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烦扰家人
儿子出生一年之后，袁秋华的父亲出钱出力，在报社给她找了个当临时记者的工作，想她挣几个活钱补贴家用。开始，她想在城里租房，提出让宫喜鹊一起过去，帮忙照顾小孩，婆婆不答应。后来，她想把小孩留下，交给婆母照管，宫喜鹊还是不松口。
谢汉长期在外乡做工，袁秋华只有带着小孩和谢碧桃去城里上班。
记者是个繁累忙碌的工种，没有八小时内外之分，一个线索过来就得赶紧跑着去采访，抢第一手材料，抢第一条新闻，挑灯夜战搞通宵，就是家常便饭。开夜车的人都有切身体验，天亮后的睡觉比吃补药还重要，耽搁一夜眠，十夜补不回哦。袁秋华却没有补睡的条件，谢碧桃要上学，为省钱，她得起床做早饭，她还得送儿子去托儿所呢。
袁秋华家里家外忙得焦头烂额，她心里生出的芥蒂，也随着烦闷的增添而越积越大。
同事劝她请保姆：日不睡，夜不眠，把身体搞垮了，怎么办？不值得哦，划不来嘛！
穷人最知道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袁秋华没资格当守财奴，她清楚，请保姆的花销会抵消自己的工资，甚至入不付出，还不如自己给儿女当免费保姆哩。
无钱舍得命来捱哦，摊上这样的家境，袁秋华只能有苦说不出。
同事都不理解：你一个大学生，怎么就看上了初中没毕业的农夫呢？你一个耍笔杆的作家，跟一个握锄头把的农夫，没有共同语言，志不同道不合，智趣不相等，情不投意不和，又如何融洽得了呀？
袁秋华就笑眯眯的说：好心肠，有时比文化更重要哦。
接下来她就解说谢汉一手操办谢武后事，及照顾二嫂母女的事，和抚养谢碧桃的事。末了总结道：他对侄女，尚且那样尽心尽力，对老婆孩子，自然更会负责到底呐。这年头，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容易吗？
她脸上乐呵呵的，其实心里在流泪。谢汉人是好，但能力，毕竟有限，虽说总有守得云开待日出的那一天，但暗无天日的岁月，毕竟难捱。
暑假期间，袁秋华只得把小孩送回娘家。娘家大嫂出医疗事故，死在了手术台上，留下双胞胎的女儿，由父母照顾着，大哥则去深圳挣钱养家。另外，弟弟要上门给客户做装潢，弟媳有单位要按时上班，假期也将女儿送给奶奶带。六岁的俩个大孙女，五岁的小孙女，正是调皮捣乱的年纪，整天吵吵闹闹，搞翻了天，再加上一个岁把大的外孙，要抱要喂要哄，每天还要照常做饭打扫，要洗衣晒裳，要购物清检，父亲要上班，照顾小孩子的重担就落到了母亲肩头，吵得她头昏脑胀，搞得她手忙脚乱，累得她腰酸背痛，致使脾气温柔和顺出了名的母亲，不由得心烦气躁了起来，没完没了地找父亲吵架。
那天，母亲实在受不了烦扰，逼着父亲打电话，终于开口要袁秋华把儿子接走。父亲知晓谢汉家里的实际情况，体谅袁秋华的不易，不肯通知女儿。
母亲便夺过电话：好人让给你做，坏话由我来说。活雷锋谁不愿做？也要有这个能力喽！
娘家大嫂死后，袁秋华就辞了工作，从东莞回家帮母亲照顾小孩，一直帮到结婚为止。父亲抢回电话，冲着老伴发火了：女儿帮了你三年，你帮她一个月就嫌烦？良心叫狗吃了！
母亲说：奶奶带孙子，天经地义哦，自古老理呐，是正当本份的事。外婆带外孙，就是狗抓耗子，越界超规了。再说，我家情况这样特殊，外孙没有奶奶吗？
父亲说：有，但老人不带，女儿能拿她怎样？老人只带外孙，女儿又能把她啥办？
母亲说：奈不冬瓜何，捉瓠子刨皮。她瞎了眼，嫁错了人家，就要捂了被头吃臭屁，自作自受。为什么要牵连娘家人？
父亲说：是我瞎了眼。
父亲骂骂咧咧的，并把电话摔碎了。母亲嫁给父亲四十年，俩人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今天为了偏袒外孙的奶奶，不仅骂了，还摔了东西，就等于打了她的老脸哎。原本就窝藏一肚子委屈的母亲，气愤得五官都移了位，丢下饥肠饿肚的孩子，跑回了娘家。父亲工作上诸事不顺，家里又得不到安宁，一时没想开，头脑一糊涂，当夜竟然喝农药“百草枯”自杀了。虽说母亲打电话给弟弟，吩咐他去照顾孩子，他一进家门就闻到异味，立即将父亲送到医院去灌肠，洗胃，输液，但医生还是说：唉，送晚了耶，早来半小时哟，病人就得救了！
兄妹都不愿意相信，凑了三万元，马上叫救护车把昏迷中的父亲送进省城的同济医院，请专家救治，入了重症特护病房。
宫喜鹊听说亲家公喝了农药，就跑来对亲家母传授经验道：喝农药不要紧啦，灌点粪便，用恶心引他呕吐，保证将农药吐个一干二净，就连苦胆水都要吐出来哦。这样一来，人不就没啥事了吗？何必花这冤枉钱？
袁秋华说：你这种办法，是针对农药刚喝的，有活动能力的，能呕吐的人呀！我爸爸已经昏迷不醒了，粪便灌下去，不仅烂胃烂肠，恐怕还要毒上加毒哩，只能死得更快！
宫喜鹊说：你懂得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袁秋华嘴一张，正要讽刺她，不是摊到你这种老人，我家才不会吃这种亏呢。母亲晓得袁秋华嘴不饶人，开口就没句好听话，急忙阻止：秋华哎，你婆婆再怎么不对，你做儿媳的，也不该顶撞，毕竟老人不是来害人的。
袁秋华把头扭过去，小声嘟哝道：我没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
母亲斥责袁秋华说：不说话唷，每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宫喜鹊说：亲家母哟，也甭猪屎泡打她，胀我了，只怪我好管闲事，多了一句嘴，自讨没趣。
在同济医院，三天花完五万元，父亲始终没有睁开眼，第四天傍晚还是走了，没能再看亲人一眼，也没能留下一句话，只留给家人无限的愧疚和后悔。
天塌地陷哎。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境，雪上加霜哎，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袁秋华的羞愧与懊恨自不待言，感觉自己罪过深重，今生无脸再面对娘家任何人，尤其是大哥家二个没娘的孩子，格外亏欠多多。照顾了婆家的孤儿，却连累了娘家的孤儿，她每一想起，就止不住痛哭流涕，后悔不尽，自责无边，心疼不已。
父亲身世虽为农民，却出生于书香门第，曾祖父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师爷，祖父是前清秀才。在讲家庭成分的年代，父子两辈人被压得伸不了头，孬得很。直到八十年代，借政策春风才“干狗屎回润”，勤学苦练，笔耕不缀，靠自学成才终成市内外闻名的乡土记者，写的新闻稿上了市师专中文系的教材，也上了武大新闻系的教材。九十年代初，凭一部长篇长说，成为直解放以来我县出版长篇小说第一人，作为杰出人才被破格录用，是县政府的一支笔。新世纪转为县文联唯一的专职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退体后又被县委反聘去主修县志。
袁秋华幼受训练，十岁时作文在全县比赛中拿过第一，二十岁时文章在全市比赛中拿过第一，三十岁时作品在全省比赛中拿过第一，在东莞打工时便加入了广东省作家协会。父亲对她另眼看待，并寄予厚望，无私资助，盼着她出人头地，青胜于蓝，立起一片事业天地。
可是，宫喜鹊在亲家公的葬礼上，竟然对袁秋华的大哥说：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只怕是被冤鬼缠住了，逃不脱呢！这都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阎王要他半夜死，谁能留他到五更？像这样不得好死的人，只怪前世做恶太多，轮到今生遭报应哩。做人嘛，还是要行善积德，不修今生，修来世呗！
父亲出事后，袁秋华辞了工作，回家种田，照顾小孩。她虽说没有找宫喜鹊吵闹，也没有说婆母半句不对，但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愤慨，往日眼里含着的谦和没有了，话里带着的恭敬也没有了，嘴里依旧叫着婆母，眼风却是悠悠地飘过来，浮出去。那不是一个晚辈对一个长辈应有的低贱姿态，她是主动疏远呵。
宫喜鹊不理解，很纳闷，很憋屈，很苦恼，对袁秋华有了挖苦挤兑，有了冷嘲热讽，有了指桑骂槐，对谢汉多了哭泣，多了投诉，多了斥责。她外统谢汉，对袁秋华可以垂帘听政，内为谋主，与舒志强一家朝夕相处，关起门来做太后。
人老成精，树老变妖，宫喜鹊未必聪明，然而精明。谢汉稍不顺从，她就摸着心口高叫气死了，气死老娘了！叫着，嚷着，哭着，似乎被儿子的忤逆不孝气昏了，就气得一头栽倒在地，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他不嗑头认错，赔礼道歉，她便不睁眼不喘气，任凭舒志强一家推搡哭骂，死了一般毫无反应。一人向隅，合家不欢，她一人伤心，须要全家人伤心，她一人生气，须要全家人受气，她一人发火，须要全家遭殃，且不能追究。谢汉怕担气死亲娘的罪孽，就只能百依百顺，就想方设法讨好赔情。苏醒过来，她还要躲藏到房中，直挺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睡得像个死人，叫不应，喊不答，哭不理，求不睬，纯粹就是想活活饿死自己。老人病倒在床，不吃不喝，任谁喊也不应，一天过去，犹尚可。二天过去，不拉不睡，任谁拉也不动，儿女着了慌。三天过去，家人急得团团转。四天过去，儿女陪同断了炊，家中无了人间烟火气。她那无理的要求，必须谢汉答应了，她就吃饭了，胜利了，她就起床了，反过来安慰，关心他。
冷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用粗暴陋俗却行之有效的做法控制家人，由来已久且屡试不爽。可怜的她，总是这样，把自已拆磨得皮包骨，骨连皮，让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人和她一起痛苦，甚至比她更痛苦，更不堪，更难受。专横的她，总是凭她的意愿，强迫儿女做不想做的事，粗暴的她，总是在给亲人创造恐惧和痛苦，来达到控制家人的目的。
她用专横粗暴的爱，来折磨爱她的人，闹腾越是不可思议，她的爱越是蜕变成负担，越是让爱她的人负载不起，手段越是刻薄恶毒，她的爱越是简化成伤害，越是让爱她的人不堪承受，或想远走高飞躲开，或想坠入深渊藏掉，或说生不认魂死不认尸，断绝来往，或说老死黄泉，路上也不相认，可血脉亲情，岂是轻易能挥刀割断的？又岂能像头发一样任意剪掉？烦恼丝，剪了又长，剃了又生，烦恼是一辈子的烦恼，就像亲人责任，剃剪也是一生的功课，就像家人义务，除非是头没了。要不然，即使是心被伤死了，仍有复活再复合的机会。
俗话说，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仓储实而后习礼义。大字不识一个的宫喜鹊，自然不懂得出嫁从夫，把蛮横不讲理当能耐，是人穷失情义，把胡作非为当厉害，是家寒起盗心，把好逸恶劳当福利，是泼了桐油倒地烂，夫家叔侄，长子长媳，惹不起，躲得起，终究断绝来往。夫死后，无夫就不用服从，也不必找夫商量，从幕后跳到前台，只拆台不补台，只捅漏不检漏，一家之长也，老娘家里第一，想怎样就怎样。俚语云：不读书，不知古，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人不通古今，牛马如裙襟。未跨进学堂门一天的她，也不懂夫死从子，而是以养育之情要求崽听娘话，不听则拼死硬撞用命相逼，要什么就有什么。
绝招一试，还果然如此。谢汉不讲美丑善恶，不论对错是非，不辩青红皂白，不分得失利弊，只要宫喜鹊撒出杀手锏寻死觅活，他都会赔礼，可越是道歉，她越觉得自己有理，越是不肯和解，越是要折磨亲人，也越是认同自己的胜利，更越是频繁地使用这种方法来达到目的。早请示，晚汇报，事先请示，事中通气，事后汇报，一切行动听指挥，她由此便将谢汉死死抓着，紧紧管着，牢牢缚着，令他动弹不得。
一切从一已利益出发，宫喜鹊一劳永逸地抓牢谢汉孝顺的心理，动不动就流眼滴泪，装病装痛，叫穷喊苦，谢汉往往有哭必应，背着老婆塞钱给她。只要婆媳闹矛盾，宫喜鹊动不动就恶人先告状，无中生有地诬陷，谢汉虽说不满娘拿儿媳孙子当外人，挤兑，苛难，但看到娘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感情的天平总是偏向娘，认为妻子的做法确实欠妥，不应针锋相对，把矛盾激化，而应弱水磨石，低眉顺眼讨娘欢心，软绳捆人，投其所好换娘庇护，就像肖琳一样。
谢汉认为相对一个儿媳而言，事做多做少，做好做坏，能力大小，并不重要，关健是要搞通各方面的关系，闹矛盾和搞团结的不同结果，他最清楚不过了。大哥大嫂和他们不和，受到排斥和踩踏的对待，尤其二哥一死，二嫂就被他们扫地出门，什么都变成他们的了，他真的不愿袁秋华也步大嫂，二嫂的后尘。他知道他们不懂理，也不说理，更不认理，他也左右不了嘛，即使将天大的道理，摆到他们面前，也是不起一点作用的呢。他晓得和他们根本就没得什么情理可讲，又有什么办法？血浓于水，骨肉情深，他们是他的亲人呵，又能怎么样？遇事只能劝袁秋华息怒饶人，休战止斗，甭与他们一般计较，要不然，家无宁日！求财莫求气哟，家和万事兴呗。
他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说袁秋华：娘是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她阻挠，她卡壳，家里就是铜墙铁壁，你什么都插不进去。你绝不能以硬碰硬对着干，而是以柔软对冷硬，示弱服软，低首求人。她倚老托大，你就依附她的大，死缠着叫她甩不脱，扔不掉，她傍儿做主，你就顺从她的主，容忍着叫她踩不烂，压不垮。软绳捆人，弱水磨石，铁棒成针，只怕功夫深。只要捋顺她，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顺，才能活得舒服。
袁秋华说：雷人放电啊！捋顺她，就能做有钱人供养的阔太太吗？光吃饭不做事，只索取不付出，算什么人？闲人！废人！心里只有自己的舒服，不管他人，甚至连家人的衣食住行也不顾，这不叫贤良，而是不负责任。
谢汉说：犯蠢。你和周围人搞好关系，不仅事做得成，也为家尽了责，更为自己留了名，一箭数雕嘛。贤妻是自己既得美元美名，家人更得称赞光耀，荣誉奖子孙相传，流芳千古。能妻是自己遭祸被诛，家人更蒙昏昧的恶名，家破人亡，徒留空名。
袁秋华说：甭念“降妻咒”，轻视女性，大男子主义，封建糟粕也。你认为女人不该有能力，也不该赚钱养家，只能守着家庭当“管家婆”啦？
谢汉说：只靠你一个人，就能支撑起整个家？屁！你当挣钱，就是上唇碰下唇，说了就算数？你真有能力，真肯负责任，就拿几万出来给我做本钱呵，赚钱一家人享福哦，就服你！不然，耳听为虚，就是瞎说胡扯。
袁秋华说：被你震得晕了耶，甭施苦肉计！钱要我挣，活要我干，你负何等责任呢？莫逃避，要吃鲜鱼先结网，要吃白米先插秧。
谢汉说：女人有钱才有底气，能挣钱才活得硬气，否则就给男人惯来拎去，连块破抹布都不如。
袁秋华说：噢，要我出本钱，你到底能给我什么？讲投入产出，讲投资回报，你靠得住吗？一要往高处走的决心，二要独立自主的头脑，三要敢于冒险的胆识，你就连自家屋里的事，都协调不通，何德何能，何以开大公司当大老板？
谢汉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枪打出头鸟哦，犟牛挨鞭多哦，羊随大流不挨揍呢。
袁秋华说：嚯，别装可怜相！你是哪个世纪的古生物化石？今日借尸还魂！
谢汉说：做事先做人呵，你不会做人，与大多数人关系搞僵了，哪怕没有把你的事搅黄，即使你事做成了，但周围人骂，你心里也不会舒坦。我就担心你，事做不成，人也做不成，两头不讨好。
袁秋华说：片面。弱水磨得穿软石，却磨不破钻石，金，银，铜，铁，锡。为了一根绣花针，谁花一辈子时光，去磨一根铁棒，除非是扭曲了自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还穿长袍说子曰呢！你晓得人家女强人是么样成功的吗？
谢汉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有一群男人。
袁秋华说：武断。狗嘴吐不出象牙，歪嘴和尚，念不了正经。不要用你家女人作标准，来推测天下女人。女科学家得国际大奖，女运动员拿冠军，也是靠出卖姿色给男人吗？
谢汉说：在朝为朝，在家为家。不晓得天高地厚，也不晓得自个几斤几两，未必你还能拿来诺贝尔奖金？
袁秋华说：肤浅。看书，写作，就算不能换回钱财，对修身养神也是有益无害，好心态带来好心情。我不强制你学习，请你也莫限制我求知。我不苛求你是文学家，但也不要标榜自家文盲为光荣啊！
谢汉说：树直易拆，弓硬易断，人强易毁。你学男人这种活法，既讲才能，又讲实干，更讲思想，太自负，就难免太得罪人，太自信，就就不会示弱服软，太自尊，不肯低首求人，这是女人的什么法宝？做人处世，得志与否，得由各种机缘促成巧合，仅靠自已如何能干，个人魅力怎样，是行不通的。
袁秋华说：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只要坚持下去，天长日久，春光自来照拂准备好的人。你急什么？等着瞧吧。
谢汉说：你是啥意思？我真搞不懂，当初那个善良温柔，通情达理，宽容大度的女孩，去哪里了？
袁秋华说：你的狭隘自私，粗心懒惰，指责打骂，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谢汉问她要钱，不过将她的军，煞她的威风罢了。身为男子汉，怎么样也不会靠女人养活自己，但与家庭整体经营运转，相对而言，妻子能分担责任，他也能活得轻松些，在亲友面前也有面子些。妻子独树一帜，若是本事特大，身兼数职，既种田且弄文，既种花且护家，既赚钱且顾家，既带孩且理家，千手观音转世，他又有何不可？独立自主，自行其事，有作品为凭，有奖金为凭，有事业为证，有资金为证，有家庭为安，有和睦为安，只要大家认可，他又有何不乐？
其言恳切，其心良苦，然而，装香打倒佛菩萨，愿望与行动相违背。袁秋华不仅听不进耳，反而产生抵触情绪，讽刺他的“恋母情结”，嘲笑他对妻子的“钓上来的鱼不用再给饵”。私心较重的她，认为谢汉结婚的动机不纯，是为了钱才娶自己，就留起小心眼。
谢汉也由对她的不满，发展到唱对台戏，想用打压磨平她的棱角，“改造”成符合他心意的妻子。说心里话，那时候他对妻子是很满意的，也是死心塌地爱她，真心真意地待她，也非常珍惜这份感情，爱护这桩婚姻。唯一感觉到美中不足的是，他出门做事，她不关心安危，也不担心安全，嘴里只听得到放心，他不知她到底是信任，还是不管？他事做成了，也听到一句认可和表扬，从她脸上看不到高兴的表情，他分不清她究竟是无所谓，还是不重视？总之，她就是不愿夸他，无心奖他，从来就事论事，从来说话强硬，不能娇滴滴地哄他开心，不会软绵绵地逗他高兴。他想改的，就是她不服软的脾气，他想造的，就是她不表示的态度。
不管是唯心的主观愿望，还是唯物的客观存在，实践是证明是非的，检验正确与否的，惟一标准哦，无论是精神上的胜利法，还是生活中的教育法，其结果都会造成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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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汉长期在外乡做工，袁秋华只有带着小孩和谢碧桃去城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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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秋华家里家外忙得焦头烂额，她心里生出的芥蒂，也随着烦闷的增添而越积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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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钱舍得命来捱哦，摊上这样的家境，袁秋华只能有苦说不出。
同事都不理解：你一个大学生，怎么就看上了初中没毕业的农夫呢？你一个耍笔杆的作家，跟一个握锄头把的农夫，没有共同语言，志不同道不合，智趣不相等，情不投意不和，又如何融洽得了呀？
袁秋华就笑眯眯的说：好心肠，有时比文化更重要哦。
接下来她就解说谢汉一手操办谢武后事，及照顾二嫂母女的事，和抚养谢碧桃的事。末了总结道：他对侄女，尚且那样尽心尽力，对老婆孩子，自然更会负责到底呐。这年头，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容易吗？
她脸上乐呵呵的，其实心里在流泪。谢汉人是好，但能力，毕竟有限，虽说总有守得云开待日出的那一天，但暗无天日的岁月，毕竟难捱。
暑假期间，袁秋华只得把小孩送回娘家。娘家大嫂出医疗事故，死在了手术台上，留下双胞胎的女儿，由父母照顾着，大哥则去深圳挣钱养家。另外，弟弟要上门给客户做装潢，弟媳有单位要按时上班，假期也将女儿送给奶奶带。六岁的俩个大孙女，五岁的小孙女，正是调皮捣乱的年纪，整天吵吵闹闹，搞翻了天，再加上一个岁把大的外孙，要抱要喂要哄，每天还要照常做饭打扫，要洗衣晒裳，要购物清检，父亲要上班，照顾小孩子的重担就落到了母亲肩头，吵得她头昏脑胀，搞得她手忙脚乱，累得她腰酸背痛，致使脾气温柔和顺出了名的母亲，不由得心烦气躁了起来，没完没了地找父亲吵架。
那天，母亲实在受不了烦扰，逼着父亲打电话，终于开口要袁秋华把儿子接走。父亲知晓谢汉家里的实际情况，体谅袁秋华的不易，不肯通知女儿。
母亲便夺过电话：好人让给你做，坏话由我来说。活雷锋谁不愿做？也要有这个能力喽！
娘家大嫂死后，袁秋华就辞了工作，从东莞回家帮母亲照顾小孩，一直帮到结婚为止。父亲抢回电话，冲着老伴发火了：女儿帮了你三年，你帮她一个月就嫌烦？良心叫狗吃了！
母亲说：奶奶带孙子，天经地义哦，自古老理呐，是正当本份的事。外婆带外孙，就是狗抓耗子，越界超规了。再说，我家情况这样特殊，外孙没有奶奶吗？
父亲说：有，但老人不带，女儿能拿她怎样？老人只带外孙，女儿又能把她啥办？
母亲说：奈不冬瓜何，捉瓠子刨皮。她瞎了眼，嫁错了人家，就要捂了被头吃臭屁，自作自受。为什么要牵连娘家人？
父亲说：是我瞎了眼。
父亲骂骂咧咧的，并把电话摔碎了。母亲嫁给父亲四十年，俩人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今天为了偏袒外孙的奶奶，不仅骂了，还摔了东西，就等于打了她的老脸哎。原本就窝藏一肚子委屈的母亲，气愤得五官都移了位，丢下饥肠饿肚的孩子，跑回了娘家。父亲工作上诸事不顺，家里又得不到安宁，一时没想开，头脑一糊涂，当夜竟然喝农药“百草枯”自杀了。虽说母亲打电话给弟弟，吩咐他去照顾孩子，他一进家门就闻到异味，立即将父亲送到医院去灌肠，洗胃，输液，但医生还是说：唉，送晚了耶，早来半小时哟，病人就得救了！
兄妹都不愿意相信，凑了三万元，马上叫救护车把昏迷中的父亲送进省城的同济医院，请专家救治，入了重症特护病房。
宫喜鹊听说亲家公喝了农药，就跑来对亲家母传授经验道：喝农药不要紧啦，灌点粪便，用恶心引他呕吐，保证将农药吐个一干二净，就连苦胆水都要吐出来哦。这样一来，人不就没啥事了吗？何必花这冤枉钱？
袁秋华说：你这种办法，是针对农药刚喝的，有活动能力的，能呕吐的人呀！我爸爸已经昏迷不醒了，粪便灌下去，不仅烂胃烂肠，恐怕还要毒上加毒哩，只能死得更快！
宫喜鹊说：你懂得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袁秋华嘴一张，正要讽刺她，不是摊到你这种老人，我家才不会吃这种亏呢。母亲晓得袁秋华嘴不饶人，开口就没句好听话，急忙阻止：秋华哎，你婆婆再怎么不对，你做儿媳的，也不该顶撞，毕竟老人不是来害人的。
袁秋华把头扭过去，小声嘟哝道：我没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
母亲斥责袁秋华说：不说话唷，每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宫喜鹊说：亲家母哟，也甭猪屎泡打她，胀我了，只怪我好管闲事，多了一句嘴，自讨没趣。
在同济医院，三天花完五万元，父亲始终没有睁开眼，第四天傍晚还是走了，没能再看亲人一眼，也没能留下一句话，只留给家人无限的愧疚和后悔。
天塌地陷哎。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境，雪上加霜哎，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袁秋华的羞愧与懊恨自不待言，感觉自己罪过深重，今生无脸再面对娘家任何人，尤其是大哥家二个没娘的孩子，格外亏欠多多。照顾了婆家的孤儿，却连累了娘家的孤儿，她每一想起，就止不住痛哭流涕，后悔不尽，自责无边，心疼不已。
父亲身世虽为农民，却出生于书香门第，曾祖父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师爷，祖父是前清秀才。在讲家庭成分的年代，父子两辈人被压得伸不了头，孬得很。直到八十年代，借政策春风才“干狗屎回润”，勤学苦练，笔耕不缀，靠自学成才终成市内外闻名的乡土记者，写的新闻稿上了市师专中文系的教材，也上了武大新闻系的教材。九十年代初，凭一部长篇长说，成为直解放以来我县出版长篇小说第一人，作为杰出人才被破格录用，是县政府的一支笔。新世纪转为县文联唯一的专职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退体后又被县委反聘去主修县志。
袁秋华幼受训练，十岁时作文在全县比赛中拿过第一，二十岁时文章在全市比赛中拿过第一，三十岁时作品在全省比赛中拿过第一，在东莞打工时便加入了广东省作家协会。父亲对她另眼看待，并寄予厚望，无私资助，盼着她出人头地，青胜于蓝，立起一片事业天地。
可是，宫喜鹊在亲家公的葬礼上，竟然对袁秋华的大哥说：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只怕是被冤鬼缠住了，逃不脱呢！这都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阎王要他半夜死，谁能留他到五更？像这样不得好死的人，只怪前世做恶太多，轮到今生遭报应哩。做人嘛，还是要行善积德，不修今生，修来世呗！
父亲出事后，袁秋华辞了工作，回家种田，照顾小孩。她虽说没有找宫喜鹊吵闹，也没有说婆母半句不对，但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愤慨，往日眼里含着的谦和没有了，话里带着的恭敬也没有了，嘴里依旧叫着婆母，眼风却是悠悠地飘过来，浮出去。那不是一个晚辈对一个长辈应有的低贱姿态，她是主动疏远呵。
宫喜鹊不理解，很纳闷，很憋屈，很苦恼，对袁秋华有了挖苦挤兑，有了冷嘲热讽，有了指桑骂槐，对谢汉多了哭泣，多了投诉，多了斥责。她外统谢汉，对袁秋华可以垂帘听政，内为谋主，与舒志强一家朝夕相处，关起门来做太后。
人老成精，树老变妖，宫喜鹊未必聪明，然而精明。谢汉稍不顺从，她就摸着心口高叫气死了，气死老娘了！叫着，嚷着，哭着，似乎被儿子的忤逆不孝气昏了，就气得一头栽倒在地，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他不嗑头认错，赔礼道歉，她便不睁眼不喘气，任凭舒志强一家推搡哭骂，死了一般毫无反应。一人向隅，合家不欢，她一人伤心，须要全家人伤心，她一人生气，须要全家人受气，她一人发火，须要全家遭殃，且不能追究。谢汉怕担气死亲娘的罪孽，就只能百依百顺，就想方设法讨好赔情。苏醒过来，她还要躲藏到房中，直挺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睡得像个死人，叫不应，喊不答，哭不理，求不睬，纯粹就是想活活饿死自己。老人病倒在床，不吃不喝，任谁喊也不应，一天过去，犹尚可。二天过去，不拉不睡，任谁拉也不动，儿女着了慌。三天过去，家人急得团团转。四天过去，儿女陪同断了炊，家中无了人间烟火气。她那无理的要求，必须谢汉答应了，她就吃饭了，胜利了，她就起床了，反过来安慰，关心他。
冷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用粗暴陋俗却行之有效的做法控制家人，由来已久且屡试不爽。可怜的她，总是这样，把自已拆磨得皮包骨，骨连皮，让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人和她一起痛苦，甚至比她更痛苦，更不堪，更难受。专横的她，总是凭她的意愿，强迫儿女做不想做的事，粗暴的她，总是在给亲人创造恐惧和痛苦，来达到控制家人的目的。
她用专横粗暴的爱，来折磨爱她的人，闹腾越是不可思议，她的爱越是蜕变成负担，越是让爱她的人负载不起，手段越是刻薄恶毒，她的爱越是简化成伤害，越是让爱她的人不堪承受，或想远走高飞躲开，或想坠入深渊藏掉，或说生不认魂死不认尸，断绝来往，或说老死黄泉，路上也不相认，可血脉亲情，岂是轻易能挥刀割断的？又岂能像头发一样任意剪掉？烦恼丝，剪了又长，剃了又生，烦恼是一辈子的烦恼，就像亲人责任，剃剪也是一生的功课，就像家人义务，除非是头没了。要不然，即使是心被伤死了，仍有复活再复合的机会。
俗话说，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仓储实而后习礼义。大字不识一个的宫喜鹊，自然不懂得出嫁从夫，把蛮横不讲理当能耐，是人穷失情义，把胡作非为当厉害，是家寒起盗心，把好逸恶劳当福利，是泼了桐油倒地烂，夫家叔侄，长子长媳，惹不起，躲得起，终究断绝来往。夫死后，无夫就不用服从，也不必找夫商量，从幕后跳到前台，只拆台不补台，只捅漏不检漏，一家之长也，老娘家里第一，想怎样就怎样。俚语云：不读书，不知古，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人不通古今，牛马如裙襟。未跨进学堂门一天的她，也不懂夫死从子，而是以养育之情要求崽听娘话，不听则拼死硬撞用命相逼，要什么就有什么。
绝招一试，还果然如此。谢汉不讲美丑善恶，不论对错是非，不辩青红皂白，不分得失利弊，只要宫喜鹊撒出杀手锏寻死觅活，他都会赔礼，可越是道歉，她越觉得自己有理，越是不肯和解，越是要折磨亲人，也越是认同自己的胜利，更越是频繁地使用这种方法来达到目的。早请示，晚汇报，事先请示，事中通气，事后汇报，一切行动听指挥，她由此便将谢汉死死抓着，紧紧管着，牢牢缚着，令他动弹不得。
一切从一已利益出发，宫喜鹊一劳永逸地抓牢谢汉孝顺的心理，动不动就流眼滴泪，装病装痛，叫穷喊苦，谢汉往往有哭必应，背着老婆塞钱给她。只要婆媳闹矛盾，宫喜鹊动不动就恶人先告状，无中生有地诬陷，谢汉虽说不满娘拿儿媳孙子当外人，挤兑，苛难，但看到娘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感情的天平总是偏向娘，认为妻子的做法确实欠妥，不应针锋相对，把矛盾激化，而应弱水磨石，低眉顺眼讨娘欢心，软绳捆人，投其所好换娘庇护，就像肖琳一样。
谢汉认为相对一个儿媳而言，事做多做少，做好做坏，能力大小，并不重要，关健是要搞通各方面的关系，闹矛盾和搞团结的不同结果，他最清楚不过了。大哥大嫂和他们不和，受到排斥和踩踏的对待，尤其二哥一死，二嫂就被他们扫地出门，什么都变成他们的了，他真的不愿袁秋华也步大嫂，二嫂的后尘。他知道他们不懂理，也不说理，更不认理，他也左右不了嘛，即使将天大的道理，摆到他们面前，也是不起一点作用的呢。他晓得和他们根本就没得什么情理可讲，又有什么办法？血浓于水，骨肉情深，他们是他的亲人呵，又能怎么样？遇事只能劝袁秋华息怒饶人，休战止斗，甭与他们一般计较，要不然，家无宁日！求财莫求气哟，家和万事兴呗。
他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说袁秋华：娘是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她阻挠，她卡壳，家里就是铜墙铁壁，你什么都插不进去。你绝不能以硬碰硬对着干，而是以柔软对冷硬，示弱服软，低首求人。她倚老托大，你就依附她的大，死缠着叫她甩不脱，扔不掉，她傍儿做主，你就顺从她的主，容忍着叫她踩不烂，压不垮。软绳捆人，弱水磨石，铁棒成针，只怕功夫深。只要捋顺她，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顺，才能活得舒服。
袁秋华说：雷人放电啊！捋顺她，就能做有钱人供养的阔太太吗？光吃饭不做事，只索取不付出，算什么人？闲人！废人！心里只有自己的舒服，不管他人，甚至连家人的衣食住行也不顾，这不叫贤良，而是不负责任。
谢汉说：犯蠢。你和周围人搞好关系，不仅事做得成，也为家尽了责，更为自己留了名，一箭数雕嘛。贤妻是自己既得美元美名，家人更得称赞光耀，荣誉奖子孙相传，流芳千古。能妻是自己遭祸被诛，家人更蒙昏昧的恶名，家破人亡，徒留空名。
袁秋华说：甭念“降妻咒”，轻视女性，大男子主义，封建糟粕也。你认为女人不该有能力，也不该赚钱养家，只能守着家庭当“管家婆”啦？
谢汉说：只靠你一个人，就能支撑起整个家？屁！你当挣钱，就是上唇碰下唇，说了就算数？你真有能力，真肯负责任，就拿几万出来给我做本钱呵，赚钱一家人享福哦，就服你！不然，耳听为虚，就是瞎说胡扯。
袁秋华说：被你震得晕了耶，甭施苦肉计！钱要我挣，活要我干，你负何等责任呢？莫逃避，要吃鲜鱼先结网，要吃白米先插秧。
谢汉说：女人有钱才有底气，能挣钱才活得硬气，否则就给男人惯来拎去，连块破抹布都不如。
袁秋华说：噢，要我出本钱，你到底能给我什么？讲投入产出，讲投资回报，你靠得住吗？一要往高处走的决心，二要独立自主的头脑，三要敢于冒险的胆识，你就连自家屋里的事，都协调不通，何德何能，何以开大公司当大老板？
谢汉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枪打出头鸟哦，犟牛挨鞭多哦，羊随大流不挨揍呢。
袁秋华说：嚯，别装可怜相！你是哪个世纪的古生物化石？今日借尸还魂！
谢汉说：做事先做人呵，你不会做人，与大多数人关系搞僵了，哪怕没有把你的事搅黄，即使你事做成了，但周围人骂，你心里也不会舒坦。我就担心你，事做不成，人也做不成，两头不讨好。
袁秋华说：片面。弱水磨得穿软石，却磨不破钻石，金，银，铜，铁，锡。为了一根绣花针，谁花一辈子时光，去磨一根铁棒，除非是扭曲了自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还穿长袍说子曰呢！你晓得人家女强人是么样成功的吗？
谢汉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有一群男人。
袁秋华说：武断。狗嘴吐不出象牙，歪嘴和尚，念不了正经。不要用你家女人作标准，来推测天下女人。女科学家得国际大奖，女运动员拿冠军，也是靠出卖姿色给男人吗？
谢汉说：在朝为朝，在家为家。不晓得天高地厚，也不晓得自个几斤几两，未必你还能拿来诺贝尔奖金？
袁秋华说：肤浅。看书，写作，就算不能换回钱财，对修身养神也是有益无害，好心态带来好心情。我不强制你学习，请你也莫限制我求知。我不苛求你是文学家，但也不要标榜自家文盲为光荣啊！
谢汉说：树直易拆，弓硬易断，人强易毁。你学男人这种活法，既讲才能，又讲实干，更讲思想，太自负，就难免太得罪人，太自信，就就不会示弱服软，太自尊，不肯低首求人，这是女人的什么法宝？做人处世，得志与否，得由各种机缘促成巧合，仅靠自已如何能干，个人魅力怎样，是行不通的。
袁秋华说：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只要坚持下去，天长日久，春光自来照拂准备好的人。你急什么？等着瞧吧。
谢汉说：你是啥意思？我真搞不懂，当初那个善良温柔，通情达理，宽容大度的女孩，去哪里了？
袁秋华说：你的狭隘自私，粗心懒惰，指责打骂，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谢汉问她要钱，不过将她的军，煞她的威风罢了。身为男子汉，怎么样也不会靠女人养活自己，但与家庭整体经营运转，相对而言，妻子能分担责任，他也能活得轻松些，在亲友面前也有面子些。妻子独树一帜，若是本事特大，身兼数职，既种田且弄文，既种花且护家，既赚钱且顾家，既带孩且理家，千手观音转世，他又有何不可？独立自主，自行其事，有作品为凭，有奖金为凭，有事业为证，有资金为证，有家庭为安，有和睦为安，只要大家认可，他又有何不乐？
其言恳切，其心良苦，然而，装香打倒佛菩萨，愿望与行动相违背。袁秋华不仅听不进耳，反而产生抵触情绪，讽刺他的“恋母情结”，嘲笑他对妻子的“钓上来的鱼不用再给饵”。私心较重的她，认为谢汉结婚的动机不纯，是为了钱才娶自己，就留起小心眼。
谢汉也由对她的不满，发展到唱对台戏，想用打压磨平她的棱角，“改造”成符合他心意的妻子。说心里话，那时候他对妻子是很满意的，也是死心塌地爱她，真心真意地待她，也非常珍惜这份感情，爱护这桩婚姻。唯一感觉到美中不足的是，他出门做事，她不关心安危，也不担心安全，嘴里只听得到放心，他不知她到底是信任，还是不管？他事做成了，也听到一句认可和表扬，从她脸上看不到高兴的表情，他分不清她究竟是无所谓，还是不重视？总之，她就是不愿夸他，无心奖他，从来就事论事，从来说话强硬，不能娇滴滴地哄他开心，不会软绵绵地逗他高兴。他想改的，就是她不服软的脾气，他想造的，就是她不表示的态度。
不管是唯心的主观愿望，还是唯物的客观存在，实践是证明是非的，检验正确与否的，惟一标准哦，无论是精神上的胜利法，还是生活中的教育法，其结果都会造成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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