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五章 李子聪吃袜子
三辆卡车，分乘着高二的三个班一路驶去。
石倍华占据了最前面的一个位置，这里视野开阔，坐在软软的行李上，十分惬意。
昨天晚上，石倍华住在了四眼那里。
四眼并不反对石倍华离开一个月，他给石倍华买了很好的饭菜，还有葡萄酒。
“离开一个月，你受得了？”
“农村里有的是男人。”
四眼把手伸进石倍华的头发，抚了抚，“能弄到就干，我不醋。”
“放你妈的屁。”
“不要小瞧贫下中农，身强体壮的。”
石倍华蔑视着四眼，“将来你也是个带绿帽子的王八。”
四眼微笑，挥了挥手。
“来封信。”四眼后来说。
石倍华要离去时，四眼塞给她三十元钱。
与石倍华同坐在前排的还有李林旺，他本来因为咬伤声明不去，今早却斜背着行李来了，引得大家发笑，乔计生问他，他昂着肥头不说话。
郭树民则瞪着单凤眼，手托着下巴坐在最后，无聊地瞧着闪过的景物。他也曾申请不去，理由是需要看家，实际上是不想离开陶纯丽太久，乔计生却不同意。
“锁把锁就行，社会主义国家，你见谁家被偷过？”
“一旦被偷了呢？”
“我赔你。”
郭树民到陶纯丽那里去话别的时候，陶纯丽显出羡慕，“我们怎么就没这事？”
陶纯丽只穿着内短裤和背心，散出一种清香。
郭树民很想搂她，这还是郭树民第一次看到陶纯丽露出柔韧光滑的双腿，小花短裤很紧，显出了她的股沟，这使郭树民想起了那个亦工亦农的人所做的那些描述。
陶纯丽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颜赧，到另一间屋换了长裤回来，“你也该回去准备了。”
“一卷行李，准备什么？”郭树民的目光依然不老实，又说：“给了明天一天时间，让准备钱和粮票。”
陶纯丽在桌边坐下，看着桌面说：“你的目光有时象狼。”
郭树民把目光收回来，眼睛有些发涩，故作不解，“象狼？”
“让人讨厌。”陶纯丽冷冷地。
郭树民丑丑地笑，渐消了刚才那种念头。
分手时，陶纯丽送给郭树民一本《格林童话》。
车到了郊外，出现了片片农舍。
李子聪打错了主意，这时才感到坐在中间并不理想，他向坐在边上的几个人不厌自卑地讨换位置，均被拒绝。不久，他很隐蔽地掏出一片纸，搓成个细棒，把头伏在两腿间，用纸棒去捅鼻孔，很快，他打了个喷嚏，又跟着打了三个。
“什么声音？啊——屁，啊——屁。”前面的秦世银嚷。
“感冒了，哎呀。”李子聪捏捏鼻子，回头扫一眼乔计生。
“打个喷嚏也跟人不一样，”秦世银回头乜着，“自我贬低。”
不久，李子聪又如法炮制，终于惊动了乔计生。
乔计生艰难地从后面过来，“感冒了？”然后去拍驾驶室。汽车停下来，李子聪如愿以偿，很利索地从车上跳下来，钻进了驾驶室。
蒋巨光被李子聪顶出来，显得有些懊恼。徐志杰由于需要引路，坐进了驾驶室，另一个位子乔计生却说什么也不去坐，拉了几个女生，她们也不好意思去坐，蒋巨光就坐了进去。
蒋巨光爬上车厢，挤在乔计生身边坐下。晏显清说：“让老太太挤出来了？”
“人家感冒了么。”
“打个喷嚏就是感冒？我也会。”晏显清打了几个。
“话不能这么说。”蒋巨光为了掩饰狼狈，鼓动何健和郭树民拿出口琴和小提琴，奏起了《解放军进行曲》。很快，大家跟着唱起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十点多钟，车到定山县县城，三辆车分别被公社派来的人接走。
二班的车出了县城，沿着一条河床颠颠簸簸地驶进了山里，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大队。
一个班按学习组分成三部分，乔计生、蒋巨光、林荣利分别领一个组编入三个小队。
蒋巨光领的组去了第一小队，这里离大队*还有十几里，农户在干河床的两边山坡上挖了窑洞，山后是更大的山。
“跟咱们那儿差不多，”晏显清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山坡上的窑洞，“防空洞，”又指指干河床，“鼻涕河。”众人笑。
顺着小路一直向上，快到坡顶时，才被领到三孔窑洞前，没有院墙。
“给你们打扫好了，你们自己分配吧，我去给你们弄饭。”小队长指着稍靠下的一个用尿素袋子围起来的东西，“那是厕所。”
“就一个？”苑伟问。
“里面隔开了。”
苑伟跑下去看了看，站在那里大叫：“就隔一层布呀？”
“看不见就行了。”小队长的眼睛稍有些斜，“我们这里男女就用一个厕所。”
“不嘛。”苑伟甩着手跺着脚上来。
“好好，过会儿我再挖一个。”
蒋巨光让女生挑一个，她们挑了中间那孔，五个人勉强挤在一个炕上。
何健就近进了一孔，跟进了曲洪亮、马新民、晏显清。
蒋巨光领着余下的人进了另一孔。
收拾间，李子聪粪甲虫般抱着硕大的行李从蒋巨光那边过来，“看我不顺眼我就换地方，坐了个司机楼*，打击报复我。”
晏显清瞪眼，“我看你也不顺眼，去中间那孔。”
何健接过李子聪的行李，想找个地方，晏显清则卷起行李走了。
简单地安排好，三孔窑的人互相参观。
这时才发现，即无灯，也无电，纵观满山沟，不见一根电线杆。只见山下小队长挑着两只木桶，吃力地过了干河，向这里走来。
两桶面条，油乎乎，漂着些葱叶。小队长从背上摘下一个袋子，里面是碗筷。
“这顿饭是队部的，不要钱。”小队长蹲下来舀饭，“从晚上起你们吃派饭，一天三顿，五毛钱，一斤粮票。”舀得满了，小队长的黑指头泡到了汤里，他举起碗递给离他最近的蒋巨光，蒋巨光迟疑一下，指李子聪，李子聪接过，喝了一口汤，“我不怕。”众人笑起来。小队长看看那个油指头，脸红了些，赶紧站起来，把勺子递给苑伟，然后含住那指头，很响地吸了一口。众人再笑。小队长也很涩地笑，“多时没吃白面了，我跟你们算沾一光。”他狼狈地离开了，远远地蹲在一边吸烟袋*。
“哭啦！”李桂茵笑着捂上嘴。
蒋巨光自知做错，又不相信李桂茵的话，脱口骂一句，“拍你妈*！”
李桂茵毫不在意，神秘地弯一下腰，“抹了把泪。”
大家都注意地看。
蒋巨光只好过去。
“是不是误会啦？”蒋巨光也蹲下。
“没没没，”小队长的眼的确红了，他连着吸了几口烟。
“我是班长，又是校团委书记，不能第一个吃，李子聪……他是个蛋，你信他的？”
“我不信，”小队长笑笑，“去年咱这里旱得土地冒黄烟了，麦子没水不行，弄得咱们小麦一人就分了十七斤，早吃完了。”他挥挥烟袋朝南指了指，“做饭的时候，小贵……偷吃了几口，我踢了他一脚，”小队长的眼又红了，隐出泪来，“我是为这。今年雨水不错，麦子长得也好，就是现在还没到收的时候。”
“小贵是谁？”
“外甥。”
蒋巨光想了想，起身回去。大家听了蒋巨光的吩咐，剩了半桶。
“这不是犯错误么？队里拿出白面是为了你们，我吃了成了甚事？不能，不能。”小队长执意不肯，蒋巨光只好吩咐大家继续吃。
小队长又下山取了锹，木棍和尿素袋去弄另一个厕所。
小队长挑着桶和碗要返回时说：“下午没事，六点来钟吃晚饭，有人来叫你们，三个人一家，你们自己分一分。”
十二个人正好分成四组。
晚饭时果然有人来叫，大家分别跟上走了。
吃饭回来，都坐在窑前谈论吃了什么，小队长又扛着一个桶，拎着三个灯盏*上来了，裤腰上还别着个铁皮喇叭，“这是柴油，点灯用。”
李子聪偷偷地跟小队长比个子，让蒋巨光踢开。
“一会儿咱们开个欢迎会。”小队长拿上喇叭上了坡顶，拖着腔吼起来。
会后，大家回来点上柴油灯，虽然有味烟大，却也新鲜得直乐。
终于睡下后，却睡不着。
曲洪亮说有臭味，就看墙，查炕皮，最后在枕头底下翻出一双袜子来。
“谁的？”
竟然无人认。曲洪亮把袜子忿忿地扔到了地下。
李子聪嘟嘟哝哝下去拣回来，上炕时又很快地塞进马新民的褥子底下。
马新民满脸起皱，“怎么这么讨厌？”
李子聪瞪起小眼，“这又不是什么脏东西，比女厕所还臭？”
马新民只好起身，把袜子拨到地下。
李子聪瞅着地上的袜子，坐了片刻，复又下地拣起，嬉皮笑脸地塞到何健的褥子底下。
何健把袜子用力摔在李子聪的脸上。
“说吧，什么意思？你要是说的有理，我们让你放。”
李子聪只好把袜子放到自己的褥子底下，“放哪不一样？”
第二天起来，马新民在叠被时再次在自己的褥子底下发现了那袜子，大家笑得来了气，按住李子聪，曲洪亮捏开李子聪的嘴，硬把袜子塞了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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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这里指大队部，这里的农民把大队部也叫做大队。
* 司机楼：土语，指卡车的驾驶室。
* 拍你妈： “拍”在这里的发音为pie （音如“撇”），国内有些地方把“吹吹拍拍”读作“吹吹pie pie ”，当地也如此。这里的“拍（pie）你妈”是“拍（pie ）你妈个X的简说，指胡扯、吹牛、言不达意之类。
* 烟袋：早时为了能随时吸烟而把烟叶放进一个小袋子带在身边，这个袋子就叫烟袋，吸烟时要用一个以烟锅、烟杆、烟嘴构成的用具。这种吸烟的方式，也被人们称做吸烟袋。
* 灯盏：过去用来取亮的可以摆放的一种燃油灯具，一般以煤油为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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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树民很想搂她，这还是郭树民第一次看到陶纯丽露出柔韧光滑的双腿，小花短裤很紧，显出了她的股沟，这使郭树民想起了那个亦工亦农的人所做的那些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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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巨光被李子聪顶出来，显得有些懊恼。徐志杰由于需要引路，坐进了驾驶室，另一个位子乔计生却说什么也不去坐，拉了几个女生，她们也不好意思去坐，蒋巨光就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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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多钟，车到定山县县城，三辆车分别被公社派来的人接走。
二班的车出了县城，沿着一条河床颠颠簸簸地驶进了山里，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大队。
一个班按学习组分成三部分，乔计生、蒋巨光、林荣利分别领一个组编入三个小队。
蒋巨光领的组去了第一小队，这里离大队*还有十几里，农户在干河床的两边山坡上挖了窑洞，山后是更大的山。
“跟咱们那儿差不多，”晏显清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山坡上的窑洞，“防空洞，”又指指干河床，“鼻涕河。”众人笑。
顺着小路一直向上，快到坡顶时，才被领到三孔窑洞前，没有院墙。
“给你们打扫好了，你们自己分配吧，我去给你们弄饭。”小队长指着稍靠下的一个用尿素袋子围起来的东西，“那是厕所。”
“就一个？”苑伟问。
“里面隔开了。”
苑伟跑下去看了看，站在那里大叫：“就隔一层布呀？”
“看不见就行了。”小队长的眼睛稍有些斜，“我们这里男女就用一个厕所。”
“不嘛。”苑伟甩着手跺着脚上来。
“好好，过会儿我再挖一个。”
蒋巨光让女生挑一个，她们挑了中间那孔，五个人勉强挤在一个炕上。
何健就近进了一孔，跟进了曲洪亮、马新民、晏显清。
蒋巨光领着余下的人进了另一孔。
收拾间，李子聪粪甲虫般抱着硕大的行李从蒋巨光那边过来，“看我不顺眼我就换地方，坐了个司机楼*，打击报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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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桶面条，油乎乎，漂着些葱叶。小队长从背上摘下一个袋子，里面是碗筷。
“这顿饭是队部的，不要钱。”小队长蹲下来舀饭，“从晚上起你们吃派饭，一天三顿，五毛钱，一斤粮票。”舀得满了，小队长的黑指头泡到了汤里，他举起碗递给离他最近的蒋巨光，蒋巨光迟疑一下，指李子聪，李子聪接过，喝了一口汤，“我不怕。”众人笑起来。小队长看看那个油指头，脸红了些，赶紧站起来，把勺子递给苑伟，然后含住那指头，很响地吸了一口。众人再笑。小队长也很涩地笑，“多时没吃白面了，我跟你们算沾一光。”他狼狈地离开了，远远地蹲在一边吸烟袋*。
“哭啦！”李桂茵笑着捂上嘴。
蒋巨光自知做错，又不相信李桂茵的话，脱口骂一句，“拍你妈*！”
李桂茵毫不在意，神秘地弯一下腰，“抹了把泪。”
大家都注意地看。
蒋巨光只好过去。
“是不是误会啦？”蒋巨光也蹲下。
“没没没，”小队长的眼的确红了，他连着吸了几口烟。
“我是班长，又是校团委书记，不能第一个吃，李子聪……他是个蛋，你信他的？”
“我不信，”小队长笑笑，“去年咱这里旱得土地冒黄烟了，麦子没水不行，弄得咱们小麦一人就分了十七斤，早吃完了。”他挥挥烟袋朝南指了指，“做饭的时候，小贵……偷吃了几口，我踢了他一脚，”小队长的眼又红了，隐出泪来，“我是为这。今年雨水不错，麦子长得也好，就是现在还没到收的时候。”
“小贵是谁？”
“外甥。”
蒋巨光想了想，起身回去。大家听了蒋巨光的吩咐，剩了半桶。
“这不是犯错误么？队里拿出白面是为了你们，我吃了成了甚事？不能，不能。”小队长执意不肯，蒋巨光只好吩咐大家继续吃。
小队长又下山取了锹，木棍和尿素袋去弄另一个厕所。
小队长挑着桶和碗要返回时说：“下午没事，六点来钟吃晚饭，有人来叫你们，三个人一家，你们自己分一分。”
十二个人正好分成四组。
晚饭时果然有人来叫，大家分别跟上走了。
吃饭回来，都坐在窑前谈论吃了什么，小队长又扛着一个桶，拎着三个灯盏*上来了，裤腰上还别着个铁皮喇叭，“这是柴油，点灯用。”
李子聪偷偷地跟小队长比个子，让蒋巨光踢开。
“一会儿咱们开个欢迎会。”小队长拿上喇叭上了坡顶，拖着腔吼起来。
会后，大家回来点上柴油灯，虽然有味烟大，却也新鲜得直乐。
终于睡下后，却睡不着。
曲洪亮说有臭味，就看墙，查炕皮，最后在枕头底下翻出一双袜子来。
“谁的？”
竟然无人认。曲洪亮把袜子忿忿地扔到了地下。
李子聪嘟嘟哝哝下去拣回来，上炕时又很快地塞进马新民的褥子底下。
马新民满脸起皱，“怎么这么讨厌？”
李子聪瞪起小眼，“这又不是什么脏东西，比女厕所还臭？”
马新民只好起身，把袜子拨到地下。
李子聪瞅着地上的袜子，坐了片刻，复又下地拣起，嬉皮笑脸地塞到何健的褥子底下。
何健把袜子用力摔在李子聪的脸上。
“说吧，什么意思？你要是说的有理，我们让你放。”
李子聪只好把袜子放到自己的褥子底下，“放哪不一样？”
第二天起来，马新民在叠被时再次在自己的褥子底下发现了那袜子，大家笑得来了气，按住李子聪，曲洪亮捏开李子聪的嘴，硬把袜子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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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这里指大队部，这里的农民把大队部也叫做大队。
* 司机楼：土语，指卡车的驾驶室。
* 拍你妈： “拍”在这里的发音为pie （音如“撇”），国内有些地方把“吹吹拍拍”读作“吹吹pie pie ”，当地也如此。这里的“拍（pie）你妈”是“拍（pie ）你妈个X的简说，指胡扯、吹牛、言不达意之类。
* 烟袋：早时为了能随时吸烟而把烟叶放进一个小袋子带在身边，这个袋子就叫烟袋，吸烟时要用一个以烟锅、烟杆、烟嘴构成的用具。这种吸烟的方式，也被人们称做吸烟袋。
* 灯盏：过去用来取亮的可以摆放的一种燃油灯具，一般以煤油为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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