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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 慕雪如歌 棋子

    沈离歌在看到薛成戬洞若观火、心照不宣的目光的一刹那,不待他开口,便已经恍然醒悟了很多事情。

    原来,整个棋盘上,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一颗棋子。

    那一刻,她的感觉复杂极了。

    原来,自己是那么渺小!

    原来,渺小的自己还那么自以为是!

    她原以为自己了解几分此时的历史走势,便获得了和历史谈判的筹码,以为自己将在这起历史的转折事件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没想到,古代帝王的权谋机心,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力。很明显,她小看了那个不足二十岁的小皇帝。回想自己在小皇帝面前指手画脚的情景,她真是羞愧难当。

    在帝王权术面前,自己简直幼稚得可笑!

    沈离歌同时涌起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原来在历史的河流里面,一个人真是渺小得微不足道。

    但同时,她又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原来自己并不是孤单的一颗棋子,这使她骤然之间对薛成戬产生了一种难以解释的同命相怜的感觉。

    薛成戬看自己的感觉应该也是心有戚戚焉吧?

    两人对视了良久,彼此衡量着,心照不宣。

    彼时,沈离歌已经换了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更显得她有些削瘦和苍白,她脸上的自嘲也触动了薛成戬。

    薛成戬倒也坦诚,毫不隐瞒地讲述了自己当年高中状元、却因削藩的政治主张而被贬为民,随之被朝廷安插为民间细作的经过,当然,他也慷慨激昂讲述了他精忠报国的志向。

    沈离歌微微皱了皱眉,她对这些古人的忠孝节义并不认同,皇帝也好,楚王也好,还都是争权夺利的两人,没什么好坏之分,她只是想借此机会,在不改变历史的情况下(当然,她现在也已经发现,自己可能根本改变不了,没有他沈离歌,皇上可能会安排另一个沈离歌……),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薛成戬一腔热诚和坦率,加上同命相怜的感受,让她不知不觉降低了戒心,疏忽了防范,也许是她也需要倾诉,竟将自己的来龙去脉悉数告诉了薛成戬。

    薛成戬面露惊讶,但却并没有追问过多。

    他没把自己当成疯子?沈离歌有些喜出望外,那慕雪是否也能接受自己这个身世?她一时高兴,竟然忘了,对方不过问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不关心而已。

    本来,两人谈得还算投机。

    但是,当沈离歌说出自己的打算,希望能和盘龙寨做笔生意,让盘龙寨放过自己和苏慕雪,从而可以让他们从这场藩王造反的事件中脱离关系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薛成戬一口回绝了。

    沈离歌脑子有点短路,她不明白这样双赢的策略,薛成戬为什么会反对?

    “放你们走?”薛成戬的神情匪夷所思:“放你们走,那可是欺君大罪,要杀头的!”

    沈离歌完全不理解他的话,怎么又扯上杀头了?

    “世事如棋,你我都是皇上布下的棋子,任何一个棋子出了问题,一子错,满盘皆输!皇上不会容许哪个棋子出错的!我薛成戬也不容许!”薛成戬说得义正言辞,又苦口婆心地讲了一大通忠君爱国的理论。

    沈离歌听得头都大了,很想说,这是你们的皇帝,但不是我的!但她看薛成戬已经被封建思想荼毒太深,一时半会也没法说服他,便赶紧调整思路。

    她暗忖薛成戬是不可能送自己走了,那不如先说服他放过苏慕雪,到时候自己一个人,盘桓的余地更大。如果苏慕雪能够接受自己,自己也可以留下,甚至想办法带她回去;如果苏慕雪不能接受自己,那自己倒也不如离开这个伤心地。

    于是,她又试探着提出第二种方案:“苏慕雪跟咱们不一样,你放她走!”

    但令她无语的是,薛成戬再次摇头。

    沈离歌气愤地攥紧了拳头,这是什么人啊,怎么油盐不进呢?

    薛成戬看出她生气了,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做这个人情。但是很明显,楚王是看上了她。有她在,你和楚王的生意就多一分把握。”

    “你开玩笑吧?”沈离歌忍无可忍地说:“这件事,闹不好是要杀头的!苏慕雪是无辜的,何必要连累人家呢?她不是你们皇上的棋子……”

    “大胆!”薛成戬脸色都白了,刷地拔出了剑,直指沈离歌咽喉,“你胆敢对圣上不敬!”

    沈离歌简直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古人!不过,她也深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则,要想混下去,必须得遵守一定的规则。更何况,自己现在落得这样骑虎难下的尴尬境界,也是因为当时一时疏忽,忘记了古代这些株连九族的落后愚昧的刑罚制度。

    “好吧!”她妥协了,强迫自己脸上多了几丝庄重,“别怪我失言。苏慕雪不是……圣上的棋子,你把她放了,应该不算欺君之罪吧?”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克制不住地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圣上?动不动要杀人头的人也算圣明吗?

    薛成戬看她脸上毫无惧色,心里也暗暗称奇,想起她刚才说过的什么六百年后,也不禁疑惑了下:难不成她说的天方夜谭是真的?

    他迟疑了下,收起剑:“本来,我也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但是,江州府的大兵已经压过来,我不能为了一个苏慕雪而牺牲盘龙寨!”

    沈离歌再次显示了她政治上的白痴,直到薛成戬讲述了盘龙寨在镇压楚王谋反中可能起到的作用时,她才恍然大悟,同时,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寒。

    原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怀疑,藩王失败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泄露了未来的天机,现在看来,历史也是人造就的。但不可能是她这种人造就的,而是皇上、楚王一类的人早就的。她不过是一颗捏在人家手里、任人摆布的小小棋子,只能随波逐流,连推波助澜都做不到。

    想到这,她的头都大了——整件事情的复杂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原以为自己在皇帝和楚王之间搭个线,用龙袍做个证据,帮皇上找个理由抓了楚王,自己便拍拍手潇潇洒洒离开了,跟其他人没什么多大关系。现在看来,牵连的人可能数不胜数,除了两方政治团伙的人,更有很多无辜的人,牵连其中都不自知,比如盘龙寨,比如苏慕雪……悲哀的是,这些人可能还无法摆脱干系。

    她仿佛看到了一副错综复杂的棋盘,两方博弈,一方胜利了,另一方的棋子,将全部都被吃掉,连棋盘外的同一色棋子,也会跟着粉身碎骨。

    沈离歌的冷汗浸湿了发根。

    她寒声道:“那这场叛乱岂不是会牵连很多人?”

    “楚王是必死无疑的。楚王府也会被抄家,女子为奴,男子发配。楚王府的干系人等也是重则抄家、灭九族,轻则发配流放……历史上哪个谋反的有好下场?”薛成戬似乎看到了那血腥的下场,脸色凝重了下来。

    太残酷了!

    沈离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楚芸茹,那个脾气有点刁钻但不失可爱的小女孩,不禁问道:“楚芸茹呢?”

    薛成戬脸色一白,顿了顿,沉声道:“她哥哥要是谋反,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离歌没想到他说得如此冷酷,心中很替楚芸茹不平,皱眉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你忍心看着她去死?”

    薛成戬脸上杀气顿现,他冷冷盯着沈离歌。当他看到沈离歌坦然无畏地迎视着自己的时候,知道对方已经心知肚明,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沉声道:“儿女之情,怎可与国家大义相比?谋反之罪,罪无可恕!”

    沈离歌此时一心盘算着怎么让苏慕雪脱离这个危险的漩涡,看到他的反应,心念一动,意味深长地说:“你放苏慕雪走,我就替你保守楚芸茹的秘密!”

    薛成戬脸色惨白,突然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你休想拿这个来威胁我!我可以跟上面说,我接近楚芸茹是为了利用她打探楚王府的事情!”

    沈离歌大吃一惊:“你,你竟然要牺牲楚芸茹?!”

    薛成戬阴测测地回望着她:“那就看有没有必要了!”

    沈离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还有人性吗?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不管自己喜欢的人的死活?!”

    薛成戬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说:“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丈夫活着不为忠君,又为了什么呢?国家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岂足道哉?

    沈离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简直看到了一个疯子。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虽然她也结识了不少古人,但主要集中在商圈,千古以来,利益的追求都还是大同小异,商人也善于变通。

    眼前这个人,是深陷政治漩涡的人,抱着他的三纲五常,至死不放的人!

    沈离歌完全没有办法去说通他。

    她受不了了,冷冷道:“我不跟你说了,你送我回去!”

    “我送你回去?”薛成戬轻哼一声,“你以为我会让你去见大当家的吗?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去说动他吗?”

    沈离歌没想到心思被他看穿,索性也不掩饰了,极尽挖苦地说:“亏人家还把你当兄弟,亏楚芸茹还喜欢你,你根本就没有人性!”

    “一将成名万骨枯!”薛成戬淡淡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等等!”沈离歌准备做最后的努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楚王不叛乱,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她要改变策略,而且,她自觉这个策略非常美妙!

    薛成戬却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摇头道:“你只是个商人,你不懂得,人对权力的贪欲有多大!更何况,你以为,他还收得住手嘛?现在是宫廷绣的紧要关头,他还敢明目张胆挟持了你们二人,虽说手段隐秘,又有他姨丈为他做掩饰,就算事情败露,还有个选妃的籍口,但足见楚王的谋反之意,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且,他对圣上心无忌惮,有恃无恐……”

    沈离歌怒道:“你试过吗?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如果我们能说服楚王不造反,就可以避免很多人牺牲……”

    薛成戬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说:“不信,你可以自己试试。”

    沈离歌对他这种消极死脑筋感到非常愤懑无奈,显然,他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但是,为了慕雪,为了盘龙寨,为了很多她不知道的陌生人,她决定试一下。

    正盘算间,她听到薛成戬说了句:“今晚我就会送你们走!今天就委屈你一下,先去牢里呆一会吧!”

    沈离歌又急又无奈,忙问:“等等!苏……慕雪呢?”

    “大当家的非要让我们今晚成亲,我会和她假成亲,趁着晚上老大的人喝醉了,再找我的人送你们出去……”薛成戬也一脸的无奈。

    “假成亲?!”沈离歌脸色都变了,无计可施,却只能虚张声势地警告道:“你……我警告你,你可别欺负苏慕雪,不然的话……”

    “你把薛某当成什么人了?!”薛成戬不悦道,顿了顿,低声道,“更何况,薛某早已心有所属……”

    “我真是不明白,你既然喜欢郡主,为什么……”沈离歌实在是打破脑袋也想不通。

    “好了,别再劝我了,我会让人好酒好菜伺候着,石公公还会按时给你送药,你就在牢里好好休息一天吧。”薛成戬不愿多说,命自己的人将沈离歌抬到了地牢。

    地牢里还算干净,铺了干燥的稻草。

    一切都好,但是,沈离歌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不知道苏慕雪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薛成戬和她假成亲,不会吓着她吧?

    她越想越是心浮气躁。

    自从她说出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后,什么都不同了。

    原来的犹豫都已经不在了,原来刻意束缚的感情像脱缰的野马,再也控制不住。

    分分秒秒,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苏慕雪的一笑一颦。

    那种牵挂犹如刺锦上的锦线,被那绣针牵扯着,身不由己。

    沈离歌一遍遍告诉自己,再见到苏慕雪的时候,她再也不要离开她。

    她已经拿定了主意,首选方案是逃跑,她要带着苏慕雪在下山的途中逃走,两个人离开这场是非的漩涡,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避风头,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再作打算。

    唯一让她纠结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告诉苏慕雪自己也是女儿身?什么时候告诉她又比较合适?如果,她不接受怎么办?但不告诉她,自己又有欺骗她之嫌……

    就这样,她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了一整天,还是拿不定主意。

    不管了,先跑了再说吧。

    到了晚上,果然有人接了她出去,送她上了一辆马车。

    她心急如焚地等着苏慕雪

    当车帘挑起,她看到一身鲜红嫁衣的苏慕雪时,她几乎呆住了。

    她还没看到过如此娇艳的苏慕雪,像一束耀眼的火炬,点亮了夜色。

    她悬了一天的心一阵不受控制的狂跳。

    当苏慕雪钻进马车,一个不稳扑进她怀里的时候,她差点说出感谢上帝一类的傻话来。

    如果是平时,她绝不敢唐突苏慕雪。

    在六百年后,两个人牵手、接吻、甚至上床,都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她知道,这一切,不知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因为是苏慕雪,一切变得那么不同,变得意义重大。

    一次凝视,一次握手,一次拥抱,都显得弥足珍贵、意义非凡。

    她喜欢,甚至迷恋苏慕雪的这份矜持。

    这使她前所未有地珍视起自己的感情来。

    而这珍视珍重,更让感情发酵得愈加醇厚。

    这个拥抱,震动的不仅是苏慕雪,也包括她自己。

    她不再是那个轻言爱情、玩世不恭的六百年后的现代人。

    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邪念,全身心地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怀中的这块至宝,心中却因为疼惜而隐隐作痛起来。

    慕雪,慕雪,我要怎样,才能保护你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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