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十八章 老师的检讨
班会课，老师一惯的严肃表情似乎有些异样，目光不知是和蔼平易，还是沮丧茫然。一向挺直的脊梁像是有些颓然。教室照例很快安静，老师用特有的语调讲起来，怎么不见往日的铿锵之声？
“……不管怎样的教育（哪怕是错误的），我们必须积极面对，这是没有办法的。难道我能因为这是错误的教育，而让大家消极地面对吗？我就是通过练难题考学改变命运的，题海让我拥有勤奋的品质，这可是至今受用的品质啊！”
不过，老师迅速换成另一种口吻，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大家奇怪地望着老师。大家更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说出下面的话：
“然而，我仍是历史的罪人。一方面因为应试压力过大，另一方面我们处在重点中学的堡垒中，我的管理就太严酷，我的教育陷入绝境。正因为应试成绩显著，我沦为罪人。我是一出历史悲剧，看似红得发紫，其实成为孩子的迫害者。我的要求只要变成对你的迫害，我就是在犯罪。贪婪地榨取课外时间，把你们变成练题的机器，剥夺你们休息和娱乐的权利，用警察一样的管理制度禁锢你们，制造应试的神话，这就是我的罪状。
“我不是一向坚定地认为，我扮演的是神圣的正面形象？我不是向来是责任的化身，全体同事的榜样么？可是漫画的形象突然轰然倒毁了，我怎么不痛苦？再也没有更难把握的社会角色，我是历史赋予的悲剧角色。正因为最积极地面对应试，我的教育才堕落到最消极的地步。面对学校家长社会的压力——没有人不向我索要高分，我怎么能消极地面对应试？我是最负责的老师，可我又沦为迫害者，虽然我是那样不愿意迫害你。事实上，我已变成专制统治的工具，用应试的机器把你们碾压成平面图形，可认定是在干正义的事业。”
老师的眼睛充满痛苦，注视大家的表情很陌生，那是忏悔哦！大家怔怔地望着老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假如生命的空间是一定的，那么所作的难题越多，分数越高，侵占的空间就越多，剩下的空间就越少。假如生命本应该用爱和思想占领，那么题海就掏空我们的精神，情感麻木，思想黑暗。孩子们，我一向主张用爱和思想建设生命，培养未来发展需要的素质，可是我的行为却是鼓励强求大家多练题，练难题，鼓吹练题多多益善。正是因为题海战术，不少孩子才适应不了高强度的训练，悄悄走向堕落，抛弃学业，而本有理科天赋的孩子才日益厌恶做题，悄然背叛天赋。
“虽然我希望大家追求爱的快乐，拥有独立的思想，可是我更热爱高分。考试后，一串串高分仿佛秋天一串串硕大的苹果，是多么喜人啦！可要是一串串低分呢？就仿佛一串串酸涩的果子，多么让人伤心啦！我的一切举措就在追求高分，怀着赌博的心态，贪婪地要求你们练题，没完没了地练题。我剥夺你们的休息时间，把体育课拿来练题，把艺术课侵占，周末不准看电视上网。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我都利用起来，强迫你们练题。
“人不是机器，有疲倦的时候，可是我不知疲倦，要求你们也不知疲倦，甚至不断蚕食睡眠时间。你们有了怨言，我就细细地做工作，倾吐我的牺牲得不到理解，控诉你们没有良心。我像狡猾的商人，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围绕利润旋转，却打着种种漂亮的幌子骗人，赌咒发誓说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商品。可是，不论我怎样做工作，你们都对我不满，我们之间的隔阂很深很广，我不知道怎样填平这鸿沟。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在民主评议中，有的孩子给我打零分，真是辛辣呀！
“孩子们，今天，我不是在演戏，不再向你们倾吐得不到理解的痛苦，而是承受我该得的后果。许多年来，我都执迷不悟，是你们终于唤醒我的良知，发现自己的罪恶。我不是一向坚定不移地相信，是在为你们奉献么？不是怀着神圣的情感鼓舞你们与难题斗争么？不是信仰高分追求高分唯分数是视么？现在，我终于品尝到幻灭的滋味，原来煞有介事追逐的分数不过是空虚，那些用分数换来的荣誉不过是讽刺。想到许多年的蹉跎，想到丢失自我的孩子们，想到你们灰暗的未来，我怎么不痛心疾首啊！”
一双双迷茫的眼睛开始聚焦，天真蒙昧的表情渐渐清醒，“今天的老师可不是往日的老师哦。”老师显得判若两人，往日也是很诚恳，可是今天的诚恳像是完全不同，这可是肺腑之声啦！
“从今往后，我将告别荣誉，如果曾经为荣誉而骄傲，那么现在我为荣誉而感觉耻辱。我将远离分数，与孩子们和谐相处，用我的全部生命爱你们，指引你们在爱的大道前行，学会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用自己的头脑思索世界，得出自己的结论——思想。我不是告诉你们，文化就是认识自我的智慧结晶，教育的使命就是培养孩子认识和改造自我的能力，开发思想。建造爱的基础，在基础上建造思想的底座，在思想的底座塑造个性和道德的丰碑，在丰碑之上探索天赋及未来发展的方向。这将是我全部的工作。
“这跟题海是全然不同的工作，爱源于实践，思想源于情感经验，是情感和逻辑的有机统一，而思想必须指引行动，才有人生意义。在思想的指引下行动，再行动，个性和道德的品质丰碑就塑造成功。思想的诞生是自我成为自我主人的根本标志，宣告恶习和环境统治的结束，思想成为行动的意志。所以，我们必须有行动的空间，家庭，班级，就是我们塑造品质的基地，把每个同学经营成朋友，用爱经营家庭关系，在艰难险阻中锻造人格。
“自然，我们还得应对学业，不可能放弃学业。可是，学业成为塑造个性的舞台，成为探索自我天赋的重大实践。只要我们是在思想的指引下学习，任何学习行为都将是快乐的，也是有意义的。如果发现在某个学科，我的思维特别有优势，又特别喜爱，那就是天赋出现的重大信号。这可是生命史上最伟大的发现啊！从此，自我的天才就渐渐明确，自我的发展方向就渐渐清晰。为此，我们将尝试建立兴趣小组，而兴趣并不完全集中在升考学科，而是涉及一切知识领域，包括课外知识。
“只要把分数的魔鬼驱逐，我们就会学得轻松甚至愉快。我的希望在于，让每个孩子过得快乐，活得有意义。学习知识是探索自我的天赋，生活是追求爱的快乐。一切活动都是在自我思想的指引下进行，体验知识原初的乐趣，畅享交往中牺牲自我的快乐，每天享受透彻的睡眠，做一个美梦，这就是老师的愿景啦！”
老师说完，要求大家发表看法。大家发现，老师的脸色开朗了，腰挺直了，显出天真幸福的神情。教室起了轻微的骚动，孩子们悄悄地议论，然后有人起来发言——是李铁山。
李铁山一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老师，表情开始是怀疑，后来是信任。老师早注意到他的表情——骄傲又沉着的表情，知道他是唯一深刻理解自己的孩子。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会记住，也希望同学们都记住。老师，感谢你终于理解我们，更感谢你将为我们开创新的学习生活。这是崭新的生活，我们将拭目以待，老师。”铁山注视着老师，显然是要求兑现承诺。
“孩子们，我一定会兑现承诺。只要是侵犯你们的休息和娱乐时间，你们就与我斗争；只要是用分数迫害你们，你们就立即揭露我的罪行；只要没有切实地培养你的情感和思想，没有开辟崭新的实践天地，你们随时向我指出。从此，我决不再为分数而活着，一切为塑造强大的个性和高尚的道德。”
“不过，老师，我还有一点疑问，只要进入学习，我们是不是又会陷入题海中，任课老师就会用无休止的难题迫害我们？那我们怎样对付呢？难道能拒绝做那些个难题吗？”
大家望着李铁山，觉得他说出大家的心里话。大家都会认为，老师的承诺难以兑现。
“孩子们，我会努力从两方面展开工作，一方面，努力淡化应试，从自己做起，并影响任课老师，说服他们尽量少布置作业，特别是禁止简单的重复训练；另一方面，必须开辟崭新的实践天地，为爱和思想的诞生提供广阔的舞台，积极塑造个性和道德品质。班级是袖珍社会，我们必须最充分地挖掘班级塑造人的潜能，指导你们把每个同学培养成朋友，让每个孩子都能管理班级，成长为热心肠，树立威信，赢得拥戴。同时，把学业升华为个性塑造的主阵地，在与困难斗争中磨砺勤奋坚强的个性。孩子们，只要把应试升华为人生斗争，我们就永远不会丢失自我，学习就会成为探索自我天赋的重大实践，从而培养盎然的趣味。你们应该知道，所有杰出者没有谁不是通过勤奋的阶梯登上事业的高峰，勤奋是多么重要的品质！
“在为人方面，我会努力做一个平易亲切的人，忌讳谈分数，淡化考试，努力走进每个孩子的灵魂世界，成为你们人生的导师，而决不是应试统治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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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的教育（哪怕是错误的），我们必须积极面对，这是没有办法的。难道我能因为这是错误的教育，而让大家消极地面对吗？我就是通过练难题考学改变命运的，题海让我拥有勤奋的品质，这可是至今受用的品质啊！”
不过，老师迅速换成另一种口吻，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大家奇怪地望着老师。大家更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说出下面的话：
“然而，我仍是历史的罪人。一方面因为应试压力过大，另一方面我们处在重点中学的堡垒中，我的管理就太严酷，我的教育陷入绝境。正因为应试成绩显著，我沦为罪人。我是一出历史悲剧，看似红得发紫，其实成为孩子的迫害者。我的要求只要变成对你的迫害，我就是在犯罪。贪婪地榨取课外时间，把你们变成练题的机器，剥夺你们休息和娱乐的权利，用警察一样的管理制度禁锢你们，制造应试的神话，这就是我的罪状。
“我不是一向坚定地认为，我扮演的是神圣的正面形象？我不是向来是责任的化身，全体同事的榜样么？可是漫画的形象突然轰然倒毁了，我怎么不痛苦？再也没有更难把握的社会角色，我是历史赋予的悲剧角色。正因为最积极地面对应试，我的教育才堕落到最消极的地步。面对学校家长社会的压力——没有人不向我索要高分，我怎么能消极地面对应试？我是最负责的老师，可我又沦为迫害者，虽然我是那样不愿意迫害你。事实上，我已变成专制统治的工具，用应试的机器把你们碾压成平面图形，可认定是在干正义的事业。”
老师的眼睛充满痛苦，注视大家的表情很陌生，那是忏悔哦！大家怔怔地望着老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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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希望大家追求爱的快乐，拥有独立的思想，可是我更热爱高分。考试后，一串串高分仿佛秋天一串串硕大的苹果，是多么喜人啦！可要是一串串低分呢？就仿佛一串串酸涩的果子，多么让人伤心啦！我的一切举措就在追求高分，怀着赌博的心态，贪婪地要求你们练题，没完没了地练题。我剥夺你们的休息时间，把体育课拿来练题，把艺术课侵占，周末不准看电视上网。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我都利用起来，强迫你们练题。
“人不是机器，有疲倦的时候，可是我不知疲倦，要求你们也不知疲倦，甚至不断蚕食睡眠时间。你们有了怨言，我就细细地做工作，倾吐我的牺牲得不到理解，控诉你们没有良心。我像狡猾的商人，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围绕利润旋转，却打着种种漂亮的幌子骗人，赌咒发誓说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商品。可是，不论我怎样做工作，你们都对我不满，我们之间的隔阂很深很广，我不知道怎样填平这鸿沟。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在民主评议中，有的孩子给我打零分，真是辛辣呀！
“孩子们，今天，我不是在演戏，不再向你们倾吐得不到理解的痛苦，而是承受我该得的后果。许多年来，我都执迷不悟，是你们终于唤醒我的良知，发现自己的罪恶。我不是一向坚定不移地相信，是在为你们奉献么？不是怀着神圣的情感鼓舞你们与难题斗争么？不是信仰高分追求高分唯分数是视么？现在，我终于品尝到幻灭的滋味，原来煞有介事追逐的分数不过是空虚，那些用分数换来的荣誉不过是讽刺。想到许多年的蹉跎，想到丢失自我的孩子们，想到你们灰暗的未来，我怎么不痛心疾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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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我将告别荣誉，如果曾经为荣誉而骄傲，那么现在我为荣誉而感觉耻辱。我将远离分数，与孩子们和谐相处，用我的全部生命爱你们，指引你们在爱的大道前行，学会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用自己的头脑思索世界，得出自己的结论——思想。我不是告诉你们，文化就是认识自我的智慧结晶，教育的使命就是培养孩子认识和改造自我的能力，开发思想。建造爱的基础，在基础上建造思想的底座，在思想的底座塑造个性和道德的丰碑，在丰碑之上探索天赋及未来发展的方向。这将是我全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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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山一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老师，表情开始是怀疑，后来是信任。老师早注意到他的表情——骄傲又沉着的表情，知道他是唯一深刻理解自己的孩子。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会记住，也希望同学们都记住。老师，感谢你终于理解我们，更感谢你将为我们开创新的学习生活。这是崭新的生活，我们将拭目以待，老师。”铁山注视着老师，显然是要求兑现承诺。
“孩子们，我一定会兑现承诺。只要是侵犯你们的休息和娱乐时间，你们就与我斗争；只要是用分数迫害你们，你们就立即揭露我的罪行；只要没有切实地培养你的情感和思想，没有开辟崭新的实践天地，你们随时向我指出。从此，我决不再为分数而活着，一切为塑造强大的个性和高尚的道德。”
“不过，老师，我还有一点疑问，只要进入学习，我们是不是又会陷入题海中，任课老师就会用无休止的难题迫害我们？那我们怎样对付呢？难道能拒绝做那些个难题吗？”
大家望着李铁山，觉得他说出大家的心里话。大家都会认为，老师的承诺难以兑现。
“孩子们，我会努力从两方面展开工作，一方面，努力淡化应试，从自己做起，并影响任课老师，说服他们尽量少布置作业，特别是禁止简单的重复训练；另一方面，必须开辟崭新的实践天地，为爱和思想的诞生提供广阔的舞台，积极塑造个性和道德品质。班级是袖珍社会，我们必须最充分地挖掘班级塑造人的潜能，指导你们把每个同学培养成朋友，让每个孩子都能管理班级，成长为热心肠，树立威信，赢得拥戴。同时，把学业升华为个性塑造的主阵地，在与困难斗争中磨砺勤奋坚强的个性。孩子们，只要把应试升华为人生斗争，我们就永远不会丢失自我，学习就会成为探索自我天赋的重大实践，从而培养盎然的趣味。你们应该知道，所有杰出者没有谁不是通过勤奋的阶梯登上事业的高峰，勤奋是多么重要的品质！
“在为人方面，我会努力做一个平易亲切的人，忌讳谈分数，淡化考试，努力走进每个孩子的灵魂世界，成为你们人生的导师，而决不是应试统治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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