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章 李铁山出走
今天，李校长神情异样地走进学校。平常，他准8点到校，早晨是美好的时光，他总是带着愉快的心情上班，这是休息充足后身心的愉快，也是功成名遂的愉快。不论见到谁，他都扬声招呼：“早上好！”声音虽然有些做作，但很有感染力，把好心情和振作的精神传染给下级。可是今天，刚到7点10分，就看到他匆匆的身影，操劳带来的肥胖并没影响步伐的轻健。校园静得叫人不安，他亲手雕塑的建筑也突然显得陌生。虽然是照例的步态，因为日理万机，必须行色匆匆，但眉宇间愁云不展，那张与他的身份很相称的虚胖的脸很阴沉。老师只要遇到这种表情，都不敢去找他，知道这时的脾气很大。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市重点。只要跨进雄伟的校门，就不由得自豪和得意，感觉亲切，仿佛走进家门。学校遇到他，就是遇到救星，仿佛旧中国遇到那位伟人。放眼看去，每幢漂亮楼房都是他塑造的丰碑，市重点的牌子是他用智慧和辛劳争来的。这里的每个职工也是他塑造的，一批又一批名师不都是他培养的么？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不论是谁，他都能轻易从对方身上获得尊敬。这种尊敬不是靠权柄，而是靠成就和威望得来，是发之内心的。
但眼下，他很不愉快，甚至很烦恼：李铁山带着三个年级16名学生离校出走了。
敏感的政治嗅觉在昨晚已向他敲响警钟，盘龙也有过类似的事故，但牵涉的年级之广，人数之多，是从没有过的。如果一定要上纲上线，特别是给不怀好意的人利用，苦心经营这些年的成绩就毁于一旦，说不定弄到下台也未可知。
颓然倒向安乐椅，从未有过的疲劳汹涌袭来，他一夜几乎没合眼。先是向水派、火派、路派报警，并低首下心要求派出所保密。在他叱咤风云的征战史上何曾如此恳求过人？后是焦灼地守在电话旁等候消息。失去希望后，思索应对危局的策略。莫名的危险和忧惧缠住他不能合眼。曾遭遇过好些劲敌，但都败在他脚下，从一个普通完中开始挑战市重点，直到今天跻身为市重点，与敌人平分天下。不料，一个毛头小子，初三学生，倒想扳倒我。
一股无名火窜起，本是和蔼中透出威严的眼睛射出灼人的怒火，像要熔化对面墙上的奖牌。这该死的家伙，好一个混世魔王，一年来幽灵一样跟定我，专给我制造棘手的大麻烦。李铁山，我与你何怨何仇，要如此害我？不就为八万块捐助费吗？老实说，凭二中现在的实力，哪里不可以弄到？李经理呀，你真是害苦了我。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你的儿子不就是钱害死的吗？天下姓李的何其多？你偏要缠住我，一定要拖我下水不可，是何居心？一个堕落的废物，还读什么书？这里开除了，又到那里，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如果真的弄到我下台，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双手紧抓住椅上的扶手，手背暴出青筋，气哼哼地，愤怒一浪一浪卷来，带走在政治斗争中蓄养的镇静。在与一中的大战中，他的镇定和智慧显出何等气概！现在，他的怒火不仅不能唤醒正义的感情，反而唤醒恐惧，就像吵架一样，越是逞强斗狠越是胆怯。他敏锐地警觉到，要是恶人拿住李铁山这把柄来陷害他，就有覆灭的危险。这不正是片面抓升学率的后果吗？长期以来，敌人不正是拿住这点来攻击他吗？嘴巴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像出奇不意挨了一耳光。
年轻的办公室主任跨进校长室，迈着公鸡的步子——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迈着这样的步子。他浑身洋溢着勃勃生气，昂着得志的头颅，挺起令人艳羡的胸肌发达的胸脯，自信的笑意仿佛表示，他不仅有能力效劳而且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通身上下，都显出优越的派头。不过，在校长眼里，他永远是下级，而且总是少根神经——校长说，这叫缺乏政治天赋。
现在，他迎着校长走进来，正是要汇报成绩。校长深深地注视他一眼，他浑身哆嗦一下，萎缩了，就像蜘蛛受到攻击，立即装死。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校长如此狼狈，我怎么能这样愉快呢？他迅速换成同情体贴的表情，顺从谄媚地瞧着校长的脸，汇报成绩。
“我已经调查过，没有一个教师批评，更没人碰过李铁山们，他们的出走与我们没有丝毫关系……”声音又高昂，神气十足，但这是代表校长或学校的立场。
“嗯？……只要是我们的学生出走，就与我们有关。”他恼恨地强调“我们”一词，表示对如此浅见的批评和不满。主任却听出刚才进门时态度的错误，也就显出惭愧的神情，喏喏地应答着，似乎此刻才从校长的脸色发现出走的严重性。
“电视台和报社都有我的哥们儿，只要打声招呼，他们就……”
“这是不打自招……”这是为政治上的愚钝而不满，应声呵住。
“眼下，首要的是安抚好家长。如果事态扩大，什么哥们儿都帮不了忙。”他强调“哥们”一词，似乎对他们的友谊持怀疑态度。喜欢强调字眼，是他讲话的习惯，他以为非用重锤敲打某些字眼而不能唤醒听者迟钝的神经。
“是的，是的，我这就去吩咐张老师，让他做好家长的工作。”
楼下响起喧闹声，李校长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在这张熟悉的面孔上，主任从没见过类似的表情，于是拔腿下楼，顺便带上校长室的防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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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一手打造的市重点。只要跨进雄伟的校门，就不由得自豪和得意，感觉亲切，仿佛走进家门。学校遇到他，就是遇到救星，仿佛旧中国遇到那位伟人。放眼看去，每幢漂亮楼房都是他塑造的丰碑，市重点的牌子是他用智慧和辛劳争来的。这里的每个职工也是他塑造的，一批又一批名师不都是他培养的么？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不论是谁，他都能轻易从对方身上获得尊敬。这种尊敬不是靠权柄，而是靠成就和威望得来，是发之内心的。
但眼下，他很不愉快，甚至很烦恼：李铁山带着三个年级16名学生离校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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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然倒向安乐椅，从未有过的疲劳汹涌袭来，他一夜几乎没合眼。先是向水派、火派、路派报警，并低首下心要求派出所保密。在他叱咤风云的征战史上何曾如此恳求过人？后是焦灼地守在电话旁等候消息。失去希望后，思索应对危局的策略。莫名的危险和忧惧缠住他不能合眼。曾遭遇过好些劲敌，但都败在他脚下，从一个普通完中开始挑战市重点，直到今天跻身为市重点，与敌人平分天下。不料，一个毛头小子，初三学生，倒想扳倒我。
一股无名火窜起，本是和蔼中透出威严的眼睛射出灼人的怒火，像要熔化对面墙上的奖牌。这该死的家伙，好一个混世魔王，一年来幽灵一样跟定我，专给我制造棘手的大麻烦。李铁山，我与你何怨何仇，要如此害我？不就为八万块捐助费吗？老实说，凭二中现在的实力，哪里不可以弄到？李经理呀，你真是害苦了我。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你的儿子不就是钱害死的吗？天下姓李的何其多？你偏要缠住我，一定要拖我下水不可，是何居心？一个堕落的废物，还读什么书？这里开除了，又到那里，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如果真的弄到我下台，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双手紧抓住椅上的扶手，手背暴出青筋，气哼哼地，愤怒一浪一浪卷来，带走在政治斗争中蓄养的镇静。在与一中的大战中，他的镇定和智慧显出何等气概！现在，他的怒火不仅不能唤醒正义的感情，反而唤醒恐惧，就像吵架一样，越是逞强斗狠越是胆怯。他敏锐地警觉到，要是恶人拿住李铁山这把柄来陷害他，就有覆灭的危险。这不正是片面抓升学率的后果吗？长期以来，敌人不正是拿住这点来攻击他吗？嘴巴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像出奇不意挨了一耳光。
年轻的办公室主任跨进校长室，迈着公鸡的步子——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迈着这样的步子。他浑身洋溢着勃勃生气，昂着得志的头颅，挺起令人艳羡的胸肌发达的胸脯，自信的笑意仿佛表示，他不仅有能力效劳而且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通身上下，都显出优越的派头。不过，在校长眼里，他永远是下级，而且总是少根神经——校长说，这叫缺乏政治天赋。
现在，他迎着校长走进来，正是要汇报成绩。校长深深地注视他一眼，他浑身哆嗦一下，萎缩了，就像蜘蛛受到攻击，立即装死。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校长如此狼狈，我怎么能这样愉快呢？他迅速换成同情体贴的表情，顺从谄媚地瞧着校长的脸，汇报成绩。
“我已经调查过，没有一个教师批评，更没人碰过李铁山们，他们的出走与我们没有丝毫关系……”声音又高昂，神气十足，但这是代表校长或学校的立场。
“嗯？……只要是我们的学生出走，就与我们有关。”他恼恨地强调“我们”一词，表示对如此浅见的批评和不满。主任却听出刚才进门时态度的错误，也就显出惭愧的神情，喏喏地应答着，似乎此刻才从校长的脸色发现出走的严重性。
“电视台和报社都有我的哥们儿，只要打声招呼，他们就……”
“这是不打自招……”这是为政治上的愚钝而不满，应声呵住。
“眼下，首要的是安抚好家长。如果事态扩大，什么哥们儿都帮不了忙。”他强调“哥们”一词，似乎对他们的友谊持怀疑态度。喜欢强调字眼，是他讲话的习惯，他以为非用重锤敲打某些字眼而不能唤醒听者迟钝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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