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第十六章：暗策（7）
（ 7 ）
马蹄声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下。龙悠勒了勒马绳，侧头望着这个奢华富丽的宅邸，心绪却异常平静，似乎有了什么胸有成竹的计划。
一个漂亮的翻身，龙悠下了骑了两天的马，伸手拍拍马的脖子，嘴角一提。这匹马跑了两天两夜，鬃毛上全是汗，想必是疲乏极了，却坚持到龙悠下马的那一刻。此时，龙悠亦佩服它的毅力。
天空终于晴好，蔚蓝的天空中飘荡着缕缕烟雾似的轻云，太阳露出脸，照在龙悠挺直的背梁上，如在他背上滑下一股金泉。和谐宁静的景色，便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掩过几天前的暴风雨。
拉下了雨衣和斗笠，龙悠还是那么美得一尘不染，脱俗如仙，而气质却已经变得更加稳重，只要那绝致如画出般的容貌微微动容，天下间的所有事物都哀嚎自身的鄙陋，不足以在他面前绽放半分光华。
龙悠上了台阶，在那黑色庄重的门上敲了几下，接着，就是一阵静静的等候。
“什么人？”一个仆人摸样的丫头打开了大门，探出头却不认得龙悠。
“在下龙悠，有意拜见你家家主。”龙悠微微一笑，竟把那女奴看得怔在原地久久移不开目光，待龙悠再把来意重复了一遍，女奴才尴尬害羞地连声答应，愣愣地转入亭中。
许久之后，大门又被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他面容温雅，俊逸稳重，头上玉簪束发，素美中带着雅致，一身蓝衣锦缎甚是高贵脱俗，身上仿佛有天然生成的贵公子气质。
龙悠舒颜温笑，上前行了个友人之礼：“弦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名叫弦枫的青年回了一个礼，脸上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只听他略带兴奋地说：“龙公子，你怎么到寒舍来了，真是令我惊喜万分了。”
龙悠清朗一笑，道：“弦枫客气了，公子二字，我担当不起。”
“呵呵，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繁复行礼了，不过你依旧是谦逊不骄啊。”弦枫把龙悠带入府中，可还未等入厅就座，龙悠已经迫不及待道出此行的目的：“弦枫，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要请你帮忙。”龙悠的神色逐渐肃穆，令弦枫一惊。”
“以你我之间的交情，无论什么，我能帮的一定帮。”弦枫感觉到他的不对，因此也变得肃然。
“多谢。”龙悠先是道谢，双手一拱，行了个谢礼，“我想问你借人，眼下情况不妙！”
弦枫秀眉一皱，肃然点点头，听他细细地道出。
望寒楼。
褪尽华色的惠宁宫孤寂凄清，落寞得如一朵凋零的花。昔日夏天的惊艳也一去不复返，更突显出惠宁宫的美只因为有俗气的花，如果花儿都谢去，一切的丑陋与孤寂都更显出来了。
美在表里，经不起任何考验和改变。
宫如其主人，果真不错。
宫门忽地多了一片紫色，望去才知道紫镜已经走了出来。
紫衣飘逸，华饰遍身，本就白皙的脸上铺了几层脂粉，显出了病态的冷白，凤眼勾魂，眼的轮廓还画了一片紫脂，更加摄人犀利。一片轻叶从她肩上划下，无声地拂过她半身的衣裳，竟不愿停留半刻。
遣走所有的女仆，紫镜漫步在长长的石路上，每一步都像在小心翼翼，似乎一不小心就会不稳而倒地。
今日她像是烦了，眼神总是带着燥意。只是这些天来，她哪日不是烦躁不宁。唯一的消遣，便是数着步子一点一点地走，每走一步，却又无力了一分，知道最无力的时候，她也不想停下来，因为停下了，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停下了还能做什么。
精神依旧不太好，紫镜用手遮了遮眼，疾步向前走了几步。
“吱呀——”门打开的声音刺耳，更显出此门的劣质和陈旧。原来不知不觉中，紫镜已经走到学徒寝宫这边。
正欲离去，紫镜却正巧看见了一个人从学徒寝宫走了出来，居然是悟剑！
悟剑又小心地关上门，手上竟拿着一堆染血的纱布，神色更是惊恐着急。
紫镜为之一惊，提起精神来：这里不是只有她住着么？为什么……
出于惊奇，紫镜悄然走了进去，轻轻打开门，这里空间狭小，惯了住在大屋下的她心里不禁厌恶。紫镜皱眉之际，却听寝宫传来一阵惨淡的咳声，好像每咳一下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紫镜震惊，这是一个男声，而且……
迈开脚步，紫镜带了一心的猜测与惊讶，轻轻推开了那小门。
看见眼前的一切，紫镜竟不禁惨叫一声……
地上各种草药堆放得混乱，血渍在床铺上凝干成了暗红色，雪白的新绷带碰到了伤口，又微微地染红了些。
李霂沄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惊异，正在包扎伤口的手一松，绷带全都划落在手下，那胸口上大得怖人的伤口裸露在外，血顺着胸膛又把床铺染红了些许。
紫镜顿觉五雷轰顶，脸色煞白，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手上金镯撞在柱子上发出了惨叫，她才惊觉原来后背的一阵冰凉都是从柱子上传来的，直冷到心头，凝住了全身的血液。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奚枫的家族向来与望寒楼交好，奚枫不会伤害李霂沄的，不可能！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紫镜浑身发抖，呼吸都变得急促。
胸膛上恐怖的大伤口，还有他比雪还白的脸色，却都是真切的……又怎容她不认……
一颗泪悄然从她脸上划落，李霂沄全身都抖了一下。
她哭了，是为自己么……
想不到，这个第一次为他哭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危险，这么不合时机。此刻，他宁愿她从来未哭，或许她冷冷地看着自己，会来得更好……
“你……”紫镜始一启齿，又不得不捂着嘴，因为泪水已如决堤般滚落。
门又被打开了，又一声惨叫以后，是瓷碗碎了的声音。李霂沄惨然抬头，对上了悟剑惊恐苍白的脸。
李霂沄惨笑一声，抬手一下，牵动了浑身的痛。痛，在此刻无限放大，痛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李霂沄伤口的血又从伤口喷涌而出，悟剑顾不得其他，连忙跨过瓷碗碎片，坐在床边用纱布为他捂着伤口，脸上全是焦急，竟也有惨然与绝望。
连她也知道，有人看见这一幕后的结果。也许，就只有紫镜自己不知道而已。
紫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是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在抖，脑中思绪不断翻滚，扭作一团，乱成一片，只是，这里面似乎包含了愤怒。
为什么她会那么自然地去帮他，而他……竟没有拒绝！
他不是很冷漠么，不是除了自己，他不愿跟别的人多说话么……可是现在，他竟接受她的帮助……
此刻，她才想起一个令她惊骇的问题——为什么悟剑会在这里？！
一团怒火只涌上心头，全身都仿佛被那强烈的愤怒之火中焦灼的温度不断煎熬。她踉跄着迈步走到悟剑后面，一把拉起她的手，逼她看着自己那由于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
悟剑咬着唇，眼前的人泪雨婆娑，脸色苍白，指尖掐住自己手臂，令自己生疼生疼的。
泪水抹花了她的华妆，但她依旧很美，美得如烟花绚烂张扬，却美得刺眼狰狞如妖女一般。悟剑还没见过这样可怕的美丽，霸道得恐怖，却直逼着你叫你移不开目光，心甘情愿地被她的美凌迟，逐渐沉沦于此。
李霂沄抬手去握紫镜的手腕，不料紫镜扬手一掴，脆生生的响声惊动了李霂沄的心弦。紫镜许是用力过猛，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头上的金钗亦摇了几下差点落地，坠下来的泪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方才一掌重重掴在悟剑左脸上，她好大的力气，一掌掴下时悟剑已向侧面倒下，撞在一个桌子上，桌上花瓶落地，摔个粉碎。
悟剑的左脸如被火灼，立即肿起了一大片，嘴角湿润，一抹才知道已有鲜血淌下，口中更是剧痛难忍。
后腰又是一痛，悟剑差点喊了出来，刚才后腰直撞在桌上，痛楚比左脸痛上百倍。
见状，李霂沄忍不住暴怒一吼：“你这是干什么！”
李霂沄自己也惊住了，为什么，会对她吼……
一吼过后，全身伤的痛楚都似乎被牵动，痛得脸色苍白，绷带上红得狰狞。
关于紫镜的一切，他不是早就习惯了、什么都可以迁就么，但是现在是关于悟剑，为何就……
紫镜惊呆了，泪水更凶猛地划过她的脸颊，似乎有野兽在划她的脸，泪痕上又热又疼。握着拳头的手，指甲已经深陷，竟感觉不到半点痛，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心伤。
“你吼我？”紫镜一字一字地轻声道出，每一个字都流露了哀痛，每一个字都带着一颗泪落下，每一个字都让她后退一步，直到后背都撞在墙上，冰冷已经无法再进入她似已绝望的心。这轻轻的声音听到李霂沄的耳里，却全是重如千斤、压得他窒息的石头。
“你吼我！”紫镜疯了一般，三个字响彻云端，骇人亦震惊。
李霂沄心如刀割，双目紧闭，颤动不已的身体除了痛还是痛，既然已被她找来了，更多的决绝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会儿，他睁眼，对她露出如雪山般冷如刀的目光，直刺进她的心，亦把他自己伤得面目全非，顿时，两个人都鲜血淋淋。
“无理取闹，滚出去！”李霂沄怒号，不顾伤口直指门口。
紫镜竭尽了全部的泪水，此刻只有笑，一声声的冷笑诉说着一阵阵的绝望。不知对视了多久，当她在他眼中找到的只有决绝却无半分留情的时候，她仰头哈哈大笑，如一个痴女在发痴。
她转身，带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和令人战栗的笑声，慢慢消失在寝宫中。
一阵寒意冲上李霂沄心头，脸色白得骇人，急火猛地攻心，口里一阵冰冷的苦涩腥甜，张口喷出，地上多了大片的鲜红。
悟剑惊叫一声，忍着痛扶住李霂沄，眼泪顿时流满她写着担心的脸庞。
李霂沄又虚弱了三分，眼前阵阵模糊，头脑一片混沌晕眩，却还无力地笑着，笑容麻痹，看得人心里发凉。
“长老，你怎么样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再生病了。”悟剑哭了，李霂沄的样子很恐怖，加上腰上的剧痛和脸上未散的焦灼感，泪水又忍不住落下了。
李霂沄呆滞地望着地面，过了很久，他才转头，轻轻又虚弱地问：“你没事吧？”
“奴婢还好。”悟剑摇摇头，用袖子擦去了泪水。
“……咳！”李霂沄猛咳，咳得声音都哑了下去，悟剑忙扶他躺下，为他在额上搭上冷巾。
“把清风叫来。”李霂沄的声音哑得如雨丝落地，几乎没有了声响。
此时亦无再多时间想什么，能做的，只有尽快解决问题。
“是……”再多的放心不下已经不再能让她多犹豫半刻，悟剑理解现在的情况有多糟，她擦了擦眼泪，强打起精神，迅速往外飞奔……
李霂沄静静地躺在榻上，全身都动弹不得，忽地，只有冷笑一下。
上天一定是在捉弄他，昔日付出再多的努力她亦不肯多看他半眼，他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甚至麻木，她的眼中都还是淡漠高傲，永远都只有清风和龙悠。
只是，刚才她——变了。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接受他的付出……刚才的反应已经代表了一切。
只是，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是现在，他感到的不是欣慰，只有连绵不断的心寒；因为是现在，他不得不亲手摧毁已经近在眼前的希望，一番话，伤透了她，也伤透了自己。
实在是……悲惨与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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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镜浑身发抖，呼吸都变得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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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是为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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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又被打开了，又一声惨叫以后，是瓷碗碎了的声音。李霂沄惨然抬头，对上了悟剑惊恐苍白的脸。
李霂沄惨笑一声，抬手一下，牵动了浑身的痛。痛，在此刻无限放大，痛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李霂沄伤口的血又从伤口喷涌而出，悟剑顾不得其他，连忙跨过瓷碗碎片，坐在床边用纱布为他捂着伤口，脸上全是焦急，竟也有惨然与绝望。
连她也知道，有人看见这一幕后的结果。也许，就只有紫镜自己不知道而已。
紫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是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在抖，脑中思绪不断翻滚，扭作一团，乱成一片，只是，这里面似乎包含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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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霂沄抬手去握紫镜的手腕，不料紫镜扬手一掴，脆生生的响声惊动了李霂沄的心弦。紫镜许是用力过猛，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头上的金钗亦摇了几下差点落地，坠下来的泪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方才一掌重重掴在悟剑左脸上，她好大的力气，一掌掴下时悟剑已向侧面倒下，撞在一个桌子上，桌上花瓶落地，摔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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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你怎么样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再生病了。”悟剑哭了，李霂沄的样子很恐怖，加上腰上的剧痛和脸上未散的焦灼感，泪水又忍不住落下了。
李霂沄呆滞地望着地面，过了很久，他才转头，轻轻又虚弱地问：“你没事吧？”
“奴婢还好。”悟剑摇摇头，用袖子擦去了泪水。
“……咳！”李霂沄猛咳，咳得声音都哑了下去，悟剑忙扶他躺下，为他在额上搭上冷巾。
“把清风叫来。”李霂沄的声音哑得如雨丝落地，几乎没有了声响。
此时亦无再多时间想什么，能做的，只有尽快解决问题。
“是……”再多的放心不下已经不再能让她多犹豫半刻，悟剑理解现在的情况有多糟，她擦了擦眼泪，强打起精神，迅速往外飞奔……
李霂沄静静地躺在榻上，全身都动弹不得，忽地，只有冷笑一下。
上天一定是在捉弄他，昔日付出再多的努力她亦不肯多看他半眼，他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甚至麻木，她的眼中都还是淡漠高傲，永远都只有清风和龙悠。
只是，刚才她——变了。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接受他的付出……刚才的反应已经代表了一切。
只是，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是现在，他感到的不是欣慰，只有连绵不断的心寒；因为是现在，他不得不亲手摧毁已经近在眼前的希望，一番话，伤透了她，也伤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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