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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CHAPTER 3

    当一轮崭新的红日悄然从地平线处崛地而起的时候,吉林这个渺小而虚弱的城市又一次恢复了它强劲持久的脉搏跳动。日夜奔流的松花江水像是无数的血管脉络般把工业养分源源不断地供给给江南江北的每一个地方,大到时代购物广场前的巨型喷泉,小到每一家每一户的居民水龙头,松花江都不分伯仲地一一送到。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点区别的话,那就是有的水诠释了艺术,有的水紧紧只是解渴。

    世界就是这样,同样一种东西,或许仅仅只是外表华丽了一点点,修饰多了一点点,它就会变得与众不同起来,甚至它的附庸也会因它多的那一点点而水涨船高起来。就像有的人住在一万块一平的江南一号的别墅里,有的人却只能挤在三四千块一方的三四十平的江北铁路住宅里一样,虽然都是房子,功能都是住人,但就因为你的便宜你的贵而让我们对住在好房子里的人毕恭毕敬,而对住在蜗居里的人嗤之以鼻。

    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并不一定是真理,金钱也行。它并不仅仅耀武扬威在上海北京这样的繁华都市,在吉林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它也是独一无二的扛把子。

    有钱的人就是从来不会把保养的锃亮的轿车停在汇龙商场或者温州商城这样人满为患的小地方门前,而没钱的人也从来不会没事就出没在国贸购物或者巴黎春天皮草的店门口。

    金钱的多少活生生地把吉林人分成了两半。大部分人每天都会在经过豪宅名车前无奈地感叹几声,然后撅沟挖腚地挣着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死工资。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开辆奔驰宝马什么的衣锦还乡。可一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工作的简陋环境终究觉得那仅仅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春秋大梦。只有少部分的人一天天衣着光鲜地出没在世纪大饭店或者飞来吧的夜场里欢声笑语纸醉金迷,他们没有忧愁,他们唯一的忧愁在于下一场的红酒要怎么喝下肚下一首的情歌要怎样唱开怀。

    这就是吉林,贫穷悲伤根植在这里,幸福快乐也深埋在这里。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被卷入金钱之河强劲而勇猛的漩涡里。一中高大沉重的校墙为我们拦截了所有的横流物欲。我们每一个学生都像是襁褓里的婴儿一样熟睡在外面一片喧嚣里面一片安静的校园怀抱里。

    可是,我们到底可以被保护多久?我们到底还可以安睡多久?

    我的心里一直都没底。

    相对于第一天大开大合的放松考试,第二天的文综理综连续轰炸则让人有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即使我把所有的定理定义早已烂熟于胸可面对四张连发的综合试卷还是感觉脑袋大了一圈。庆幸的是在自己奋笔疾书的前提下没有出现答不完卷的悲惨事故。

    “邺引!”

    刚走出考场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和宫俊齐齐朝着声源的方向望了过去,于小西的身影慢慢在视焦下清晰起来。

    “你们看见沈希明了吗?”于小西一脸焦急的表情说。

    “呦,这么快就开始关心起希明啦?看来我还真小看他了呢。”宫俊在一旁语意双关地说道。

    “什么啊?你们到底看见没啊?”于小西急的像是要从地上蹦起来一样。

    “早上我们还一起吃的饭,怎么了。”我慌忙解释说。

    “他没来考试。”

    “什么?”宫俊也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不爱学习,但碍于父亲的逼迫他也不至于不考试啊,况且是开学的第一次大考。

    宫俊慌忙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找到希明的号拨了过去,可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怎么样?”我急切地看向宫俊。

    “关机。”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于小西来回踱了几步说。

    “你们昨天到底怎么了,听郁妍说你们两个没收了卷子是怎么回事儿?”宫俊突然想起郁妍说的话后问道。

    “没……没什么。我借他抄卷子被老师发现了所以才没收的。”于小西目光涣散地对宫俊说。

    “那后来呢?”宫俊追问道。

    “后来……他领我去了教堂,并且说希望我们可以在一起。”于小西小心翼翼地措着辞。

    “你拒绝了他?”宫俊直截了当地问了句。

    于小西看了看我,像是在求助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无助与彷徨。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呀!”福泽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了过来,“希明人呢?”

    “你也没看见他吗?”我问。

    “我才从考场出来怎么会看见他呢?”福泽看了看我们几个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出什么事了?”

    “他没来考试。”宫俊说。

    “紫菀会不会知道她在哪呢?”一直安静地待在福泽身旁的邢影说。

    “我知道什么?”说曹操曹操到,赵紫菀在楼梯口看到我们一帮人时也走了过来。

    邢影迎了上去,握着赵紫菀的手,“宫俊他们说希明没有参加今天的考试,你看见他了吗?”

    赵紫菀也是大吃一惊,“我也没看到他呀!他躲我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我知道他在哪儿?”

    “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校长啊?”邢影把目光投向福泽征求意见。

    “还是先不要惊动他爸爸了吧,我们分头找找或许希明只是出去玩玩就回来了呢。”福泽也心里没底地说。

    滔搏广场,飞来经典,北山公园,耶稣教堂……几个沈希明平时最爱去的地方都找了个底朝天,可还是连半个影子也没看见。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疲倦的城市却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依然不知疲倦地转动着自己的芯机。咔嚓,咔嚓,齿轮咬合的声响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清晰地传了出去。

    这个夜晚来的虽然缓慢,可终究还是降临了。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照着树木,照着山川,也照着整个渐渐沉寂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喧嚣的北国江城。

    这样的夜晚真冷!冷的仿佛整块陆地都在打着寒颤。但是上帝是仁慈的,他不会让一切萌芽都消失殆尽。他用手抚过的地方,那些看不见的阴谋,那些深藏于每一个人心头的秘密,那些来不及想要牵起的手,都在这样一个冰冷而无情的夜晚里渐渐有了温度。

    或许,你也已经感觉到了吧。

    那逐渐迫近的,不停翕动的,命运的呼吸。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转过几个街角后。我在一家不算太大的酒吧门前找到了沈希明。

    我见到他时,他一个人蹲坐在角落里,后背斜倚着酒吧的金黄色墙壁。一只手握着酒瓶,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微微屈起的膝盖上,散落一地的酒瓶如同湖面上的浮萍般簇拥着他。虽然他喝了好多好多的酒,但是月光下的他看起来仍然充满了一种桀骜不驯的英气。

    我并没有直接跑过去斥责或者规劝沈希明什么,而是也像他一样靠着墙壁坐了下去。

    “干嘛喝这么多酒啊?”我随手拿起地上一罐没有拆封的蓝带啤酒,拉开了拉环。

    沈希明转过头,看了看我,笑呵呵地说:“没什么啊,就是心情不好想喝几杯。”

    我仰起脖也喝了一口啤酒。我平时都不怎么喝酒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陪爸爸喝几杯。这一口酒下去,我觉得自己的脸有一些烫。

    “如果你不喜欢小西的话请你放过她吧。”我近乎哀求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哽咽一样。

    “你都知道啦?”沈希明也喝了一口,可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比平时的他更加的理智而平静。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天上大大的月亮说:“其实我和小西从小就在一块长大,她十岁的时候父亲就出车祸走了,母亲也身患重疾,可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生活或者命运不公平不近人情什么的。她总是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地看待生活里的风风浪浪,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快扛不住的时候,她还是会微笑着继续走下去。我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老天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就那么吝啬?为什么就不能把幸福分给她一点点,哪怕这幸福微不足道到让她可以开怀大笑一分钟也好。她已经受了太多的伤,请不要再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了,她真的承受不起了。”

    沈希明的目光在酒吧门口彩灯的照耀下显得斑斓而游离,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你喜欢她吗?”

    我喜欢于小西吗?当这样一个一直讳莫如深的秘密问题第一次被我郑重其事的摆在眼前的时候,我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或许于小西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个亲人,一个在我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不可割舍的,亲人。

    对于她,似乎已经超出喜欢,超出了爱。

    “我不知道,或许喜欢,或许不仅仅是喜欢。但我知道,我就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就是不希望她不开心,要是能为她减免一点点的苦难,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说。

    沈希明“呵呵”地浅笑了两下,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在给她增加苦难吗?我沈希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女生拒绝过,她是第一个。你说谁给谁增加苦难啊?”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根本就是在游戏她她才会那样对你的。如果你真心对她好,她是需要有人来给她温暖给她怀抱的。”我有些义愤填膺地吼道。

    “谁说我在游戏她?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是存在着玩笑的意思,但后来我真的觉得她很天真很可爱,我真的想走进她的世界住进她的心里,可她……”沈希明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说到后来,眼圈都隐隐泛红。

    我看着沈希明眼里的氤氲水汽突然感到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这一次的沈希明在油腔滑调在装腔作势,我感觉到的只是一颗鲜红而跳动的真心,扑通,扑通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耳膜。

    “你不要再难过了,其实我能感觉到小西是在乎你的,我想她现在一定心急如焚地惦记着你的安危。”我从上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找到了于小西的号码,“给,这是小西的电话,你们好好谈谈吧。”

    沈希明接过电话,刚按下绿色的拨号键,听筒里就立刻传来了于小西焦急而嘶哑的声音,“邺引,你找到沈希明了嘛?”

    沈希明抽了一下鼻子,哽咽着说,“小西,我是沈希明。”

    “你干嘛呀?多大的人了还玩失踪,你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你嘛?你到底在哪呀?”于小西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听起来湿润而腥咸。

    “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我在……”

    沈希明的声音在我的身后越来越小,直到细不可闻。我走在吉林市华灯初上的大街上,面带微笑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天边圆圆的月亮像是一个白玉盘子一样散发着清白色的光,打进我黑白分明的瞳孔。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月亮了?有多久没有仰起头来观赏一下一直闪烁在银河里的群星了?

    一年?三年?

    呵呵,真的太久了呢。那就让我停在这里看的久一会儿,再久一会儿。或许,下一回再提起勇气来仰望星空的时候,月亮星辰都早已成为记忆里泛黄的神话了吧。

    十月伊始,随处可见的商场促销广告打的是沸沸扬扬,吉林剧场的电子滚动屏幕上各种口味的电影大片也是二十四小时轮番轰炸着,最厉害的就要属旅行团了,这也七日游那也一周乐的把整个吉林的游客觊觎得恨不得自己会个分身术什么的好在这样一个难得的假期里把世界都逛个遍。

    哈哈,十一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相对于那些放得开玩得嗨的同学而言,我的十一过得简直是惨不忍睹。由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远房亲戚突然离世了,所以爸妈都不得不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亲身前去参加一场为期三天的漫长葬礼。剩下孤苦伶仃的我不得不独自面对着窗外欢乐到爆棚的假日气息。

    正在我无聊到恨不得把电视一秒钟换三个台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福泽,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里福泽的声音听起来慌张而恐惧,就像是一把古筝七根琴弦齐齐断掉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充满了一股不寒而栗的冰冷。他说:“快……快来校门口,宫俊被车撞了,司机……司机逃跑了……”

    “什么?!”我听了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我来不及换件衣服穿着早上没脱的睡衣就冲出了家门。要知道三个阔少爷里面关系和我最好的就要是属宫俊了,虽然我羡慕嫉妒他的所有,但是我打心眼里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朋友。

    在我一再催促着的哥快点快点的前提下,我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一中的门口。可令我大跌眼镜的是哪有什么血淋淋的车祸现场,哪有什么肇事的司机逃逸,有的只是沈希明,宫俊,福泽三个天杀的大少爷穿着一身的名牌服饰顶着金秋的大太阳站在校门口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香甜可口的巧乐兹雪糕,一边添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福泽的演技不到位啊没有骗住邺引啊?邺引不好骗于小西总该听不出来吧?怎么回事呢?

    不出所料的,在我刚刚走下车不到三分钟,于小西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只是她接的不是宫俊的电话而是郁妍的手机,当然她听到的比我好一点,“快……快来校门口,邢影被抢了,罪犯……罪犯逃跑了……”

    “欢迎你们的到来!”沈希明一脸灿烂的笑容,好像把几天前的悲伤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这种玩笑也能开啊?”我有些气不过地抱怨道。

    宫俊把剩下的半只雪糕很自然地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看着我身上邋遢的睡衣和没有来得及系上鞋带的球鞋,“谢谢啦,回头我给你负荆请罪。”

    “你就不怕自己被咒死吗?”我没好气地说。

    “怕!当然怕啦!所以在福泽说完以后我已经虔诚地向上帝忏悔过了,上帝也说原谅我们这群无知的孩子了。”宫俊说的像模像样的像是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我身后的于小西也终于爆发了。

    “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福泽和紫菀输了所以我们就惩罚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把你们两个骗过来,显然,他们成功了。”郁妍凑了上来说。

    “谁出的馊主意?”于小西刨根问底的说。

    “当然是……”

    宫俊还没有说完话,沈希明就大声打断了他的发言,“难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去北山公园玩玩吧?大家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北山的那个‘鬼屋’了,可刺激了,我要去。”郁妍第一个欢呼雀跃起来。

    “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多的人,我们也去。”福泽搂着邢影的肩膀说。

    “邺引你去吗?”沈希明把目光投向了我。

    “你们害的我这么狼狈我当然要你们补偿了。可我得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才行。”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邋遢的睡衣说。

    “不用!希明的后备箱里有的是衣服,随便挑两件都比你家里的好。”赵紫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句无比伤人的话。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有回话。

    “小西,你去吗?”邢影走到于小西身边轻声问。

    “我还想回家预习一下新课,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于小西望了望阳光下沈希明炽热的目光小声地说。

    “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嘛。”郁妍说。

    “天天学习都学成书呆子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嘛。”邢影在旁极力劝导着。

    “好吧,听你们的。”于小西像是放下很重的包袱一样有气无力地说。

    “上车吧,boys and girls,我们向快乐出发喽!”不知何时沈希明已经把一辆“风车”轿车开了过来。

    “小西,邺引,紫菀你们做希明的车,我,邢影和宫俊,郁妍开那辆车过去。”福泽指了指不远处的宝马X6说。

    正午的秋阳像是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和热,将年轻的生命包裹的更加灿烂辉煌。青春真好,有大把的时间让我们对换成等价的快乐和幸福,有无数美好的未知世界等待我们去光临去造访,也会有无数的期待无数的可能让我们在含苞待放的季节里不再孤单不再寂寞。还等什么呢?

    绽放吧,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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