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风雨同舟 第三十六章 别君去兮何时还（下）
原来，那黑袍男子与慕容辞幽竟是当年拜月教|主收养的一对义子女。黑袍男子名为冷焰，与慕容辞幽乃是亲生兄妹。二人亲身父母是谁已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出生未久便被遗弃于苗疆深山，是蚀毒兽养大的。
二人自小流落深山荒野，灵智未开，与蚀毒兽母生活。拜月教|主入深山时，恰逢二人一兽遭蚀毒兽天敌围攻，蚀毒兽已经伤重不治，拜月救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因自小被毒兽抚养长大，身上有着极强的抗毒能力，又因自小与野兽为伍，身上带着人类已经失落了的野性与不可思议的韧性耐力，根骨资质更是上上之选。拜月大喜过望，遂替他们开了灵窍，收作义子义女，将他们安排在拜月教禁地中修炼。
南诏一战后，水魔兽被消灭，拜月教|主拼尽全力凝住魂魄，一缕元神逃逸至拜月教禁地，托梦于两人后，方才魂消魄散。
冷焰与慕容辞幽从此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直到一年半后，慕容辞幽才以葬月宫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其身上所负功力，赫然与水魔兽同出一源。而葬月宫的杀手组成，青鸟也查出，其中多为当年的拜月教众。
若将这诸多怪事与神界那闭关的杳渺神将联系在一起，许多疑团便迎刃而解了。若得杳渺与其后方的凌霄殿相助，短短一年半时间里便建立起葬月宫这么个惊人的组织，又有何难？
只是那冷焰却依旧不知所踪，直到今日曲墨，方才现身于世。
而就在前不久，那神界之中，闭关多时的杳渺忽然又重新出现在众神面前，她这一番来去，也教瑶池金母有些坐不住了。凌霄殿终究是遣人插手了人界之事，瑶池金母意识到，再拖下去，女娲后裔的危机将愈加深重，遂派了恋夜下界，要将圣灵小姐等五位暗中接引入神界，但她此举用意，知情的几个却也猜测不出。
恋夜下得界来，恰巧便遇上了昨晚之事，而之后事情的发展，众人也已经知道了。
一番长述说到此处，恋夜才堪堪停了下来。竹雨水榭内，众人已经听得出神，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恋夜环视众人，道：“诸位可还有不解之处？”
一室寂然，众人像是都还在消化着刚刚恋夜的那一番话，没有人开口。
又过了良久，月如才皱了皱眉，道：“慕容辞幽，冷焰……他们既是兄妹，为何姓氏不同？”
恋夜闻言，轻轻一笑：“姓氏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慕容辞幽也可叫冷辞幽，冷焰也可叫慕容焰。何必在意这些事呢？”
月如挑挑眉，也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颇有些无聊，便话头一转，道：“我还以为神都像传说里一样，是无情无欲的呢，没想到也有这些勾心斗角。其中派系势力之争，与人间朝廷官|场，又有什么分别？”她说完，有些失望又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恋夜淡淡一笑：“的确没什么分别。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明争暗斗，一样有压迫反抗，一样有爱恨情仇。神和人相比，不过是多了一身神力，得了漫长的寿命罢了。”她露出一丝苦笑，“肮脏，险恶，心计，不堪……不只是只有人才有。如今得知真相，太阴圣女想必极是失望吧？”
月如盯着恋夜，微挑柳眉，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何你对我们的称呼都是神姬剑仙之类的？圣灵小姐与护灵小姐便罢了，太阴圣女，可是在叫我吗？”
恋夜微微一笑，道：“往日叫得惯了，如今倒忘了改……月如姑娘的前世，乃昙誓天紫月宫太阴圣女，与广寒宫嫦娥仙子并称月华双仙。”她又看向羽瑛和逍遥，道：“羽瑛姑娘的前世，乃摩夷天沧浪殿主沧珑神姬，而李公子，则是观止天纯阳洞府的逍遥剑仙。”
“逍遥……剑仙？”逍遥被点到，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问，“听起来厉害得很。敢问恋夜姑娘，在下那前世，威风不威风？”
众人听他问题，都不由剜了他一眼。
恋夜微一颔首，道：“‘南飞蓬，北青陵，逍遥一剑无踪影。’逍遥剑仙位列天庭三绝剑之一，自然是威震神界。”
“‘南飞蓬，北……’那什么？天庭三绝剑，又是什么东西？”逍遥疑惑道。
恋夜微笑，耐心重复一遍道：“‘南飞蓬，北青陵，逍遥一剑无踪影。’天庭三绝剑，乃昔日天庭的三大剑仙，实力皆是深不可测。‘南飞蓬’，指极瑶天飞蓬将军，镇守南天门，可惜与魔尊重楼私斗，被贬下界。‘北青陵’，乃妙成天青陵剑仙，青陵剑仙性情疏淡冷漠，大多时候闭关潜修，传闻他原本是想到天外天去的，可是不知为何，最后还是留在了天庭里，只挑了个闲职，镇守北天门。至于‘逍遥一剑’，自然指的是逍遥剑仙了。逍遥剑仙因参与了奏免女娲罪罚一事，也是被贬下界，入了轮回。”
逍遥听了，紧接着追问：“那这三大剑仙，哪个更厉害些？”瞧他神色，倒是对这些神界往事极感兴趣的样子。
小风等人虽觉得他喋喋不休地追问大有三姑六婆之风，有失大丈夫气概，却也抵不住心中好奇，遂也没有叫他闭嘴。
恋夜微一沉吟，答道：“三大剑仙中，飞蓬将军灵力最高，力量最强，被奉为天庭战将之首；逍遥剑仙战技最为灵活，速度最快，故而有‘逍遥一剑无踪影’之说；而青陵剑仙，则是对剑的领悟最深。”
“对剑的领悟……心之剑，剑之心么……” 逍遥喃喃自语，目光灼灼，“那位青陵剑仙，境界可是比我那前世高了一层啊……”
恋夜颔首，接着道：“飞蓬将军持有镇妖剑，逍遥剑仙亦有纯阳剑，而青陵剑仙，却是手中无剑。其剑在心，谓之青陵心剑。‘万剑有招，唯心无式，随意而守，随意而攻。’青陵心剑的心法不过区区十六个字，世称‘青陵剑歌’，在神界人尽知晓。但便是这区区十六个字，除了青陵，至今神界还没有谁能参透掌握。”
逍遥笑道：“就连你说的战将之首飞蓬也没有？”
恋夜摇头：“飞蓬神将追求力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寻找对手，请|命天帝去镇守神魔之井。而青陵剑歌重在修心，对力量的追求倒是其次了，故而青陵剑仙虽境界高了另外两位剑仙一层，神力却是略逊。飞蓬与青陵的修炼之道不同，自然领悟不了青陵剑歌的精髓。”
逍遥哼了一声，道：“力量如水，境界如器，器若不大，水如何多？灵力易修炼，境界却是难领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全靠新的境界突破。那青陵既然境界高了，超过飞蓬和我那前世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恋夜抿唇淡笑，道：“当年的逍遥剑仙，也曾如李公子一般说过这番话呢。”她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未等这预言实现，逍遥与飞蓬两位神将便都被贬轮回了。三绝剑仙哪位更强这个问题，只怕永远也没有答案。”
逍遥却道：“那倒未必。姑娘不是说，要带我等入神界么？届时在下寻一机会，与他切磋切磋便是。”
恋夜脸色一正，摇头道：“万万不可。这次我奉金母娘娘之旨接引诸位，一切皆是暗地里进行。六界条规，不得越界插手其他界空事务。五位入神界，绝不能让凌霄殿知晓，否则天帝便可依照六界条例行罚，光明正大地除去诸位。还请李公子莫要再想寻青陵剑仙切磋之事。青陵虽保持中立，不参与天庭争斗，但若因切磋而惊动了天帝，暴露了身份，只怕到时连金母娘娘也护不了各位。”
逍遥被说得尴尬，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含糊道：“恋夜姑娘教训的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咳，不过说来也是，若连我那前世都打不赢青陵剑仙，如今我这副肉|身凡躯，送到他面前，可不只剩下挨揍的份儿了么。”他忽然似想起什么，“啊”一声叫出来，道：“啊，对了。我记得蜀山典籍里提到，神界充斥仙灵之气，凡人若进入，只怕撑不过片刻就爆体而亡了，这可如何是好？”
恋夜缓下脸色，露出一个微笑，道：“这个李公子倒不必担心。五位中除了圣灵小姐是神躯之身，其余四位都是肉|身凡胎，若到了神界，自然难以承受神界中的仙灵之气。但金母娘娘已让我给四位带了四颗瑶水菩提，届时吃下，可保暂时无虞。到神界后，我自会先带五位到天灵谷移髓换骨，脱去凡身，再去瑶池。”
众人点点头，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虑。
灵儿此时道：“恋夜姑娘，你一直说要带我们去神界，请问何时动身？如今，两枚水魔内丹碎片落在葬月宫手里，第三枚依旧不知所踪，我们若是走了，这水魔内丹的事，谁来应付？”
恋夜道：“圣灵小姐放心，昨夜那第二枚内丹虽落在葬月宫手里，但圣晶之魂之前已将它其中魔力净化九成。冷焰若要借另外一枚内丹逼出其圣灵之力，帮其恢复，耗时可谓长久，按人界时间算，最快也要一年多。况且，在人界查找水魔内丹之事，金母娘娘已有所安排，五位只管安心便是。至于何时动身去神界……”她犹豫了一下，环视在场众人，缓声道：“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虽说实际上没有那么夸张，但神界时长与人间的确不同。五位这一去，再回凡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诸位在人界，都是各门各派的重要之人，走之前，还是先把门派中的事务打理好吧。以恋夜之见，不如便以七日为期，七日之后，我在这里恭候五位。”
小风等人互视一眼，心中均生出一股五味杂陈难以言喻的感觉来。
小风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请恋夜姑娘等候几日，七日之后，我等来此随姑娘入神界。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向恋夜告辞，鱼贯走出竹雨水榭。
沈宇林走到门边，忽闻身后恋夜一声轻唤：“沈公子留步。”
沈宇林转过身来：“恋夜姑娘，还有何事？”
恋夜抬起手，手上白光一闪，出现一卷布帛，她将它交到沈宇林手里，郑重道：“还请沈公子速速回少冰山，将这帛子交给族长……这是金母娘娘的旨意。”
沈宇林脸色变得凝重，只觉手上轻飘飘的布帛似有千斤重，他小心收好，向恋夜一揖，抿紧薄唇，转身匆匆走了。
小风等人已经走出了竹林小径，要去寻逸云告辞。小风落在众人之后，走到路的尽头时，忽然站定，转身回望着那雅致竹屋。
竹屋覆雪，屋前空地白梅枝斜干遒，她眸里闪过淡淡留恋与惆怅。竹雨水榭，她第一次来枫溟住的地方，她每次来枫溟住的地方……如今，住在里面的人，只怕永远不会是她了。
她转过头，跟在逍遥等人身后，愈行愈远。
※ ※ ※ ※
夜。
碧火枫林之北，松枫坪。
夜浓如水，朔风冽寒，大片大片的枫叶落在林中饱经风霜的青石路上，月光像水一样从天空泄下来，夜静阑更枫林寒，冷月萧瑟云如纱。
小风携了一壶酒，独自一人到了松枫坪。
枫溟山庄历代庄主、长老与弟子，都葬在松枫坪上。
她轻易地找到了她要找的，那墓碑离墓群远了些，倒有些孤冷的味道，便如那人生前脾性一般。
小风往地上浇了酒，才靠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
长空寥廓，月明当空，残雪反射着冷冷白光，她的头靠着墓碑碑棱，痴痴地看着墓碑上那人的名字，抬起手，一寸一寸、一遍一遍地抚过那三个字。
她轻声唤道：“御辞……”
没有回应。
她弯了弯唇角，又唤了一声：“御辞……”
依旧寂静无声，四周是极致的空旷。
有冰凉的水迹划过脸庞，她闭上眼，依旧浅浅笑着，轻轻道：“以前我总是嫌你话少，可如今却觉得，那时你的话，也不算少了……好歹，比现在要多得多。”
黑暗里，飘过耳边的，只有风声。
她靠着墓碑，喃喃道：“御辞，我明天就要回御蝶谷了……下次再来看你，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你……你便与我说两句话吧……”
寂静的松枫坪，只有她的轻声呢喃飘散在风里，悄不可闻。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许久，她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迷蒙地看着眼前一片反射着悠悠月光的雪地，莫名其妙地，她突然小声道：“羽瑛，真如奚红衣所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出人意料地，清柔的女声传来，一袭鹅黄锦衣已不知何时站在了离她一丈之地处。
她无力地笑了笑，幽幽道：“你还记得吗，奚红衣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输的永远会是你们。梦依然，这辈子你都会后悔，为什么让凌御辞留在葬月宫。’她说得不错，我后悔了，后悔让他留在葬月宫，后悔让他独自面对慕容辞幽。这场仗，我们赢了，可是……我却输了。”
羽瑛走到墓前，亦取了酒，浇了一回，轻声道：“可是我想，他却是不会后悔的。”
小风微微一震。
良久，羽瑛才听她低笑一声，“是啊……这回，倒是我错了。”
羽瑛也勾了勾唇角，默然起身，缓缓往来路走了回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又转过身来，望着那墓碑旁的女子，轻轻问道：“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他的情意，你只怕今生是无法回应了。今年忆如生辰，在仙灵岛之时，你与他都还不是这样的关系，可为何|在之后的短短几月里，你便应了他？”
小风淡淡一笑：“他爱我，慕我，敬我，知我，信我，万事由我，如此情深，我又为何不应？”
羽瑛似恍然，笑了一下，不再多问，回头往来路而去，鹅黄身影渐渐没入林中石径深处。
小风依着墓碑，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冷月，寒风，雪地，墓碑，残酒。
冰衣女子，仿佛睡了。
谢谢各位对《心香》的支持^_^
二人自小流落深山荒野，灵智未开，与蚀毒兽母生活。拜月教|主入深山时，恰逢二人一兽遭蚀毒兽天敌围攻，蚀毒兽已经伤重不治，拜月救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因自小被毒兽抚养长大，身上有着极强的抗毒能力，又因自小与野兽为伍，身上带着人类已经失落了的野性与不可思议的韧性耐力，根骨资质更是上上之选。拜月大喜过望，遂替他们开了灵窍，收作义子义女，将他们安排在拜月教禁地中修炼。
南诏一战后，水魔兽被消灭，拜月教|主拼尽全力凝住魂魄，一缕元神逃逸至拜月教禁地，托梦于两人后，方才魂消魄散。
冷焰与慕容辞幽从此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直到一年半后，慕容辞幽才以葬月宫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其身上所负功力，赫然与水魔兽同出一源。而葬月宫的杀手组成，青鸟也查出，其中多为当年的拜月教众。
若将这诸多怪事与神界那闭关的杳渺神将联系在一起，许多疑团便迎刃而解了。若得杳渺与其后方的凌霄殿相助，短短一年半时间里便建立起葬月宫这么个惊人的组织，又有何难？
只是那冷焰却依旧不知所踪，直到今日曲墨，方才现身于世。
而就在前不久，那神界之中，闭关多时的杳渺忽然又重新出现在众神面前，她这一番来去，也教瑶池金母有些坐不住了。凌霄殿终究是遣人插手了人界之事，瑶池金母意识到，再拖下去，女娲后裔的危机将愈加深重，遂派了恋夜下界，要将圣灵小姐等五位暗中接引入神界，但她此举用意，知情的几个却也猜测不出。
恋夜下得界来，恰巧便遇上了昨晚之事，而之后事情的发展，众人也已经知道了。
一番长述说到此处，恋夜才堪堪停了下来。竹雨水榭内，众人已经听得出神，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恋夜环视众人，道：“诸位可还有不解之处？”
一室寂然，众人像是都还在消化着刚刚恋夜的那一番话，没有人开口。
又过了良久，月如才皱了皱眉，道：“慕容辞幽，冷焰……他们既是兄妹，为何姓氏不同？”
恋夜闻言，轻轻一笑：“姓氏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慕容辞幽也可叫冷辞幽，冷焰也可叫慕容焰。何必在意这些事呢？”
月如挑挑眉，也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颇有些无聊，便话头一转，道：“我还以为神都像传说里一样，是无情无欲的呢，没想到也有这些勾心斗角。其中派系势力之争，与人间朝廷官|场，又有什么分别？”她说完，有些失望又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恋夜淡淡一笑：“的确没什么分别。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明争暗斗，一样有压迫反抗，一样有爱恨情仇。神和人相比，不过是多了一身神力，得了漫长的寿命罢了。”她露出一丝苦笑，“肮脏，险恶，心计，不堪……不只是只有人才有。如今得知真相，太阴圣女想必极是失望吧？”
月如盯着恋夜，微挑柳眉，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何你对我们的称呼都是神姬剑仙之类的？圣灵小姐与护灵小姐便罢了，太阴圣女，可是在叫我吗？”
恋夜微微一笑，道：“往日叫得惯了，如今倒忘了改……月如姑娘的前世，乃昙誓天紫月宫太阴圣女，与广寒宫嫦娥仙子并称月华双仙。”她又看向羽瑛和逍遥，道：“羽瑛姑娘的前世，乃摩夷天沧浪殿主沧珑神姬，而李公子，则是观止天纯阳洞府的逍遥剑仙。”
“逍遥……剑仙？”逍遥被点到，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问，“听起来厉害得很。敢问恋夜姑娘，在下那前世，威风不威风？”
众人听他问题，都不由剜了他一眼。
恋夜微一颔首，道：“‘南飞蓬，北青陵，逍遥一剑无踪影。’逍遥剑仙位列天庭三绝剑之一，自然是威震神界。”
“‘南飞蓬，北……’那什么？天庭三绝剑，又是什么东西？”逍遥疑惑道。
恋夜微笑，耐心重复一遍道：“‘南飞蓬，北青陵，逍遥一剑无踪影。’天庭三绝剑，乃昔日天庭的三大剑仙，实力皆是深不可测。‘南飞蓬’，指极瑶天飞蓬将军，镇守南天门，可惜与魔尊重楼私斗，被贬下界。‘北青陵’，乃妙成天青陵剑仙，青陵剑仙性情疏淡冷漠，大多时候闭关潜修，传闻他原本是想到天外天去的，可是不知为何，最后还是留在了天庭里，只挑了个闲职，镇守北天门。至于‘逍遥一剑’，自然指的是逍遥剑仙了。逍遥剑仙因参与了奏免女娲罪罚一事，也是被贬下界，入了轮回。”
逍遥听了，紧接着追问：“那这三大剑仙，哪个更厉害些？”瞧他神色，倒是对这些神界往事极感兴趣的样子。
小风等人虽觉得他喋喋不休地追问大有三姑六婆之风，有失大丈夫气概，却也抵不住心中好奇，遂也没有叫他闭嘴。
恋夜微一沉吟，答道：“三大剑仙中，飞蓬将军灵力最高，力量最强，被奉为天庭战将之首；逍遥剑仙战技最为灵活，速度最快，故而有‘逍遥一剑无踪影’之说；而青陵剑仙，则是对剑的领悟最深。”
“对剑的领悟……心之剑，剑之心么……” 逍遥喃喃自语，目光灼灼，“那位青陵剑仙，境界可是比我那前世高了一层啊……”
恋夜颔首，接着道：“飞蓬将军持有镇妖剑，逍遥剑仙亦有纯阳剑，而青陵剑仙，却是手中无剑。其剑在心，谓之青陵心剑。‘万剑有招，唯心无式，随意而守，随意而攻。’青陵心剑的心法不过区区十六个字，世称‘青陵剑歌’，在神界人尽知晓。但便是这区区十六个字，除了青陵，至今神界还没有谁能参透掌握。”
逍遥笑道：“就连你说的战将之首飞蓬也没有？”
恋夜摇头：“飞蓬神将追求力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寻找对手，请|命天帝去镇守神魔之井。而青陵剑歌重在修心，对力量的追求倒是其次了，故而青陵剑仙虽境界高了另外两位剑仙一层，神力却是略逊。飞蓬与青陵的修炼之道不同，自然领悟不了青陵剑歌的精髓。”
逍遥哼了一声，道：“力量如水，境界如器，器若不大，水如何多？灵力易修炼，境界却是难领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全靠新的境界突破。那青陵既然境界高了，超过飞蓬和我那前世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恋夜抿唇淡笑，道：“当年的逍遥剑仙，也曾如李公子一般说过这番话呢。”她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未等这预言实现，逍遥与飞蓬两位神将便都被贬轮回了。三绝剑仙哪位更强这个问题，只怕永远也没有答案。”
逍遥却道：“那倒未必。姑娘不是说，要带我等入神界么？届时在下寻一机会，与他切磋切磋便是。”
恋夜脸色一正，摇头道：“万万不可。这次我奉金母娘娘之旨接引诸位，一切皆是暗地里进行。六界条规，不得越界插手其他界空事务。五位入神界，绝不能让凌霄殿知晓，否则天帝便可依照六界条例行罚，光明正大地除去诸位。还请李公子莫要再想寻青陵剑仙切磋之事。青陵虽保持中立，不参与天庭争斗，但若因切磋而惊动了天帝，暴露了身份，只怕到时连金母娘娘也护不了各位。”
逍遥被说得尴尬，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含糊道：“恋夜姑娘教训的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咳，不过说来也是，若连我那前世都打不赢青陵剑仙，如今我这副肉|身凡躯，送到他面前，可不只剩下挨揍的份儿了么。”他忽然似想起什么，“啊”一声叫出来，道：“啊，对了。我记得蜀山典籍里提到，神界充斥仙灵之气，凡人若进入，只怕撑不过片刻就爆体而亡了，这可如何是好？”
恋夜缓下脸色，露出一个微笑，道：“这个李公子倒不必担心。五位中除了圣灵小姐是神躯之身，其余四位都是肉|身凡胎，若到了神界，自然难以承受神界中的仙灵之气。但金母娘娘已让我给四位带了四颗瑶水菩提，届时吃下，可保暂时无虞。到神界后，我自会先带五位到天灵谷移髓换骨，脱去凡身，再去瑶池。”
众人点点头，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虑。
灵儿此时道：“恋夜姑娘，你一直说要带我们去神界，请问何时动身？如今，两枚水魔内丹碎片落在葬月宫手里，第三枚依旧不知所踪，我们若是走了，这水魔内丹的事，谁来应付？”
恋夜道：“圣灵小姐放心，昨夜那第二枚内丹虽落在葬月宫手里，但圣晶之魂之前已将它其中魔力净化九成。冷焰若要借另外一枚内丹逼出其圣灵之力，帮其恢复，耗时可谓长久，按人界时间算，最快也要一年多。况且，在人界查找水魔内丹之事，金母娘娘已有所安排，五位只管安心便是。至于何时动身去神界……”她犹豫了一下，环视在场众人，缓声道：“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虽说实际上没有那么夸张，但神界时长与人间的确不同。五位这一去，再回凡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诸位在人界，都是各门各派的重要之人，走之前，还是先把门派中的事务打理好吧。以恋夜之见，不如便以七日为期，七日之后，我在这里恭候五位。”
小风等人互视一眼，心中均生出一股五味杂陈难以言喻的感觉来。
小风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请恋夜姑娘等候几日，七日之后，我等来此随姑娘入神界。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向恋夜告辞，鱼贯走出竹雨水榭。
沈宇林走到门边，忽闻身后恋夜一声轻唤：“沈公子留步。”
沈宇林转过身来：“恋夜姑娘，还有何事？”
恋夜抬起手，手上白光一闪，出现一卷布帛，她将它交到沈宇林手里，郑重道：“还请沈公子速速回少冰山，将这帛子交给族长……这是金母娘娘的旨意。”
沈宇林脸色变得凝重，只觉手上轻飘飘的布帛似有千斤重，他小心收好，向恋夜一揖，抿紧薄唇，转身匆匆走了。
小风等人已经走出了竹林小径，要去寻逸云告辞。小风落在众人之后，走到路的尽头时，忽然站定，转身回望着那雅致竹屋。
竹屋覆雪，屋前空地白梅枝斜干遒，她眸里闪过淡淡留恋与惆怅。竹雨水榭，她第一次来枫溟住的地方，她每次来枫溟住的地方……如今，住在里面的人，只怕永远不会是她了。
她转过头，跟在逍遥等人身后，愈行愈远。
※ ※ ※ ※
夜。
碧火枫林之北，松枫坪。
夜浓如水，朔风冽寒，大片大片的枫叶落在林中饱经风霜的青石路上，月光像水一样从天空泄下来，夜静阑更枫林寒，冷月萧瑟云如纱。
小风携了一壶酒，独自一人到了松枫坪。
枫溟山庄历代庄主、长老与弟子，都葬在松枫坪上。
她轻易地找到了她要找的，那墓碑离墓群远了些，倒有些孤冷的味道，便如那人生前脾性一般。
小风往地上浇了酒，才靠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
长空寥廓，月明当空，残雪反射着冷冷白光，她的头靠着墓碑碑棱，痴痴地看着墓碑上那人的名字，抬起手，一寸一寸、一遍一遍地抚过那三个字。
她轻声唤道：“御辞……”
没有回应。
她弯了弯唇角，又唤了一声：“御辞……”
依旧寂静无声，四周是极致的空旷。
有冰凉的水迹划过脸庞，她闭上眼，依旧浅浅笑着，轻轻道：“以前我总是嫌你话少，可如今却觉得，那时你的话，也不算少了……好歹，比现在要多得多。”
黑暗里，飘过耳边的，只有风声。
她靠着墓碑，喃喃道：“御辞，我明天就要回御蝶谷了……下次再来看你，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你……你便与我说两句话吧……”
寂静的松枫坪，只有她的轻声呢喃飘散在风里，悄不可闻。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许久，她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迷蒙地看着眼前一片反射着悠悠月光的雪地，莫名其妙地，她突然小声道：“羽瑛，真如奚红衣所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出人意料地，清柔的女声传来，一袭鹅黄锦衣已不知何时站在了离她一丈之地处。
她无力地笑了笑，幽幽道：“你还记得吗，奚红衣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输的永远会是你们。梦依然，这辈子你都会后悔，为什么让凌御辞留在葬月宫。’她说得不错，我后悔了，后悔让他留在葬月宫，后悔让他独自面对慕容辞幽。这场仗，我们赢了，可是……我却输了。”
羽瑛走到墓前，亦取了酒，浇了一回，轻声道：“可是我想，他却是不会后悔的。”
小风微微一震。
良久，羽瑛才听她低笑一声，“是啊……这回，倒是我错了。”
羽瑛也勾了勾唇角，默然起身，缓缓往来路走了回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又转过身来，望着那墓碑旁的女子，轻轻问道：“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他的情意，你只怕今生是无法回应了。今年忆如生辰，在仙灵岛之时，你与他都还不是这样的关系，可为何|在之后的短短几月里，你便应了他？”
小风淡淡一笑：“他爱我，慕我，敬我，知我，信我，万事由我，如此情深，我又为何不应？”
羽瑛似恍然，笑了一下，不再多问，回头往来路而去，鹅黄身影渐渐没入林中石径深处。
小风依着墓碑，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冷月，寒风，雪地，墓碑，残酒。
冰衣女子，仿佛睡了。
谢谢各位对《心香》的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