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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坐闲山庄

    马车里一时静悄悄的,只听得“骨碌骨碌”的车轮声。突然,慈心身形一侧:马车离开平地,开始往山上走了。

    “过来,给本王易容。”周彦钧也换了自称,他的性子虽温和,但常年居于上位者的位置,自是有几分“王八”气势。

    慈心却在方才短短的缄默中,自省了自身一番:这是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而她居然妄想和一位亲王讲平等、讲民主!或许这十几年的古代生活太过平顺和简单,使她几乎忘了这儿不是她前世那个无分贵贱的文明社会。

    又抑或是在与周彦钧同行的一路,他表现得太过亲民、待她太宽容了些?以致慈心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亦无法对他生出敬畏之心。慈心自省过后,便作出决断:这里不是烟霞镇,而是皇亲国戚、高官贵胄多如牛毛的京城!她要赶紧把“人人平等”那套做法收拾起来,端正心态,采取对权贵人士敬而远之的态度。

    因此,听到周彦钧的吩咐,慈心便毫不迟疑地挪到他那侧:掏药瓶,倒丹药,从小几上的铜盆中掬出少许清水,揉化药丸,然后便要往周彦钧脸上涂抹了。

    从慈心乖顺地坐过来开始,周彦钧便一直紧盯她的表情及动作。直到慈心把丹药化开,抬手示意他闭目时,他方不舍地阖上眼睛,任凭那双小手抚上他的脸。

    “方才,你因何生气?”今日慈心没有搽凝露霜,而是带了一个装满薄荷叶的香囊。因那些叶子摘下来已有一段时日,故薄荷的气味淡了不少,只堪堪够掩住她身上那股女儿体香。

    周彦钧鼻翼翕动间,与他相距不过一尺的人儿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气息便密密绕了他周遭,从身到心。他实是疑惑她前一刻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失望之情,百思不得其解下,他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对不起。方才慈心无礼了。多谢殿下一片好意,但这事我已有计较,您就甭费心了。一切有为法,强求不得。”慈心手上动作轻柔,答话的口气亦异常平静。

    “你,是忧心门户不当么?我既应得你,便定替你想周全了。只待来年你高中及第,我便让顾侍郎收你为义女。一个四品官员的义女,且有功名在身,匹配方诏足够了!”

    虽然慈心的回答听起来似还如先前那般冷淡,但周彦钧却从中嗅出其中的大不同来:少了满腔愤懑和讥讽,多了十分的疏离和隔阂。沉默半晌后,他再次试探问道。

    “非关门第之事。殿下的好意,慈心真的心领了!此事咱们就毋再议罢?”慈心一边答着,一边继续手上活计,“嗯,弄好了,您看一下!”慈心停下手,身子向后微仰,拉开一点距离,仔细端详了几眼自己的“作品”后,方出声唤道。

    周彦钧的马车里设备齐全,小桌上除了茶盏、铜盆,居然还置有一把牛角梳及一面倒扣着的铜镜。慈心说完后,顾不得手上还黏糊糊一片,直接执起铜镜,冲着周彦钧摆好了。

    等周彦钧点头后,慈心才又倒出一颗丹药化开,开始装扮起自己来。待两人肤色、唇形都易容妥当后,周彦钧掏出一顶与他头上一般无二的玉冠,示意慈心扣上。

    “我名金风,你名金玉,来自桂州望族。我们兄弟二人都将参加明年春闱。现居太平坊帽子胡同,请帖是户部尚书家二公子向安王讨的。”周彦钧一边对慈心说明他们今日要假冒的身份,一边望着已重新坐回对面的少女对镜摆弄头顶玉冠的动作。

    “嗯?”听闻弄到请帖假托的关系居然是户部尚书的二公子,慈心不禁挑眉:这王二公子——王九宫她是认得的,此人乃张卓凡的同年,今年明算科唯一高中的士子。

    期集时,慈心随张卓凡进出期间,曾见过这王二公子几面。初时,慈心还以为这名身形矮胖、衣着邋遢、胡髭拉碴的男子已年过四旬了呢。待他三番四次找些笨拙籍口来与张卓凡搭讪后,慈心才知这人竟是当朝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王九宫,年已廿九,尚未娶妻,且无妾室。

    当今户部尚书姓王名显,出身寒门,于而立之年才由白衣晋身士族,乃乾德元年的明算科状元。他从户部一名小吏干起,一直做到该部门的“一把手”,故绝非一般学数学的人。试想,一个迂腐木讷、不懂圆融变通之人,又岂会在无凭无靠条件下,由一个九品芝麻官混到四品大员的位置呢?加之其又系明算科状元出身,王显真算得上是技术+管理的复合型人才了。

    本来该是“虎父无犬子”才对,但王九宫明显只继承了乃父的术数天赋而未学到他的处世之道。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王二公子表现得太“二”了点!

    他应是看上张卓凡了,但无论是作为一个四品大员家的嫡子,还是张卓凡的同年,他都该含蓄委婉表达自己的爱慕才是,大家不日即为同僚,因此说什么话都该三思,给彼此留下回旋的余地。

    可这王九宫在搭讪两次、张卓凡对他淡淡、甚至比其他同年更为冷漠的情形下,他居然在某天逮了个空挡,当着慈心的面,直愣愣地对张卓凡道:“吾心悦汝!汝能嫁吾为妻否?”

    要不是他手上少了鲜花、戒指,且未以单膝跪地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否则这个场景真算得上是一幕求婚画面了。亏得周围除了慈心,并无其他外人,因此被王九宫的“表白”吓呆了的张卓凡只迅速涨红了一张薄面,不待答话,便狼狈拉着慈心落跑了。

    翌日,慈心既同情亦好笑地给王九宫传话:我家小姐多谢王公子一番美意,只是她蒲柳之姿,恐难侍君子,故望公子另觅佳妇云云。慈心言辞委婉,但清楚传递了张卓凡再三交代她的中心思想,那就是:她不愿意!

    王九宫倒也干脆,他听清张卓凡的意思后,只嘟哝了一句:“怎么和娘说的不一样呢?”此后便再无其他越礼的举动。

    再见到张卓凡,他只以同年之礼相待,好像先前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几次下来,张卓凡始才放下一颗悬起的心。

    其实在慈心看来,她觉得王九宫此举虽嫌莽撞冲动,却能做到收放自如,亦算是个性情中人了。王九宫年方廿九,正好大张卓凡十岁,且无妾室,家风严谨,对张卓凡来说,算得是良配。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有黄昶这年岁相当、身世显赫的美少年“金玉在前”,张卓凡自是看不上年龄稍大且相貌平平的王九宫了。

    “怎么?你识得此人?”慈心正想着前事,一直盯着她的周彦钧微皱了一下眉问道。

    “嗯,见过几面。”慈心老实答道,手上动作不停,又弄了几下,终于把自己收拾利索了。

    “主子,前面即是坐闲山庄,咱是先停这儿,还是……”马车车速突然缓了下来,接着车外便传来常贵的声音,用的还是先前慈心听到的那种故意压低的腔调。

    “接着走,到门口再停。”周彦钧吩咐。

    常贵应声,车子便碌碌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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