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二章 李经理摊牌
向儿子摊牌，在李经理看来是非常残酷的事。每每想像着自己将说的话，就觉得自己不像铁山的母亲，而像自私冷酷的杀手。“孩子，我们准备结婚，因为妈得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这是对儿子永远的背叛，是将儿子逼到绝境啦！
另一方面，她努力为自己辩护，认为这是为铁山找到父爱，而自己一定一如既往地疼他。并相信，只要既成事实，铁山就会慢慢地接受叔叔。可她分明感觉到这是自欺欺人。她是那样了解铁山，铁山不可能接受这婚姻。铁山做人是按英雄的逻辑，从不会调和，只走极端，有种可怕的意志在支配他，只能顺着抚摩，不能逆他而行。
李经理陷入迷茫之中，男友是跟定了她，铁山是反对到底。有几次，她试探着谈这一问题，铁山用阴沉的面孔立即拒之门外。即使不谈，家里的气氛已经够沉闷，彼此都看得见男友筑造的大山挡在两人中间。这种冷漠得陌生的关系，不是让李经理放弃婚姻，而是加强她摊牌的决心。她不像以前那样，认为是男友破坏了她的家庭和谐。现在她认为是儿子阻挠着她的幸福。有时，她感到可怕的是，在沉闷的空气中，对儿子的爱在悄然淡去。不知为什么她索性认为结婚正是消除沉闷和隔阂的办法。
她苦心讨好儿子，为最后的摊牌作铺垫。用最昂贵的手机，最时尚的名牌运动鞋，以及不时用钞票来贿赂。铁山从来是来者不拒，但既不见喜色，也没有谢意，可也没有心安理得，而是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气，仿佛他能接受是对母亲的恩赐，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价值。
连她自己也感觉这种行为的不正当，当她看见铁山接受这些东西的眼神时，这感觉更强烈。她不知道有什么更恰当的办法，只好用生意上使惯的手法。在言语上，她对儿子更亲热，执意在沉闷的空气中散布热情的气氛，也不管儿子这座千年冰山怎样排斥热情。她像一个单相思的少女，只有热情而不知技巧，一意地又是笨拙地向对方表达爱情，明明知道对方会拒绝，可还要抱着天真的希望。
铁山听着一声声“儿子”的大呼小叫，充满夸张的甜腻的怪味，也为母亲感觉羞愧，但他什么也不说。虽然自己是冷淡的，但母亲根本不去看他的表情，盲目地发泄着满腔的热爱。铁山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母亲，这热爱不仅不能证明她对自己的爱，反而证明她离他越远，而离叔叔越近，简直是商业贿赂。好几次，他发现母亲怪异地看自己，情急切切的神情多想把心头的话兜出。这些话才能准确地解释她的热情到底是什么，就像奸商在心底把玩许久的诡计，平日里讳莫如深，现在就要真相大白。
在为儿子准备了最喜欢吃的红烧鲤鱼之后，她终于决定向他摊牌。
看着儿子很有胃口地吃着红烧鲤鱼，她坐在一旁并不动筷，而是酝酿着悲伤的情绪，希望用此唤醒儿子的同情。
“铁山，妈多少岁了，你知道吗？”她用悲哀的调子开场，“39岁。妈知道你对妈的感情，你是天底下最疼妈的孩子，妈感到无比骄傲和幸福；但妈一辈子才过一半，你也还很小，等你长大成人，你就要离开妈，去过独立的生活，去成立自己的家庭，而我还有很长的半辈子，妈确实需要一个依靠，一个到老到死（她觉得‘死’的字眼很有力）都陪伴着妈的人。”她很满意自己的话，自己听着也很有诚意。一边观察铁山，铁山埋头吃着，似乎听得很专心。
“是的，你对妈的爱是我在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妈当然要倍加珍惜。可要是你真的对我还有孝心，你就会可怜妈的孤独，同情妈的遭遇……同意妈的选择。是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感到世上有了你就很满足了，不再需要任何人。但是后来，我发现这种看法不正确，你长大后，也一定会认为这种看法不正确。妈需要一个伴儿，你是我亲爱的儿子，不论你怎样孝顺妈，也不能取代这个伴儿，你是终究到离开我的呀！你能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妈的处境吗？……”
没想到，平时觉得不能面对儿子说的话，此刻却流畅地说出，她感到很松快。
铁山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望着妈的眼神似乎柔软了些，不知是妈的声音还是妈的话，终于像动摇他一惯的逻辑。
“你的道理我懂，只是我不能接受这个人……他怎么就这样看重我呢？更不需要怕我……为什么要做出一幅罪人的模样？”听这句话，李经理似乎也恍然大悟，他们对铁山的态度整个儿都大错特错，为什么要有负罪感呢？
“……我不需要这个人，更不需要打着父爱的招牌闯进来的人。你需要他，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学会独立，学会不需要任何人……就是为你们结婚作准备——那句话是永远算数的，这里要么他在，要么我在。”
他很平静，显然是放在心里很久的话，虽然也还是冷淡的，但有着成熟的牺牲自我的想法，让母亲感动。特别是已经暗示同意他们结婚，顿时使她如失重负，又很感激。她希望最后那句话仅仅只表示他的倔强，最终会与继父生活在一起。
“铁山，你父亲从这里走出去，再也没有过问你，是把你抛弃，你可以不原谅。现在，是他走进这里来，而且反复表示要关心你……你看，是否能给他机会……如果确实是虚假的，到时再赶走他，你看……”
铁山缓缓地看了一眼母亲，她立即闭上嘴，她分明看出这样的意思：你怎么得寸进尺？
“好，妈不再说——好好吃饭。”
铁山却放下筷子，不紧不忙地说：“我就知道，我同意，你们要结婚，不同意，你们还是要结婚，但哪里有高高兴兴同意的好呢？哪里有心安理得地住进来好呢？我也知道，我在这里已经是多余人，所以不愿碍眼，准备搬出去。你们为了心里安宁，就不顾一切要我同意，并留我住在这里，我当然知道。连那人每次进门来，我都清楚他的来意。你们之所以要拖这么久，我也清楚原因。不过，你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不会任人宰割。什么时候方便为我准备一个住处，我就出去。那人就随时可以进来，理直气壮成为这里的主人。”
这通话冷彻骨髓，寒气逼人，李经理傻傻地望着儿子，像婴儿一样不转眼，但分明不认识眼前的人。等能喘过气来，一阵熟悉的冲动主宰她。
她踉跄地扑向儿子，跪到桌边，抱住儿子的腰，气断声吞地哭：“我为什么这样……命苦？为什么命运对我……这样不公？离婚还……不够……儿子又要抛弃我。别的女人可以再结婚……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儿子啊，我到底有什么罪？你要这样惩罚我？这些年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什么！你不要……我也给……我一门心思想，只要你过得快活……我什么不愿干？我还要怎样……我怕孤苦伶仃，想找一个伴儿……你就这样……跟我作对……我死了……你才甘心吗？我没有什么不光明的……更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如果你还有良心……你去摸一摸，看我欠你多少？……”
不同的是，这次痛苦的发泄过后，她并没有获得宁静，而是打定了结婚的主意，仿佛下决心堕落的女人。让她感觉害怕的是，她似乎对儿子有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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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她努力为自己辩护，认为这是为铁山找到父爱，而自己一定一如既往地疼他。并相信，只要既成事实，铁山就会慢慢地接受叔叔。可她分明感觉到这是自欺欺人。她是那样了解铁山，铁山不可能接受这婚姻。铁山做人是按英雄的逻辑，从不会调和，只走极端，有种可怕的意志在支配他，只能顺着抚摩，不能逆他而行。
李经理陷入迷茫之中，男友是跟定了她，铁山是反对到底。有几次，她试探着谈这一问题，铁山用阴沉的面孔立即拒之门外。即使不谈，家里的气氛已经够沉闷，彼此都看得见男友筑造的大山挡在两人中间。这种冷漠得陌生的关系，不是让李经理放弃婚姻，而是加强她摊牌的决心。她不像以前那样，认为是男友破坏了她的家庭和谐。现在她认为是儿子阻挠着她的幸福。有时，她感到可怕的是，在沉闷的空气中，对儿子的爱在悄然淡去。不知为什么她索性认为结婚正是消除沉闷和隔阂的办法。
她苦心讨好儿子，为最后的摊牌作铺垫。用最昂贵的手机，最时尚的名牌运动鞋，以及不时用钞票来贿赂。铁山从来是来者不拒，但既不见喜色，也没有谢意，可也没有心安理得，而是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气，仿佛他能接受是对母亲的恩赐，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价值。
连她自己也感觉这种行为的不正当，当她看见铁山接受这些东西的眼神时，这感觉更强烈。她不知道有什么更恰当的办法，只好用生意上使惯的手法。在言语上，她对儿子更亲热，执意在沉闷的空气中散布热情的气氛，也不管儿子这座千年冰山怎样排斥热情。她像一个单相思的少女，只有热情而不知技巧，一意地又是笨拙地向对方表达爱情，明明知道对方会拒绝，可还要抱着天真的希望。
铁山听着一声声“儿子”的大呼小叫，充满夸张的甜腻的怪味，也为母亲感觉羞愧，但他什么也不说。虽然自己是冷淡的，但母亲根本不去看他的表情，盲目地发泄着满腔的热爱。铁山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母亲，这热爱不仅不能证明她对自己的爱，反而证明她离他越远，而离叔叔越近，简直是商业贿赂。好几次，他发现母亲怪异地看自己，情急切切的神情多想把心头的话兜出。这些话才能准确地解释她的热情到底是什么，就像奸商在心底把玩许久的诡计，平日里讳莫如深，现在就要真相大白。
在为儿子准备了最喜欢吃的红烧鲤鱼之后，她终于决定向他摊牌。
看着儿子很有胃口地吃着红烧鲤鱼，她坐在一旁并不动筷，而是酝酿着悲伤的情绪，希望用此唤醒儿子的同情。
“铁山，妈多少岁了，你知道吗？”她用悲哀的调子开场，“39岁。妈知道你对妈的感情，你是天底下最疼妈的孩子，妈感到无比骄傲和幸福；但妈一辈子才过一半，你也还很小，等你长大成人，你就要离开妈，去过独立的生活，去成立自己的家庭，而我还有很长的半辈子，妈确实需要一个依靠，一个到老到死（她觉得‘死’的字眼很有力）都陪伴着妈的人。”她很满意自己的话，自己听着也很有诚意。一边观察铁山，铁山埋头吃着，似乎听得很专心。
“是的，你对妈的爱是我在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妈当然要倍加珍惜。可要是你真的对我还有孝心，你就会可怜妈的孤独，同情妈的遭遇……同意妈的选择。是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感到世上有了你就很满足了，不再需要任何人。但是后来，我发现这种看法不正确，你长大后，也一定会认为这种看法不正确。妈需要一个伴儿，你是我亲爱的儿子，不论你怎样孝顺妈，也不能取代这个伴儿，你是终究到离开我的呀！你能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妈的处境吗？……”
没想到，平时觉得不能面对儿子说的话，此刻却流畅地说出，她感到很松快。
铁山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望着妈的眼神似乎柔软了些，不知是妈的声音还是妈的话，终于像动摇他一惯的逻辑。
“你的道理我懂，只是我不能接受这个人……他怎么就这样看重我呢？更不需要怕我……为什么要做出一幅罪人的模样？”听这句话，李经理似乎也恍然大悟，他们对铁山的态度整个儿都大错特错，为什么要有负罪感呢？
“……我不需要这个人，更不需要打着父爱的招牌闯进来的人。你需要他，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学会独立，学会不需要任何人……就是为你们结婚作准备——那句话是永远算数的，这里要么他在，要么我在。”
他很平静，显然是放在心里很久的话，虽然也还是冷淡的，但有着成熟的牺牲自我的想法，让母亲感动。特别是已经暗示同意他们结婚，顿时使她如失重负，又很感激。她希望最后那句话仅仅只表示他的倔强，最终会与继父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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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缓缓地看了一眼母亲，她立即闭上嘴，她分明看出这样的意思：你怎么得寸进尺？
“好，妈不再说——好好吃饭。”
铁山却放下筷子，不紧不忙地说：“我就知道，我同意，你们要结婚，不同意，你们还是要结婚，但哪里有高高兴兴同意的好呢？哪里有心安理得地住进来好呢？我也知道，我在这里已经是多余人，所以不愿碍眼，准备搬出去。你们为了心里安宁，就不顾一切要我同意，并留我住在这里，我当然知道。连那人每次进门来，我都清楚他的来意。你们之所以要拖这么久，我也清楚原因。不过，你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不会任人宰割。什么时候方便为我准备一个住处，我就出去。那人就随时可以进来，理直气壮成为这里的主人。”
这通话冷彻骨髓，寒气逼人，李经理傻傻地望着儿子，像婴儿一样不转眼，但分明不认识眼前的人。等能喘过气来，一阵熟悉的冲动主宰她。
她踉跄地扑向儿子，跪到桌边，抱住儿子的腰，气断声吞地哭：“我为什么这样……命苦？为什么命运对我……这样不公？离婚还……不够……儿子又要抛弃我。别的女人可以再结婚……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儿子啊，我到底有什么罪？你要这样惩罚我？这些年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什么！你不要……我也给……我一门心思想，只要你过得快活……我什么不愿干？我还要怎样……我怕孤苦伶仃，想找一个伴儿……你就这样……跟我作对……我死了……你才甘心吗？我没有什么不光明的……更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如果你还有良心……你去摸一摸，看我欠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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