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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13 盂兰节

    七月十四,盂兰盆节,也称“中元节”有些地方又州俗称“鬼节”,“施孤”。据佛经《枷蓝经》记载:佛祖座下神通力最强的弟子,木莲,他的母亲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堕入阿鼻无间地狱,受尽无间苦。木莲虽神通力最强,却始终要看着母亲受苦,无能为力,便求助于佛祖。佛祖指示要七月十四这一天,让木莲宴请十方僧侣斋食,等十方为木莲的母亲诵经超度,也为骚扰木莲母亲的冤魂超度,让其母可以得到安宁。

    在这一天,民间每家每户都摆开供品,祭祀祖先,也供奉附件的冤魂,有甚者事先在街口村前搭起法师座和施孤台,做法以求得一方宁静及家宅和顺祖先安宁。

    当然这种习俗在宫中更为隆重。

    七月十三的清晨,慈寿宫的老太太终于想起了她这么个人,派人送了一套很端庄高雅的宫服过来,还吩咐承欢殿里的人明日凡事仔细些,出席明日的“盂兰节”。

    欧雅若打开衣裳,黑色的绸缎裁剪而成,边边角角绣了许多她看不懂的字符,鬼画符一样看起来像梵文。珑儿接过来,给她上身试了试。嗯,还蛮合身。她穿起来显得更为纤细瘦小,照镜子瞧了瞧,她脸本就很白,因着黑色称了更白,白的不见丝毫血色。她想,如果把头发放下了,别人会不会把她当成女鬼。

    到了七月十四,欧雅若去慈寿宫请了安,可能节气的缘故,老太太留了几分好脸色给她,不像以往那般面无表情,甚至还当着一堆嫔妃面前称赞她今日打扮得体。这真真叫欧雅若感到意外,甚至受宠若惊,魂飞了好几里才归位。

    设坛的地点是御书房前面的一块空地,只见四角花坛上摆了一张大大的桌子,铺了黄色的布条,中间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是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再下面摆着猪、全羊、鸡、鸭、鹅及各式发糕、果品、瓜果等,两旁还有点着了的红烛以及香火。

    皇甫浩穿着明晃晃的衣裳站在施孤台中央,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蓝、红、绿等颜色的三角纸旗。老太太和皇后站在皇甫浩身后,紧接着便是贵妃、德妃、淑妃、闲妃四人一列,再下来便是按着级别站着。一眼望去,全是一堆美人。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人抢着当皇帝,单单美人这一好处就足够吸引力。

    随着皇甫浩一声洪亮“盂兰节祭坛仪式开始”,穿着印有骷髅头并带着面具的法师随即敲响引钟,带领座下众僧诵念各种咒语和真言。然后施食,将一盘盘面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反复三次。

    仪式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欧雅若腰酸背痛,瞅瞅旁边的人站得笔直,加上氛围过于严肃,她也不敢动作,只在心里千祈万祷尽快结束,以前军训也没有这么累。就在她眼冒金星的时候,摇着铃铛的法师终于宣布“礼毕”。然后,皇甫浩挥挥手让他们回宫歇息,晚上还要参加盂兰宴,放荷花灯。

    不就一个鬼节吗?至于把人往死里折腾么。欧雅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承欢殿,玲儿眼尖,唤了个手脚利索的丫鬟给她捏腰捶背。她趴在软榻上,软绵绵的,只管眯着眼睛享受。以前没注意德妃,今天仔细看了看,这德妃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坐实了金裕第一美人的称号,气质也是出众,单是不做声地站着,足以让旁边的人挪不开眼。

    “娘娘,皇上传来口谕,盂兰宴准备开始了,让娘娘早些过去御花园。”赵姑姑说道。

    “恩。”欧雅若轻轻地应了一声,人却不见动作,急了下边的人:“娘娘……”

    “走吧,长那么大,我还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今晚就去凑凑热闹,增长增长见识。”她起身端了端衣服,“姑姑,给我找个轿子,娘娘我实在累。”有得坐,干嘛委屈自己的双腿。

    赵姑姑办事效率一向高,两分钟后已经找好了轿子,掀开帘子里面还铺着软垫,坐着舒服极了。

    到了御花园,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就剩宫里的俩头头还没有现身。人说三个女人一条街,何况宫里的女人是三的N倍,成了闹哄哄地一地。

    皇宫这种高级的地方,尊卑观念极其根深蒂固,由平时宴会的位置就可看得出。作为后宫的老大,皇后自是坐在最近龙椅的台阶,见了欧雅若一如既往的和气:“妹妹来了,快些坐下。”

    “谢皇后娘娘!”欧雅若走进了些,福了福身。抬头见许多眼刀子飞向她,她权当白内障看不见。

    “妹妹,过来这边,你的位置在这儿。”很难得,德妃美人竟然向她招手,十分友好地示意。

    “多谢姐姐!”欧雅若笑着回答。美人就是美人,笑不笑都倾城,说起话来把人的骨头都酥了。然后慢慢地挪到了德妃旁边的空位坐下,不料却照得美人另一边的小女孩不痛快了,拿鼻子哼了哼。

    “哦,原来嘉裕公主也在。”欧雅若坐下,玲儿和珑儿乖乖地站在身后,给她摇扇子,“十来日不见,公主越发美丽,我这个做嫂嫂的都认不出来了。”人说嘉裕公主特别喜欢德妃,果然不假。不过,德妃长得国色天香,赏心悦目的东西谁不喜欢。

    女人再美再傲总喜欢听别人赞美,尤其是从另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小女孩终于不用鼻子跟她说话了,改为瞪眼睛鼓腮帮子。

    看见小女孩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美人扑哧地笑了:“瑄儿又闹小孩子脾气,闲妃妹妹好心好意称赞你,礼貌些。”然后转脸对欧雅若说道,“妹妹见笑了。”

    “哎,姐姐,妹妹很喜欢公主,率直天真。”欧雅若笑道,笑的有些冷。但愿你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一辈子天真可爱。

    “妹妹进宫半年多了,这是第一次出席皇家的宴席吧?”皇后依旧温和问道。

    “回姐姐的话,妹妹打小身体不好,大病没有就是小病不断,想见见太阳也费力,平日里没有给各位姐姐请安,还望姐姐们宽容。”欧雅若说完一脸愧疚状。

    “妹妹的话不见得对,前些时候在园子里,我还碰见了妹妹,我瞧妹妹气色不错,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没福气之人。”淑妃皮笑肉不笑,带着嘲讽说道。她一想起那日的情景胸膛就没由来涌起一股怒气,一个没规没据没家世的女人仗着皇上一时的宠爱竟敢爬她头上,害她平白挨了一顿训。不出这口恶气,实在难以咽下。

    欧雅若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讽刺她小人得志,当下回了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淑妃姐姐说的对,多亏遇见了皇上,更是幸得皇上垂爱,妹妹这是修了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她有病没病是皇帝给她安的,有本事去找他出气去。

    “你……”淑妃气的脸都绿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便拿起酒杯灌酒,不再理会欧雅若。

    这时,德妃美人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远远的,看见皇甫浩明黄的身影昂首走来,旁边是老太太,后面还跟了今日作法的法师。法师卸了面具和法衣,是个约莫六十岁的白发老头,留了一撮白胡子。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各位爱妃都坐下吧。”皇甫浩发话,扶着老太太坐下,命人给法师赐座,就在皇后的对面。

    接下来是歌舞表演,有点类似春节晚会那样。在场的男人看得津津有味,女人看坐在最高的男人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状。

    合着表演是给鬼看还是给人看!虽然闷是闷了些,欧雅若很给面子地专心致志看着台上的歌舞。传说德妃美人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只见她很优雅但很面无表情地掇着小酒,偶尔抬抬眼。旁边的小女孩也不说话,眼睛却不闲,眼珠子圆溜溜地转来转去。

    欧雅若转头,碰上了小女孩的视线落在自个身上,微微一怔,然后扯出了一个极其妖孽的媚笑,看的小女孩目瞪口呆。这小女孩真好玩,竟然喜欢看美人。

    “听说大师是得道高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能帮人测字看相。依法师看,哀家面相如何?能否安寿百年?”老太太心血来潮地问了底下的法师一句,声音不大,却把所有人的精力吸引了,连欧雅若也忍不住多看了那老头一眼。暗想古代的“半仙”是怎么忽悠人的,其实,说白了就是一骗子打着神仙的旗号招摇撞骗罢了。

    “太后娘娘谬赞。”老头站起来,弯着身体回答,嘴上说谬赞,神情倒颇为得意,对于老太太的称赞十分受用。

    “大师无需谦虚,本宫也听说了,法师号称金裕皇朝第一得道高人,今儿宫里的姐妹难得见仙人一面,大师何不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皇后说道,其他人跟着附和叫好。

    “儿臣竟不知母后和皇后有如此爱好?”皇甫浩说道,看众人一副兴致勃勃模样,觉着无伤大雅,并不反对,“难得母后和皇后有兴致,那大师瞧瞧说说也无妨。说得好了,朕有赏。”说完挥手示意歌舞退下,登时场上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奴才遵旨!既然太后雅兴难下,奴才尽当竭力。说得动听了,皇上和太后高兴了,是奴才的福分。若是说得不动听了,还望皇上和太后恕罪。”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尚未开始就已经给自己拿了免死金牌。

    老头的眼睛盯着太后的脸几秒钟,然后闭着眼睛,一会掐着手指,一会捋捋白胡子,做得有模有样。而那些女人们翘首以待,一副小狗要骨头的样子,就连天仙也没忍住好奇的种子,屏息相望。

    皇甫浩看了欧雅若一眼,见她不似其他人,只捧了茶杯小口抿着,悠闲至极,浑身散发一股慵懒的气息。这才什么时辰,女人居然又想睡觉了。

    “大师,怎么样?哀家的命相如何?”事关于己,老太太猴急了。

    那老头睁眼,边捋胡子边说道:“太后面容端正,地阁方圆,垂珠厚大,民间传说耳垂圆润者乃大福之相;太后下巴丰满,俗话说,丰颔重颐,旺夫兴家,必能长寿安康,晚年儿孙满堂,福气高照后代子孙。”老头说得头头是道。老太太听了笑得嘴不合拢,活似十八岁少女般灿烂,高兴之余看赏了很多银子和珠宝。

    有了开头,其余的女人欲欲待试,争相询问。那老头很会做人,手段高明,说话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净挑好听的说,但也无非是君恩不断,家威甚得君心云云之类,无一不涉及敏感的皇子之事。

    欧雅若是带着看戏的心情的,却见老头说道她的时候欲言又止了,众人忙问怎么了。莫非她命犯太岁克夫克子还是红颜薄命?

    “皇上,对于闲妃之命格,奴才不敢妄言。”老头跪下,低头。

    皇甫浩看了看欧雅若,又转向老头,眉头不见丝毫不悦:“朕既已答应大师无罪,大师但说无妨。”

    老头缓缓起身,面向欧雅若,依旧标志性地捋捋胡子:“奴才敢问娘娘的诞辰是否就在七月?”

    “算是吧。”她死的那天是七月初三,灵魂附于欧晴儿的身体得以重生,所以算是七月所生吧。这老头有两下子。

    “恕奴才直言,闲妃娘娘之相实属下格。娘娘细脸下颌尖,尖者克己克旁人;新月眉,又名多情眉;配以丹凤眼,鼻梁挺直,虽说有倾国倾城之貌,却是狐狸九世轮回转世投胎。且众所周知,七月乃鬼月,七月初二是鬼门正式大开的日子。那一晚,天下的九个至阴大穴就会打开,所有鬼魂就可以自由出入地狱。以闲妃娘娘之容颜,奴才妄测乃是妲己妖身趁鬼门大开之时脱逃后转世为人。奴才……”

    “放肆!胆敢在朕的面前竟敢口出诳语,胡说八道迷惑众人。”老头话还没有说完,皇甫浩被惹急了,眉头一紧,怒气冲天叫道:“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道士拉下去关起来。”

    侍卫惊愕,但皇命不可违,霎时架起跪着大喊饶命的法师拖下去,令人难以将眼前求饶的道士与初见时的仙风道骨的法师联想起来。老太太想求情,碍于自家儿子的脸色黑得像灌了铅一样,终究没有出声。

    欧雅若想不出她哪里得罪了这老头,敢情长得漂亮还是她的错,可人德妃美人不也是倾国倾城的主么?为什么只有她克夫克己不得好死?还妲己转世投胎。老头嫌她命长,硬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摆了她一道。就算皇甫浩再宠她,经过了今晚的事情,后宫的长舌妇一定不肯罢休,恨不得她早早魂飞魄散。

    欧雅若不语,整一局外人的表情。她再仔细看,淑妃和贵妃的脸,煞白煞白的,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几不可见。原来,今晚的重头戏是有心人刻意而为之。

    “今晚的事谁也不准传出去,否则朕绝不宽待。”皇甫浩语气还是怒火不休,下了死命令,犳眼逡巡在座的女人们一圈,“在朕的眼皮底下玩把戏,你们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李德海,命人彻查此事,犯事者严惩不贷。”

    李德海忙应是。前一刻还灿若桃花的女人们,下一刻面色阴霾乌云罩顶,个个战战兢兢地低头不敢出声,唯独德妃美人从容淡定安然处之,淡淡的眼神看着她,带了几许探究的成分。老太太看她的眼睛已经是冒着焰火的。

    无妄之灾!欧雅若终于明白屈原为什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黄河的水是黄的。她可真憋屈,招谁惹谁了,连个鬼节也能找了名堂冤枉她一番。这下,本就不待见她的老太太更是视她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经此一闹,盂兰宴氛围格外沉重,零下十几度的低压一直围绕着众人,皇帝老子心情不爽了,底下的人自是跟着不爽,连带平时很热闹的放荷花灯一幕都草草了事。

    欧雅若算是彻底明白了。在后宫这龙潭虎穴里,只要皇甫浩一天宠着她,她一天不得安生。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她,把她往死里整。太后怕她真如那老头所言,克夫克己,祸害江山,肯定想方设法除掉她。后宫其他人女怕没了自唯一的男人,估计也会绞尽脑汁对付她。换言之,她已经成为人民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对于她来说,活着也许是一种奢侈。皇甫浩保得了她一时,如何能保她一世。她不想死,更不想死了还被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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