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 慕雪如歌 担当
她知道，她该挣开的。
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在黑暗中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这要传将出去，你的清誉何在？苏家的颜面何在？
但是……
也许，是夜太黑的缘故……
也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柔软舒适……
也许，是沈离歌那一声乞求似的低唤触动了脆弱的心弦……
也许，是害怕挣扎的动作压到了那人的伤口……
也许，是害怕拒绝会伤害了那人敏感的自尊心……
也许，也许根本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有意的妥协……
一瞬间，苏慕雪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一个也没有抓住。
她只是感觉到，那一刻，她的心，一乱。
人的意志就是这样奇怪，一旦动摇，瞬间就能分崩离析。
那些白日里坚不可摧的禁锢仿佛被黑暗一口吞没，变得有机可趁。
主意，便全没了。
她羞涩地，紧张地，僵硬地，甚至是恐惧地落入那个似曾相识的怀抱中。
下意识里，她知道这是不妥的。
她自幼养在深闺，受的又是严格的《列女传》《女诫》《闺范》的教导，加上生性矜持，除了父母亲人和伺候她日常起居的玉儿，她很少跟人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潜意识里对身体接触有种天生的羞怯和畏惧。上一次，在一壶春茶楼，叶青枫的一个未遂的拥抱，让她别扭了很久。那种男性的带有侵略性和压迫性的感觉让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但这个怀抱没有压迫感，没有侵略感，让她感到放松，感到安全。
她无法抵抗这个怀抱对自己的莫名的吸引力，她曾两次被这个人环抱过，却都是在意识不明朗的情况下，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牢牢铭记了这个怀抱的味道和感觉。如果有机会，她想要真真切切地体味一次。
尤其是当沈离歌细腻的脸颊轻轻贴上她的肌肤，呓语般地说出“我不会伤害你”的时候，那些不安立刻便又消失了大半。
脸颊肌肤相接的感觉，那样的细腻，那样的温存，几乎让她忘记了怀抱自己的是个男子。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可以说出让她如此心安的话来。
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放肆的心思，尽管她羞怯得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细细地体会着这个怀抱。
此时，沈离歌已经换了一身粗布的衣服，质地有些粗糙，随着马车的摇晃，来来回回轻轻划着她柔润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有些微微的刺痛，又伴着微微的刺痒。隔着衣服，她好像能听到那颗心脏有力搏动的声音。
这颗心，可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意吗？
苏慕雪有些恍惚。
这个人，暗中煞费苦心想要将自己推出漩涡……
这个人，明里也是奋不顾身来保护自己……
这个人，曾经对自己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个人，此时这样如珍似宝似的怀抱着自己……
可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吗？
还是，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同在危檐下的一种守望相助的本能。
如果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这样做吧？
但这不代表便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啊！
……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沈离歌在耳边扑哧轻笑了一声：“慕雪，你说我们这像不像私奔？”
车厢内登时暧昧横生。
私奔？
可不是，自己身上还穿着嫁衣，想想自己先前提心吊胆却又翘首企盼的心情，想想两人现在逃脱束缚拥抱在一起的情景，不像私奔像什么？
苏慕雪的脸腾地红了，身体一僵，不知所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亲昵的调笑。
沈离歌似乎感觉出她的紧张，轻轻安抚着她的肩，柔声哄道：“慕雪，你别误会，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了电影里的一些情节……”
电影？他似乎经常回想六百年后的事情。
苏慕雪听到自己心底的喟叹，更加沉默了。
“可惜，我的腿受伤了。”沈离歌语气有些掩饰不住的急躁，不等苏慕雪想明白其中的缘故，他已经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慕雪，薛成戬一共派了两个人送我们，一会我说要解手，让他们搀扶我一下，我尽量想办法把他们两个人都引开。到时候，你找个机会赶紧逃走，我会拖住他们的……”
直到此时，他都还没有放弃让自己逃脱干系的想法。
苏慕雪心里一酸，不管他是否还要回家，不管他是否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他对自己的这片情意，已经足以让她感怀一生了。
鼻子有些酸涩，她没有回应，而是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嗯？”沈离歌显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苏慕雪轻叹了一声，声音低柔如梦：“我是说，你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沈离歌愣住了。
黑暗中，苏慕雪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刹那，苏慕雪心领神会，嘴角无声地浮起一个微笑。她抬起手臂，环住了沈离歌的脖子，将微烫的脸颊埋进了他的颈窝，轻轻摇头：“我不走。我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慕雪——”显然，她的动作大大出乎了沈离歌的意料，沈离歌的身体一下绷紧了，声音也绷紧起来。
“薛成戬都告诉我了。”苏慕雪喃喃道，“我会帮你，我会帮你拿到《江山万里图》，我会帮你回到六百年后……”
“晕！”沈离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字眼，紧张地问道：“他还告诉你什么了？”仿佛生怕他告诉了她什么不该告诉的事情。
“他说你来自六百年后……”苏慕雪的眼中蓦地有了泪意，宿命般的结局仿佛清晰可见，她甩开不去想它，忍住泪意，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他说楚王会谋反，他说若你帮助皇上扑灭叛乱，皇上便会赐你一幅刺锦，让你回去……”
沈离歌沉默了，用力地抱紧了她。
苏慕雪也紧紧地回抱着他。
这一刻，她感觉得到，沈离歌的心中像她一样，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有这一刻，便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沈离歌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慕雪，你相信我是来自六百年后吗？”
“我信。”苏慕雪闭着眼睛轻声回答，带着全身心的信赖，温柔而坚定。
沈离歌的手臂又是一紧，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他喘息着，激动地、热烈地低声一叠声说道：“谢谢你，慕雪，谢谢你，谢谢你肯相信我。”说到后面，竟有些浓重的鼻音，仿佛要哭了。
苏慕雪心中一痛，安抚地轻拍他的肩，低叹一声：“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她的心里，却蓦然涌起一股苍凉。
六百年，他真的是来自六百年后，那两个人之间隔着的是怎样的沧海桑田？
一个人的根不在这里，心怎么会在这里。
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拼命挣扎着想尽一切办法回去的吧？！
沈离歌却显然没有体会到她此刻复杂的心理。
他正处在自己交战的情绪里，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他忽然控制不住地一扭脸，嘴唇似有意无意地贴上苏慕雪的脸颊。
苏慕雪浑身一紧，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触电般击穿了她的身体，她一下僵住了。
沈离歌慌忙移开嘴唇，又是懊悔又是慌张地连声道歉：“对不起，慕雪，对不起……”
苏慕雪沉默不语，也许，她是该生气，毕竟从未有人这样轻薄过自己。但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惊诧地体会着身体的那种陌生的感觉。
当她回过神来，沈离歌还在一叠声地道歉。
“好了。”苏慕雪惊异于自己的镇静，她轻轻挣脱了沈离歌的怀抱，沈离歌自知理亏，也不敢坚持，羞愧万分地松了手。
苏慕雪坐好身体，轻声道：“我没事。”
沈离歌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敢吭声。
苏慕雪淡淡说道：“接下来，我们是否该商量下接下来怎么做？”
她的若无其事更是让沈离歌羞愧，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收回思绪，调整好情绪才说道：“现在，先按我刚才说的做行吗？你先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
苏慕雪冷静地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不会走的。”
“别这么意气用事好吗？”沈离歌恳求地说：“我在六百年后因为那幅《江山万里图》的刺锦粗略了解过这段时间的历史，历史上记载楚王造反，最后失败了。但我当时没有注意很多细节，当我真正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件事情可能牵扯了很多无辜进来。你就是其中之一。我现在已经很后悔，后悔当时不该把你拉进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受不了……”
“我并非意气用事。我已经想了一整天，我也并非没有想过逃跑这一计。但我做这个决定，原因有二。一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我二人联手，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些让更多人脱难的机会，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挽救得几多人？二者，绣制龙袍的人并不多，若我不回去，楚王必然会另打他人的主意，说不定会牵扯另一个无辜进来。更何况，楚王已经派军队向盘龙寨索要人质，若我不回去，势必会牵连盘龙寨的人。石婆婆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沈离歌愣住了，半晌才语气复杂地说：“可是，历史上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有人要牺牲的，就说盘龙寨吧，迟早要淌这片浑水，其实跟你，跟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既然总是要人做出牺牲，慕雪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拉别人做替罪羊。”苏慕雪静静说道，“慕雪虽是女子，但也知做人需得俯仰无愧天地。若命该如此，所谓当仁不让，慕雪责无旁贷。”
沈离歌肃然沉默良久，半晌才说：“慕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我一直觉得古人迂腐，不懂得变通。但是你……你这样让我觉得很惭愧。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那倒未必。”苏慕雪想起了钱三少，想起了柳纤纤，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想方设法推开钱公子和柳姑娘，甚而是我，又何尝不是为他人着想呢？”
“慕雪！”沈离歌心情激荡地低喊一声，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
苏慕雪的脸红了，轻轻抽回手，不自然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再尽力想些别的法子吧。”
“难道我们还能劝楚王不要造反了？”沈离歌苦笑一声。
苏慕雪沉吟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沈离歌心中一动，却是毫无底气：“可历史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苏慕雪坚定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总得试过所有办法，否则，将来必定后悔。”
沈离歌一语不发，半晌才感慨道：“慕雪，你真的让我佩服，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女子，我自愧不如。以前，我只是简单地顺应着历史的记载去随波逐流，从没想到过积极地去改变历史，现在，我也要向你学习，做个有担当、有历史责任感的人。”
苏慕雪见他已经动心，心中欣慰。想起他有伤在身，便柔声说道：“你累了，还是歇息一下吧。”
沈离歌恍然想起什么来，慌忙说：“你也累了，你也好好休息下吧。”
苏慕雪想到两人同宿一个车厢，不禁有些害羞，但怕影响沈离歌休息，便摸到一个枕头，鼓足勇气率先躺了下去。
她感到沈离歌也慢慢躺了下去。
苏慕雪本想躺下再细细盘算下到楚京后如何劝说楚王的事情，但精神紧绷了一天，她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身子一躺下，倦意很快袭来，不一会，她已经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她模糊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头顶喃喃说道：“慕雪，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迷迷糊糊地想，困倦地睁不开眼。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说：“我喜欢你。”
是做梦吗？
然后，她感觉有人向自己俯下脸来，呼吸扑面而来。
他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只知道自己在半是惊惧半是羞涩中，紧紧地闭着双眼。
她感觉那人的呼吸已经到了自己的唇边，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到了嘴唇上。
他要做什么？
她心里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
那人却在即将接触到她紧张的嘴唇的一刹那，突然停住了动作。
然后是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改变了线路。
额头一凉，从未有过的柔软清凉的触感。
苏慕雪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是那个人的双唇。
“慕雪，我喜欢你。”沈离歌低声喃喃说了句。
就像喜欢方晴姑娘那样喜欢吗？
苏慕雪在心底轻轻问了句，咬紧了嘴唇，憋住了心中的问号。
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睁开过，也许一睁眼一切不过是个梦。却觉那印在额头的一吻仿佛也印在了心上，额头是一片清凉，心头却是一阵沸腾。
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在黑暗中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这要传将出去，你的清誉何在？苏家的颜面何在？
但是……
也许，是夜太黑的缘故……
也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柔软舒适……
也许，是沈离歌那一声乞求似的低唤触动了脆弱的心弦……
也许，是害怕挣扎的动作压到了那人的伤口……
也许，是害怕拒绝会伤害了那人敏感的自尊心……
也许，也许根本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有意的妥协……
一瞬间，苏慕雪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一个也没有抓住。
她只是感觉到，那一刻，她的心，一乱。
人的意志就是这样奇怪，一旦动摇，瞬间就能分崩离析。
那些白日里坚不可摧的禁锢仿佛被黑暗一口吞没，变得有机可趁。
主意，便全没了。
她羞涩地，紧张地，僵硬地，甚至是恐惧地落入那个似曾相识的怀抱中。
下意识里，她知道这是不妥的。
她自幼养在深闺，受的又是严格的《列女传》《女诫》《闺范》的教导，加上生性矜持，除了父母亲人和伺候她日常起居的玉儿，她很少跟人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潜意识里对身体接触有种天生的羞怯和畏惧。上一次，在一壶春茶楼，叶青枫的一个未遂的拥抱，让她别扭了很久。那种男性的带有侵略性和压迫性的感觉让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但这个怀抱没有压迫感，没有侵略感，让她感到放松，感到安全。
她无法抵抗这个怀抱对自己的莫名的吸引力，她曾两次被这个人环抱过，却都是在意识不明朗的情况下，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牢牢铭记了这个怀抱的味道和感觉。如果有机会，她想要真真切切地体味一次。
尤其是当沈离歌细腻的脸颊轻轻贴上她的肌肤，呓语般地说出“我不会伤害你”的时候，那些不安立刻便又消失了大半。
脸颊肌肤相接的感觉，那样的细腻，那样的温存，几乎让她忘记了怀抱自己的是个男子。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可以说出让她如此心安的话来。
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放肆的心思，尽管她羞怯得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细细地体会着这个怀抱。
此时，沈离歌已经换了一身粗布的衣服，质地有些粗糙，随着马车的摇晃，来来回回轻轻划着她柔润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有些微微的刺痛，又伴着微微的刺痒。隔着衣服，她好像能听到那颗心脏有力搏动的声音。
这颗心，可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意吗？
苏慕雪有些恍惚。
这个人，暗中煞费苦心想要将自己推出漩涡……
这个人，明里也是奋不顾身来保护自己……
这个人，曾经对自己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个人，此时这样如珍似宝似的怀抱着自己……
可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吗？
还是，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同在危檐下的一种守望相助的本能。
如果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这样做吧？
但这不代表便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啊！
……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沈离歌在耳边扑哧轻笑了一声：“慕雪，你说我们这像不像私奔？”
车厢内登时暧昧横生。
私奔？
可不是，自己身上还穿着嫁衣，想想自己先前提心吊胆却又翘首企盼的心情，想想两人现在逃脱束缚拥抱在一起的情景，不像私奔像什么？
苏慕雪的脸腾地红了，身体一僵，不知所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亲昵的调笑。
沈离歌似乎感觉出她的紧张，轻轻安抚着她的肩，柔声哄道：“慕雪，你别误会，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了电影里的一些情节……”
电影？他似乎经常回想六百年后的事情。
苏慕雪听到自己心底的喟叹，更加沉默了。
“可惜，我的腿受伤了。”沈离歌语气有些掩饰不住的急躁，不等苏慕雪想明白其中的缘故，他已经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慕雪，薛成戬一共派了两个人送我们，一会我说要解手，让他们搀扶我一下，我尽量想办法把他们两个人都引开。到时候，你找个机会赶紧逃走，我会拖住他们的……”
直到此时，他都还没有放弃让自己逃脱干系的想法。
苏慕雪心里一酸，不管他是否还要回家，不管他是否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他对自己的这片情意，已经足以让她感怀一生了。
鼻子有些酸涩，她没有回应，而是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嗯？”沈离歌显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苏慕雪轻叹了一声，声音低柔如梦：“我是说，你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沈离歌愣住了。
黑暗中，苏慕雪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刹那，苏慕雪心领神会，嘴角无声地浮起一个微笑。她抬起手臂，环住了沈离歌的脖子，将微烫的脸颊埋进了他的颈窝，轻轻摇头：“我不走。我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慕雪——”显然，她的动作大大出乎了沈离歌的意料，沈离歌的身体一下绷紧了，声音也绷紧起来。
“薛成戬都告诉我了。”苏慕雪喃喃道，“我会帮你，我会帮你拿到《江山万里图》，我会帮你回到六百年后……”
“晕！”沈离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字眼，紧张地问道：“他还告诉你什么了？”仿佛生怕他告诉了她什么不该告诉的事情。
“他说你来自六百年后……”苏慕雪的眼中蓦地有了泪意，宿命般的结局仿佛清晰可见，她甩开不去想它，忍住泪意，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他说楚王会谋反，他说若你帮助皇上扑灭叛乱，皇上便会赐你一幅刺锦，让你回去……”
沈离歌沉默了，用力地抱紧了她。
苏慕雪也紧紧地回抱着他。
这一刻，她感觉得到，沈离歌的心中像她一样，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有这一刻，便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沈离歌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慕雪，你相信我是来自六百年后吗？”
“我信。”苏慕雪闭着眼睛轻声回答，带着全身心的信赖，温柔而坚定。
沈离歌的手臂又是一紧，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他喘息着，激动地、热烈地低声一叠声说道：“谢谢你，慕雪，谢谢你，谢谢你肯相信我。”说到后面，竟有些浓重的鼻音，仿佛要哭了。
苏慕雪心中一痛，安抚地轻拍他的肩，低叹一声：“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她的心里，却蓦然涌起一股苍凉。
六百年，他真的是来自六百年后，那两个人之间隔着的是怎样的沧海桑田？
一个人的根不在这里，心怎么会在这里。
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拼命挣扎着想尽一切办法回去的吧？！
沈离歌却显然没有体会到她此刻复杂的心理。
他正处在自己交战的情绪里，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他忽然控制不住地一扭脸，嘴唇似有意无意地贴上苏慕雪的脸颊。
苏慕雪浑身一紧，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触电般击穿了她的身体，她一下僵住了。
沈离歌慌忙移开嘴唇，又是懊悔又是慌张地连声道歉：“对不起，慕雪，对不起……”
苏慕雪沉默不语，也许，她是该生气，毕竟从未有人这样轻薄过自己。但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惊诧地体会着身体的那种陌生的感觉。
当她回过神来，沈离歌还在一叠声地道歉。
“好了。”苏慕雪惊异于自己的镇静，她轻轻挣脱了沈离歌的怀抱，沈离歌自知理亏，也不敢坚持，羞愧万分地松了手。
苏慕雪坐好身体，轻声道：“我没事。”
沈离歌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敢吭声。
苏慕雪淡淡说道：“接下来，我们是否该商量下接下来怎么做？”
她的若无其事更是让沈离歌羞愧，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收回思绪，调整好情绪才说道：“现在，先按我刚才说的做行吗？你先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
苏慕雪冷静地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不会走的。”
“别这么意气用事好吗？”沈离歌恳求地说：“我在六百年后因为那幅《江山万里图》的刺锦粗略了解过这段时间的历史，历史上记载楚王造反，最后失败了。但我当时没有注意很多细节，当我真正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件事情可能牵扯了很多无辜进来。你就是其中之一。我现在已经很后悔，后悔当时不该把你拉进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受不了……”
“我并非意气用事。我已经想了一整天，我也并非没有想过逃跑这一计。但我做这个决定，原因有二。一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我二人联手，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些让更多人脱难的机会，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挽救得几多人？二者，绣制龙袍的人并不多，若我不回去，楚王必然会另打他人的主意，说不定会牵扯另一个无辜进来。更何况，楚王已经派军队向盘龙寨索要人质，若我不回去，势必会牵连盘龙寨的人。石婆婆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沈离歌愣住了，半晌才语气复杂地说：“可是，历史上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有人要牺牲的，就说盘龙寨吧，迟早要淌这片浑水，其实跟你，跟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既然总是要人做出牺牲，慕雪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拉别人做替罪羊。”苏慕雪静静说道，“慕雪虽是女子，但也知做人需得俯仰无愧天地。若命该如此，所谓当仁不让，慕雪责无旁贷。”
沈离歌肃然沉默良久，半晌才说：“慕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我一直觉得古人迂腐，不懂得变通。但是你……你这样让我觉得很惭愧。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那倒未必。”苏慕雪想起了钱三少，想起了柳纤纤，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想方设法推开钱公子和柳姑娘，甚而是我，又何尝不是为他人着想呢？”
“慕雪！”沈离歌心情激荡地低喊一声，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
苏慕雪的脸红了，轻轻抽回手，不自然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再尽力想些别的法子吧。”
“难道我们还能劝楚王不要造反了？”沈离歌苦笑一声。
苏慕雪沉吟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沈离歌心中一动，却是毫无底气：“可历史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苏慕雪坚定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总得试过所有办法，否则，将来必定后悔。”
沈离歌一语不发，半晌才感慨道：“慕雪，你真的让我佩服，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女子，我自愧不如。以前，我只是简单地顺应着历史的记载去随波逐流，从没想到过积极地去改变历史，现在，我也要向你学习，做个有担当、有历史责任感的人。”
苏慕雪见他已经动心，心中欣慰。想起他有伤在身，便柔声说道：“你累了，还是歇息一下吧。”
沈离歌恍然想起什么来，慌忙说：“你也累了，你也好好休息下吧。”
苏慕雪想到两人同宿一个车厢，不禁有些害羞，但怕影响沈离歌休息，便摸到一个枕头，鼓足勇气率先躺了下去。
她感到沈离歌也慢慢躺了下去。
苏慕雪本想躺下再细细盘算下到楚京后如何劝说楚王的事情，但精神紧绷了一天，她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身子一躺下，倦意很快袭来，不一会，她已经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她模糊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头顶喃喃说道：“慕雪，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迷迷糊糊地想，困倦地睁不开眼。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说：“我喜欢你。”
是做梦吗？
然后，她感觉有人向自己俯下脸来，呼吸扑面而来。
他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只知道自己在半是惊惧半是羞涩中，紧紧地闭着双眼。
她感觉那人的呼吸已经到了自己的唇边，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到了嘴唇上。
他要做什么？
她心里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
那人却在即将接触到她紧张的嘴唇的一刹那，突然停住了动作。
然后是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改变了线路。
额头一凉，从未有过的柔软清凉的触感。
苏慕雪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是那个人的双唇。
“慕雪，我喜欢你。”沈离歌低声喃喃说了句。
就像喜欢方晴姑娘那样喜欢吗？
苏慕雪在心底轻轻问了句，咬紧了嘴唇，憋住了心中的问号。
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睁开过，也许一睁眼一切不过是个梦。却觉那印在额头的一吻仿佛也印在了心上，额头是一片清凉，心头却是一阵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