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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 慕雪如歌 晚安

    曲终人散。

    繁华过后,终是寂寞。

    柳纤纤、钱三少和楚芸茹等人离开后,偌大的沈园骤然清静了下来,让人觉得异常的冷清。

    清清冷冷的月光,洒在冷冷清清的天台上。

    刚才那热闹喧嚣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苏慕雪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这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她一向清静自守,很少大喜大悲。

    但是今夜,她投入了太多的情感,宣泄了太多的情绪。

    她情不自禁地被沈离歌他们三人之间的友情而感动,也真心真意地为他们失而复得的关系而庆幸和高兴。

    而最撼动她的,莫过于柳纤纤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表白。

    那番表白,让她深深体会到了柳纤纤对沈离歌的一片深情,让人可感,可泣;

    那番表白,也让她体会到了柳纤纤那份提得起放得下的洒脱和豪气,让人可敬,可佩。

    现在,她已经不再担忧,柳纤纤是否已经知道了沈离歌的女子身份。

    因为她知道,以柳纤纤的性情,必是说到做到——她不会介意沈离歌的性别身份。

    她为此感到震惊,也感到困惑。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真的可以不去计较对方的性别吗?

    自古以来,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说古有断袖分桃之说,却都是为世人所不齿的啊!

    但话虽如此,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柳纤纤喜欢上一个女子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相反的,她的勇气让她自惭形秽。

    苏慕雪越想越乱,她已经快要分辨不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蓦地,她脑海中回响起沈离歌说过的话:“有些事情,放在六百年前是对的,但放在六百年后就是错的。”

    她心中微微一动,情不自禁蹙起眉来,难道,六百年后,女子便可以喜欢女子了吗?

    晚风夹着一股凉意袭来。

    苏慕雪打了个激灵,蓦地清醒了几分。

    她环视一眼天台的桌椅板凳,思绪渐渐被拉回现实。

    这是她苏慕雪生生的六百年前,而不是沈离歌缥缈的六百年后。

    一股难言的失落、惆怅,夹着淡淡地苦涩和疲倦,蔓延上了心头。

    “小姐,收拾好了,早些歇息吧!”玉儿从卧房里探出头来,向她招呼道。

    苏慕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恍惚抬头望一眼静静挂在空中的上弦月,再低头逡巡一遍空旷冷清的天台。

    苏慕雪听到自己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

    她本来还想找沈离歌商量宫廷绣的事情,但三少、纤纤和芸茹都喝醉了,沈离歌不得不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家。此时天色已晚,沈离歌送人回来,恐怕已经很累了,更何况她今晚那么开心,她不想再给她增加烦心事,破坏了这一晚的美好。

    想到这里,苏慕雪转过身,进了卧房。

    玉儿已经铺好了床铺,正在收拾衣橱。

    苏慕雪看到床上铺的是鸳鸯枕头和大红的喜被,心中一阵异样,却不好说什么。

    玉儿过来服侍她洗漱完毕,又打开衣橱,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给她换上。

    苏慕雪看着衣橱里摆了不少衣服,不禁莞尔:“你回了一趟家,倒是把家都搬过来了。”

    玉儿脸上堆起一个笑意,一笑而过,匆忙调转话题:“小姐,我给你梳头吧。”

    “好。”苏慕雪顺手取了一本书,坐到梳妆台前,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家中一切可好?”

    “好,一切都好。”玉儿拔下她的发簪,简短地回答。

    “母亲她老人家可好?”

    “……好。”玉儿稍微顿了下,回答更简短了。她拨散开苏慕雪漆黑的的头发,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

    “那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

    玉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苏慕雪。

    镜子里,苏慕雪看着书,神情平静。

    玉儿歪头想了一下,回答道:“……老夫人……就是叮嘱我好好照顾小姐……”

    她拿起梳子,开始梳头。

    “没别的了吗?”

    “没了!没了!”玉儿慌忙摇头。

    苏慕雪沉默了一会,见玉儿始终不肯再开口,便轻叹了一声,抬起眼帘:“玉儿,你不觉得,你今晚的话特别少吗?”

    玉儿惊跳了一下,看到苏慕雪洞悉一切的眼神,便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了,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她膝下,哀声乞求道:“小姐,你别怪玉儿!”

    苏慕雪心中又惊又疑,慌忙俯腰去扶她:“快些起身,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儿不肯起身,哭哭啼啼地说:“今儿个下午,我回家去收拾小姐的日用衣物,被老夫人抓住了,盘问了一顿……”

    苏慕雪大为意外,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她惊慌成这样?

    “我,我被老夫人问慌了。不小心,不小心告诉了她……”

    “告诉了她什么?”

    玉儿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告诉她,小姐还是处子之身……”

    “什么?”苏慕雪一下呆住了。

    “玉儿今天服侍小姐沐浴的时候,看到了小姐手臂上的守宫砂……其实,小姐与姑爷成亲第二天早上,玉儿便发现事情似有不妥……加上回来这一路上,小姐一直郁郁寡欢……玉儿也是提心吊胆,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和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老夫人看我有心事,再三逼问,我,我,我就……”玉儿哇地哭了。

    苏慕雪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这件事情让母亲知道了,会带来什么后果。

    玉儿的伤心和自责让她不忍,她定了定神,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莫要担心,我不会责怪你。老夫人听了以后,有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的反应甚是奇怪,一会生气,一会发愁,一会又欢喜……玉儿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后来,她让玉儿好好盯着小姐和姑爷,隔三岔五要找个时间去跟她汇报你们的情况。”

    苏慕雪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扶她起身:“好了,你先起身。”

    玉儿看她并无责备的意思,这才惴惴不安地起身。

    苏慕雪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是接下来的话仍然让她有些羞于启齿,她轻咳了一声,半天才鼓起勇气,斯斯艾艾地说:“嗯……是这样的……你可以告诉老夫人说,我,我最近月信在身,不宜,不宜……”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声音也低了下去,“不宜行房。”

    玉儿大概也一样尴尬,半天才挤出一声“嗯”来。

    苏慕雪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干脆说道:“天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玉儿哭哭唧唧地说:“小姐,你真的不怪玉儿吗?”

    苏慕雪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好了,我真的不怪你。”

    玉儿这才抽答答地转身离开了。

    苏慕雪只觉脸颊发烫,心里又是羞恼又是不安,也不知道自己编的这个理由,能不能骗过母亲。毕竟现在是紧要关头,她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更不想母亲也跟着过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苏慕雪意识到自己心情过于浮躁,便收敛心思,摒弃杂念,又捡起了桌上的书。

    夜色已晚,四周静寂无声。

    窗外月光清冷,竹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一声声叹息。

    苏慕雪听着那沙沙声,心思不知不觉,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才精神一振,一下竖起了耳朵。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

    苏慕雪屏住了气,天地一下静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跳得紧张而又沉重。

    脚步声顿了顿,又离开了。

    苏慕雪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松开了紧紧攥书的手指。

    刚才的人一定是沈离歌,她回来了。

    苏慕雪怔忡地望着书上的那一页内容,正是刘禹锡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刚才书上的内容,她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原来,这一个晚上,她都一直在等着沈离歌回来。

    苏慕雪蹙眉沉思着,任由手中的书慢慢滑落到桌面上。

    呆坐了良久,苏慕雪闭上眼睛,轻轻甩了甩头。

    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阵发闷。

    她侧耳倾听了下,外面一片寂静无声,便站起身来,套了一件外衣,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

    虽是夏夜,外面的空气还夹带着溪水的潮湿和清凉。

    苏慕雪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轻轻地走过书房,书房的灯是黑着的。

    她暗忖沈离歌应该已经睡着了,便拐过书房,信步走向天台。

    她刚一转弯,却一下停住了脚步。

    天台中央的桌子旁,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沈离歌?!

    她顿在那里,猝不及防,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退回去。

    “过来坐吧!”沈离歌像是早有准备,轻声招呼道。

    苏慕雪有点喉咙发干:“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沈离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不是说有事想跟我说吗?”

    一瞬间,苏慕雪心中转过了数个念头。

    她还记得?

    不许惊喜!不许得意!

    如果我不出来呢?

    那股似曾相识的酸酸甜甜的喜悦刚要冒上来,立刻被她堵住了。

    结果,转念之间,最后只剩了自责:

    苏慕雪,你为何不早点出来?为何要让她等这么久呢?

    最终,苏慕雪也没有出声,而是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身上:现在的自己,相当得衣冠不整。

    她正犹豫自己是否该回去挽起头发,穿好衣服,已经听到沈离歌说道:“过来吧,你已经穿得很整齐了。我又不是男人,别担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除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拔下发簪,散开头发,显然是想把自己也弄得“衣冠不整”一点,好打消苏慕雪的不安。

    苏慕雪当然明白她的用意,反而不好意思离开了。

    沈离歌用手指随意地梳理了下头发,晃了晃脑袋,一副轻松惬意地样子,嘴里埋怨道:“现代人的这些打扮真是够麻烦的,光这头发就够人受的……过来呀。”

    苏慕雪迟疑了一下,举步走了过去。

    每走近一步,她的心便有力地跳一下。

    眼前的沈离歌长发披肩,带着三分慵懒,分明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但她给人的感觉又与其他女子不同,通常人们形容女子多用如花似玉,沈离歌倒不像花朵娇艳,而像……一棵修长的绿竹。

    挺拔,秀气,柔韧,潇洒。

    沈离歌,当她以为她是男子的时候,便觉得她与这世上其他的男子都不同。

    现在,当她知道了她是女子,还是觉得她同样与这世上任何其他的女子都不同。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她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沈离歌盯着她走近,眼睛亮晶晶的,闪着一抹让人怦然心动的光彩。

    苏慕雪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坐了下来。

    沈离歌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凝香楼的菜太油腻了。少喝一杯,解解腻,又不会影响睡眠。”

    “多谢。”苏慕雪轻啜了一口,脑中掠过一个模糊而又古怪的问题:她对谁都这样体贴吗?应该是吧,不然,纤纤怎么会喜欢上她?

    “其实,我以前头发没这么长……”沈离歌不想冷场,接着刚才的话题,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到耳朵这里。”

    苏慕雪默默把玩着茶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洞房花烛夜她在自己面前散开头发的情景,那种模糊的隐痛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没有关注沈离歌的话,心神恍惚地又端起茶,神不守舍地啜饮了一口。

    “慕雪,”沈离歌有些无奈地望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不喜欢跟我说话?”

    “咳……”苏慕雪险些被茶水呛到。

    沈离歌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苏慕雪赶紧摇头,一边抚着胸口咳嗽,一边挥手说道:“没事,没事……”

    沈离歌忍住上前给她捶背的冲动,看了她半天,确定她没事了,这才坐回去,心有余悸地说:“好了,我再也不乱讲话了。”

    她的神情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懊悔,沮丧,而自责。

    苏慕雪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关你的事。是我,向来拙于言辞,不善与人讲话。”

    “慕雪,你太谦虚了。”沈离歌温柔地望着她,温柔地说。

    苏慕雪听到自己心里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她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任谁能不受用呢?

    她收敛起心神,不想让两人的注意力放在两人任何一人的身上,轻咳一声,调转了话题:“柳姑娘他们,不妨事吧?”

    “他们啊?”沈离歌心情愉悦起来,“他们没事!高兴了,多喝点没关系的。其实,人最怕的是借酒浇愁,喝闷酒。像今晚这样,高高兴兴的,喝多了也没事。”

    苏慕雪也不禁微微一笑,真心地替她高兴:“恭喜你们重归于好!”

    “其实,这都要多谢你。”沈离歌认真地望着她。

    “谢我?”苏慕雪一阵惊讶。

    “要不是今天你拉住我,我就赶他们走了。”沈离歌顿了下,深有感触地说,“其实,人有时候就是容易当局者迷。我一直以为,断绝与他们的关系是为他们好。直到今天,我看到你那么对玉儿,才突然一下明白,你以为这样是对她好,但未必是她想要的好。对她来说,她觉得你要她才是对她好,你不要她,才是对她不好……”

    苏慕雪有些局促不安:“其实,是我太心软了。我只怕,这份心软会害了她。”

    “别这样说。”沈离歌打断了她的话,“其实,你的善良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在我生活的那个社会里,人已经变得很功利。就像我,是一个百分百以目标为导向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服从于我预先设定的目标。如果达不到这个目标,我就以为自己是失败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了其中的一面,而完全牺牲了另一面,是不是有错?毕竟,人的一生那么长,每个目标都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可是以前的我,把每个眼前的目标都当成了全部,现在想想,其实是失去了很多东西。”

    苏慕雪屏住了呼吸。沈离歌在她面前,毫不保留地剖开了自己,让她看到一个完全真实的她。这份信赖和坦诚,让她有种心跳不已的感觉。

    “六百年后,我们有句很流行的话,叫做活在当下。但是实际上,活在功利中的我,从来就没有做到过。”沈离歌深深望着她,“现在,我想试一下。”

    苏慕雪的心跳一下漏了一拍。

    正若有所思,沈离歌又倒了两杯茶:“你不是想跟我聊聊宫廷绣的事情吗?怎么了?”

    苏慕雪一下犹豫了。

    她感觉得到,沈离歌今晚的心情很好,她突然不想去破坏这一切。

    迟疑了一下,她说道:“要不,明天再说吧。”

    沈离歌扫了她一眼:“你是在担心宫廷绣进度的事情吗?”

    苏慕雪一愕:“你怎么知道?”

    “郑大人也密切关注着呢!如果完不成宫廷绣,等不到他外甥造反成功,他就已经掉脑袋了。所以,他的处境跟咱们一样,既要保证宫廷绣的进度,又要保证你能再造一套龙袍。”沈离歌简要地解释了下,接着说,“但根据我的估计,再有两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够啊!”

    苏慕雪并不认同她的看法,当下也不再隐瞒,将白天里芸娘汇报的情况又一五一十地转告了她。

    沈离歌听完了,不但没有她想象的着急,反而像是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似的问了一句:“这么说,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人手不够,二是人心散了?”

    苏慕雪点点头。

    沈离歌似乎松了口气,连想都没想就安慰道:“别担心,这都不是什么难题。”

    苏慕雪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这明明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得这么轻描淡写了呢?

    “其实,吸引人才和提高工作效率,都可以通过一套有效的激励机制来完成。”大概觉得自己的用词太过现代和专业,沈离歌换了种说法,“激励机制就是一套奖罚的制度,我们可以通过比较好的薪资体系……就是工钱的制度,再加一些奖励的制度和惩罚的制度,就可以激发人们工作的积极性,人的潜能很大的。我观察过绣庄的工作效率,其实还有很大的提升的空间,我相信,至少还能比现在高两倍以上……所以,你不用担心咱们赶不完。”

    苏慕雪听得匪夷所思。

    但沈离歌一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样子,又让她有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一时之间,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信她。

    “明天,我就把你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好吗?”沈离歌用安慰的口气说道。

    苏慕雪心中半信半疑,也只好点头道:“好。”语气,却是不确信的。

    “慕雪,”沈离歌迟疑了一下,用一种温柔的近似请求的口气说道,“请你相信我,别再担心了,好吗?”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此曾相识的语气……

    苏慕雪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有种窒息的感觉。

    “慕雪……”沈离歌小心翼翼地轻唤道。

    她压下心头的波澜,不置可否地轻声说:“谢谢你。”

    沈离歌急急地说:“别这样说!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且……”她小声地说:“我很高兴,你有事情能想到找我一起解决。”

    听了她的话,苏慕雪本能地又有一种想要退缩的感觉,但沈离歌一句话又一下把她拉住了。

    “这说明,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不是吗?”

    朋友?

    苏慕雪狐疑地自问。

    但沈离歌没有容她多想,兴致盎然地说:“今晚,咱们俩一直没单独喝酒。现在,咱们就以茶代酒,喝一杯吧,庆祝一下!”

    “庆祝?”苏慕雪更糊涂了。

    沈离歌举起杯,冲她挑挑眉:“庆祝下你把我当朋友啊!”

    苏慕雪被动地与她碰了下杯,沈离歌已经抢先一饮而尽,好像真的把茶当成了酒。

    苏慕雪有些发愣。

    沈离歌举起空杯子冲她示意,嘴角带笑,眸子晶莹。

    她眸子里的光闪到了苏慕雪的眼睛。

    苏慕雪有种被蛊惑的眩晕,竟然真的举起杯子,以茶当酒,一下喝了下去。

    “好酒量!”

    沈离歌笑吟吟地望着她:“不能再给你喝了,不然一会你就睡不着了。”

    难道自己刚才喝的不是茶,而是酒?

    不然,自己怎么会有一种软软的、晕晕的感觉呢?

    沈离歌体贴的语气让她心里发软,她含笑凝望着自己的目光让她头脑发晕……

    苏慕雪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急于逃避:“天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说完,便欲起身回房。

    “慕雪……”

    沈离歌可怜兮兮的一声低唤又将她按在了凳子上。

    “我们再聊一会,好吗?”沈离歌低声恳求道。

    苏慕雪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塌陷了,她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顿了顿,沈离歌像在斟酌着什么,最后开口道:“我能和你聊聊叶青枫吗?”

    苏慕雪倏地抬起了头,她万万没想到,沈离歌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叶青枫。

    沈离歌静静迎视着她。

    苏慕雪有些发晕,她看不懂沈离歌的目光。

    呆了一会,她才艰难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我今天听郑大人说,叶青枫被任命为江苏巡按。我们讨论了下,感觉他的任命可能会与宫廷绣有关。”

    “哦?”苏慕雪蹙起了眉,有些紧张起来,“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这个还不确定。”沈离歌摇了摇头,有点不自然地说,“但是,咱们,不得不防着他点……”

    她的话里显然还有别的意思。

    “我看他,好像还是很喜欢你的样子。”

    苏慕雪的脸腾地红了,一阵尴尬。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很难轻易放下。”

    苏慕雪又羞又气,她恼于沈离歌讲话欲语还休、吞吞吐吐,但看她的样子,分明也是既尴尬又无奈,一颗心不觉已经软了下来,忍着羞赧,飞快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沈离歌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但我却不知该怎样才能让他放弃。”这正是苏慕雪发愁的地方,“今天,我已经苦口婆心地劝说过他……”

    “你已经拒绝他了?”沈离歌一脸惊喜。

    苏慕雪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开心,茫然道:“可是,他说他不会放弃。”

    沈离歌不敢相信地问道:“我看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你也忍心拒绝?”

    苏慕雪心中气恼,一赌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看柳姐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你怎么就忍心拒绝她?”

    沈离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避而不答,嘟囔道:“只要你肯拒绝他,那事情就好办了。”

    “你不了解叶青枫,他性情过于执着,不会轻易罢休的。”苏慕雪不以为然。

    沈离歌望着她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还真不难,只是时间问题。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吗?”

    苏慕雪不解,但她喜欢看到沈离歌煞有介事地继续讲下去:“因为人生来都是寂寞的。上天在造人的时候,给每一个人配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这辈子最喜欢的那一个。如果你找到那个人,你这一辈子就不再寂寞了。但你找不到这个人的时候,你就会一直与寂寞为伍。”

    寂寞?苏慕雪的心一动,细细咀嚼着这个词语,霎时间心有戚戚焉。

    “但人是脆弱的动物,很多人抵抗不住寂寞,看到一个人,觉得差不多,就凑合了。但有些人,”沈离歌深深望着苏慕雪,“除非找到那个真正喜欢的人,否则,她无法委屈自己,凑合着过一生。”

    苏慕雪的心颤抖了。

    “慕雪,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沈离歌轻声说道,“所以,我们才能拒绝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不喜欢的人。”

    苏慕雪一下惊跳起来,匆匆说道:“不早了,该睡了。”

    说完,再也不理会沈离歌,扭头快步离开。

    “喂,你不听听我准备用什么方法让他放弃吗?”

    沈离歌追了上来。

    苏慕雪按捺不住好奇,顿了顿。

    沈离歌笑嘻嘻地说:“我准备请苏州全体的媒婆,轮流去叶青枫家提亲,早点帮他找门亲事,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他就不会来烦你了!”

    苏慕雪听得啼笑皆非,却又忍俊不禁,笑着轻斥道:“馊主意!”

    语气却是温柔至极。

    “不管黑猫白猫,逮着老鼠的就是好猫!”沈离歌笑嘻嘻地说着,送她到门口,给她打开门,看她走了进去,踌躇满志地说道,“总之,所有的问题都有我呢,别担心!好好休息吧!晚安!”

    看着她把门关上,消失在门后,苏慕雪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涌上了嘴角。

    她知道,沈离歌的办法是有效的。

    即使叶青枫不愿意,叶家的两位父母大人也等不及给儿子娶妻生子了。

    宫廷绣的进度,叶青枫的纠缠……所有的问题,好像都不再是问题了。

    忧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股越来越难抑制的甜蜜、喜悦和满足,迅速将她包围和淹没。

    夜深人静,无人知晓,苏慕雪渐渐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挨上枕头,轻轻合上眼睛。

    任由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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