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章
第十章
这个时候已经是1999年，两千年新世纪的开端，将要迈入新世纪的人们怀着对新世纪的无限向往和美好期待静静的等待着时间来为他们新世纪的神秘面纱，中国改革开放的力度越来越大，人们渐渐的都富裕起来了，这个远在山区的小县城也已经改变了它头戴裘冒，腰别头巾的土样子，在金旺曾今吆喝着卖山药的地方几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现在再赶着驴车去县城里卖核桃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那些穿着绿色工装的清洁工就会说，“小伙子，这地方不许摆地摊呢，影响城市的形象。”
现在他已经毫无办法了。当初是他夸下海口要乡亲们开荒种山药的，现在山里的山药也像他当初想的那样，走出了村庄，走进了县城。可是也仅仅是走进了县城而已，几年来村里人把所有能够开垦的地全都开垦了，漫山遍野种的全是山药，每逢到了山药收获的季节，他就不得不和张爱民来到县里找大的买家，小小的县城哪里消费的了那么多山药，那东西就是一个补品，哪里像吃馒头那样饿了就吃。山药已经成了小县城的一大风景，不光在超市里摆的琳琅满目，即使在菜市场也堆得像小山一样。每次看到村里的村民把卖不掉的山药扔到地里任它沤掉，或是直接倒到坑里他的心都碎了，这是他的心血，是他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他小心翼翼的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就像保护着他与张焕之间那来之不易的爱情。值得庆幸的是他与张焕的爱情已经开花结果，小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跑起来像个滚动的皮球，一天到晚没个老实，德全老汉和刘氏整天抱怨说，家里生了个跑马拉松的奥运冠军。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村长刘跟人生的一大遗憾，他是天天盼着胖婶能够给他生个胖小子将来好接他的班，结婚头几年胖婶就像一只不会下蛋的鸡，也没有见她闲着可就是没见下的蛋在哪里，后来村长到神树下烧香送钱，无论是男是女好歹也捞上一个吧，不久胖婶还真铁树开花怀上了张焕，所以虽然刘跟站据着村里至高无上的领导地位，没有生个儿子到底还是他辉煌人生的一大遗憾。每次开会看见张喜庆在下面无所顾忌的说说笑笑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人家可是有六个儿子呢！
现在好了，张焕生了一个儿子，虽然不是他呵胖婶生的好歹是他外孙，往近了说还是一个村子里头的，这可把村长刘跟乐的不行，他常常得意的对胖婶说“我说金旺这孩子有能耐吧！头一胎就生了个男娃”，不过这样一说好像就显得他自己没能耐了，所以到此为止立即打住。只有一个外孙显然并不能使刘跟中意，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他不顾大家的一致反对硬是给小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来弟”，张焕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首先现在正在搞计划生育，名字一叫开大家还以为他们家是反革命呢；其次她也有自己的主张，生儿子嘛，将来是要中状元的所以她只管叫她儿子“张红榜”以为这样儿子就会考上大学中状元。有时候，胖婶正在睡觉听见刘跟哈哈大笑就用脚踹他。“我看见张喜庆那王八羔子给我洗脚呢！”他说，“将来我老了有金旺那小子当村长，金旺老了就有来弟当村长”。半天胖婶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轻哼“你以为你是秦始皇，拿个破锣还以为是传国玉玺呢！”
张焕加入了建筑队。现在县城里到处都在建大楼，家里凡是有些力气的男丁都去城里盖大楼挣钱去了，张焕也要去，可是她毕竟是个女的，工头死活都肯不要，她对工头说她行，工头微笑着摇了摇头。于是她“蹭蹭蹭”爬上六楼高的铁架子上，微笑的向下张望，看得工地上的爷们差点掉了眼珠子。
“我行吧。”
“好样的，巾帼不让须眉”工头竖着大拇指对她说。
从此以后，张焕就成了建筑工地的一员了，很多时候那些上了男人尚且不敢爬的架子她轻轻松松的就爬上去了。
二
“红榜。”看看是谁在敲门，刘氏正在给自己的孙孙纳鞋底做新鞋。
“奶奶。”红榜不知所措的跑到刘氏的怀里，眼前的这个人他不认识。
“……是你，娃，你怎么回来了。”刘氏虽然一眼没认出来，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认出他来也是不足为奇的。
“婶子呦！”他说。
“快，快叫伯伯。”她把藏在身后的红榜拉到跟前，小家伙哪里见过城里人，所以这会儿竟吓得瑟瑟的攥着刘氏的衣角。
“快快，屋里坐”刘氏热情让到。
“红榜，给你伯伯倒一碗茶去”她吩咐说。
“娃呀，几年没进家了吧，前几天听说你回来了，这不金旺不在家，张焕也在县城里。就我，你叔还有这个淘气鬼，我想等你旺兄弟回来你们好好聚聚，不曾想你今天就来到家了。”
他把一个苹果递给红榜，小孩子快活着玩去了。
“俺叔呢？”他问。
“上地了，还不到晌午呢，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刘氏一边忙着搭话一边从一个竹筒里拿茶叶。
“这是金旺去年外地出差带回来的，你见过世面品尝一下，看看真假”她乐呵呵的说。
“婶子，要不就不坐了，等金旺回来我再来。”
“你有什么事吗！”她不安的问。
“俺爸，他走了。”晨星眼里含着泪水，他扭着脖颈让自己的脸朝向院子。
“入土为安，我想把俺爸葬在老家”他顿了顿说。
“娃，这可不好办呢！要是死在村里了，村里人肯定是要抬棺的；这第一层他死在了外地，第二层又是被枪毙的，全村人都听说了，谁肯去抬棺。”
“婶子呦！我替我爸赎罪，你给点个头吧”晨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刚才还在眼里含着的泪水这会儿像泄了闸。
“娃，快起来”刘氏慌神的把金旺从地上掺起来。
“孩子呀！我知道，你以为你爸犯了错误，现在被政府枪毙了我们会不让他进祖坟，不是那个道理，咱是一家人，你爸的为人你叔还能不清楚，他俩可是亲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的知人之心，问题是祖坟可都是连着的，好比咱家的祖坟就不单单有咱家的祖宗，好几家的祖宗都在那儿埋着呢！到时候少不得他们又要给你找麻烦。”她说着用自己枯瘦的手揩去晨星脸上的泪珠。
“那我该怎么办！”他完全像个孩子只顾抽抽噎噎的哭，是的，有谁真的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呢，一个疯疯傻傻的妈，一个犯人的父亲，再加上自己野种的身份。他那里背的动呢，他又能找谁去倾述呢！找迎霞吗？说不定她比他还要脆弱；找妈妈吗？她已经疯掉了，他又怎么忍心！
刘氏本来眼窝子就浅，又是一个无谋的人，他心疼晨星，可是又想不出如何去安慰他，母子俩竟哭作一团。
“阿祥也没有个娃，可是苦了你来”她说。
“婶子，我就是阿祥的孩子，我和迎霞就是阿祥的孩子”他说。
“娃，你是个好娃，知恩图报哩，阿祥泉下有知也不枉他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了，你要是心里委屈就把我当成你妈吧！”
“黄艳呢，她还好吧”刘氏收起眼泪顿了顿说。
“我妈，我妈她……。”
“她怎么啦，不是都回来了吗！回来就好，咱一家人相互照应着，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我妈，她疯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刘氏闻言后又痛哭起来。
“都是好人哟，怎么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呢，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说疯就疯了，世事无常唉！”
“娃呀，人要好好地做人呢，黄艳为你俩把这一辈子都给耽误了，你俩可要好好地孝敬她呢！”
这句话说到了晨星的痛处，他捂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呀，你要是心里委屈就哭出来吧，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就来这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是，以后就当这里也是你的家。”
“婶子耶”我替我爸像你磕头，晨星跪在地上。
三
金旺和张爱民孤魂野鬼般在县城了溜达，金旺愤怒的把那条还未打开的名牌香烟打开，“去，妈的，他们不稀罕咱自己抽”。他无奈的把一盒香烟递给张爱民。到了天黑的时候，他们依然一无所获的在县城里溜达着。
“回去吧，成也山药，败也山药”张爱民自嘲的说。
“要回你回，我可不回去”金旺赌气的说。
“行，我看你是不累，我是累的腰都快闪架了。”说着就把一袋子拿给客户看的山药撂到金旺的肩上。
几天来，在县里的张罗下他们没少接触大客商，可是西装革履的老总们一看来的是两个土老帽，看了第一眼就懒得看第二眼，及至看到他们用蛇皮袋子装着被县里的领导吹的天花乱坠的“山里宝”，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成心气人嘛？有的大客商还象征性的问一问，有的看都不看直接冲着摆摆手“NO”。有几次，金旺按照以前在县里摆地摊的经验，精挑细选几根品相上好的山药等到谈判结束后，或是大客商上车的档讨个好，“老总你尝尝，这是上好的山药呢”。那老总看到这小子嬉皮笑脸的拿几根山药给自己送礼气的肺都要炸掉了，赶紧招呼司机“开车，开车，当我是什么了。”
在城里溜达的这几天，他们还抽空去看了看在工地的张焕。那时候，张焕正站在几十米高的铁架子上上楼板，他们站在工地上，抬着头向上张望，张焕无惊无惧的站在上面说说笑笑，虽然很高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可以感觉的到张焕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唉，是我不好呀！我没有给你幸福生活的本事。”金旺遥遥望着站在高处的张焕抹眼泪。
一旁看得张爱民啧啧称奇，“牛呀！牛，俺弟妹寡二无双，天上地下再没有第二个了。”
“你又再说风凉话”金旺责怪道。
“我何曾说的是风凉话，你看看俺弟妹，头一胎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就这个行头，比你都强多了，要是个男的就好了。”张爱民自顾自的说着。
“是呀！她要是个男的就好了。”金旺也感叹说。不过一会儿回过神来感觉不对呀！要张焕真是个男的也不见得就好，首先他自己就要打消了娶张焕的念头。他回过头来看张爱民，那小子正脸憋得通红呢！
“小子，你在胡想什么呢。”他找张爱民身上就是一拳。
“你呀！没看见那个工头像头狼一样，眼睛绿绿的看着弟妹，我这是等待机会好英雄出手，救弟妹于水火之中”
“狗屁，我还不了解你呀，要救那也是我去，不过我看你说的还真是有点道理，那工头还真像头狼。”金旺打趣说。
这时候，张焕已经看见他俩来了，她得意的像他俩招手。末了，不慌不忙的从架子上下来。
“看你，看你，又把自己的安全帽扔到哪里去了？”金旺撸了撸她耳边的一撮北风刮乱的头发说。
“你呀，竟是瞎操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我倒想问问问你，山药卖的怎么样了？”她问。
“弟妹，我看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的的确确不好办。”张爱民抢着说。
“你别打岔俺家的事你少擦嘴。”金旺说。
“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说不定还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呢。”
“你去给给金旺当个女公关保管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金旺那小子，瞎托成个爷们，中看不中用。”
金旺听得出来，这句话是拿刚才的话开刷他的。
“好呀，让凤娟给咱家公关当个女秘书，感情也是不错的。”他把矛头调转过来。
“赶紧回家去吧！天不早了。”张焕催促道。
“嗯，你在这儿可要注意安全。”金旺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
“行了吧，我的爷，收了你的女儿红吧！我看着都不好意识啦”张爱民没意思的说。
四
天黑的时候，金旺背着那一袋子山药回到了家，去的时候是多少回来的时候还是多少，一根没有卖出去不说，就是白白送给人家尝尝人家都不愿意瞧上一眼，他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把那袋山药往堂屋里一撂也不再管它了。
红榜几天没见到金旺了，这会儿这个大活人就在他面前站着，他高兴的非要金旺驮着他骑大马，幸亏刘氏劝诫“你爸累了几天了，你就不让人安生一会儿。”小孩子看看奶奶愠怒的脸，又看看笑呵呵的爸爸悻悻的跑开了。
“咋样，有没有行情”德全问。
“有啥行情，眼瞅着整个县城全是山药，哪里去找顾客，现在卖山药的比买山药的人都多。”
“要我说，这几年你也没少为村里人操心，前几年山药行情虽好，大伙心里也高兴，可是你没留意你老岳父那张老脸，他心里可是容不下你的，这几年山药生意眼见着不好，他却整天乐呵呵的往这边走动，你呀！事业是事业！可也别昏了头。”德全语重心长的说。
“是呀！也不用那么忙的跟什么似的，什么都有一个定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有用。”刘氏把饭端到堂屋里边摆碗边说。
“什么跟什么呀！”金旺笑笑说。
“我是在说你晨星兄弟呢！”她说。
“他怎么啦，不是在上海吗？”
“回来了，你伯伯前几天去监狱自首，枪决了，现在你大娘非要把你伯伯葬到老家，为了这事你大娘也气疯了，现在一家人都回来了，死的死，疯的疯，可怜你晨星兄弟了。”说着说着老俩口就哭起来了。
“谁疯了？。”金旺又问了一遍。
“谁呀，你黄艳大娘呗”老汉用打火机点着他的大烟枪，泪花迎着红光血红血红的。
“大娘不是很刚强的吗！”金旺嗫嚅的说。
“刚强？！你大娘喜欢你伯伯喜欢了一辈子，可是你伯伯他也有他的苦衷，一来要抚养两个娃娃，二来又有罪在身，说不定那天就走了，相守了几十年连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人家，你大娘守了几十年的活寡，你说说再刚强的人能怎样，这种事呀，越是刚强的人往往越接受不了呵！”老汉说。
“冤孽呀！”刘氏用手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明天去他家看看去，乡亲们不明就里，只说你伯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杀人犯，其实人心都是好的，你伯伯也是错在一念之间。”刘氏说。
“嗯”金旺说。
晚上，金旺烦心的怎么也睡不着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山药还没有找到买家，家里头又出了这样的事，伯伯当然不是坏人，哪有坏人还收养孤儿的道理，可是硬说晨星和迎霞是孤儿村里又有谁信呢！他们不是一口咬定晨星和迎霞是伯伯的私生子吗？母亲和父亲的意思，晨星和迎霞是一定要把伯伯葬在老家的，未必有人会为伯伯抬棺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明天势必要去伯伯家看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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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已经毫无办法了。当初是他夸下海口要乡亲们开荒种山药的，现在山里的山药也像他当初想的那样，走出了村庄，走进了县城。可是也仅仅是走进了县城而已，几年来村里人把所有能够开垦的地全都开垦了，漫山遍野种的全是山药，每逢到了山药收获的季节，他就不得不和张爱民来到县里找大的买家，小小的县城哪里消费的了那么多山药，那东西就是一个补品，哪里像吃馒头那样饿了就吃。山药已经成了小县城的一大风景，不光在超市里摆的琳琅满目，即使在菜市场也堆得像小山一样。每次看到村里的村民把卖不掉的山药扔到地里任它沤掉，或是直接倒到坑里他的心都碎了，这是他的心血，是他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他小心翼翼的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就像保护着他与张焕之间那来之不易的爱情。值得庆幸的是他与张焕的爱情已经开花结果，小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跑起来像个滚动的皮球，一天到晚没个老实，德全老汉和刘氏整天抱怨说，家里生了个跑马拉松的奥运冠军。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村长刘跟人生的一大遗憾，他是天天盼着胖婶能够给他生个胖小子将来好接他的班，结婚头几年胖婶就像一只不会下蛋的鸡，也没有见她闲着可就是没见下的蛋在哪里，后来村长到神树下烧香送钱，无论是男是女好歹也捞上一个吧，不久胖婶还真铁树开花怀上了张焕，所以虽然刘跟站据着村里至高无上的领导地位，没有生个儿子到底还是他辉煌人生的一大遗憾。每次开会看见张喜庆在下面无所顾忌的说说笑笑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人家可是有六个儿子呢！
现在好了，张焕生了一个儿子，虽然不是他呵胖婶生的好歹是他外孙，往近了说还是一个村子里头的，这可把村长刘跟乐的不行，他常常得意的对胖婶说“我说金旺这孩子有能耐吧！头一胎就生了个男娃”，不过这样一说好像就显得他自己没能耐了，所以到此为止立即打住。只有一个外孙显然并不能使刘跟中意，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他不顾大家的一致反对硬是给小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来弟”，张焕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首先现在正在搞计划生育，名字一叫开大家还以为他们家是反革命呢；其次她也有自己的主张，生儿子嘛，将来是要中状元的所以她只管叫她儿子“张红榜”以为这样儿子就会考上大学中状元。有时候，胖婶正在睡觉听见刘跟哈哈大笑就用脚踹他。“我看见张喜庆那王八羔子给我洗脚呢！”他说，“将来我老了有金旺那小子当村长，金旺老了就有来弟当村长”。半天胖婶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轻哼“你以为你是秦始皇，拿个破锣还以为是传国玉玺呢！”
张焕加入了建筑队。现在县城里到处都在建大楼，家里凡是有些力气的男丁都去城里盖大楼挣钱去了，张焕也要去，可是她毕竟是个女的，工头死活都肯不要，她对工头说她行，工头微笑着摇了摇头。于是她“蹭蹭蹭”爬上六楼高的铁架子上，微笑的向下张望，看得工地上的爷们差点掉了眼珠子。
“我行吧。”
“好样的，巾帼不让须眉”工头竖着大拇指对她说。
从此以后，张焕就成了建筑工地的一员了，很多时候那些上了男人尚且不敢爬的架子她轻轻松松的就爬上去了。
二
“红榜。”看看是谁在敲门，刘氏正在给自己的孙孙纳鞋底做新鞋。
“奶奶。”红榜不知所措的跑到刘氏的怀里，眼前的这个人他不认识。
“……是你，娃，你怎么回来了。”刘氏虽然一眼没认出来，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认出他来也是不足为奇的。
“婶子呦！”他说。
“快，快叫伯伯。”她把藏在身后的红榜拉到跟前，小家伙哪里见过城里人，所以这会儿竟吓得瑟瑟的攥着刘氏的衣角。
“快快，屋里坐”刘氏热情让到。
“红榜，给你伯伯倒一碗茶去”她吩咐说。
“娃呀，几年没进家了吧，前几天听说你回来了，这不金旺不在家，张焕也在县城里。就我，你叔还有这个淘气鬼，我想等你旺兄弟回来你们好好聚聚，不曾想你今天就来到家了。”
他把一个苹果递给红榜，小孩子快活着玩去了。
“俺叔呢？”他问。
“上地了，还不到晌午呢，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刘氏一边忙着搭话一边从一个竹筒里拿茶叶。
“这是金旺去年外地出差带回来的，你见过世面品尝一下，看看真假”她乐呵呵的说。
“婶子，要不就不坐了，等金旺回来我再来。”
“你有什么事吗！”她不安的问。
“俺爸，他走了。”晨星眼里含着泪水，他扭着脖颈让自己的脸朝向院子。
“入土为安，我想把俺爸葬在老家”他顿了顿说。
“娃，这可不好办呢！要是死在村里了，村里人肯定是要抬棺的；这第一层他死在了外地，第二层又是被枪毙的，全村人都听说了，谁肯去抬棺。”
“婶子呦！我替我爸赎罪，你给点个头吧”晨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刚才还在眼里含着的泪水这会儿像泄了闸。
“娃，快起来”刘氏慌神的把金旺从地上掺起来。
“孩子呀！我知道，你以为你爸犯了错误，现在被政府枪毙了我们会不让他进祖坟，不是那个道理，咱是一家人，你爸的为人你叔还能不清楚，他俩可是亲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的知人之心，问题是祖坟可都是连着的，好比咱家的祖坟就不单单有咱家的祖宗，好几家的祖宗都在那儿埋着呢！到时候少不得他们又要给你找麻烦。”她说着用自己枯瘦的手揩去晨星脸上的泪珠。
“那我该怎么办！”他完全像个孩子只顾抽抽噎噎的哭，是的，有谁真的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呢，一个疯疯傻傻的妈，一个犯人的父亲，再加上自己野种的身份。他那里背的动呢，他又能找谁去倾述呢！找迎霞吗？说不定她比他还要脆弱；找妈妈吗？她已经疯掉了，他又怎么忍心！
刘氏本来眼窝子就浅，又是一个无谋的人，他心疼晨星，可是又想不出如何去安慰他，母子俩竟哭作一团。
“阿祥也没有个娃，可是苦了你来”她说。
“婶子，我就是阿祥的孩子，我和迎霞就是阿祥的孩子”他说。
“娃，你是个好娃，知恩图报哩，阿祥泉下有知也不枉他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了，你要是心里委屈就把我当成你妈吧！”
“黄艳呢，她还好吧”刘氏收起眼泪顿了顿说。
“我妈，我妈她……。”
“她怎么啦，不是都回来了吗！回来就好，咱一家人相互照应着，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我妈，她疯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刘氏闻言后又痛哭起来。
“都是好人哟，怎么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呢，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说疯就疯了，世事无常唉！”
“娃呀，人要好好地做人呢，黄艳为你俩把这一辈子都给耽误了，你俩可要好好地孝敬她呢！”
这句话说到了晨星的痛处，他捂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呀，你要是心里委屈就哭出来吧，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就来这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是，以后就当这里也是你的家。”
“婶子耶”我替我爸像你磕头，晨星跪在地上。
三
金旺和张爱民孤魂野鬼般在县城了溜达，金旺愤怒的把那条还未打开的名牌香烟打开，“去，妈的，他们不稀罕咱自己抽”。他无奈的把一盒香烟递给张爱民。到了天黑的时候，他们依然一无所获的在县城里溜达着。
“回去吧，成也山药，败也山药”张爱民自嘲的说。
“要回你回，我可不回去”金旺赌气的说。
“行，我看你是不累，我是累的腰都快闪架了。”说着就把一袋子拿给客户看的山药撂到金旺的肩上。
几天来，在县里的张罗下他们没少接触大客商，可是西装革履的老总们一看来的是两个土老帽，看了第一眼就懒得看第二眼，及至看到他们用蛇皮袋子装着被县里的领导吹的天花乱坠的“山里宝”，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成心气人嘛？有的大客商还象征性的问一问，有的看都不看直接冲着摆摆手“NO”。有几次，金旺按照以前在县里摆地摊的经验，精挑细选几根品相上好的山药等到谈判结束后，或是大客商上车的档讨个好，“老总你尝尝，这是上好的山药呢”。那老总看到这小子嬉皮笑脸的拿几根山药给自己送礼气的肺都要炸掉了，赶紧招呼司机“开车，开车，当我是什么了。”
在城里溜达的这几天，他们还抽空去看了看在工地的张焕。那时候，张焕正站在几十米高的铁架子上上楼板，他们站在工地上，抬着头向上张望，张焕无惊无惧的站在上面说说笑笑，虽然很高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可以感觉的到张焕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唉，是我不好呀！我没有给你幸福生活的本事。”金旺遥遥望着站在高处的张焕抹眼泪。
一旁看得张爱民啧啧称奇，“牛呀！牛，俺弟妹寡二无双，天上地下再没有第二个了。”
“你又再说风凉话”金旺责怪道。
“我何曾说的是风凉话，你看看俺弟妹，头一胎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就这个行头，比你都强多了，要是个男的就好了。”张爱民自顾自的说着。
“是呀！她要是个男的就好了。”金旺也感叹说。不过一会儿回过神来感觉不对呀！要张焕真是个男的也不见得就好，首先他自己就要打消了娶张焕的念头。他回过头来看张爱民，那小子正脸憋得通红呢！
“小子，你在胡想什么呢。”他找张爱民身上就是一拳。
“你呀！没看见那个工头像头狼一样，眼睛绿绿的看着弟妹，我这是等待机会好英雄出手，救弟妹于水火之中”
“狗屁，我还不了解你呀，要救那也是我去，不过我看你说的还真是有点道理，那工头还真像头狼。”金旺打趣说。
这时候，张焕已经看见他俩来了，她得意的像他俩招手。末了，不慌不忙的从架子上下来。
“看你，看你，又把自己的安全帽扔到哪里去了？”金旺撸了撸她耳边的一撮北风刮乱的头发说。
“你呀，竟是瞎操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我倒想问问问你，山药卖的怎么样了？”她问。
“弟妹，我看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的的确确不好办。”张爱民抢着说。
“你别打岔俺家的事你少擦嘴。”金旺说。
“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说不定还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呢。”
“你去给给金旺当个女公关保管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金旺那小子，瞎托成个爷们，中看不中用。”
金旺听得出来，这句话是拿刚才的话开刷他的。
“好呀，让凤娟给咱家公关当个女秘书，感情也是不错的。”他把矛头调转过来。
“赶紧回家去吧！天不早了。”张焕催促道。
“嗯，你在这儿可要注意安全。”金旺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
“行了吧，我的爷，收了你的女儿红吧！我看着都不好意识啦”张爱民没意思的说。
四
天黑的时候，金旺背着那一袋子山药回到了家，去的时候是多少回来的时候还是多少，一根没有卖出去不说，就是白白送给人家尝尝人家都不愿意瞧上一眼，他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把那袋山药往堂屋里一撂也不再管它了。
红榜几天没见到金旺了，这会儿这个大活人就在他面前站着，他高兴的非要金旺驮着他骑大马，幸亏刘氏劝诫“你爸累了几天了，你就不让人安生一会儿。”小孩子看看奶奶愠怒的脸，又看看笑呵呵的爸爸悻悻的跑开了。
“咋样，有没有行情”德全问。
“有啥行情，眼瞅着整个县城全是山药，哪里去找顾客，现在卖山药的比买山药的人都多。”
“要我说，这几年你也没少为村里人操心，前几年山药行情虽好，大伙心里也高兴，可是你没留意你老岳父那张老脸，他心里可是容不下你的，这几年山药生意眼见着不好，他却整天乐呵呵的往这边走动，你呀！事业是事业！可也别昏了头。”德全语重心长的说。
“是呀！也不用那么忙的跟什么似的，什么都有一个定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有用。”刘氏把饭端到堂屋里边摆碗边说。
“什么跟什么呀！”金旺笑笑说。
“我是在说你晨星兄弟呢！”她说。
“他怎么啦，不是在上海吗？”
“回来了，你伯伯前几天去监狱自首，枪决了，现在你大娘非要把你伯伯葬到老家，为了这事你大娘也气疯了，现在一家人都回来了，死的死，疯的疯，可怜你晨星兄弟了。”说着说着老俩口就哭起来了。
“谁疯了？。”金旺又问了一遍。
“谁呀，你黄艳大娘呗”老汉用打火机点着他的大烟枪，泪花迎着红光血红血红的。
“大娘不是很刚强的吗！”金旺嗫嚅的说。
“刚强？！你大娘喜欢你伯伯喜欢了一辈子，可是你伯伯他也有他的苦衷，一来要抚养两个娃娃，二来又有罪在身，说不定那天就走了，相守了几十年连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人家，你大娘守了几十年的活寡，你说说再刚强的人能怎样，这种事呀，越是刚强的人往往越接受不了呵！”老汉说。
“冤孽呀！”刘氏用手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明天去他家看看去，乡亲们不明就里，只说你伯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杀人犯，其实人心都是好的，你伯伯也是错在一念之间。”刘氏说。
“嗯”金旺说。
晚上，金旺烦心的怎么也睡不着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山药还没有找到买家，家里头又出了这样的事，伯伯当然不是坏人，哪有坏人还收养孤儿的道理，可是硬说晨星和迎霞是孤儿村里又有谁信呢！他们不是一口咬定晨星和迎霞是伯伯的私生子吗？母亲和父亲的意思，晨星和迎霞是一定要把伯伯葬在老家的，未必有人会为伯伯抬棺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明天势必要去伯伯家看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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