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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我知道了

    直到一旁的柳三出言提醒,方诏、慈心两人方从初见时的激动、感慨中恢复过来。日当正午,正是国子监众人下课的时辰,门口两边已然陆续停了多辆来接人的马车。

    能来国子监就读的学生大多是京中权贵勋臣家的子弟,他们每日一般会坐马车往返上下学,而不会住在国子监附设的学宿馆内,因此每到这个时辰,各家就会派马车来接自家下午没课的公子或小姐。

    方诏身着太学院常服,长得又是一副唇红齿白的招摇模样,故络绎不绝出来的学子中,不少少女的眼光都往两人这边瞟来。

    方诏亦发现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由轻扯一下慈心的衣袖,然后率先跳上马车,等紧随其后的慈心坐定后,方诏才出声吩咐柳三:“到兴月楼!”

    马车“得得”驶动,他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盯他们的举动。那是一名站在国子监门口边的美丽少女,她尾随方诏出来,目睹了他与慈心相见的全过程。看到方诏初见慈心时露出的灿烂笑脸时,她就开始抿起双唇。再等到最后上车前方诏拉扯慈心的“亲密”举动,那少女更是握紧了袖管里的一双柔荑。

    “墨香,去找柳三问清那丫头是甚么来历,和方公子到底是甚么交情!”直到方诏的马车拐过街角看不见后,那少女方收回视线,并沉声吩咐跟在自己身旁的贴身婢女。

    兴月楼位于永昌坊,离方诏家只隔了两条街,是他回京后常去的一家酒楼。这家酒楼虽然门脸稍小,但布置典雅,环境清幽,是个适合三五好友小聚谈笑的地方。

    不过,方诏看上兴月楼的最关键一点是:这家酒楼的厨子做得一手地道的桂系菜式,颇合方诏胃口。而方诏的口味与慈心是一样的,均惯喜清淡。因此,方诏早就打算一待慈心抵京,就带她到这儿来尝鲜。

    慈心站在兴月楼雅间靠窗的地方,望着楼下院子里郁郁的冬青出神时,门口的方诏还在低声交待柳三一些事情。直到小二上了茶水退出门后,柳三方答应着小跑去了。方诏掩门回身,满脸喜气地招呼慈心坐下说话。

    屋里地龙烧得甚为红旺,且正值最暖和的中午,因此房间内即便窗扉洞开,里面的人亦不会觉得寒冷。

    慈心听到方诏招呼,便笑吟吟回身在他旁边的圆凳坐下,随即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热茶。

    “你……”、“我……”慈心放下茶盏,刚想说话,哪料方诏亦在此时开口欲言。两人相视一笑,不免又推让一番。最后秉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方诏让慈心先说。

    慈心也不再推辞,开始娓娓相道早先来时路上就想好的那套说辞。

    她说她是二月初五抵达京城的,一路却是跟着烟霞镇药材铺的曹掌柜同行。曹掌柜是为洽谈一桩和京城一家大药行合作的大买卖而上京的,因此宋懋睿便托他顺路捎带慈心同往。

    他们在路上因天气原因耽误了几日行程,故抵京当日便是曹掌柜与人约好谈事的正日子。所以,他们一入城门,未待安置,曹掌柜便带着慈心直接去了西市,说等谈完事情再找地儿投宿不迟。

    曹掌柜和人谈生意的当口,慈心一人无聊闲逛,在酒坊吃饭时无意遇到住在咸宜观里的今科女举子——张卓凡。两人攀谈一番,都觉颇为投机,当张卓凡知悉慈心还没找到落脚地方,而慈心又持有今科解状时,便提议她住到咸宜观去。

    慈心听闻咸宜观不但免费为上京赴考的女举子提供食宿,而且还位于亲仁坊内,距离方诏之前告诉她的住址——方家大宅所在的永乐坊不过一街之隔,她便立时同意了张卓凡的提议。

    慈心找到曹掌柜,对他说明情况,得到他首肯后,当日她就与张卓凡去了咸宜观投宿。慈心本想安定下来后就来寻他的,哪知此时张卓凡又染了风寒,小病一场。好友抱恙,慈心自然不能不管,因此她便延后了寻方诏的事情。

    待得张卓凡的病堪堪痊愈,却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慈心陪她一起去看榜,张卓凡今科居然高中及第了!慈心在替好友高兴的同时,又免不得陪她参加、打点了许多及第后需要处理的琐事。因此,直到今日,慈心才可抽空来寻他。

    这番话半真半假,撇去慈心是跟随曹掌柜上京及张卓凡生病那段,其余都可算是实话。以慈心对方诏的了解,他定会深信不疑而不会去找张卓凡对质的。

    说到这里,慈心停下来,端起桌上茶盏,喝了几口茶水。未待方诏开口,慈心又迟疑说道:“方诏,我,我想,我想一直住在咸宜观!”

    说完这句,慈心微微偏头,双眼直视方诏满是疑惑的俊目。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我知道了!不过,我不是因为那个才想住在观里的!你看,咸宜观的环境幽静,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等等!甚么这个那个的,你知道甚么了?”方诏打断慈心的絮叨,急急问道。

    慈心挪开前一刻还紧盯方诏的视线,正过头,垂了眼睑,一手搁上桌面,支肘托腮,一手伸出食指,轻轻摩挲面前茶盏的杯托,轻声道:“你娘亲是当今皇后的亲妹,你外祖父是英国公,你舅舅是骁卫将军,而你,……你则是当今太子唯一的亲表弟。”

    慈心幽幽的声调,霎时浇灭了方诏先前还满腔满肺的焦灼。她知道了!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这个几乎为难了方诏两个多月的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被慈心一句话戳破。

    方诏望着身侧垂眸不语的少女,心里像开了油盐铺子般,五味杂陈。

    慈心说完这几句,便一直静静等着。过了半晌,身旁少年还是一言不发,慈心不禁侧头望去。只一眼,她便被方诏眼里隐含的无奈及痛苦吓了一跳。

    “方诏!我知道了,却不代表我会,我会……哎,我只是不想住到你家而已。我方才也说了,我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才想住在咸宜观的!”慈心忙急急解释。她没想到方诏会对自己用情这么深!他眼里的无奈痛苦,慈心看得一清二楚。那种眼神,只有在深爱一个人又自觉求不得时才会出现!

    “第一,咸宜观环境清幽,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第二,张姐姐目前还没铨选派官,她一个单身女子住在京城,无依无靠的。我住在那儿,她若有甚么事,也能有个人照拂一二不是?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勤奋努力,来年我也必能像张姐姐那般,高中及第!所以,如今我陪她打点及第后需要处理的诸多事项,对我自身及今后行事均是极有好处的。”

    不知是因为心疼方诏,还是想给自己打气,慈心这么一番长篇大论的话语说下来,居然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慈心话里的安抚意思,方诏听得很明白。他盯着身旁少女因为激动而微泛酡色的侧面,方才的无奈抑郁不禁消散无形。等慈心话音一落,他就紧追问道:“你知道了我是太子的亲表弟,却不会甚么?”

    慈心万没想到方诏会追问这个问题!她方才其实本想说:“我虽然知道了你的真正家世,却不代表我就会轻易放弃!”但话说了一半,她就觉得这样表白太露骨了,故她及时刹住话头,含糊地一带而过。没想到,方诏居然会追问她这句话!

    慈心抬眸瞅见方诏眼里的促狭之色,心思一转,不由嫣然一笑,答道:“你虽是太子表弟,我却不会靠你的关系上榜!我保证,来年我娘收到的金花帖子一定是我光明正大拿到的!”

    “好!”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方诏还是为慈心这番豪迈之语击掌赞叹。

    两人最近心里抑郁难舒的事情都向对方摊开了、说明了,因此两人均觉松快自在不少。他们又是自小熟捻的,所以,两小很快便亲热无间地说起各自别后的趣事来。

    这顿饭一直吃到柳三办完方诏交待的诸事后回返才罢。方诏又带慈心去自己家门前“察看”了一下地形,要不是慈心坚持说要等个合适的日子再登门拜会方娘子,且方诏想起他娘在返京路上逼他去参加那些个相亲宴的“丑事儿”,否则方诏一定舍不得那么快放慈心离去。

    等驾车送慈心回咸宜观的柳三回来后,方诏询问他,慈心是否是听他说明自己的身份的。柳三摇头否认:“不是小的说的。嗯,不过,小的说起老爷一家刚抵京时,皇后娘娘便派了人接到新宅子去了这件事情时,宋小姐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就那么听着,甚么也没问,好像她早就知道夫人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似的。”

    听完柳三的回话,方诏不禁犯疑:不是柳三泄露的,那慈心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的真正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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