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十八章 沐晓的决定
“知道了。”
当沐晓义愤填膺地将南烈的话告诉芷心时，芷心却只是这样平静地回答了一句。
沐晓见她这反应，不由有些抱不平地质问起来了：“你糊涂了吗！……他这么无情你怎么都不生气！”
芷心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沐晓愤愤不平地问她。
芷心听了这话，猛地看向她，眼中带着愤怒。沐晓先是被芷心凶恶的眼神吓得愣了一下，但马上生气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么护着他吗！他说你是自作自受呀！”
芷心听到这话不由怔了一下，但马上站起身不耐烦地打发起她来：“不关你的事！”
沐晓被芷心一横，不由呆住了。芷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马上缓和了一下口气：“总之多谢你帮忙把这些东西送出去。但我的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缓缓抬起头对沐晓笑了笑，笑容有些凄凉，“如果有一天，等你有了真正爱的人你就会明白……”
“真正爱的人……”沐晓失神地重复着芷心的话，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凄凉。
她怎么有资格去教训别人？
她自己爱的又是什么人呢！
她三番五次对他持有幻想，他又三番五次地将她的幻想碾得粉碎……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别人呢！
“只是……”芷心犹豫了片刻，“只是你记着，无论将来爱谁……那个人都不要是少主……”
沐晓听到这话，心里突然震了一下，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浪费口舌向芷心多做解释。
“你记着……”芷心没有看她，只是透过牢房窗户凝望着窗外，幽幽地开口，“这些话，是作为一个女人来给你的忠告……”
“芷心！”沐晓突然打断她的话。
芷心慢慢转回身看着她，她却闪躲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地板。
“芷心你……可以忘了他吗？”
芷心似乎没有明白沐晓的意思。
“我是说……你试没试过忘记他？忘记南烈，……或者，或者是某个你喜欢的人……？”
“你想忘记他吗？”芷心反问。
“我？”沐晓迟疑了一下，转而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忘记一个不该爱的人……”然而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这话可能引起误会，马上解释说，“我不是说南烈！我和南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我是在指别人……”
芷心皱了一下眉头，盯着沐晓审视着：“你喜欢的人……真的不是少主？！”她的语气中带着些难以置信。
沐晓马上随意地笑了笑：“当然不是！……但是……我喜欢的人……比南烈好不到哪去……他是个坏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坏人又怎样？”芷心的口吻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难以理解，“只要他爱你那么就算他对全天下的人使坏，对全天下人虚伪，但在你面前也一定是一个最真实最可靠的人。”
“但是他不爱我！……他……他根本不在乎我……”说到这里，沐晓感觉有些委屈，赶忙背着芷心偷偷地将含在眼中的泪抹掉了。
芷心听着这话，只是不屑地笑了笑，转回身重新凝视着窗外：“那就让他喜欢上你。”
沐晓稍稍怔了一下，然而又马上泄气地低下了头：“……他……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我……他……他就像南烈一样！……他不在乎我……甚至……甚至可以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芷心听到这话，看了沐晓一眼，皱了皱眉，责备了一句：“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可是我忘不掉！”沐晓终于还是在她面前流泪了，“我真的好没用……我忘不掉他！忘不掉他……”
“果然没用！是你自己不争气又怨得了谁！”芷心不耐烦地指责她，“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就让他爱上你，然后再将你自己受过的这些痛苦加倍奉还给他！”
过了很多天，沐晓的头脑里却还残留着芷心的话。最近一段时间，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做什么事都魂不守舍。巫祝夫人本来就担心着班博语的安危，沐晓也只能在家里强颜欢笑，有时累了，不得不借口跑出来透透气，于是，她就会像一个游魂一样，在巫咸国的大街小巷游荡，偶尔去看看芷心，和她聊过之后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然而不管怎么说，她和芷心的关系的确渐渐改善了许多。
“芷心……”
芷心看了看沐晓，又重新望向窗外：“有什么话就说，我最见不得别人说话不爽快！”
沐晓早就习惯了芷心的说话方式了。于是她也只是低下头想了片刻，才又慢慢开口：“南烈的身体……”
芷心听到这话，慢慢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我是说……南烈的身体……真的找不到合适的魄石吗……？”
听了这话，芷心不由愣了一下，她看着沐晓，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这么说少主都对你说了？”
沐晓没敢去看芷心：“我只是想帮忙……”
“沐晓。”芷心突然打断沐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为这事四处奔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集齐四方圣石。”
“集齐什么？”沐晓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却又实在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东方青龙石，南方朱雀石，西方白虎石，北方玄武石。只要集齐这四方圣石，将它们融合成一，就可以提炼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魄石。这就是我们的目的，也是唯一可以救少主的办法。”说着，芷心又看了看沐晓，“这种事情本来是决不能透露给外人知道的，因为关系着少主的性命。……但既然少主自己把身体的秘密告诉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可对你隐瞒的了。……沐晓，我希望你可以帮少主。”
沐晓听着这话，稍稍感到了诧异。她一脸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是，只有你能帮忙。”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该怎么做？”
听到这样爽快的回答芷心不由怔了一下，但随即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稍显无力：“果然少主对你和别人不同……”
沐晓听到这种貌似称赞的话语也不由脸红了，她看着芷心，希望她能够继续解释下去。然而芷心却将话锋一转：“既然这样，这话还是我来说吧。沐晓，你知道如何去提炼四方圣石的力量并且将它们炼化成一颗魄石吗？”
沐晓摇了摇头。
芷心沉默了片刻，她看了昆吾石一眼：“需要昆吾圣石的力量。”
“昆吾石？！”沐晓本能摸了摸自己颈上的昆吾石，“你是说需要我的昆吾石去炼化四方圣石？”
芷心点了点头。
沐晓摸着胸前的昆吾石，竟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了。
“又是昆吾石……”她自言自语一般地小声嘲笑着。
“你不愿帮少主吗？”芷心见她竟这样消沉，不由皱起了眉头。
沐晓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摇了摇头：“没有……”她对芷心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去报答南烈了……”不知怎么，她感觉自己说话变得有气无力的，“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她对芷心笑着，但感觉自己的眼睛蒙着水雾，“你好好照顾自己。”
探望芷心出来，沐晓心事重重地径自往前走着。
昆吾石……又是昆吾石！她紧紧攥着胸前的昆吾石，第一次，她有些憎恨这石头，仿佛因为这石头，她的人生才会经历这么多谎言。
芷心的话让她不由开始质疑起南烈的目的。也许这才是他那天救她的真正原因——和冉让一样的目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这块破石头！
顿时，她感觉仿佛这世上所有人接近她都为了一个目的——昆吾石！
真是这样吗……你也像冉让一样，……也是因为昆吾石才接近我的吗！
他的确提出过想要她身上的昆吾石……
然而她也清楚地记得，在她心灰意冷地将这块石头交到他手上时他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重新帮她戴好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南烈……！
她感觉自己又一次受到了蒙骗。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存活在这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人们的语言，人们的神态，人们的一切……全部都是谎言，千姿百态的面孔，全然都成了一张张千篇一律的假面，戴着隔膜的彼此，犹如一个个生活在自己套中的假人。
为什么就不能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沐晓不知道，如果冉让最初就提出要她的昆吾石，那他们的关系是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沐晓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登葆山脚下了。
她抬头凝望着巍峨的登葆山。
沿着山路往上走的话……
她怔怔地望着山顶的方向。自从那次之后她又有多久没再见过他了呢……
她不敢见他，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在刻意回避着登葆山，刻意回避着南烈，虽然有许多次她都像今天这样鬼使神差一般的走到了山麓，但却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似的，立刻就会折返回去。她想让自己的心情沉淀下来，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零乱的感情。即使她的心里清楚，自己明明那么想念他，那么想再见他一面，尤其是此刻，她想见他的愿望比平时更加强烈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从南烈那里得到什么答案……然而想到南烈或许真如冉让一般，只是她自己的一个一厢情愿的梦……
她望着山端，只是这样站着不动。
他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
心里一个声音这样问她。
“沐晓？！”
突然，一个诧异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是鹰斗的声音！
沐晓猛地转回头，正见到鹰斗和冉让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主上！”鹰斗看了看沐晓，眼中带着凶光，似乎在向冉让请示着什么。
沐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立刻慌张起来了，她不由谨慎地慢慢朝后退着，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眼前的冉让依然还是那副她最熟悉的温柔的面容。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慢慢走向她，眼中带着沐晓看不透的东西。他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眸子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步步朝她走近。
“不要过来！”
沐晓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吓得转身便拼命地往山上逃。她哭着大喊着救命，眼前只有南烈的影子。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山顶跑着……
“我们不去追吗？”鹰斗看了一眼拦在他面前的冉让，凝视着沐晓逃走的方向皱了皱眉。
“不用了……”
“上次让她跑了，这一次……”
“你觉得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或是对别人说了什么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穿堂过室吗？”
冉让的口吻中带着些不耐烦。鹰斗微微愣了一下。
冉让站在原处，他看着沐晓消失的方向，眼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鹰斗看了冉让一眼，跟随着自己的主上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冉让这样落寞的神情。
“如果她真不知道什么的话……”鹰斗想找些话来打破这种似乎要无限延续下去的沉默，“您不需要去解释一下吗？属下是担心……如果您和沐晓的关系再这样恶化下去……”
冉让听到这话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太多无可柰何的自嘲：“恶化？……还能再怎么恶化下去……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
“主上……？”鹰斗听着冉让的话，有些震惊。冉让无论做任何事，从来都是带着一百分的信心与十足的把握，唯独在对待沐晓时，他总是处处消极而又瞻前顾后。
沐晓拼命往山顶跑着，跌倒了又马上爬起来继续跑，也顾不上已经被泥土擦破的膝盖传到她神经中那隐隐的疼痛了，她一边哭着将泪水滴到自己的昆吾石上一边朝着那建木的方向跑。终于，只那么一瞬的感觉，她的前脚一下子陷入了一个被漫天极光聚拢着的世界。这才令她舒了口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在建木结界里转回身看着外面的世界。冉让似乎还没有追过来……
“放牛的！”
南烈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沐晓吓了一跳。
她猛地回过头，就在见到南烈的那一霎那，曾经想过又想不通的问题，曾经下过的千百次的决心似乎都在看到这面容的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了。
她一下子抱住南烈，委屈地大声哭了起来。
然而沐晓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抱让南烈也不由吃了一惊，原本那些许轻慢的笑容与突如其来的无措交织在一起，混淆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南烈看了看沐晓，他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放牛的！发生什么事了！”
“他要……他要杀我……他想……想杀了我……！”沐晓哭着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死死抓着南烈不肯放手。
南烈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他看了看结界外面，外面空无一人：“谁要杀你？”
沐晓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南烈只能轻轻安慰着她：“好了好了，你看看，外面没人了。……放牛的，坏人都被你这鬼哭狼嚎吓跑了——不信你看看。”
朝暮雪安静地坐着，她手中摆弄着一只精巧的小药瓶。月白色的漆釉上用素雅的银丝勾勒出一条灵蛇的图腾，瓶子底部用蝇头小楷署名“班博语”三字。她将那小瓶放到鼻前嗅了嗅，除去焉酸留下的淡淡草药味还隐约残留着他的气息。
“班博语……博……语……”
朝暮雪轻轻用手指抚过那三个字，轻声念着他的名字，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她小心将那小药瓶收起，如获至宝似的。朝暮雪又扭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天空仿佛格外让人留恋。
自从十二岁以后她便再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吧……
忽然间，她似乎终于明了自己至今仍然活着的原因了——
只为与他相识！
等待两百年，痛苦两百年，只为与他相逢！
“你为什么才来见我……为什么要让我平白忍受了两百多年的孤独……”朝暮雪的眉心微微蹙了蹙，继而又突然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不过没关系……毕竟，终于让我遇见你了，不是吗……班博语……？”
班博语不由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前方，巫咸国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叹了口气，显然有些疲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他朝四处看了看，原本打算将在鬼木森林中遇见的那女人带回来，直觉告诉他，她一定与魑袭有什么关系，然而当他苏醒过来时，身边俨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博……博语大人！”一个巡逻的巫卫远远瞧见班博语，马上连跌带撞地一边往巫咸国的方向跑一边在嘴里大喊着，“博语大人回来了！博语大人回来了！”
班博语见这情况，便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这些日子想必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想到回去以后还要绞尽脑汁地编造借口，他不由有些头疼。
“这下惨了……”他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南烈在听完沐晓的叙述以后，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说的都是真话！他那时已经被逼急了，叫出一只半透明的大鸟，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沐晓争辩着。
南烈看了看她，反而一脸平静：“那华胥国的三公子觊觎你的昆吾石，又怎么舍得杀你？”他见沐晓无话可说了，不由讥诮地笑了笑，“再说了，纵使想杀你也忌惮着你青丘国公主的身份。向他那种步步为营的人是绝不会冲昏头脑做出这种事的——即使当时他真的动过这种念头。”
沐晓刚想争辩，南烈马上又一脸嘲讽地补充了一句，“再看看现在，如果当初他真是下了决心要杀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这么精力旺盛地跑到我这儿来哭鼻子吗？”
沐晓听着南烈满嘴的奚落，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毫无悬念的，她又一次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南烈见了沐晓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喷笑出来：“喂，放牛的！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换做是别人，你有可能已经死一千次了——因为你的确知道得太多了。——但是冉让不会——他不敢杀你。”
“你怎么知道！”沐晓努力争辩着，“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完全都不像他……”
“因为我太了解他了。”南烈打断沐晓的质疑，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沐晓听到这话，不由怔了一下。
南烈却只是坦然地笑了笑，他的眼中永远都带着波澜不惊：“那时候不知道是哪个笨蛋趴在冰面上唠唠叨叨地说了她心爱的冉让那么多事情——”
沐晓没有理会南烈的嘲讽，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她恨冉让，真的好恨他！她恨他，恨他为什么不喜欢她！
——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就将你自己受过的这些痛苦加倍奉还给他！——
芷心的话总是这样时不时地从沐晓的脑海里冒出来。
她低着头，迟疑了片刻：“南烈……”说着，她不由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神情中带着决心，“怎样才能让他喜欢上我……？”
南烈听到这话微微怔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又托着下巴一脸不屑地将头别了过去。
见对方不回答，沐晓马上看向了南烈：“要怎样做？你告诉我！”
“真让人伤心呐——我的女人竟然在我面前问我怎么取悦别的男人？”他带着轻慢的口吻抱怨了一句。
听到这话，沐晓不由又一次低下了头。
南烈瞥了她一眼，将脸凑到她跟前，托起她的下巴，用那双半透明的红色瞳孔凝视着她：“你就那么喜欢他？嗯？”
沐晓听着他的声音，赶忙红着脸别过头去了。
她慢慢看向远处，眼中的坚毅从未消失：“不是！我要让他喜欢上我，……然后再把他给我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他——”说这话时，她的眼中带着淡淡的恨意。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突然南烈从身后大笑了起来。她生气地转回身，红着脸看着他：“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开玩笑！……你觉得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痛苦公平吗！”
南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冷笑着讽刺了一句：“放牛的，你的志向还真远大呢——”说着，他一脸不屑地站起身，“不过——就凭你那点出息，等他真正爱上了你，你还舍得报复吗？”
沐晓被南烈这么一奚落，反而脸更红了。
“不过——你的提议倒是有点意思。”南烈又戏谑地瞥了她一眼，“让他爱上你什么的点子我倒是不想给你——毕竟哪个男人愿意帮着自己的女人去勾引别的男人——你说是吧，放牛的？但是——我倒有个让他变成你奴隶的好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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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心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沐晓愤愤不平地问她。
芷心听了这话，猛地看向她，眼中带着愤怒。沐晓先是被芷心凶恶的眼神吓得愣了一下，但马上生气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么护着他吗！他说你是自作自受呀！”
芷心听到这话不由怔了一下，但马上站起身不耐烦地打发起她来：“不关你的事！”
沐晓被芷心一横，不由呆住了。芷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马上缓和了一下口气：“总之多谢你帮忙把这些东西送出去。但我的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缓缓抬起头对沐晓笑了笑，笑容有些凄凉，“如果有一天，等你有了真正爱的人你就会明白……”
“真正爱的人……”沐晓失神地重复着芷心的话，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凄凉。
她怎么有资格去教训别人？
她自己爱的又是什么人呢！
她三番五次对他持有幻想，他又三番五次地将她的幻想碾得粉碎……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别人呢！
“只是……”芷心犹豫了片刻，“只是你记着，无论将来爱谁……那个人都不要是少主……”
沐晓听到这话，心里突然震了一下，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浪费口舌向芷心多做解释。
“你记着……”芷心没有看她，只是透过牢房窗户凝望着窗外，幽幽地开口，“这些话，是作为一个女人来给你的忠告……”
“芷心！”沐晓突然打断她的话。
芷心慢慢转回身看着她，她却闪躲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地板。
“芷心你……可以忘了他吗？”
芷心似乎没有明白沐晓的意思。
“我是说……你试没试过忘记他？忘记南烈，……或者，或者是某个你喜欢的人……？”
“你想忘记他吗？”芷心反问。
“我？”沐晓迟疑了一下，转而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忘记一个不该爱的人……”然而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这话可能引起误会，马上解释说，“我不是说南烈！我和南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我是在指别人……”
芷心皱了一下眉头，盯着沐晓审视着：“你喜欢的人……真的不是少主？！”她的语气中带着些难以置信。
沐晓马上随意地笑了笑：“当然不是！……但是……我喜欢的人……比南烈好不到哪去……他是个坏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坏人又怎样？”芷心的口吻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难以理解，“只要他爱你那么就算他对全天下的人使坏，对全天下人虚伪，但在你面前也一定是一个最真实最可靠的人。”
“但是他不爱我！……他……他根本不在乎我……”说到这里，沐晓感觉有些委屈，赶忙背着芷心偷偷地将含在眼中的泪抹掉了。
芷心听着这话，只是不屑地笑了笑，转回身重新凝视着窗外：“那就让他喜欢上你。”
沐晓稍稍怔了一下，然而又马上泄气地低下了头：“……他……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我……他……他就像南烈一样！……他不在乎我……甚至……甚至可以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芷心听到这话，看了沐晓一眼，皱了皱眉，责备了一句：“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可是我忘不掉！”沐晓终于还是在她面前流泪了，“我真的好没用……我忘不掉他！忘不掉他……”
“果然没用！是你自己不争气又怨得了谁！”芷心不耐烦地指责她，“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就让他爱上你，然后再将你自己受过的这些痛苦加倍奉还给他！”
过了很多天，沐晓的头脑里却还残留着芷心的话。最近一段时间，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做什么事都魂不守舍。巫祝夫人本来就担心着班博语的安危，沐晓也只能在家里强颜欢笑，有时累了，不得不借口跑出来透透气，于是，她就会像一个游魂一样，在巫咸国的大街小巷游荡，偶尔去看看芷心，和她聊过之后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然而不管怎么说，她和芷心的关系的确渐渐改善了许多。
“芷心……”
芷心看了看沐晓，又重新望向窗外：“有什么话就说，我最见不得别人说话不爽快！”
沐晓早就习惯了芷心的说话方式了。于是她也只是低下头想了片刻，才又慢慢开口：“南烈的身体……”
芷心听到这话，慢慢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我是说……南烈的身体……真的找不到合适的魄石吗……？”
听了这话，芷心不由愣了一下，她看着沐晓，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这么说少主都对你说了？”
沐晓没敢去看芷心：“我只是想帮忙……”
“沐晓。”芷心突然打断沐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为这事四处奔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集齐四方圣石。”
“集齐什么？”沐晓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却又实在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东方青龙石，南方朱雀石，西方白虎石，北方玄武石。只要集齐这四方圣石，将它们融合成一，就可以提炼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魄石。这就是我们的目的，也是唯一可以救少主的办法。”说着，芷心又看了看沐晓，“这种事情本来是决不能透露给外人知道的，因为关系着少主的性命。……但既然少主自己把身体的秘密告诉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可对你隐瞒的了。……沐晓，我希望你可以帮少主。”
沐晓听着这话，稍稍感到了诧异。她一脸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是，只有你能帮忙。”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该怎么做？”
听到这样爽快的回答芷心不由怔了一下，但随即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稍显无力：“果然少主对你和别人不同……”
沐晓听到这种貌似称赞的话语也不由脸红了，她看着芷心，希望她能够继续解释下去。然而芷心却将话锋一转：“既然这样，这话还是我来说吧。沐晓，你知道如何去提炼四方圣石的力量并且将它们炼化成一颗魄石吗？”
沐晓摇了摇头。
芷心沉默了片刻，她看了昆吾石一眼：“需要昆吾圣石的力量。”
“昆吾石？！”沐晓本能摸了摸自己颈上的昆吾石，“你是说需要我的昆吾石去炼化四方圣石？”
芷心点了点头。
沐晓摸着胸前的昆吾石，竟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了。
“又是昆吾石……”她自言自语一般地小声嘲笑着。
“你不愿帮少主吗？”芷心见她竟这样消沉，不由皱起了眉头。
沐晓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摇了摇头：“没有……”她对芷心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去报答南烈了……”不知怎么，她感觉自己说话变得有气无力的，“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她对芷心笑着，但感觉自己的眼睛蒙着水雾，“你好好照顾自己。”
探望芷心出来，沐晓心事重重地径自往前走着。
昆吾石……又是昆吾石！她紧紧攥着胸前的昆吾石，第一次，她有些憎恨这石头，仿佛因为这石头，她的人生才会经历这么多谎言。
芷心的话让她不由开始质疑起南烈的目的。也许这才是他那天救她的真正原因——和冉让一样的目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这块破石头！
顿时，她感觉仿佛这世上所有人接近她都为了一个目的——昆吾石！
真是这样吗……你也像冉让一样，……也是因为昆吾石才接近我的吗！
他的确提出过想要她身上的昆吾石……
然而她也清楚地记得，在她心灰意冷地将这块石头交到他手上时他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重新帮她戴好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南烈……！
她感觉自己又一次受到了蒙骗。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存活在这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人们的语言，人们的神态，人们的一切……全部都是谎言，千姿百态的面孔，全然都成了一张张千篇一律的假面，戴着隔膜的彼此，犹如一个个生活在自己套中的假人。
为什么就不能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沐晓不知道，如果冉让最初就提出要她的昆吾石，那他们的关系是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沐晓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登葆山脚下了。
她抬头凝望着巍峨的登葆山。
沿着山路往上走的话……
她怔怔地望着山顶的方向。自从那次之后她又有多久没再见过他了呢……
她不敢见他，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在刻意回避着登葆山，刻意回避着南烈，虽然有许多次她都像今天这样鬼使神差一般的走到了山麓，但却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似的，立刻就会折返回去。她想让自己的心情沉淀下来，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零乱的感情。即使她的心里清楚，自己明明那么想念他，那么想再见他一面，尤其是此刻，她想见他的愿望比平时更加强烈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从南烈那里得到什么答案……然而想到南烈或许真如冉让一般，只是她自己的一个一厢情愿的梦……
她望着山端，只是这样站着不动。
他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
心里一个声音这样问她。
“沐晓？！”
突然，一个诧异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是鹰斗的声音！
沐晓猛地转回头，正见到鹰斗和冉让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主上！”鹰斗看了看沐晓，眼中带着凶光，似乎在向冉让请示着什么。
沐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立刻慌张起来了，她不由谨慎地慢慢朝后退着，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眼前的冉让依然还是那副她最熟悉的温柔的面容。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慢慢走向她，眼中带着沐晓看不透的东西。他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眸子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步步朝她走近。
“不要过来！”
沐晓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吓得转身便拼命地往山上逃。她哭着大喊着救命，眼前只有南烈的影子。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山顶跑着……
“我们不去追吗？”鹰斗看了一眼拦在他面前的冉让，凝视着沐晓逃走的方向皱了皱眉。
“不用了……”
“上次让她跑了，这一次……”
“你觉得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或是对别人说了什么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穿堂过室吗？”
冉让的口吻中带着些不耐烦。鹰斗微微愣了一下。
冉让站在原处，他看着沐晓消失的方向，眼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鹰斗看了冉让一眼，跟随着自己的主上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冉让这样落寞的神情。
“如果她真不知道什么的话……”鹰斗想找些话来打破这种似乎要无限延续下去的沉默，“您不需要去解释一下吗？属下是担心……如果您和沐晓的关系再这样恶化下去……”
冉让听到这话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太多无可柰何的自嘲：“恶化？……还能再怎么恶化下去……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
“主上……？”鹰斗听着冉让的话，有些震惊。冉让无论做任何事，从来都是带着一百分的信心与十足的把握，唯独在对待沐晓时，他总是处处消极而又瞻前顾后。
沐晓拼命往山顶跑着，跌倒了又马上爬起来继续跑，也顾不上已经被泥土擦破的膝盖传到她神经中那隐隐的疼痛了，她一边哭着将泪水滴到自己的昆吾石上一边朝着那建木的方向跑。终于，只那么一瞬的感觉，她的前脚一下子陷入了一个被漫天极光聚拢着的世界。这才令她舒了口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在建木结界里转回身看着外面的世界。冉让似乎还没有追过来……
“放牛的！”
南烈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沐晓吓了一跳。
她猛地回过头，就在见到南烈的那一霎那，曾经想过又想不通的问题，曾经下过的千百次的决心似乎都在看到这面容的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了。
她一下子抱住南烈，委屈地大声哭了起来。
然而沐晓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抱让南烈也不由吃了一惊，原本那些许轻慢的笑容与突如其来的无措交织在一起，混淆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南烈看了看沐晓，他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放牛的！发生什么事了！”
“他要……他要杀我……他想……想杀了我……！”沐晓哭着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死死抓着南烈不肯放手。
南烈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他看了看结界外面，外面空无一人：“谁要杀你？”
沐晓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南烈只能轻轻安慰着她：“好了好了，你看看，外面没人了。……放牛的，坏人都被你这鬼哭狼嚎吓跑了——不信你看看。”
朝暮雪安静地坐着，她手中摆弄着一只精巧的小药瓶。月白色的漆釉上用素雅的银丝勾勒出一条灵蛇的图腾，瓶子底部用蝇头小楷署名“班博语”三字。她将那小瓶放到鼻前嗅了嗅，除去焉酸留下的淡淡草药味还隐约残留着他的气息。
“班博语……博……语……”
朝暮雪轻轻用手指抚过那三个字，轻声念着他的名字，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她小心将那小药瓶收起，如获至宝似的。朝暮雪又扭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天空仿佛格外让人留恋。
自从十二岁以后她便再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吧……
忽然间，她似乎终于明了自己至今仍然活着的原因了——
只为与他相识！
等待两百年，痛苦两百年，只为与他相逢！
“你为什么才来见我……为什么要让我平白忍受了两百多年的孤独……”朝暮雪的眉心微微蹙了蹙，继而又突然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不过没关系……毕竟，终于让我遇见你了，不是吗……班博语……？”
班博语不由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前方，巫咸国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叹了口气，显然有些疲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他朝四处看了看，原本打算将在鬼木森林中遇见的那女人带回来，直觉告诉他，她一定与魑袭有什么关系，然而当他苏醒过来时，身边俨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博……博语大人！”一个巡逻的巫卫远远瞧见班博语，马上连跌带撞地一边往巫咸国的方向跑一边在嘴里大喊着，“博语大人回来了！博语大人回来了！”
班博语见这情况，便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这些日子想必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想到回去以后还要绞尽脑汁地编造借口，他不由有些头疼。
“这下惨了……”他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南烈在听完沐晓的叙述以后，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说的都是真话！他那时已经被逼急了，叫出一只半透明的大鸟，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沐晓争辩着。
南烈看了看她，反而一脸平静：“那华胥国的三公子觊觎你的昆吾石，又怎么舍得杀你？”他见沐晓无话可说了，不由讥诮地笑了笑，“再说了，纵使想杀你也忌惮着你青丘国公主的身份。向他那种步步为营的人是绝不会冲昏头脑做出这种事的——即使当时他真的动过这种念头。”
沐晓刚想争辩，南烈马上又一脸嘲讽地补充了一句，“再看看现在，如果当初他真是下了决心要杀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这么精力旺盛地跑到我这儿来哭鼻子吗？”
沐晓听着南烈满嘴的奚落，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毫无悬念的，她又一次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南烈见了沐晓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喷笑出来：“喂，放牛的！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换做是别人，你有可能已经死一千次了——因为你的确知道得太多了。——但是冉让不会——他不敢杀你。”
“你怎么知道！”沐晓努力争辩着，“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完全都不像他……”
“因为我太了解他了。”南烈打断沐晓的质疑，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沐晓听到这话，不由怔了一下。
南烈却只是坦然地笑了笑，他的眼中永远都带着波澜不惊：“那时候不知道是哪个笨蛋趴在冰面上唠唠叨叨地说了她心爱的冉让那么多事情——”
沐晓没有理会南烈的嘲讽，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她恨冉让，真的好恨他！她恨他，恨他为什么不喜欢她！
——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就将你自己受过的这些痛苦加倍奉还给他！——
芷心的话总是这样时不时地从沐晓的脑海里冒出来。
她低着头，迟疑了片刻：“南烈……”说着，她不由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神情中带着决心，“怎样才能让他喜欢上我……？”
南烈听到这话微微怔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又托着下巴一脸不屑地将头别了过去。
见对方不回答，沐晓马上看向了南烈：“要怎样做？你告诉我！”
“真让人伤心呐——我的女人竟然在我面前问我怎么取悦别的男人？”他带着轻慢的口吻抱怨了一句。
听到这话，沐晓不由又一次低下了头。
南烈瞥了她一眼，将脸凑到她跟前，托起她的下巴，用那双半透明的红色瞳孔凝视着她：“你就那么喜欢他？嗯？”
沐晓听着他的声音，赶忙红着脸别过头去了。
她慢慢看向远处，眼中的坚毅从未消失：“不是！我要让他喜欢上我，……然后再把他给我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他——”说这话时，她的眼中带着淡淡的恨意。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突然南烈从身后大笑了起来。她生气地转回身，红着脸看着他：“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开玩笑！……你觉得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痛苦公平吗！”
南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冷笑着讽刺了一句：“放牛的，你的志向还真远大呢——”说着，他一脸不屑地站起身，“不过——就凭你那点出息，等他真正爱上了你，你还舍得报复吗？”
沐晓被南烈这么一奚落，反而脸更红了。
“不过——你的提议倒是有点意思。”南烈又戏谑地瞥了她一眼，“让他爱上你什么的点子我倒是不想给你——毕竟哪个男人愿意帮着自己的女人去勾引别的男人——你说是吧，放牛的？但是——我倒有个让他变成你奴隶的好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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