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州旧梦 第三章 旧京风华（5）
储为民摸出手表看了看时间，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几分钟，便不紧不慢地沿着延平路晃悠。
转了个弯走到民巷西路，越过了诛仙桥后，储为民踏入了蓟西区的地界。又磨蹭了会儿，待得上班的点儿过了约半个小时后，储为民缓步走到区政府门口，在门岗处随口托了个姓周的副区长名号便登记走进了区委大院。
转悠了一圈，储为民才在二号楼值班室处听说宣传部前阵子已经搬出了政府大院。递了根烟帮他点上，那个闲得碎嘴的值班老头子废话更多，聊了一会儿，储为民心中默算，他们搬走的时间正是自己离京回疆的那段日子，连同搬走的还有常跟宣传部捆绑一起的文联、社科联及讲师团等这些虚之又虚的单位。
储为民暗暗骂了一声，叹道梁华这个怂货不晓得心里打的啥主意，按惯例，组纪宣这类没什么实体下属单位的常委部门，一般都会随着党委、政府办公地址走，极少单列出去，像梁华这样肆无忌惮乱开先例的，甚是少见。
陪着值班的老孙头子又胡吹了几句，储为民听得他说梁部长好象最近要出国，心里又是一阵疑惑，不知梁华玩的又是哪出。
想着梁华的这些异常举动，这其中究竟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深意，储为民凝神想了很久，仍是毫无头绪。心中存着诸多疑虑，储为民离开了蓟西，本想顺着记下来的地址继续去找梁华算帐，转念想到既然一早扑空，莫非是老天在暗示自己此举不当，随即按下杀机。
回到经改委时，时辰已将将近午，隔壁的几个办公室早已铁将军把门，人去室空。下班时间虽还有一段时间，但一些资格较深的老处长历来是迟来早退惯了的，他们以为处室有个办事员照应一下没什么问题，再加经改委原本就是很务虚的机构，日常又哪有多少要紧事儿呢。然而上行下效，办事员带头违规的事情没法子做，跟在处长后头开溜的胆子总还是有的。于是乎，只要算准了部司领导哪天出差开会的，基层处长总是颐指气使地把任务分派下去，然后就理直气壮地欣欣然离开，时间长了，手底下的人摸着规律，先备好了推卸责任的借口，也跟着心安理得地跟风早退。机关作风，向来如此，储为民丝毫不以为意，轻敲门响，郑萧余果然端坐室内。
原本以为郑萧余急匆匆地催自己回来有事，储为民内心正自忐忑，昨晚有人冒认自己，也不知道其间究竟是否有甚干系。怎知他见自己进来，只抬头打了个招呼，并未过多理会自己。
两人同室相处半年多，时间未见得多久，但由于年岁相仿，平时关系尚算融洽，原本综合处人比较多的，后来财务室、档案室单列另设出去之后，日常就自己与他两人共处一室。自己请假半月，原以为他会另调人员借用来帮忙，待见得办公桌上整齐如旧，桌上文件摆设也仍是自己走时样子，微觉感慨。
郑萧余自昨晚约请言崇岭碰壁，再加当夜噩梦不断，原本心情便烦躁已极，及至今晨路遇丁颜、储为民两人并肩同行，心中突然觉得一阵酸楚与失落。待得一早上班，刚到办公室便听办公厅马主任介绍人事司最近考察的人选即将公示，周围同事虽没明说，但早有传言的计财处已然有人雀跃欢呼，自己迎面碰见许锦昌一副洋洋自得的小人嘴脸，心中更是五味瓶打翻。回想自己整日辛劳，终因资历尚浅，眼睁睁得看着并无实绩的人在身旁逞威，心中不快，实难言语表达。想到自己行将赴边挂职，短期内肯定晋升无望，这一年的辛苦眼看又付诸流水。
临近下班，马主任通知中午安排招待前来办事的财政部客人，郑萧余既无作陪的闲情，便转手让财务室派员相陪。整日里机关应酬，各种名目甚是繁多，郑萧余查点了库存的接待烟酒将将用尽，正要安排采购，却见储为民走进门来。平日里，由于日杂采购间甚有机巧可言，郑萧余并没放手，都是自己亲自负责。眼见储为民神色如常，回想昨晚怀圣楼的情形，心念微动，便决定安排他去采购。
郑萧余统计了所缺物件，列出清单，让储为民下午去怀圣楼找萨德尔。见储为民应了一声，正抬头望向自己，郑萧余随口道：“萨老板好像也是回疆人，你可以跟他套套近乎，以后办公厅的采购就逐步由你慢慢接手。”
储为民也知机关采购中间颇有油水可捞，不知郑萧余这次怎肯放手，心想你我相处多日，难得你此番信任，可惜我在这儿也不会待多久了，望着郑萧余，忽然道：“处长，如果以后我们不在一起共事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郑萧余听他这么一说，微微一愣，抬头道：“我出去挂职的事也不一定就真能成行，就算真地去了也顶多一两年就会回来的，又不是当真调走了。”
储为民道：“我随口说着玩的，说不准哪天我做错事被领导开除那也是有可能的。”
“你放心！只要我郑萧余在综合处，你储为民就不会有那一天。”郑萧余道。
储为民听他这样说，感触道：“很小的时候，我记得老家有很多玩得要好的小兄弟，后来慢慢大了，联系就慢慢少了。也许，人慢慢长大了，再好的兄弟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贴心的……”储为民说着，思绪仿佛真地回到了当年的新疆牧场，小时候的教堂，还有那时的小兄弟，圆滚滚的阿浑，木讷却好心眼的尤素夫，还有那个一睡觉老想着要妈妈的小努哈，哭着哭着睡着了还自己轻轻拍着自己胸口哄自己……有时候自己没睡着，就帮着他轻轻拍着；有时候，巴图尔阿訇坐在床边轻声讲着古兰经中的故事给大家听……
储为民心有所感，忽然低声道，“好怀念人小时候的那种亲密无间。人小的时候，可真好，感觉那时的天都比现在的蓝，人的心眼，也比长大了以后要好……”
郑萧余听他语发至诚，心头一暖，转眼凝神望着他，虽然早晨刚见过面，但当时心里只顾着敲他身旁的丁颜，并未仔细看他。如今细细打量，只见储为民面色间很是憔悴，目光微微凝滞，颇见苍老之态。郑萧余走近储为民身旁，替他将微微翘起的衣领理顺，轻拍他肩膀：“你看你，都已经有女朋友的人了，还这样不注重仪表。”转身道，“嗯，人不如意，才会怀恋过去。兄弟，自打年后我们同事相处到现在，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弟弟一样看待。如果没有特殊的意外，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不会亏待做兄弟的！”
储为民微微一笑，心中喟然叹道，我此行离去，身往何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又将何年何期……言念于此，一丝感伤，莫名袭来。耳边听得郑萧余轻声笑道，你女朋友很漂亮，性格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储为民仰面窗外：“郑处长你说得对！丁颜对我那么好，我若还不满足，只怕老天都会惩罚我这种不知足之徒。”郑萧余见他情绪不大对劲，言语中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原本劝两句开导一下也就罢了，怎知他越发夸张，也就不再理会他了。
两人相处半年，平日里关系还算融洽，但若非储为民觉得离别将至，原本交心之语难得几句，怎奈何储为民顾虑重重，诸多话语难以明言，而郑萧余经昨晚一事，对储为民已有猜忌之心，两人各怀心事，隐隐间便有交浅言深之感，两人都感觉与对方之间似乎总是隔了一层，难以真正地推心置腹。
过错和过失都可以原谅，但过去已永不再来。昨夜之灯无论如何闪亮都不值得回首，未来是未知的，但终究透着光亮的可能……
转了个弯走到民巷西路，越过了诛仙桥后，储为民踏入了蓟西区的地界。又磨蹭了会儿，待得上班的点儿过了约半个小时后，储为民缓步走到区政府门口，在门岗处随口托了个姓周的副区长名号便登记走进了区委大院。
转悠了一圈，储为民才在二号楼值班室处听说宣传部前阵子已经搬出了政府大院。递了根烟帮他点上，那个闲得碎嘴的值班老头子废话更多，聊了一会儿，储为民心中默算，他们搬走的时间正是自己离京回疆的那段日子，连同搬走的还有常跟宣传部捆绑一起的文联、社科联及讲师团等这些虚之又虚的单位。
储为民暗暗骂了一声，叹道梁华这个怂货不晓得心里打的啥主意，按惯例，组纪宣这类没什么实体下属单位的常委部门，一般都会随着党委、政府办公地址走，极少单列出去，像梁华这样肆无忌惮乱开先例的，甚是少见。
陪着值班的老孙头子又胡吹了几句，储为民听得他说梁部长好象最近要出国，心里又是一阵疑惑，不知梁华玩的又是哪出。
想着梁华的这些异常举动，这其中究竟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深意，储为民凝神想了很久，仍是毫无头绪。心中存着诸多疑虑，储为民离开了蓟西，本想顺着记下来的地址继续去找梁华算帐，转念想到既然一早扑空，莫非是老天在暗示自己此举不当，随即按下杀机。
回到经改委时，时辰已将将近午，隔壁的几个办公室早已铁将军把门，人去室空。下班时间虽还有一段时间，但一些资格较深的老处长历来是迟来早退惯了的，他们以为处室有个办事员照应一下没什么问题，再加经改委原本就是很务虚的机构，日常又哪有多少要紧事儿呢。然而上行下效，办事员带头违规的事情没法子做，跟在处长后头开溜的胆子总还是有的。于是乎，只要算准了部司领导哪天出差开会的，基层处长总是颐指气使地把任务分派下去，然后就理直气壮地欣欣然离开，时间长了，手底下的人摸着规律，先备好了推卸责任的借口，也跟着心安理得地跟风早退。机关作风，向来如此，储为民丝毫不以为意，轻敲门响，郑萧余果然端坐室内。
原本以为郑萧余急匆匆地催自己回来有事，储为民内心正自忐忑，昨晚有人冒认自己，也不知道其间究竟是否有甚干系。怎知他见自己进来，只抬头打了个招呼，并未过多理会自己。
两人同室相处半年多，时间未见得多久，但由于年岁相仿，平时关系尚算融洽，原本综合处人比较多的，后来财务室、档案室单列另设出去之后，日常就自己与他两人共处一室。自己请假半月，原以为他会另调人员借用来帮忙，待见得办公桌上整齐如旧，桌上文件摆设也仍是自己走时样子，微觉感慨。
郑萧余自昨晚约请言崇岭碰壁，再加当夜噩梦不断，原本心情便烦躁已极，及至今晨路遇丁颜、储为民两人并肩同行，心中突然觉得一阵酸楚与失落。待得一早上班，刚到办公室便听办公厅马主任介绍人事司最近考察的人选即将公示，周围同事虽没明说，但早有传言的计财处已然有人雀跃欢呼，自己迎面碰见许锦昌一副洋洋自得的小人嘴脸，心中更是五味瓶打翻。回想自己整日辛劳，终因资历尚浅，眼睁睁得看着并无实绩的人在身旁逞威，心中不快，实难言语表达。想到自己行将赴边挂职，短期内肯定晋升无望，这一年的辛苦眼看又付诸流水。
临近下班，马主任通知中午安排招待前来办事的财政部客人，郑萧余既无作陪的闲情，便转手让财务室派员相陪。整日里机关应酬，各种名目甚是繁多，郑萧余查点了库存的接待烟酒将将用尽，正要安排采购，却见储为民走进门来。平日里，由于日杂采购间甚有机巧可言，郑萧余并没放手，都是自己亲自负责。眼见储为民神色如常，回想昨晚怀圣楼的情形，心念微动，便决定安排他去采购。
郑萧余统计了所缺物件，列出清单，让储为民下午去怀圣楼找萨德尔。见储为民应了一声，正抬头望向自己，郑萧余随口道：“萨老板好像也是回疆人，你可以跟他套套近乎，以后办公厅的采购就逐步由你慢慢接手。”
储为民也知机关采购中间颇有油水可捞，不知郑萧余这次怎肯放手，心想你我相处多日，难得你此番信任，可惜我在这儿也不会待多久了，望着郑萧余，忽然道：“处长，如果以后我们不在一起共事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郑萧余听他这么一说，微微一愣，抬头道：“我出去挂职的事也不一定就真能成行，就算真地去了也顶多一两年就会回来的，又不是当真调走了。”
储为民道：“我随口说着玩的，说不准哪天我做错事被领导开除那也是有可能的。”
“你放心！只要我郑萧余在综合处，你储为民就不会有那一天。”郑萧余道。
储为民听他这样说，感触道：“很小的时候，我记得老家有很多玩得要好的小兄弟，后来慢慢大了，联系就慢慢少了。也许，人慢慢长大了，再好的兄弟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贴心的……”储为民说着，思绪仿佛真地回到了当年的新疆牧场，小时候的教堂，还有那时的小兄弟，圆滚滚的阿浑，木讷却好心眼的尤素夫，还有那个一睡觉老想着要妈妈的小努哈，哭着哭着睡着了还自己轻轻拍着自己胸口哄自己……有时候自己没睡着，就帮着他轻轻拍着；有时候，巴图尔阿訇坐在床边轻声讲着古兰经中的故事给大家听……
储为民心有所感，忽然低声道，“好怀念人小时候的那种亲密无间。人小的时候，可真好，感觉那时的天都比现在的蓝，人的心眼，也比长大了以后要好……”
郑萧余听他语发至诚，心头一暖，转眼凝神望着他，虽然早晨刚见过面，但当时心里只顾着敲他身旁的丁颜，并未仔细看他。如今细细打量，只见储为民面色间很是憔悴，目光微微凝滞，颇见苍老之态。郑萧余走近储为民身旁，替他将微微翘起的衣领理顺，轻拍他肩膀：“你看你，都已经有女朋友的人了，还这样不注重仪表。”转身道，“嗯，人不如意，才会怀恋过去。兄弟，自打年后我们同事相处到现在，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弟弟一样看待。如果没有特殊的意外，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不会亏待做兄弟的！”
储为民微微一笑，心中喟然叹道，我此行离去，身往何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又将何年何期……言念于此，一丝感伤，莫名袭来。耳边听得郑萧余轻声笑道，你女朋友很漂亮，性格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储为民仰面窗外：“郑处长你说得对！丁颜对我那么好，我若还不满足，只怕老天都会惩罚我这种不知足之徒。”郑萧余见他情绪不大对劲，言语中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原本劝两句开导一下也就罢了，怎知他越发夸张，也就不再理会他了。
两人相处半年，平日里关系还算融洽，但若非储为民觉得离别将至，原本交心之语难得几句，怎奈何储为民顾虑重重，诸多话语难以明言，而郑萧余经昨晚一事，对储为民已有猜忌之心，两人各怀心事，隐隐间便有交浅言深之感，两人都感觉与对方之间似乎总是隔了一层，难以真正地推心置腹。
过错和过失都可以原谅，但过去已永不再来。昨夜之灯无论如何闪亮都不值得回首，未来是未知的，但终究透着光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