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赴约
家书写好了，慈心这才得闲拆看方诏的信。方诏信里只有寥寥几句，大意是约慈心明日到兴月楼一聚，道是有位“故人”欲见她。方诏没有说明那位“故人”到底是谁，但慈心已大致猜出是哪个了。
方诏的邀约来得恰是时候，慈心刚才还在思量要如何把家书寄回烟霞镇去的事儿，这下当即有了主意。
慈心房里不曾备得信封，而张卓凡处的信封又恰好用完，故慈心只有趁到膳堂用膳的时分，开口向相熟的小道姑借。她随那小道姑去其房里取信封时，见到那小道姑的室友恰好是今日当值的小道姑，慈心便随口问了句：“妙言姐姐，您记得今日给我送信的那两个人都是怎生样貌么？”
“甚么两个人？就一个小厮给您捎了一封信啊？嗯，那人大约十七八岁，黢黑脸庞……”道号唤“妙言”的小道姑听见慈心的问话，先是诧异了一下，遂即开始认真回想那小厮面貌，并细细向慈心道来。
慈心一听妙言的叙述，便知那人定是柳三无疑。可她房里却摆了两封信呀！慈心拿着借来的信封回返时，心下已有了计较。她不禁对着某处虚空撇了撇嘴，暗自埋怨周彦钧：不守信用的家伙！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再派人监视自己的！
因为白日与周彦钧的一席话，慈心断定静月主仆估计已离京了，所以这晚她没有像往夜那般因期盼“午夜访客”而迟迟不愿就寝，加之今日慈心确是疲累不堪，故她一挨到枕头便酣然入睡，连梦都没做一个。
一夜无话。
翌日，慈心磨蹭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去敲隔壁的房门，准备向张卓凡坦白自己今日要出门赴约的事儿，哪知里面却空无一人！
待从大门口当值的小道姑那儿得知，张卓凡一大早便出了门，慈心不禁庆幸今日自己的好运气。
自从她和张卓凡那次去小酒馆买醉，慈心无意向她透露方诏将要订亲的消息后，张卓凡便很不待见方诏。每每闲聊说起他来，张卓凡都称素未谋面的方诏为“那无情无义的小子”。
慈心纵是想向她说明，其实这事不是方诏的本意，且自己亦非她想像的那般“被伤透了心”。但张卓凡皆听不入耳，反而半是教训半是允诺地对慈心道：“哎呀呀，心妹妹，你就别再为那般无情无义的小子说好话了！妹妹才貌人品均属姣姣，他舍弃你，是他有眼无珠！等姐姐上任后，我必会为你留心朝中才俊，给妹妹物色一个好过那小子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
慈心清楚张卓凡先头被人退婚的遭遇，知她最恨那等踩低捧高的势利小人。而慈心又不好向她坦言方诏的家世，故其见为方诏“洗白”无望，便只得作罢。
今日张卓凡外出，倒省了慈心的一番口舌。她回房后，便细心地给张卓凡写了张纸条，笺上只含糊说她要出门逛逛，不定甚么时辰回返，嘱咐张卓凡回来后可自去用膳，不必等她云云。
留了纸条，慈心搁笔的当口，眼光不经意瞄到桌上铜镜。她心念一动，不由伸手揽过来照了照。
鸦发玉颜，青春就是最好的化妆品。慈心放下镜子，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今日这身衣着：淡黄色的镶宽银缎边撒花长衫配烟葱绿百褶如意月裙，鲜亮活泼得正如外面灿烂的春光。
慈心沉吟片刻，又起身去箱笼里寻出一对镶珍珠的银珠花戴上，这才满意地开始每日的练字课程。
那对珠花是她从裳院带出来的几件钗环之一，不仅样式大方，而且手工精致，一看便知是“高级货”。
慈心今日之所以要如此盛装打扮，全因她不欲看到方诏或愧疚或痛苦的表情！此外，可能还会有“某人”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罢？与其那样，不若她给他们一个“惊艳”好了。
慈心写到第五张纸时，小道姑便来禀：门口有人请她出去。慈心披了那件通身遮得严实的鸦青大髦，攥着昨日写就的家书，便随小道姑出门了。
到了观门一看，来接她的只得柳三一人，方诏却不见踪影。
直到慈心坐好，马车骨碌驶动起来，她还在纳闷一件事儿：为甚么柳三看她的眼神里会带着一片浓浓愧意呢？虽然方诏“另结新欢”确是对不住她，但这事儿也轮不到他要替主子致歉罢？
慈心不知，柳三自从得知方诏的未来娘子将是刘祭酒家的小姐时，心思伶俐的他便即刻明白了当初墨香为何会主动寻他搭话的缘由。他心下懊悔万分：这京城里的人怎地都这般狡诈呢？！
见到自家公子刚放晴没几天的脸，又恢复到上京路上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柳三便收起了向自家公子坦白的那点小心思：他是对墨香说了些诸如“公子与宋小姐的情分非比寻常”之类的话语，但这确是事实，他并没有生编乱造。他直觉方诏亦不会怕被刘家小姐知道这事，他又何苦在自家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去，为公子徒添烦恼呢？
不过，今日亲自见到慈心本人，柳三自是对她颇感歉疚，故他看慈心时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慈心当然不知其中缘故，因此，就在她漫无边际的胡乱猜测中，柳三缓缓把车停在了兴月楼门口。
慈心跟着柳三刚走到订好的雅间外头，便见房门虚掩，只听一把娇柔好听的女子声音从内里传出：“呵呵，诏哥哥方才说的事儿是真的么？嗯，表哥？”
里面居然还有娇客？慈心不禁愣在当场。昨日方诏信上提到的“故人”，慈心一猜便知是顾明章。
顾明章两年前上京赴试，中了进士科甲第第四名，捷报早传回烟霞书院了，人却一直没回返。她与方诏都认识的“故人”、且在京城的，除了他，慈心不作第二人想。但，现时内里传出的女子声音又是哪个？
柳三轻轻叩了叩房门：“公子，宋小姐来啦！”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当口，“吱呀”一声，门便被人从里打开了。柳三忙侧身闪到一旁，好让慈心进去。
开门的正是方诏。两人一照面，均感恍如隔世。其实，他们离上次见面只不过隔了短短数日而已。
慈心率先回过神，她对方诏展颜一笑，问道：“顾二少到了么？”
方诏还没从慈心前一霎的灿烂笑容中回过神，便险些被她下一瞬的那句“顾二少”给惊住了。原因无它，在方诏面前，慈心对顾明章一向都是直呼其名，方诏实没料到会从慈心嘴里还能蹦出另一个对顾明章的称谓来。
“顾二少？顾二少！”方诏一惊之后，即是一喜，不禁提高声量学着慈心的口吻道：“顾二少到了么？！哈哈！”
她未曾恼他！纵她知道他将订亲的事儿后，她亦未恼他，还待他如昔！方诏望着面前笑颜盈盈的少女，难掩心头狂喜。
天知道，今日在见到她前，他有多忐忑、多心慌！他既无法想像慈心哀哀欲泣的面容，亦不愿看到一双恼他恨他的眸子！他的慈心，好像从不知忧愁为何物，总是活的那么快乐有趣。如果，……如果他们能一直呆在桂州，携手终老，该有多好？
思及此，方诏刚还欢喜无限的心中不禁一怮，面上立显悲色。慈心一见，心头澄然。不过，她心下虽亦觉戚戚，面上却不露半分。
“方诏～”慈心用只两人得闻的声量轻唤面前相距不过一尺的少年。方诏闻声回神，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幸亏他是背向内里客人，他们看不见他方才的表情。
现时实在不是诉衷情的好时机，方诏快速收敛情绪，对慈心报以感激一笑，道：“快进来，不止顾二少到了，他还有个新朋友要介绍给你！”
方诏的邀约来得恰是时候，慈心刚才还在思量要如何把家书寄回烟霞镇去的事儿，这下当即有了主意。
慈心房里不曾备得信封，而张卓凡处的信封又恰好用完，故慈心只有趁到膳堂用膳的时分，开口向相熟的小道姑借。她随那小道姑去其房里取信封时，见到那小道姑的室友恰好是今日当值的小道姑，慈心便随口问了句：“妙言姐姐，您记得今日给我送信的那两个人都是怎生样貌么？”
“甚么两个人？就一个小厮给您捎了一封信啊？嗯，那人大约十七八岁，黢黑脸庞……”道号唤“妙言”的小道姑听见慈心的问话，先是诧异了一下，遂即开始认真回想那小厮面貌，并细细向慈心道来。
慈心一听妙言的叙述，便知那人定是柳三无疑。可她房里却摆了两封信呀！慈心拿着借来的信封回返时，心下已有了计较。她不禁对着某处虚空撇了撇嘴，暗自埋怨周彦钧：不守信用的家伙！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再派人监视自己的！
因为白日与周彦钧的一席话，慈心断定静月主仆估计已离京了，所以这晚她没有像往夜那般因期盼“午夜访客”而迟迟不愿就寝，加之今日慈心确是疲累不堪，故她一挨到枕头便酣然入睡，连梦都没做一个。
一夜无话。
翌日，慈心磨蹭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去敲隔壁的房门，准备向张卓凡坦白自己今日要出门赴约的事儿，哪知里面却空无一人！
待从大门口当值的小道姑那儿得知，张卓凡一大早便出了门，慈心不禁庆幸今日自己的好运气。
自从她和张卓凡那次去小酒馆买醉，慈心无意向她透露方诏将要订亲的消息后，张卓凡便很不待见方诏。每每闲聊说起他来，张卓凡都称素未谋面的方诏为“那无情无义的小子”。
慈心纵是想向她说明，其实这事不是方诏的本意，且自己亦非她想像的那般“被伤透了心”。但张卓凡皆听不入耳，反而半是教训半是允诺地对慈心道：“哎呀呀，心妹妹，你就别再为那般无情无义的小子说好话了！妹妹才貌人品均属姣姣，他舍弃你，是他有眼无珠！等姐姐上任后，我必会为你留心朝中才俊，给妹妹物色一个好过那小子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
慈心清楚张卓凡先头被人退婚的遭遇，知她最恨那等踩低捧高的势利小人。而慈心又不好向她坦言方诏的家世，故其见为方诏“洗白”无望，便只得作罢。
今日张卓凡外出，倒省了慈心的一番口舌。她回房后，便细心地给张卓凡写了张纸条，笺上只含糊说她要出门逛逛，不定甚么时辰回返，嘱咐张卓凡回来后可自去用膳，不必等她云云。
留了纸条，慈心搁笔的当口，眼光不经意瞄到桌上铜镜。她心念一动，不由伸手揽过来照了照。
鸦发玉颜，青春就是最好的化妆品。慈心放下镜子，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今日这身衣着：淡黄色的镶宽银缎边撒花长衫配烟葱绿百褶如意月裙，鲜亮活泼得正如外面灿烂的春光。
慈心沉吟片刻，又起身去箱笼里寻出一对镶珍珠的银珠花戴上，这才满意地开始每日的练字课程。
那对珠花是她从裳院带出来的几件钗环之一，不仅样式大方，而且手工精致，一看便知是“高级货”。
慈心今日之所以要如此盛装打扮，全因她不欲看到方诏或愧疚或痛苦的表情！此外，可能还会有“某人”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罢？与其那样，不若她给他们一个“惊艳”好了。
慈心写到第五张纸时，小道姑便来禀：门口有人请她出去。慈心披了那件通身遮得严实的鸦青大髦，攥着昨日写就的家书，便随小道姑出门了。
到了观门一看，来接她的只得柳三一人，方诏却不见踪影。
直到慈心坐好，马车骨碌驶动起来，她还在纳闷一件事儿：为甚么柳三看她的眼神里会带着一片浓浓愧意呢？虽然方诏“另结新欢”确是对不住她，但这事儿也轮不到他要替主子致歉罢？
慈心不知，柳三自从得知方诏的未来娘子将是刘祭酒家的小姐时，心思伶俐的他便即刻明白了当初墨香为何会主动寻他搭话的缘由。他心下懊悔万分：这京城里的人怎地都这般狡诈呢？！
见到自家公子刚放晴没几天的脸，又恢复到上京路上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柳三便收起了向自家公子坦白的那点小心思：他是对墨香说了些诸如“公子与宋小姐的情分非比寻常”之类的话语，但这确是事实，他并没有生编乱造。他直觉方诏亦不会怕被刘家小姐知道这事，他又何苦在自家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去，为公子徒添烦恼呢？
不过，今日亲自见到慈心本人，柳三自是对她颇感歉疚，故他看慈心时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慈心当然不知其中缘故，因此，就在她漫无边际的胡乱猜测中，柳三缓缓把车停在了兴月楼门口。
慈心跟着柳三刚走到订好的雅间外头，便见房门虚掩，只听一把娇柔好听的女子声音从内里传出：“呵呵，诏哥哥方才说的事儿是真的么？嗯，表哥？”
里面居然还有娇客？慈心不禁愣在当场。昨日方诏信上提到的“故人”，慈心一猜便知是顾明章。
顾明章两年前上京赴试，中了进士科甲第第四名，捷报早传回烟霞书院了，人却一直没回返。她与方诏都认识的“故人”、且在京城的，除了他，慈心不作第二人想。但，现时内里传出的女子声音又是哪个？
柳三轻轻叩了叩房门：“公子，宋小姐来啦！”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当口，“吱呀”一声，门便被人从里打开了。柳三忙侧身闪到一旁，好让慈心进去。
开门的正是方诏。两人一照面，均感恍如隔世。其实，他们离上次见面只不过隔了短短数日而已。
慈心率先回过神，她对方诏展颜一笑，问道：“顾二少到了么？”
方诏还没从慈心前一霎的灿烂笑容中回过神，便险些被她下一瞬的那句“顾二少”给惊住了。原因无它，在方诏面前，慈心对顾明章一向都是直呼其名，方诏实没料到会从慈心嘴里还能蹦出另一个对顾明章的称谓来。
“顾二少？顾二少！”方诏一惊之后，即是一喜，不禁提高声量学着慈心的口吻道：“顾二少到了么？！哈哈！”
她未曾恼他！纵她知道他将订亲的事儿后，她亦未恼他，还待他如昔！方诏望着面前笑颜盈盈的少女，难掩心头狂喜。
天知道，今日在见到她前，他有多忐忑、多心慌！他既无法想像慈心哀哀欲泣的面容，亦不愿看到一双恼他恨他的眸子！他的慈心，好像从不知忧愁为何物，总是活的那么快乐有趣。如果，……如果他们能一直呆在桂州，携手终老，该有多好？
思及此，方诏刚还欢喜无限的心中不禁一怮，面上立显悲色。慈心一见，心头澄然。不过，她心下虽亦觉戚戚，面上却不露半分。
“方诏～”慈心用只两人得闻的声量轻唤面前相距不过一尺的少年。方诏闻声回神，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幸亏他是背向内里客人，他们看不见他方才的表情。
现时实在不是诉衷情的好时机，方诏快速收敛情绪，对慈心报以感激一笑，道：“快进来，不止顾二少到了，他还有个新朋友要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