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七章 夜烬（1）
五十五、
慕蓉见盖聂直直的望着她，那持重深邃的暗赤色瞳仁中，迷雾重重。四目相接，她似乎迷失在了他的眼睛里。“盖聂……”下意识的呢喃。“在下会尽力保他平安。”慕蓉无奈一笑，在下？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心中有的，只可能是天下。她似自言自语，声音细微，“你也要平安。你们，都要平安。”盖聂眸光暗了暗，“谈何容易”。
慕蓉心里自然清楚，如此九死一生的情况，若想保住荆轲，盖聂必死无疑；而若要保全盖聂，荆轲则……慕蓉长长的叹了口气。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在你们二人之间，做选择？突然，一股气涌上心头，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盖聂扶住她，看到溅到自己白袍上的鲜血之时，脸色忽变。“慕姑娘！”声音也带上了焦急。盖聂起身将她扶到塌边倚好，随即倒了杯水给她。她对他笑笑接过，谁知刚放到唇边，又是一口血溢出，杯中的水被瞬间染红。盖聂皱眉坐下，接过茶杯，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扶住了她微颤的肩。“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受伤后，由于伤势过重，终于激发出体内被自己逼至心脉的余毒，最近愈发频繁的咳血，恐怕这次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既然这样，那就拼尽最后一口气，保他们平安吧。“许是刚才血气上涌，无碍。”盖聂见她不愿多说，“你好好休息，荆轲的事……”慕蓉打断他，“我相信你。”盖聂抬眼望向她，她晶亮清丽的双眸含笑望着自己，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之与盖聂，是比什么都重的语言。相信他。世上所有人都误解他，又有谁，是真正相信他的？不禁，心中一动。时至今日，他即使再控制，再压抑，再回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之于他，是特别的。自然，这样，也是极危险的。
慕蓉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盖聂，微微一笑。看来，他们的缘分，还真的是没到尽头。盖聂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会用毒？”慕蓉收起笑容点点头，见盖聂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不解道：“怎么？”“自你入宫起，就一直有人奉劝大王杀了你。虽然大王力排众议，但若你对他下毒，你自然活不了，更何况他身边有一个未卜先知的阴阳家高手。”慕蓉这才想到，“难怪他从不在夕月殿吃喝任何东西，也从不近我身，我根本无从下手，原来……”盖聂微微一愣，从不近身？那些天……？不禁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万幸，还好。慕蓉看着他极认真幽深的瞳仁，不禁勾起了唇角，“盖聂，你在想什么？”盖聂回神，语气一沉，“万事小心。”慕蓉微微一笑，“你也是。”
盖聂看到身上暗红色的她的血迹，不禁担心起她的身体。于是决定，天亮之后，出宫一趟。
他猜得到，定不是她说的那般轻松。然而，他却没想过，她竟会如此严重。几乎所有人都只告诉他了一个唯一的答案——时日无多。她之前中过一种奇毒，之后的生产加上一剂猛药又耗尽心力，后来内外皆伤又伤及心脉，如今，已是回天乏术。但到底是什么毒，却没有人确诊得了。盖聂心底一片荒芜，怎么会这样？她自己不就是用毒高手吗？又怎会中毒呢？
或许，会水的死在水里，会飞的死在天上。某天自己若是死了也定然是死在剑下，那么她身中奇毒也就……眼前似乎又出现她浅笑的脸，心中一股冲动燃起，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保住她。
五十六、
这是燕国的冬天最冷的时候。
那天，大雪纷飞。
一行人来到易水边，送别荆轲和秦武阳。冰天雪地之间，所有人都很沉默。秦武阳很紧张，先上船等着了。
荆轲眯着眼望着秦国的方向，半晌，收了目光，故作轻松状，“我走了，很快回来的。”雪女和高渐离面色凝重，没有一丝笑意。转眼看见冰块脸的两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走到高渐离面前，“别苦着脸，雪女这么漂亮的脸不适合和你这家伙一个表情，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放心。”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高渐离依然没有表情，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侧身抱住了荆轲。荆轲微怔，随即笑容灿烂的抱紧了他。高渐离低声说，“一定要活着回来。”荆轲笑着说，“一定。”高渐离顿了一瞬，“大哥。”荆轲又是一愣，随即心底涌过一股暖流，拍了拍他的背。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大哥，也极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荆轲转身离开，高渐离为他击筑送行。从指间流淌出的凄婉哀绝，让人忍不住落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苍凉的歌声回荡在易水边，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去，再难返。
那天，荆轲背着残虹消失在漫天风雪中的背影永远的烙在了几个人的心里。
然而高渐离没想过的是，这个背影，竟是最后一眼见到他。那声“大哥”，竟真的成了诀别。
一个老者在与荆轲擦肩而过时，叹了口气。荆轲驻足回头，见那老人道士装扮，鹤发童颜，心知定非等闲之辈，“前辈何故叹气？”那道士望着他，“好剑，可惜，戾气过重。”荆轲心头一紧，“可是有去无回？”老人答非所问，“年轻人务必小心。”说罢转身欲走，荆轲急唤，“前辈……”道士含笑回身，荆轲面色凝重，“此行……能否成功？”那人高深莫测的一笑，“天机不可泄。”荆轲无奈，“可否告知道号？”老人又是一笑，“我只是个会相剑摸骨的道士。”荆轲心急，“在下此去事关重大，可否请道长告知一二？”道士又是一个淡然的笑，“我只能说，这把剑会以另一种形式流传下去，只不过，是在你朋友手中。”说罢，不理发呆的荆轲，浅笑着走远了。
良久，荆轲苦涩一笑，话已至此，他什么都明白了。剑客，剑从不离手。他的剑会在别人手中，那么，此行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过，他并不会因此而消沉。就算结果已注定，全力放手一搏，未必无效。身边的秦武阳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得出荆轲脸色不好，担心的问，“大哥？”荆轲笑了笑，挥挥手。
不禁又想起那道士说过的话来。朋友？江湖之上，朋友有很多种。有的是挚友知己，如高渐离之于他；有的是惺惺相惜，如盖聂之于他。他的残虹，会到他们哪一个的手中呢？小高的水寒？还是盖聂的寒渊？摇摇头，不去深想，毕竟，那应该是自己死后的事了。
“大哥，大嫂她……在咸阳宫？”荆轲心里一痛，但这早已不是秘密，这孩子还小，好奇心重，也可能是想缓解紧张，于是淡淡应了一声。荆轲望着虚无远方，轻声道，“武阳，大哥求你一件事。”秦武阳一愣，“大哥言重了，万死不辞。”“如果失手，我定是逃不掉的，你务必要想办法救她出来。”秦武阳一阵心慌，“大嫂叫什么？”“丽姬——慕蓉。”
五十七、
荆轲与秦武阳到达秦国后，秦王嬴政派人接引二人至驿站，三日后，燕国使者入宫觐见。
荆轲站在窗前，望着大雪纷飞的夜空，等待着一个人。待到苍茫萧索的街上再也不见一个人影，一条影子飞快的闪了进来。荆轲微微一愣，这才真的折服于盖聂的身手，“你来了。”盖聂拍拍身上的雪，“嗯。”荆轲关好窗，无奈于即使夜行也依然是一身白袍的盖聂，“还有三天。”盖聂点点头，荆轲收起顽劣的笑，面色一沉。“她怎么样？”盖聂下意识垂下眼帘，“一言难尽。”荆轲有些急，“出了什么事？”“她把天明送出了宫。”荆轲诧异，“嬴政没有为难她吧？天明安全吗？”盖聂点头，“她担心天明在宫中会改变一生。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天明在哪，包括帮她送走天明的人。”荆轲若有所思，“那就好。不是你帮她送走的么？”“不是。”荆轲明白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也不多问，直接道，“我要见她。”
慕蓉依然没有夜晚掌灯的习惯。许是快到了生命的尽头，她愈发的畏寒。或许在黑暗中，才能感到一丝温暖。三日后，秦王召见燕国使者。到那时，一切便都见分晓了。担心，焦虑，心中的烦躁无可遁形。
今夜风雪很大。窗似被风吹开了又关。慕蓉低低一笑，知道，这不是风。披上厚重的外袍绕过帷幔，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盖聂。盖聂没有说话，侧开一步，慕蓉便看到了他身后的，另一个人。
即使在一片萧索的黑暗中，荆轲的笑容依然是那样的明亮耀眼。竟仿佛照进午夜的阳光。他就站在几步之外，望住她。熟悉的，宠溺的，笑着。慕蓉呆愣片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刚好流出的两行清泪便被尽数吸进了他胸前的衣襟。颤抖的叫出那一晃近一年没有叫过的称呼，“师兄……”荆轲抱住她，下巴抵在她毛茸茸的头顶，“蓉儿。”
盖聂站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边，仅一步之遥。却感觉咫尺天涯般遥远。心一下子冷过漫天飞雪，瞬间重归荒洪。转身离去，这里，不属于他。
一步步离开的盖聂，他没有意识到，他的脚步多么凌乱沉重，从心底溢出的强烈痛楚竟早已让他脸色泛白。
荆轲怀中的慕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盛满了悲伤与绝望。心里的挣扎与痛苦已让她濒临窒息的边缘。
抱着慕蓉的荆轲，看着她的眼神便知道，即使身在他怀中，心却还是在盖聂身上。双唇，渐渐地失了血色。
这一刻，他痛苦，她挣扎，他悲壮。
而他们，竟都别无选择。
荆轲放开她，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指，“怎么这么凉？”慕蓉调皮一笑，“天气凉。”只有在荆轲面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面前，她才仿佛还是一个小女孩。将她扶到床榻炉火旁，“蓉儿，你好么？”慕蓉笑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我很好。”她终是不忍他牵挂担心。顿了顿，“师兄，黯霜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荆轲眼神一震，“无影还是告诉你了？……我怕你舍不得，又因我的决定不想违抗，那样，终究苦的还是你。”慕蓉苦笑，傻瓜，你难道不知道，多年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安定下来。却没想到，即使没有了黯霜，你仍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差点忘了正事，”荆轲夸张的表情，“我来是有事要你帮忙。”慕蓉挑眉，“什么事？”“帮我调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
【纠结致死啊这里……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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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嫂她……在咸阳宫？”荆轲心里一痛，但这早已不是秘密，这孩子还小，好奇心重，也可能是想缓解紧张，于是淡淡应了一声。荆轲望着虚无远方，轻声道，“武阳，大哥求你一件事。”秦武阳一愣，“大哥言重了，万死不辞。”“如果失手，我定是逃不掉的，你务必要想办法救她出来。”秦武阳一阵心慌，“大嫂叫什么？”“丽姬——慕蓉。”
五十七、
荆轲与秦武阳到达秦国后，秦王嬴政派人接引二人至驿站，三日后，燕国使者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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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离开的盖聂，他没有意识到，他的脚步多么凌乱沉重，从心底溢出的强烈痛楚竟早已让他脸色泛白。
荆轲怀中的慕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盛满了悲伤与绝望。心里的挣扎与痛苦已让她濒临窒息的边缘。
抱着慕蓉的荆轲，看着她的眼神便知道，即使身在他怀中，心却还是在盖聂身上。双唇，渐渐地失了血色。
这一刻，他痛苦，她挣扎，他悲壮。
而他们，竟都别无选择。
荆轲放开她，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指，“怎么这么凉？”慕蓉调皮一笑，“天气凉。”只有在荆轲面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面前，她才仿佛还是一个小女孩。将她扶到床榻炉火旁，“蓉儿，你好么？”慕蓉笑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我很好。”她终是不忍他牵挂担心。顿了顿，“师兄，黯霜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荆轲眼神一震，“无影还是告诉你了？……我怕你舍不得，又因我的决定不想违抗，那样，终究苦的还是你。”慕蓉苦笑，傻瓜，你难道不知道，多年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安定下来。却没想到，即使没有了黯霜，你仍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差点忘了正事，”荆轲夸张的表情，“我来是有事要你帮忙。”慕蓉挑眉，“什么事？”“帮我调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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