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突变(下)
小八的脸几乎全被尘土、血迹遮住了，故慈心看不见他陷入沉思的表情。等了半晌，地下人儿也不吭气，慈心不由狐疑望向一旁的车夫：“您点了他的哑穴？”
车夫一瞪她，不耐道：“没有。公子唤你过去，你磨蹭甚么！”
“常贵，不得无礼！”车内人发话。
慈心朝背对自己、躬身应是的常贵做了个鬼脸，方抬步向马车方向走去。地上那人既不愿开口，恐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罢？按照场中四人实力计，当属马车里的那人为大，慈心不再追问玄衣青年因何要救自己的缘由，先问清老大的意图好了。
慈心走到马车旁，未等开口，车内那道低沉的嗓音又命令她：“上来说话。”
“呃？”慈心一愣：说个话而已，您掀帘“坦诚地”谈也行，或不掀帘“摆谱儿”说亦可，为甚么非要她上车，在那么密闭狭小的空间里“说话”呢？
慈心本能觉得有危险，故她怔了一下便笑道：“您有甚么事情，但管吩咐，我在这儿听着就是。”
“我数三声，你还不上车，我就让常贵把地下那人杀了！”车内人突然压低了声量威胁道。这句话声量恰好让车旁耳聪目明的慈心听得清楚，又不至使十丈远那两人得闻。
慈心很想辩驳道：“随便！反正我不识得那人！”但在车内人数到“二”时，她还是无法做到很没有良心地罔顾人命，只能快速爬上马车，掀帘入内！
此时将近戌时，天色已晚，故车内光线明暗程度与外面差不多，慈心眼睛几乎没有任何不适，便习惯了车内晦暗。因而她甫一入内，就马上望向车内对面那人。
他，“似乎”正是慈心三年前见过的白衣少年。慈心不能确定的缘由，全因盘膝坐在车内小几对面软榻上，阖目养神的那人已不复当初少年模样，而完全长成了一名丰神如玉的俊朗青年！
只见他：一头黑发整齐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顶用一根白玉簪固定；身着一件宝蓝色锦织长袍，领口处镶一圈黑色细绒；白面、长眉、高鼻、薄唇，大致面容与当年那少年几无二致，只褪去了初见时的淡淡稚色，而增添几分冷峻和威严。
慈心目光灼灼地打量那青年半晌，那人却不发一言，连姿势都未曾变动半分。慈心以为车内这人既要挟自己上了车，而她此刻亦已在车内，他必有甚么阴谋或其他甚么才是，哪知他却是如今这般装木头人的诡异光景。
慈心稍觉无趣，便调开视线，打量起这车内布置来。
相比其他的马车车厢，这辆车的车内算是十分宽敞了。车内两侧各有两扇坠有布帘的半尺宽窄小窗，车窗下皆设有尺余宽的软铺，车内正中是一张小几，车后壁处却是一张三尺宽的软榻。
想起自己坐过的唯一一辆马车——方诏家的马车，慈心不由乱想：若方诏家马车是桑塔纳，那这辆马车该算奔驰了罢？
“坐罢。”青年微掀眼皮，发觉对面还弯腰站着的少女居然就这样跑神了，只能出声唤道。
“呃？哦，好。”慈心回过神，便在右侧软铺坐下，双手置于膝上。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今日新换的夹袄上满是泥印尘土，还沾着几片枯叶。为免自己也吃尘土，慈心按捺住拍拍衣衫的念头，只把叶片掸落而已。
“赵岚甚么时候回来？”蓝衣青年瞅着她的动作，缓缓问道。方才一波剧痛袭来，他用了十分毅力才强忍着不歪倒榻上蜷成一团。若慈心仔细看他垂于身侧的两手，必能从其上暴起的青筋知道他现今正痛苦难受得很。
“呃？赵岚？”慈心微一思躇，便明白他说的是静月。她此刻方知静月的俗家名字叫“赵岚”。
“您说静姑姑啊？坦白说，我亦不知她何时回山。少则七八天，多则一两月，这可没谱儿。”慈心老实作答。
“你，跟赵岚学过医术么？”青年又问，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慈心自坐下后便一直低眉俭目，闻听此言不禁抬头，正眼瞧望右侧相距不过半丈远的青年。
两厢对望，那人白玉也似的脸上，一双如墨染般的黒瞳亦正紧盯着她，里面无波无澜，慈心咽了口口水，迟疑答道：“学是学过，不过，都是些皮毛。”
“你给我诊诊。”言罢，蓝衣青年伸出左手搁在小几上。他的手掌白皙，手指修长，指甲短短，显得很干净。
“老大发话，岂敢不遵。再说，是你的属下害得我如此狼狈的，可怨不得我！”慈心有些坏心地想，随即伸出两根因在地上滚爬而满是脏污的手指，轻轻搭在青年的手腕处。
咦？这是甚么症状？慈心收起玩笑的心情，认真感觉、判断着脉象。她一边按着蓝衣青年的脉门，一边狐疑看看他的神色，思量着这种脉象对应的症状，慈心踌躇着问：“你，可有不适？是否，腹痛如绞？”
青年点头，此时他其实已痛得后背冷汗涔涔，面上却还一副月白风清的样子，以致慈心一边让他换另外一只手伸过来，一边嘴里喃喃：“按脉象该是中了‘七日绞’的毒啊？但书上写，中了此毒之人，会腹痛如绞，有肝肠寸断之感，令人痛不欲生，怎么你倒像无事人似的？难道不是中了此毒？不行，我得再仔细把吧，万一弄错了……”
蓝衣青年听闻她口中所言，脑门一阵黑线，他其实也是很痛的好不好，不过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而已！
“我正是中的此毒。你会解么？”青年打断慈心的喃喃不休，稍有急切地问道，一直努力装着平稳的气息终于微微波动。她既能诊出、说出毒症，该是会解的罢？蓝衣青年心里充满希翼。
“嗯，我会解。”慈心随口答道，手指还搭在青年腕上，脑子里已经在开始回忆解毒的步骤及所需药材了。
蓝衣青年看着慈心陷入沉思的面容，也不出言打断她的思路，只静静瞧着这名三年不见的“老相识”。虽然他遵循金煦堂的吩咐，撤了妙翠观附近探子，但对慈心活动情况的监视却从未停过。
他每月从桂州发来的信报上得悉她的近况：甚么考升级试，入了四门学院，跟方诏学琴，投牒取解，要跟随方诏上京等等。静月每次外出却不带她，因为其易容术高明，故派去跟踪静月的探子没两天就失去其行踪，故无人知晓静月外出时都去了哪儿。
除了知晓她不是宋氏夫妇亲骨肉这点秘密外，蓝衣青年亦很纳闷：谁杀了青州那个稳婆？她究竟是不是那人的遗孤？静月为甚么诸事均瞒着她？
本来此次他偷偷离京，除了去见来信要与他面谈的神秘人外，亦想上一趟妙翠观，欲以某个重要消息与静月交换慈心的身世秘密。未曾想，今日与那神秘人会面时，却阴沟里翻船，着了那人的道！
亏得他布置周详，折了几名暗卫，才得以全身而退。但他回府后却发觉自己中毒了，府中大夫及门下异士均束手无策。他和常贵赶到妙翠观，却是扑了个空。随后探子来报，宋慈心还在山下宋家，似无异状，而初十她便要随方诏上京了。
宋慈心与静月“厮混”了好几年，以她的聪慧伶俐，该是学得静月一丝半点本事罢？或许，她就是他要寻的良医？
他看看天色，遂决定在路口处守株待兔，等宋慈心回观。
慈心出现在路口时，他没想要一上来就对她动武。他本打算，只待慈心走到马车跟前，他便有礼现身，请她给自己瞧瞧毒症。然后视乎她的态度，再做打算。
哪曾想，这丫头一见自己的马车，就裹足不前，站在原地良久，不知在计较甚么。偏在此时，他的毒症发作，痛得冷汗直冒，不能言语。一旁的常贵急眼了，再无耐心，才掀帘出去逮人。
随后就是那丫头身边从天降下一个保护神，武功居然与常贵不分伯仲，两人斗了个难解难分，而那丫头居然想趁乱偷溜！待一波剧痛过后，他才强运内息，弹出一颗珠子，助常贵一臂之力，把那玄衣青年拿下，这才阻止了那丫头“不仗义”的举动。
“你这毒我能解，但有好几样药材，山上都没有。”慈心终于回神收指，正色对右侧那似乎在走神的人道。
啧啧，中了“七日绞”的人，还能像他这般云淡风轻的，真难得啊！等静姑姑回来，我可得问问她：这毒真的能让人痛不欲生么？慈心心下暗道。
车夫一瞪她，不耐道：“没有。公子唤你过去，你磨蹭甚么！”
“常贵，不得无礼！”车内人发话。
慈心朝背对自己、躬身应是的常贵做了个鬼脸，方抬步向马车方向走去。地上那人既不愿开口，恐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罢？按照场中四人实力计，当属马车里的那人为大，慈心不再追问玄衣青年因何要救自己的缘由，先问清老大的意图好了。
慈心走到马车旁，未等开口，车内那道低沉的嗓音又命令她：“上来说话。”
“呃？”慈心一愣：说个话而已，您掀帘“坦诚地”谈也行，或不掀帘“摆谱儿”说亦可，为甚么非要她上车，在那么密闭狭小的空间里“说话”呢？
慈心本能觉得有危险，故她怔了一下便笑道：“您有甚么事情，但管吩咐，我在这儿听着就是。”
“我数三声，你还不上车，我就让常贵把地下那人杀了！”车内人突然压低了声量威胁道。这句话声量恰好让车旁耳聪目明的慈心听得清楚，又不至使十丈远那两人得闻。
慈心很想辩驳道：“随便！反正我不识得那人！”但在车内人数到“二”时，她还是无法做到很没有良心地罔顾人命，只能快速爬上马车，掀帘入内！
此时将近戌时，天色已晚，故车内光线明暗程度与外面差不多，慈心眼睛几乎没有任何不适，便习惯了车内晦暗。因而她甫一入内，就马上望向车内对面那人。
他，“似乎”正是慈心三年前见过的白衣少年。慈心不能确定的缘由，全因盘膝坐在车内小几对面软榻上，阖目养神的那人已不复当初少年模样，而完全长成了一名丰神如玉的俊朗青年！
只见他：一头黑发整齐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顶用一根白玉簪固定；身着一件宝蓝色锦织长袍，领口处镶一圈黑色细绒；白面、长眉、高鼻、薄唇，大致面容与当年那少年几无二致，只褪去了初见时的淡淡稚色，而增添几分冷峻和威严。
慈心目光灼灼地打量那青年半晌，那人却不发一言，连姿势都未曾变动半分。慈心以为车内这人既要挟自己上了车，而她此刻亦已在车内，他必有甚么阴谋或其他甚么才是，哪知他却是如今这般装木头人的诡异光景。
慈心稍觉无趣，便调开视线，打量起这车内布置来。
相比其他的马车车厢，这辆车的车内算是十分宽敞了。车内两侧各有两扇坠有布帘的半尺宽窄小窗，车窗下皆设有尺余宽的软铺，车内正中是一张小几，车后壁处却是一张三尺宽的软榻。
想起自己坐过的唯一一辆马车——方诏家的马车，慈心不由乱想：若方诏家马车是桑塔纳，那这辆马车该算奔驰了罢？
“坐罢。”青年微掀眼皮，发觉对面还弯腰站着的少女居然就这样跑神了，只能出声唤道。
“呃？哦，好。”慈心回过神，便在右侧软铺坐下，双手置于膝上。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今日新换的夹袄上满是泥印尘土，还沾着几片枯叶。为免自己也吃尘土，慈心按捺住拍拍衣衫的念头，只把叶片掸落而已。
“赵岚甚么时候回来？”蓝衣青年瞅着她的动作，缓缓问道。方才一波剧痛袭来，他用了十分毅力才强忍着不歪倒榻上蜷成一团。若慈心仔细看他垂于身侧的两手，必能从其上暴起的青筋知道他现今正痛苦难受得很。
“呃？赵岚？”慈心微一思躇，便明白他说的是静月。她此刻方知静月的俗家名字叫“赵岚”。
“您说静姑姑啊？坦白说，我亦不知她何时回山。少则七八天，多则一两月，这可没谱儿。”慈心老实作答。
“你，跟赵岚学过医术么？”青年又问，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慈心自坐下后便一直低眉俭目，闻听此言不禁抬头，正眼瞧望右侧相距不过半丈远的青年。
两厢对望，那人白玉也似的脸上，一双如墨染般的黒瞳亦正紧盯着她，里面无波无澜，慈心咽了口口水，迟疑答道：“学是学过，不过，都是些皮毛。”
“你给我诊诊。”言罢，蓝衣青年伸出左手搁在小几上。他的手掌白皙，手指修长，指甲短短，显得很干净。
“老大发话，岂敢不遵。再说，是你的属下害得我如此狼狈的，可怨不得我！”慈心有些坏心地想，随即伸出两根因在地上滚爬而满是脏污的手指，轻轻搭在青年的手腕处。
咦？这是甚么症状？慈心收起玩笑的心情，认真感觉、判断着脉象。她一边按着蓝衣青年的脉门，一边狐疑看看他的神色，思量着这种脉象对应的症状，慈心踌躇着问：“你，可有不适？是否，腹痛如绞？”
青年点头，此时他其实已痛得后背冷汗涔涔，面上却还一副月白风清的样子，以致慈心一边让他换另外一只手伸过来，一边嘴里喃喃：“按脉象该是中了‘七日绞’的毒啊？但书上写，中了此毒之人，会腹痛如绞，有肝肠寸断之感，令人痛不欲生，怎么你倒像无事人似的？难道不是中了此毒？不行，我得再仔细把吧，万一弄错了……”
蓝衣青年听闻她口中所言，脑门一阵黑线，他其实也是很痛的好不好，不过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而已！
“我正是中的此毒。你会解么？”青年打断慈心的喃喃不休，稍有急切地问道，一直努力装着平稳的气息终于微微波动。她既能诊出、说出毒症，该是会解的罢？蓝衣青年心里充满希翼。
“嗯，我会解。”慈心随口答道，手指还搭在青年腕上，脑子里已经在开始回忆解毒的步骤及所需药材了。
蓝衣青年看着慈心陷入沉思的面容，也不出言打断她的思路，只静静瞧着这名三年不见的“老相识”。虽然他遵循金煦堂的吩咐，撤了妙翠观附近探子，但对慈心活动情况的监视却从未停过。
他每月从桂州发来的信报上得悉她的近况：甚么考升级试，入了四门学院，跟方诏学琴，投牒取解，要跟随方诏上京等等。静月每次外出却不带她，因为其易容术高明，故派去跟踪静月的探子没两天就失去其行踪，故无人知晓静月外出时都去了哪儿。
除了知晓她不是宋氏夫妇亲骨肉这点秘密外，蓝衣青年亦很纳闷：谁杀了青州那个稳婆？她究竟是不是那人的遗孤？静月为甚么诸事均瞒着她？
本来此次他偷偷离京，除了去见来信要与他面谈的神秘人外，亦想上一趟妙翠观，欲以某个重要消息与静月交换慈心的身世秘密。未曾想，今日与那神秘人会面时，却阴沟里翻船，着了那人的道！
亏得他布置周详，折了几名暗卫，才得以全身而退。但他回府后却发觉自己中毒了，府中大夫及门下异士均束手无策。他和常贵赶到妙翠观，却是扑了个空。随后探子来报，宋慈心还在山下宋家，似无异状，而初十她便要随方诏上京了。
宋慈心与静月“厮混”了好几年，以她的聪慧伶俐，该是学得静月一丝半点本事罢？或许，她就是他要寻的良医？
他看看天色，遂决定在路口处守株待兔，等宋慈心回观。
慈心出现在路口时，他没想要一上来就对她动武。他本打算，只待慈心走到马车跟前，他便有礼现身，请她给自己瞧瞧毒症。然后视乎她的态度，再做打算。
哪曾想，这丫头一见自己的马车，就裹足不前，站在原地良久，不知在计较甚么。偏在此时，他的毒症发作，痛得冷汗直冒，不能言语。一旁的常贵急眼了，再无耐心，才掀帘出去逮人。
随后就是那丫头身边从天降下一个保护神，武功居然与常贵不分伯仲，两人斗了个难解难分，而那丫头居然想趁乱偷溜！待一波剧痛过后，他才强运内息，弹出一颗珠子，助常贵一臂之力，把那玄衣青年拿下，这才阻止了那丫头“不仗义”的举动。
“你这毒我能解，但有好几样药材，山上都没有。”慈心终于回神收指，正色对右侧那似乎在走神的人道。
啧啧，中了“七日绞”的人，还能像他这般云淡风轻的，真难得啊！等静姑姑回来，我可得问问她：这毒真的能让人痛不欲生么？慈心心下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