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若无常 第四十章 往日伤痕，疯炎乍现
屋子还是那么潮湿，蚊子嗡嗡的在头上叫着，破旧的电扇在一旁摇头晃脑，像一个醉酒的老学究。比起宿舍，还是觉得这里条件不错，可惜在这酷夏的夜晚，所有的烦躁堆积在一起让人睡不着觉。
我爬起身子摸索着烟盒，点燃一颗走到长青的房间找烟灰缸。
知常和方老哥昨天离开了租房，驾车前往今冈区郊外的林场和废品收购站。那里有方老哥的熟人，可以低价收购木料和一些零落的废铁。疯炎党比不得千羽盟其他帮会，手头上有点钱但是跟黑市没有来往，所以武器弹药之类的全权由方老哥制造。正因为如此，疯炎党的家什永远都是弩弓弩箭还有燃烧瓶，看上去活像叫花子手里的打狗棍，饱受黑道中人的鄙夷。
长青戴着耳机，见我进来略微点点头就继续看电脑。屏幕上，两三个古装人手提木刀，很用力的抽打着面前的木板。磕了一下烟灰，我俯身贴近长青的耳边问道：“这是什么？”
“示现流，九州鹿儿岛一带的剑术。”
鹿儿岛，在日本战国时期称为萨摩国，是隼人岛津赖以称霸九州的基地。示现流剑道是江户时代萨摩人独有武艺，向来以迅猛凶残著称。长青干脆拔下耳机线，音响里传出一阵令人忍俊不止的喊叫声。
“哈哈，真够凶残的。”也许这就是示现流著名的“猿叫”吧，以前我看过相关书籍，知道这些叫声并非鼓舞自己的士气，而是通过叫声扰敌，甚至与手里的武士刀配合震慑敌人心理。不过看着眼前的画面，想到岛津雄方和手下一班鸟人学的就是示现流，多少有些想尽情嘲笑一番。
“你别看表面乱糟糟不成样子，他们的‘居合斩’和‘蜻蜓’不是你我能抵抗得住的。”长青用鼠标打开另一个视频，看上去像是国外实景拍摄。两个日本武士手持木刀，一招一招的演示着示现流剑道。“重点你看看这里，拔刀术，居合斩。。。”微微扬起的木刀像是吐信的蛇头，似乎在观察对手的动作，忽然一声暴喝，木刀就化成蛇口中一根狞牙恶狠狠地抽在对手的手腕上。这声暴喝与印象中佐羽的喝声逐渐相溶，似乎就是迅速提取每个部位爆发力的来源。。。思绪逐渐理清，我收起了对示现流的小觑。
“无聊，你自己慢慢看。”我打了个哈欠，随手拿起他的短衬衫披在身上。“我去找老和尚喝喝茶，晚点回来。”
长青头也不抬，甩我一句。“顺便皈依得了，这么热的天剃个光头，凉快。”我挠了挠乱蓬蓬的长发，嘿嘿笑了一声。
旻仁还没睡，穿着打补丁的僧袍在卧室接待了我。小和尚泡了一壶茶水放在我俩面前，合掌退出。
“言小施主，”老和尚显然比第一次见面亲切了许多，这些天我没少来这里和他聊天。“要是不嫌老和尚唠叨，老衲今天给你讲一段经文如何？”旻仁面带微笑，倒好一杯茶水放到我面前。
“师父你就饶了我吧，我怕没那么好的耐性听着听着睡着了。”向他微微躬身，苦笑着拒绝。
“哈哈，若不是睡不着，你也不会深夜拜访老和尚啊。”旻仁笑着看屋外的夜空，与寺庙一片静谧相比，不远处的夜空都显现出城市繁华的灯火。“老衲有一事不解，庙外灯红酒绿的世界，为何不能留住小施主的心呢？”
我喝了一口茶水，微笑不语。
旻仁叹了一口气，配上他脸上的老人斑和下巴上花白胡子，显出几分萧索。“小施主，你猜我是什么时候皈依佛门的？”
“猜不出来。”如果我眼睛不瞎，看着旻仁的双眼就知道他并非修禅多年的老僧，那里面有着和我一样的神采，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小施主，你是尹家的人么？”
尹家？不知道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提出这么陌生的名字。我直视他的眼睛，一脸不解的问他：“尹家是什么？”
旻仁与我对视十几秒，微笑道：“嗯，原来你不是。老衲就啰嗦一番，给你说说老衲的身世。”
二十多年前，东浜市远无现在繁华。。。
当时正值动乱尾声与时代变革，社会治安略有动荡。东浜市曾经有这样一段传说，在北方各地黑道群雄争相火拼的时候，东浜市的黑道战争早已落幕。外面治安滋扰，唯独东浜一隅国泰民安。
现今活跃在东浜政经两道的几个人物，就是当年统一黑道的团伙成员。只是多年来摸爬滚打，他们身上的草莽气早已不见。
和当今的千羽盟一样，一群血气方刚狂妄不羁的少年，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征伐四方，通过多条路径连续击败盘踞各地的团伙势力。可是后来他们分道扬镳，在各自的舞台上冷静的分析时代的变革，各自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下。
当年带领他们一统江湖的带头人，却隐匿在江湖，不知他是在冷眼旁观明里暗里的手足竞争，还是因为时代的变化心灰意冷退居幕后。
“问起二十年前道上闻名英雄，人人都知道四天王的名号。而如今这四个人只有三个人还活着，活着的人里还有一个还在蹲监。”旻仁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走到卧室门口，“四天王的后代风头正盛，现在传言，就是其中一人的儿子枪杀了那个倒霉蛋。大概，就是六月中旬的事吧。。。”
周宏康，伊方大哥。。。不亚于一声霹雳，在胸膛中轰轰作响。怪不得尹伊方在黑色世界里肆无忌惮横行不法，原来他的父亲在二十年前就是黑道成名人物。“师父，那四天王其他两人又是谁？”
旻仁看着我，脸上的褶子笑开了。“你果然认识他们。。。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千羽盟的人物吧？那么你也该认识其他两人中的一个，陆一泽。”
这样一来，陆家为何能筹集枪支弹药也能明白了。。。我好想放声大笑，原来当前千羽盟的分裂，都是老一辈人手足相残的衍生。老一辈已经失去了热血沸腾的年轻岁月，于是就插手属于儿子的江湖，定要决出高下不可。
“老衲也是糊涂了，尹家和陆家认得我的人也都快四十多岁了，刚才问你那个问题当真傻气。”旻仁走到蒲团上坐好，笑呵呵的端起茶杯。他好像因说出胸中积攒的往事而逸兴遄飞，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豪气。口道杯干，旻仁放下空茶杯，一字一顿说道。“我就是二十年前一同东浜的陈宗仁，现在却是一个废物老和尚。你大可以联系尹家来人辨认真伪，正好我也有话想对光图说说。”
“老师父。。。前辈，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我会替你转达的。”
昔日的陈宗仁，现今颤颤巍巍的老和尚皱了皱眉毛，一声长叹。“倭乱当世，相煎何急？！”
千羽盟年轻一辈，现在人人知道言玄朗、尹伊方和凌志氓三个人锋芒锐利，大有一同江湖的野心与实力。但是他们不知道，昔日四天王之一的陆家少爷现在对一个人是有多忠心。
陆琉宇带着赫连仁固段傲天，经过三天寻找终于找到不辞而别的段路桐。虽然和尹家的大小姐恋爱，段路桐还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并未托庇在尹家的羽翼之下。陆琉宇三人跟随千羽盟一兄弟来到他住的旅店，一推门就看见满床的板刀铁棍。
“来给我送吃的啦？”段路桐背对着他们坐在凳子上，叼着烟用一块干抹布擦拭着板刀。陆琉宇一言不发，从他身后递过去一个东西。段路桐扬起手，不禁愣了一下，他的手指触摸的竟然是乌黑的手枪枪柄。
“你来了。”还是背对着他，手里的抹布扔到一边，段路桐敲了一下烟灰。
“是我们来了。”陆琉宇走到床边坐下，摆弄着手里的手枪。仁固探头看了看外面，关上了房门。“这一次你要去哪儿？”
“打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家就是你的家，我还是你兄弟。你要不愿意回去，我就跟你一直走到底。”
段路桐抬头看了他一眼，老二明显瘦了些。自己出走的这三天里，琳琳反复教训自己意气用事，不顾手足。他伸手轻轻捏住老二瘦削的面颊，随后又放下。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说，但是自己又开不了这个口。段路桐不能屈服于陆家，永远。
“好吧，一起去。”
自己打下来的天下，岂能做他人嫁衣。段路桐此时的心情和我一样，虽然一开始的确为了陆家与伊木集团交手，可是现在自己逐渐变成一方枭雄，到手的地盘和金钱逐渐激发了人骨子里的贪婪，越来越不愿继续当坐享其成者麾下走狗。
从旻仁的寺庙回到住处，我开始逐渐思考退出这个乱局。我可不想对付完鬼子和刘子琪之后，回过头上演手足相残的轮回悲剧。因为我害怕了，害怕自己接受不了命运，害怕自己不敢面对刀枪相对的兄弟，更害怕自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一切。黑道中的一切，都是我必须提防的敌人。
刘子琪居无定所，这正是言玄朗找不到他的原因。这段时间他频繁出入涯州区和环浜街，在条子们的地盘上与明飞航等人频频接洽。腰间围了一块浴巾，刘子琪跟在服务生后面走进预定好的按摩房。
“子琪，来啦。”明飞航趴在床上，抬手打了个招呼。坐在床边的按摩女一双轻柔的手不住按捺他后背，舒服的哼哼声不断从明局长嘴里传出来。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与他们俩不同，周泽成穿着全套的浴衣，右手把玩着装着半杯红酒的高脚杯。
“周少爷也在啊。”刘子琪趴到另一张床上，带来的按摩女会意的坐在他旁边开工。比起明局长肥赘的身体和粗大的水牛脖子，刘子琪的背后则是钢条似的肌肉以及十余道刀疤，不禁惹得明局身边的按摩女偷偷看了几眼。
明局看不见身边女子的猫腻，闭上眼对刘子琪说道：“你的黑岩区地盘被人毁了几块，知道是谁干的吗。”
“一群小疯子，大人哪能做出这事儿。”刘子琪点燃一颗香烟，叼在嘴边吸了一口。
“若不是你这疯子惹恼了他们，言玄朗有必要这么找你麻烦么。”明飞航略微睁开眼睛，“子琪，你不会杀了学生吧？”
“放屁，我没事儿杀学生干嘛。”
“你没当过父亲，所以不会懂这些孩子。”明飞航侧过头点了点自己的脖颈，按摩女便伸手揉按过去。“小孩子一旦长大，就会产生自己的善恶是非标准，跟我们这帮老人吵嚷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要是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理解实际。但要是长不大，或者没什么精神刺激外在压力，就纯是一帮吃饱了撑的破坏分子。他们管自己所作所为称作义举，把报仇雪恨挂在嘴边上，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只是猜测，但是百分之八十差不多正确。你若没招惹他们，他们自然不对付子伐的亲弟弟，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仁义。”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有几个小子在这之前堵住了诚珏，把他暴打了一顿。他们欺负我哥遗孤在先，换做你你会憋住气活该挨揍么？”
明飞航从枕头下摸出两张百元钞票，起身塞到按摩女手里，指了指门口叫她们离开。刘子琪递过去一根烟，火机响了一下。“要是这样还有情可原，正好把你栓到我身边了。”周泽成喝光杯中酒，轻咳了一声。
“呦，把重要的事情倒给忘了。”明飞航笑着伸手招呼他过来坐。“子琪，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别的，你觉得伊木远雄这个人怎么样？”
刘子琪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脑海里复原着机场时那个人的影像。“他好像是个行动派，骨子里跟段疯子差不多，头脑简单，远不及岛津。”
“正是。岛津雄方早晚会带着手下背叛他，哪怕他不这么想，他手下那群家伙都蠢蠢欲动了。要他们跟着一个傻瓜，还不如选择岛津这样的头脑派放心。”
“你想说什么？”刘子琪看了看明飞航，又看了看周泽成。
“创造个机会让他们内乱，顺便早点促成鬼子与千羽盟决战。这样，我们三人都有一笔不菲的好处。”
“为什么？是谁叫你这么做的？”刘子琪不敢相信明飞航居然图谋自己的盟友，在黑道上，人人都诟骂这个接受贿赂的当世汉奸。
明飞航冷笑一声，碾灭烟头。“没了我插手，你们俩绑在一块也对付不了‘他’。照我说的去做吧，保证有更大的好处。”
尹光图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渐渐照亮房间每一角落。
“你不需要做太多，真正有头脑的人需要审时度势，借势崛起。”看着自己的蠢儿子，他不得不打破自己一向沉默寡言的形象，训了他几句。尹伊方沉默的靠着沙发，沉默的看着父亲。他有一种感觉，为什么刚才坐在沙发上的老爸和那一天的周宏康如此相像。
“把琳琳叫回来吧，你姑姑着急了。”随意打发走儿子，尹光图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子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阎王爷把我遣送回来了。”周宏康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尹光图不禁冷笑说道：“那你还敢跟我作对么？”
“屁话，则成说要亲手宰了尹伊方，老子就在这儿等着。有种你就叫你的虾兵蟹将过来干掉我，让我彻底瞑目。”
尹光图惬意的靠在落地窗旁，话语中略带讥讽。“我说我的老哥哥，看看今天都几号了，老虎可是要出笼了。宗仁先生都压制不住的老虎一旦跟我联手，你和小鬼子都不过是一盘菜，省省力气吧老兄。”见电话那一头沉默许久，他放宽了口气。“老周，老虎出狱后第一个对付的不是你，但是你必须作出决定，离开那些日本人。”
周宏康咳嗽两声，轻易地掩饰了听到这句话的震惊。“莫非宗仁先生还活着？”虽然压制不住老虎，老虎却只听他的命令。
“嗯。要是再敢与日本人有瓜葛，我保不了你。老虎分得清公私，你也要分得清楚。不管今后我们关系如何，现在必须把日本人清出东浜，否则你我枉为中国人。”
七月的骄阳似火，烤干了东浜上空的雨云，烤焦了大地。
“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季节啊，凌志氓给我们来信儿，邀请我们去他家坐一坐。”知常坐在宽大的遮阳伞下，上身的衬衫全都解开扣子。住了这几天我们俩同时发现楼顶的视野很不错，于是带着小马扎和遮阳伞，不时坐在这里看着楼下微如蝼蚁的众生。
我站在楼角，看着被街路分隔成块状的城区，良久不语。
昨天我把旻仁的消息告诉给尹伊方，同时跟自己身边四个兄弟简单叙述一番。我们都感到一种可悲，从头到尾一直是充当着小喽啰的角色，在那些大佬眼中仿佛做着过家家游戏。不知道传闻中回国的伊木远雄，若见到我之后，会不会也略带嘲讽的评价我们。“知常，你说夏天最该提防什么？”
“防火防盗防流氓，怎么？”
“噗，嘿嘿。”我走回他身边，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你有没有感觉最近很平静，什么事儿都摊不到我们头上，老子都快无聊死了。”他不解的眨眨眼，“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知常啊。。。我们是人，不是狗。狗见到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就扑上去追咬，见到比自己大的生物就警惕的狂吠，而且狂吠的条件是链子还在主人手里。一个月前刘子琪这条疯狗惹到我了，现在他隐匿了踪迹，说明了什么？”
“狗链子松了？”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狗没了动静，是因为它没发现附近有什么活物。我们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就趁着主人不在没有提防的时候，烧死这条狗！”要找到刘子琪并不容易，实际上，我才是一条想咆哮的野狗。知道了旻仁的真正身份后，我迫不及待的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不要小觑我疯炎党的实力。
田知常推了我一把，“啰嗦半天才他妈下决心，走吧老大，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倭乱当世，相煎何急。
我若活着回来，一定要当面嘲讽老和尚。你这二十多年不涉江湖的老朽，难道还不懂什么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么？
知常所说的准备其实是龙组四十多个兄弟早已聚集在黑岩区各个角落，邱锐、晨安、世磊三人也乘坐昨晚的火车赶到了东浜。心里自负的笑声越来越响，难抑的杀意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大脑。
不管今晚会碰见谁。。。鬼子我要砍，警察我也要砍，黑道我也要砍。今后谁敢向你家言玄朗大爷呲牙，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掉脑袋！
可是，我的未来何去何从？
这问题轮不到我去想。就算我天天在家睡觉，总会有人瞄着我的脑袋不停的算计。老子不是先知，也不是勤务员。老子就是一条饿红眼睛的野狗，肚子饿了出来打食没必要提前通知猎物一声。许久离开厮杀，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怀念那种感觉。提心吊胆，酣畅淋漓，刀头舔血，火苗乱窜。。。那些画面都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知道人类骨子里隐伏着什么吗？就是埋藏在道德、法律约束、纲常伦理之下，嘴上说着不敢看刑场行刑但又充满好奇，嘴上说着打架幼稚却驻足围观，残忍，伪善。
面具之下，我们都是恶魔。除了生存，一切作为都只为满足私心的愉悦。
远雄君还是那样风度翩翩，从外表言行上看不出一丝霸气。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带着九州岛的无业流民创造了一个帝国，在段路桐明飞航等人眼中，是伊木家唯一的老大。爱智豪负手站在一边，看着伊木远雄和宴席上的宾客谈笑风生，心里充满了不忿。身为副手，岛津雄方自然陪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酒瓶时不时给客人倒满。言笑自若的他，像是戴上面具的玩偶，在这群酒囊饭袋中赔笑。
缺了一条手臂的吉川益常和身材魁梧的佐羽光站在门口，今天的宴会很特殊，八个队长不得不亲自担任保安工作。看着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吉川，爱智豪不禁想起了三宅佑平。昔日的八个队长，现今已被千羽盟杀掉了三个。雄方君心疼的直流眼泪，而我们这位回来的远雄君却只是神情落寞一阵。两个大佬中哪一个为我们兄弟着想，很明显看得出来。
“各位，请安静。”伊木远雄站在房间正中央，微笑着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感谢大家能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感谢各位能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光临寒舍。为此，远雄敬大家一杯。”宾客席中坐满了东浜政界商界的重要人物，最后一桌则是以刘子琪周泽成为代表的地下势力。伊木远雄满意的看了看这些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身前这些代表着自己成功的人物，无论是谁都会有种满足感。众宾客纷纷起身举杯祝贺，他却拉过岛津雄方的手示意他俯下身子。“留意下停车场，我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来了一位老熟人。”岛津雄方点点头，悄悄地走到宴会厅的一根柱子后面。伊木家的老熟人往往只有一位，往往是不请自来的主。当然，名字正是“袭击”。爱智豪向门口撇一下头，吉川和佐羽也悄悄地离开了宴会。
看着岛津雄方走到一旁，宴会餐桌上几位特别人物自然感觉到一些凝重的气氛。倒是一位系着领结的先生不客气，微笑着叫来服务生倒满酒杯，在别人落座的时候走到伊木远雄的身边。
“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伊木远雄倒不生气，亲切的握住这个男人的手臂转向众人。“这位是我们日本国五摄家后人，一条源房子爵。”贵族头衔对于现代人来说似乎很遥远，但是子爵这一名词刚一出口，在座女性眼神都有些发亮。一条源房身材健美，一张国字脸被宽肩西服和领结的优雅衬托得更加潇洒帅气。再加上“子爵”这一高贵的称呼，只不过一瞬间，全场瞩目的焦点就落在一条源房的身上。他举起手里的酒杯，谦逊而又潇洒的向众人一笑，“谢谢远雄君。。。”
话音忽然哑了，一条源房惊讶的看着众人身后的方向。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冷笑着朝前面的的一条源房挥挥手，“请继续说吧，子爵大人。”身后，知常长青等人鱼贯而入，岳长河直接带着邱锐他们走向最后一桌。
“你他妈谁呀？”显然，这一桌都是这样的杂碎。岳长河一巴掌拍在那个人的脑袋上，随后又抓住他的头发拉近自己的脸前，“看见这是什么没？眼珠子不瞎是吧？看见了就起来让座，再他妈敢说一句话扎死你。”那个人看了看脖颈边上的匕首，乖乖闭上嘴巴站起身。邱锐和晨安又轰走桌上的其他人，唯独留下一个没抬头看他们一眼的男人。长河拉过椅子侧身坐下，一只手臂拄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人。
看完这一出表演，前面两个男人慢慢走了过来。一条源房身边那个男人微笑着伸出右手，说道：“鄙人伊木远雄，敢问您是。。。”
“嘻。”夸张的向他呲牙一笑，我伸出左手轻轻拍在他的手背上。宾主间的礼貌随之被打散。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舞会就要开始了，请大家随我来。”岛津雄方从一边的旁门招呼着，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起身走过去，不时有好奇的人打量我们这边。“去呀，不是叫你们跳舞么？耳朵塞驴毛了是咋的？”邱锐推了推刚才起身的几人，其中一个走得慢的还挨了他一脚。“快滚，不然老子踹死你们这帮鳖孙。”
越过两人的肩膀，我看到餐桌旁还有几个人没起身，只不过转身坐着看向这里。明飞航，也在其中。
“嘿嘿，还剩这么多菜没吃呐，国家不一直说反对铺张浪费么。”坐在桌旁的长河伸手抓了一块肉丸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
“你要是还没吃饭，我可以请你吃屎。”他身前的男人站起身，微笑着与长河对视。他伸手抽出一根烟，向身后比划一下，一个打火机就凑了上来。原来宴会进行的时候，在会厅柱子后面就站满了身穿制服的保安。他们头型各异，有的人耳边还戴着耳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腰间没有警棍，都是板刀。这些早在意料之中，一点也不稀奇。
“够牛的啊刘子琪，我言玄朗都站到这儿了你还敢说脏话。”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刘子琪眼睛很像他哥哥，不过比刘子伐多了一丝凶光。从眼神判断，这小子绝对比刘子伐还要狡猾，活像一条历经岁月磨练的老狐狸。
刘子琪凑到火上吸了一口，不慌不忙的吐出一口烟。“哦，我哥就是死在你这杂碎手里，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爱智豪从另一侧柱子后缓缓走出，嬉皮笑脸的接过话头：“可不是，这小子就会往火坑里跳，这么多人的场面也敢来，脑袋被门挤了。”佐羽光，北条归云，浅草义稗等熟悉的面孔纷纷围了上来，每个人身后都是一群蠢蠢欲动的日本浪人。佐羽光歪着头看着我的脸，在他的眼神中仿佛有一丝责备。
“言先生，”伊木远雄开口说道，“我记得是前段日子你亲口说和我们停战的吧，为什么今天还带人搅我的场子？”
“林先生，啊不，伊木先生。当初我说的是千羽盟和你们停战，在你回国之前这段日子里，局面有些小小的变化。”我摘下右手上白色的手套，在他面前做着一个小小的手势。“在你身边那位讨厌叔叔为了一些东西，把我从街上抓去暴打了一顿，然后你的中国朋友趁我不在杀了我的兄弟。正好今天他们俩都在，我是不是。。。不妨忽视一下你的存在，跟他们交流一下啊？”知常和长青掏出燃烧瓶，顺便掏出火机举在身前。一条源房哈哈大笑一声，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眼睛。“年轻人，想要活在世上就必须学会尊敬强者，无论我们做过什么，你也不应该来。。。”话音未落，我把手套甩到他身上，知常两人也扔出了燃烧瓶。日本人和刘子琪手下躲闪不及，在突起的火苗中乱叫乱窜。
“别跟我啰哩吧嗦的，手套已经摘下了半天了，子爵大人。”右手迅速拔出腰间板刀，狠狠地砍在一条源房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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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戴着耳机，见我进来略微点点头就继续看电脑。屏幕上，两三个古装人手提木刀，很用力的抽打着面前的木板。磕了一下烟灰，我俯身贴近长青的耳边问道：“这是什么？”
“示现流，九州鹿儿岛一带的剑术。”
鹿儿岛，在日本战国时期称为萨摩国，是隼人岛津赖以称霸九州的基地。示现流剑道是江户时代萨摩人独有武艺，向来以迅猛凶残著称。长青干脆拔下耳机线，音响里传出一阵令人忍俊不止的喊叫声。
“哈哈，真够凶残的。”也许这就是示现流著名的“猿叫”吧，以前我看过相关书籍，知道这些叫声并非鼓舞自己的士气，而是通过叫声扰敌，甚至与手里的武士刀配合震慑敌人心理。不过看着眼前的画面，想到岛津雄方和手下一班鸟人学的就是示现流，多少有些想尽情嘲笑一番。
“你别看表面乱糟糟不成样子，他们的‘居合斩’和‘蜻蜓’不是你我能抵抗得住的。”长青用鼠标打开另一个视频，看上去像是国外实景拍摄。两个日本武士手持木刀，一招一招的演示着示现流剑道。“重点你看看这里，拔刀术，居合斩。。。”微微扬起的木刀像是吐信的蛇头，似乎在观察对手的动作，忽然一声暴喝，木刀就化成蛇口中一根狞牙恶狠狠地抽在对手的手腕上。这声暴喝与印象中佐羽的喝声逐渐相溶，似乎就是迅速提取每个部位爆发力的来源。。。思绪逐渐理清，我收起了对示现流的小觑。
“无聊，你自己慢慢看。”我打了个哈欠，随手拿起他的短衬衫披在身上。“我去找老和尚喝喝茶，晚点回来。”
长青头也不抬，甩我一句。“顺便皈依得了，这么热的天剃个光头，凉快。”我挠了挠乱蓬蓬的长发，嘿嘿笑了一声。
旻仁还没睡，穿着打补丁的僧袍在卧室接待了我。小和尚泡了一壶茶水放在我俩面前，合掌退出。
“言小施主，”老和尚显然比第一次见面亲切了许多，这些天我没少来这里和他聊天。“要是不嫌老和尚唠叨，老衲今天给你讲一段经文如何？”旻仁面带微笑，倒好一杯茶水放到我面前。
“师父你就饶了我吧，我怕没那么好的耐性听着听着睡着了。”向他微微躬身，苦笑着拒绝。
“哈哈，若不是睡不着，你也不会深夜拜访老和尚啊。”旻仁笑着看屋外的夜空，与寺庙一片静谧相比，不远处的夜空都显现出城市繁华的灯火。“老衲有一事不解，庙外灯红酒绿的世界，为何不能留住小施主的心呢？”
我喝了一口茶水，微笑不语。
旻仁叹了一口气，配上他脸上的老人斑和下巴上花白胡子，显出几分萧索。“小施主，你猜我是什么时候皈依佛门的？”
“猜不出来。”如果我眼睛不瞎，看着旻仁的双眼就知道他并非修禅多年的老僧，那里面有着和我一样的神采，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小施主，你是尹家的人么？”
尹家？不知道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提出这么陌生的名字。我直视他的眼睛，一脸不解的问他：“尹家是什么？”
旻仁与我对视十几秒，微笑道：“嗯，原来你不是。老衲就啰嗦一番，给你说说老衲的身世。”
二十多年前，东浜市远无现在繁华。。。
当时正值动乱尾声与时代变革，社会治安略有动荡。东浜市曾经有这样一段传说，在北方各地黑道群雄争相火拼的时候，东浜市的黑道战争早已落幕。外面治安滋扰，唯独东浜一隅国泰民安。
现今活跃在东浜政经两道的几个人物，就是当年统一黑道的团伙成员。只是多年来摸爬滚打，他们身上的草莽气早已不见。
和当今的千羽盟一样，一群血气方刚狂妄不羁的少年，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征伐四方，通过多条路径连续击败盘踞各地的团伙势力。可是后来他们分道扬镳，在各自的舞台上冷静的分析时代的变革，各自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下。
当年带领他们一统江湖的带头人，却隐匿在江湖，不知他是在冷眼旁观明里暗里的手足竞争，还是因为时代的变化心灰意冷退居幕后。
“问起二十年前道上闻名英雄，人人都知道四天王的名号。而如今这四个人只有三个人还活着，活着的人里还有一个还在蹲监。”旻仁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走到卧室门口，“四天王的后代风头正盛，现在传言，就是其中一人的儿子枪杀了那个倒霉蛋。大概，就是六月中旬的事吧。。。”
周宏康，伊方大哥。。。不亚于一声霹雳，在胸膛中轰轰作响。怪不得尹伊方在黑色世界里肆无忌惮横行不法，原来他的父亲在二十年前就是黑道成名人物。“师父，那四天王其他两人又是谁？”
旻仁看着我，脸上的褶子笑开了。“你果然认识他们。。。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千羽盟的人物吧？那么你也该认识其他两人中的一个，陆一泽。”
这样一来，陆家为何能筹集枪支弹药也能明白了。。。我好想放声大笑，原来当前千羽盟的分裂，都是老一辈人手足相残的衍生。老一辈已经失去了热血沸腾的年轻岁月，于是就插手属于儿子的江湖，定要决出高下不可。
“老衲也是糊涂了，尹家和陆家认得我的人也都快四十多岁了，刚才问你那个问题当真傻气。”旻仁走到蒲团上坐好，笑呵呵的端起茶杯。他好像因说出胸中积攒的往事而逸兴遄飞，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豪气。口道杯干，旻仁放下空茶杯，一字一顿说道。“我就是二十年前一同东浜的陈宗仁，现在却是一个废物老和尚。你大可以联系尹家来人辨认真伪，正好我也有话想对光图说说。”
“老师父。。。前辈，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我会替你转达的。”
昔日的陈宗仁，现今颤颤巍巍的老和尚皱了皱眉毛，一声长叹。“倭乱当世，相煎何急？！”
千羽盟年轻一辈，现在人人知道言玄朗、尹伊方和凌志氓三个人锋芒锐利，大有一同江湖的野心与实力。但是他们不知道，昔日四天王之一的陆家少爷现在对一个人是有多忠心。
陆琉宇带着赫连仁固段傲天，经过三天寻找终于找到不辞而别的段路桐。虽然和尹家的大小姐恋爱，段路桐还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并未托庇在尹家的羽翼之下。陆琉宇三人跟随千羽盟一兄弟来到他住的旅店，一推门就看见满床的板刀铁棍。
“来给我送吃的啦？”段路桐背对着他们坐在凳子上，叼着烟用一块干抹布擦拭着板刀。陆琉宇一言不发，从他身后递过去一个东西。段路桐扬起手，不禁愣了一下，他的手指触摸的竟然是乌黑的手枪枪柄。
“你来了。”还是背对着他，手里的抹布扔到一边，段路桐敲了一下烟灰。
“是我们来了。”陆琉宇走到床边坐下，摆弄着手里的手枪。仁固探头看了看外面，关上了房门。“这一次你要去哪儿？”
“打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家就是你的家，我还是你兄弟。你要不愿意回去，我就跟你一直走到底。”
段路桐抬头看了他一眼，老二明显瘦了些。自己出走的这三天里，琳琳反复教训自己意气用事，不顾手足。他伸手轻轻捏住老二瘦削的面颊，随后又放下。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说，但是自己又开不了这个口。段路桐不能屈服于陆家，永远。
“好吧，一起去。”
自己打下来的天下，岂能做他人嫁衣。段路桐此时的心情和我一样，虽然一开始的确为了陆家与伊木集团交手，可是现在自己逐渐变成一方枭雄，到手的地盘和金钱逐渐激发了人骨子里的贪婪，越来越不愿继续当坐享其成者麾下走狗。
从旻仁的寺庙回到住处，我开始逐渐思考退出这个乱局。我可不想对付完鬼子和刘子琪之后，回过头上演手足相残的轮回悲剧。因为我害怕了，害怕自己接受不了命运，害怕自己不敢面对刀枪相对的兄弟，更害怕自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一切。黑道中的一切，都是我必须提防的敌人。
刘子琪居无定所，这正是言玄朗找不到他的原因。这段时间他频繁出入涯州区和环浜街，在条子们的地盘上与明飞航等人频频接洽。腰间围了一块浴巾，刘子琪跟在服务生后面走进预定好的按摩房。
“子琪，来啦。”明飞航趴在床上，抬手打了个招呼。坐在床边的按摩女一双轻柔的手不住按捺他后背，舒服的哼哼声不断从明局长嘴里传出来。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与他们俩不同，周泽成穿着全套的浴衣，右手把玩着装着半杯红酒的高脚杯。
“周少爷也在啊。”刘子琪趴到另一张床上，带来的按摩女会意的坐在他旁边开工。比起明局长肥赘的身体和粗大的水牛脖子，刘子琪的背后则是钢条似的肌肉以及十余道刀疤，不禁惹得明局身边的按摩女偷偷看了几眼。
明局看不见身边女子的猫腻，闭上眼对刘子琪说道：“你的黑岩区地盘被人毁了几块，知道是谁干的吗。”
“一群小疯子，大人哪能做出这事儿。”刘子琪点燃一颗香烟，叼在嘴边吸了一口。
“若不是你这疯子惹恼了他们，言玄朗有必要这么找你麻烦么。”明飞航略微睁开眼睛，“子琪，你不会杀了学生吧？”
“放屁，我没事儿杀学生干嘛。”
“你没当过父亲，所以不会懂这些孩子。”明飞航侧过头点了点自己的脖颈，按摩女便伸手揉按过去。“小孩子一旦长大，就会产生自己的善恶是非标准，跟我们这帮老人吵嚷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要是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理解实际。但要是长不大，或者没什么精神刺激外在压力，就纯是一帮吃饱了撑的破坏分子。他们管自己所作所为称作义举，把报仇雪恨挂在嘴边上，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只是猜测，但是百分之八十差不多正确。你若没招惹他们，他们自然不对付子伐的亲弟弟，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仁义。”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有几个小子在这之前堵住了诚珏，把他暴打了一顿。他们欺负我哥遗孤在先，换做你你会憋住气活该挨揍么？”
明飞航从枕头下摸出两张百元钞票，起身塞到按摩女手里，指了指门口叫她们离开。刘子琪递过去一根烟，火机响了一下。“要是这样还有情可原，正好把你栓到我身边了。”周泽成喝光杯中酒，轻咳了一声。
“呦，把重要的事情倒给忘了。”明飞航笑着伸手招呼他过来坐。“子琪，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别的，你觉得伊木远雄这个人怎么样？”
刘子琪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脑海里复原着机场时那个人的影像。“他好像是个行动派，骨子里跟段疯子差不多，头脑简单，远不及岛津。”
“正是。岛津雄方早晚会带着手下背叛他，哪怕他不这么想，他手下那群家伙都蠢蠢欲动了。要他们跟着一个傻瓜，还不如选择岛津这样的头脑派放心。”
“你想说什么？”刘子琪看了看明飞航，又看了看周泽成。
“创造个机会让他们内乱，顺便早点促成鬼子与千羽盟决战。这样，我们三人都有一笔不菲的好处。”
“为什么？是谁叫你这么做的？”刘子琪不敢相信明飞航居然图谋自己的盟友，在黑道上，人人都诟骂这个接受贿赂的当世汉奸。
明飞航冷笑一声，碾灭烟头。“没了我插手，你们俩绑在一块也对付不了‘他’。照我说的去做吧，保证有更大的好处。”
尹光图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渐渐照亮房间每一角落。
“你不需要做太多，真正有头脑的人需要审时度势，借势崛起。”看着自己的蠢儿子，他不得不打破自己一向沉默寡言的形象，训了他几句。尹伊方沉默的靠着沙发，沉默的看着父亲。他有一种感觉，为什么刚才坐在沙发上的老爸和那一天的周宏康如此相像。
“把琳琳叫回来吧，你姑姑着急了。”随意打发走儿子，尹光图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子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阎王爷把我遣送回来了。”周宏康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尹光图不禁冷笑说道：“那你还敢跟我作对么？”
“屁话，则成说要亲手宰了尹伊方，老子就在这儿等着。有种你就叫你的虾兵蟹将过来干掉我，让我彻底瞑目。”
尹光图惬意的靠在落地窗旁，话语中略带讥讽。“我说我的老哥哥，看看今天都几号了，老虎可是要出笼了。宗仁先生都压制不住的老虎一旦跟我联手，你和小鬼子都不过是一盘菜，省省力气吧老兄。”见电话那一头沉默许久，他放宽了口气。“老周，老虎出狱后第一个对付的不是你，但是你必须作出决定，离开那些日本人。”
周宏康咳嗽两声，轻易地掩饰了听到这句话的震惊。“莫非宗仁先生还活着？”虽然压制不住老虎，老虎却只听他的命令。
“嗯。要是再敢与日本人有瓜葛，我保不了你。老虎分得清公私，你也要分得清楚。不管今后我们关系如何，现在必须把日本人清出东浜，否则你我枉为中国人。”
七月的骄阳似火，烤干了东浜上空的雨云，烤焦了大地。
“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季节啊，凌志氓给我们来信儿，邀请我们去他家坐一坐。”知常坐在宽大的遮阳伞下，上身的衬衫全都解开扣子。住了这几天我们俩同时发现楼顶的视野很不错，于是带着小马扎和遮阳伞，不时坐在这里看着楼下微如蝼蚁的众生。
我站在楼角，看着被街路分隔成块状的城区，良久不语。
昨天我把旻仁的消息告诉给尹伊方，同时跟自己身边四个兄弟简单叙述一番。我们都感到一种可悲，从头到尾一直是充当着小喽啰的角色，在那些大佬眼中仿佛做着过家家游戏。不知道传闻中回国的伊木远雄，若见到我之后，会不会也略带嘲讽的评价我们。“知常，你说夏天最该提防什么？”
“防火防盗防流氓，怎么？”
“噗，嘿嘿。”我走回他身边，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你有没有感觉最近很平静，什么事儿都摊不到我们头上，老子都快无聊死了。”他不解的眨眨眼，“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知常啊。。。我们是人，不是狗。狗见到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就扑上去追咬，见到比自己大的生物就警惕的狂吠，而且狂吠的条件是链子还在主人手里。一个月前刘子琪这条疯狗惹到我了，现在他隐匿了踪迹，说明了什么？”
“狗链子松了？”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狗没了动静，是因为它没发现附近有什么活物。我们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就趁着主人不在没有提防的时候，烧死这条狗！”要找到刘子琪并不容易，实际上，我才是一条想咆哮的野狗。知道了旻仁的真正身份后，我迫不及待的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不要小觑我疯炎党的实力。
田知常推了我一把，“啰嗦半天才他妈下决心，走吧老大，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倭乱当世，相煎何急。
我若活着回来，一定要当面嘲讽老和尚。你这二十多年不涉江湖的老朽，难道还不懂什么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么？
知常所说的准备其实是龙组四十多个兄弟早已聚集在黑岩区各个角落，邱锐、晨安、世磊三人也乘坐昨晚的火车赶到了东浜。心里自负的笑声越来越响，难抑的杀意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大脑。
不管今晚会碰见谁。。。鬼子我要砍，警察我也要砍，黑道我也要砍。今后谁敢向你家言玄朗大爷呲牙，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掉脑袋！
可是，我的未来何去何从？
这问题轮不到我去想。就算我天天在家睡觉，总会有人瞄着我的脑袋不停的算计。老子不是先知，也不是勤务员。老子就是一条饿红眼睛的野狗，肚子饿了出来打食没必要提前通知猎物一声。许久离开厮杀，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怀念那种感觉。提心吊胆，酣畅淋漓，刀头舔血，火苗乱窜。。。那些画面都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知道人类骨子里隐伏着什么吗？就是埋藏在道德、法律约束、纲常伦理之下，嘴上说着不敢看刑场行刑但又充满好奇，嘴上说着打架幼稚却驻足围观，残忍，伪善。
面具之下，我们都是恶魔。除了生存，一切作为都只为满足私心的愉悦。
远雄君还是那样风度翩翩，从外表言行上看不出一丝霸气。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带着九州岛的无业流民创造了一个帝国，在段路桐明飞航等人眼中，是伊木家唯一的老大。爱智豪负手站在一边，看着伊木远雄和宴席上的宾客谈笑风生，心里充满了不忿。身为副手，岛津雄方自然陪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酒瓶时不时给客人倒满。言笑自若的他，像是戴上面具的玩偶，在这群酒囊饭袋中赔笑。
缺了一条手臂的吉川益常和身材魁梧的佐羽光站在门口，今天的宴会很特殊，八个队长不得不亲自担任保安工作。看着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吉川，爱智豪不禁想起了三宅佑平。昔日的八个队长，现今已被千羽盟杀掉了三个。雄方君心疼的直流眼泪，而我们这位回来的远雄君却只是神情落寞一阵。两个大佬中哪一个为我们兄弟着想，很明显看得出来。
“各位，请安静。”伊木远雄站在房间正中央，微笑着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感谢大家能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感谢各位能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光临寒舍。为此，远雄敬大家一杯。”宾客席中坐满了东浜政界商界的重要人物，最后一桌则是以刘子琪周泽成为代表的地下势力。伊木远雄满意的看了看这些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身前这些代表着自己成功的人物，无论是谁都会有种满足感。众宾客纷纷起身举杯祝贺，他却拉过岛津雄方的手示意他俯下身子。“留意下停车场，我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来了一位老熟人。”岛津雄方点点头，悄悄地走到宴会厅的一根柱子后面。伊木家的老熟人往往只有一位，往往是不请自来的主。当然，名字正是“袭击”。爱智豪向门口撇一下头，吉川和佐羽也悄悄地离开了宴会。
看着岛津雄方走到一旁，宴会餐桌上几位特别人物自然感觉到一些凝重的气氛。倒是一位系着领结的先生不客气，微笑着叫来服务生倒满酒杯，在别人落座的时候走到伊木远雄的身边。
“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伊木远雄倒不生气，亲切的握住这个男人的手臂转向众人。“这位是我们日本国五摄家后人，一条源房子爵。”贵族头衔对于现代人来说似乎很遥远，但是子爵这一名词刚一出口，在座女性眼神都有些发亮。一条源房身材健美，一张国字脸被宽肩西服和领结的优雅衬托得更加潇洒帅气。再加上“子爵”这一高贵的称呼，只不过一瞬间，全场瞩目的焦点就落在一条源房的身上。他举起手里的酒杯，谦逊而又潇洒的向众人一笑，“谢谢远雄君。。。”
话音忽然哑了，一条源房惊讶的看着众人身后的方向。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冷笑着朝前面的的一条源房挥挥手，“请继续说吧，子爵大人。”身后，知常长青等人鱼贯而入，岳长河直接带着邱锐他们走向最后一桌。
“你他妈谁呀？”显然，这一桌都是这样的杂碎。岳长河一巴掌拍在那个人的脑袋上，随后又抓住他的头发拉近自己的脸前，“看见这是什么没？眼珠子不瞎是吧？看见了就起来让座，再他妈敢说一句话扎死你。”那个人看了看脖颈边上的匕首，乖乖闭上嘴巴站起身。邱锐和晨安又轰走桌上的其他人，唯独留下一个没抬头看他们一眼的男人。长河拉过椅子侧身坐下，一只手臂拄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人。
看完这一出表演，前面两个男人慢慢走了过来。一条源房身边那个男人微笑着伸出右手，说道：“鄙人伊木远雄，敢问您是。。。”
“嘻。”夸张的向他呲牙一笑，我伸出左手轻轻拍在他的手背上。宾主间的礼貌随之被打散。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舞会就要开始了，请大家随我来。”岛津雄方从一边的旁门招呼着，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起身走过去，不时有好奇的人打量我们这边。“去呀，不是叫你们跳舞么？耳朵塞驴毛了是咋的？”邱锐推了推刚才起身的几人，其中一个走得慢的还挨了他一脚。“快滚，不然老子踹死你们这帮鳖孙。”
越过两人的肩膀，我看到餐桌旁还有几个人没起身，只不过转身坐着看向这里。明飞航，也在其中。
“嘿嘿，还剩这么多菜没吃呐，国家不一直说反对铺张浪费么。”坐在桌旁的长河伸手抓了一块肉丸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
“你要是还没吃饭，我可以请你吃屎。”他身前的男人站起身，微笑着与长河对视。他伸手抽出一根烟，向身后比划一下，一个打火机就凑了上来。原来宴会进行的时候，在会厅柱子后面就站满了身穿制服的保安。他们头型各异，有的人耳边还戴着耳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腰间没有警棍，都是板刀。这些早在意料之中，一点也不稀奇。
“够牛的啊刘子琪，我言玄朗都站到这儿了你还敢说脏话。”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刘子琪眼睛很像他哥哥，不过比刘子伐多了一丝凶光。从眼神判断，这小子绝对比刘子伐还要狡猾，活像一条历经岁月磨练的老狐狸。
刘子琪凑到火上吸了一口，不慌不忙的吐出一口烟。“哦，我哥就是死在你这杂碎手里，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爱智豪从另一侧柱子后缓缓走出，嬉皮笑脸的接过话头：“可不是，这小子就会往火坑里跳，这么多人的场面也敢来，脑袋被门挤了。”佐羽光，北条归云，浅草义稗等熟悉的面孔纷纷围了上来，每个人身后都是一群蠢蠢欲动的日本浪人。佐羽光歪着头看着我的脸，在他的眼神中仿佛有一丝责备。
“言先生，”伊木远雄开口说道，“我记得是前段日子你亲口说和我们停战的吧，为什么今天还带人搅我的场子？”
“林先生，啊不，伊木先生。当初我说的是千羽盟和你们停战，在你回国之前这段日子里，局面有些小小的变化。”我摘下右手上白色的手套，在他面前做着一个小小的手势。“在你身边那位讨厌叔叔为了一些东西，把我从街上抓去暴打了一顿，然后你的中国朋友趁我不在杀了我的兄弟。正好今天他们俩都在，我是不是。。。不妨忽视一下你的存在，跟他们交流一下啊？”知常和长青掏出燃烧瓶，顺便掏出火机举在身前。一条源房哈哈大笑一声，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眼睛。“年轻人，想要活在世上就必须学会尊敬强者，无论我们做过什么，你也不应该来。。。”话音未落，我把手套甩到他身上，知常两人也扔出了燃烧瓶。日本人和刘子琪手下躲闪不及，在突起的火苗中乱叫乱窜。
“别跟我啰哩吧嗦的，手套已经摘下了半天了，子爵大人。”右手迅速拔出腰间板刀，狠狠地砍在一条源房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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