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章 诀别
沐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那些人的围追堵截的……
她只记得她的脚拼命往前逃着，逃过了一条条街道，逃过了一双双质疑的眼睛，逃过了她紊乱的思绪，她将一切全部甩在了身后……她往前跑着，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跑上了登葆山，不知道原来她已经把另一个自己丢到了身后……
突然她被脚下的枯木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只在顷刻间，在她心中那座颤颤巍巍勉强支撑着的坚强随着她的身体一起崩塌了，沉甸甸的废墟压得她再也难以重新站起。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冰雪，趴在冰冷的雪地里，让冰雪凝滞了身体，似乎那痛也得到了些许的舒缓。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再也不会被人打扰，再也不会被人嘲笑，再也不会被人厌恶……
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心中的积怨发泄出来了！她一直哭到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掉眼泪，哭到直到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想再想，哭到忘记了一切……直到哭干了眼泪，直到哭得声音已经嘶哑了，直到哭得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是滚烫的，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然而冷风吹过，又让她不禁一阵阵打着寒战。慢慢的，她的哭声变成了游丝，再后来变成了低沉的啜泣，直至如那白雪的命运般，消失得无声无息……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苍白的世界，前面的路因红肿的眼睛而被模糊掉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她只能摇摇晃晃地重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染了一地的血红……
是因为刚刚用了禁术的关系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双手被鲜血浸染成了明艳的红，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似的，疼得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会死在这里吗……
她无助地抬头望着山林中的天空，天空依然是蔚蓝的，只是那样广阔的天空里总仿佛夹杂着无数双奚落的眼睛……
也许……死在这里也是件好事……
她死了以后，秃鹰会将她的肉体啃食，野狗会将她的尸骨叼走，然后，她就像从没有来到过这个人世间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不会再打扰到任何人的生活……
“我家女儿真漂亮~”
突然，耳畔回响起母亲温柔的声音，她猛地抬头，两个模糊的影子从茫茫白雪的尽头朝她走来。
她的爸爸妈妈啊……
“我的女儿当然是最棒的，永远都是最棒的，因为是我沐海的女儿~”父亲的声音，如梦如幻……
“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她突然害怕地哭着，“对不起！我要死了！我没用……我对不起你们！”
第一次，她尝到了死亡前的恐惧，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第一次，当她身处在死亡的边缘时，她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惑乱……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黯淡了下来，最后一点指引前路的夕阳收敛了自己的光芒。夜幕之下，只有皑皑的白雪曲曲折折蜿蜒到无尽……她不知道前面的路会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散尽最后一点力气，她不清楚自己会死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只知道她至少该找个安静的地方，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然后，死在那里……她不想数月以后被一些不相干的人从这路途中拾见，不想让那些冷漠的眼睛看到她自己这副冰冷而又狼狈不堪的尸身，她……不要做女丑尸！
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然后……消失在那里……
爸爸……妈妈……我……回不去了……
她害怕地凝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天地颠倒的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沐晓害怕地环抱住双臂，紧紧拥抱着自己。父母亲，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牵挂，她活到今天唯一的依恋，然而如今……却也要失去了！喉咙中一股血腥味呛得她剧烈地咳了起来，她捂着嘴，鲜血喷到了手上，又沿着指缝一滴一滴浸红了白雪……
她怔怔地凝视着地上鲜红的颜色，寒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许久……
许久……
她抬头，无助地仰望着头顶的苍穹，昏暗的月光拉上了自己的云帐，天地漆黑一片……
“连你都躲着我……不愿见我吗……我……真的那么讨厌吗！”
她呆呆地看着那片云帐，绝望地凝视着躲在乌云身后的月……
冷冽的寒风像刀子一般恣意削拨着她单薄的躯壳，她的身体埋没在茫茫暗夜中，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无尽的黑暗就这样一点点吞噬着她，仿佛是要用这种方式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她捂着胃，感觉五脏六腑正在她躯体里一点点被撕裂，被销毁……
她抬头用绝望的双眼凝望着天空，突然笑了——
“算了……就这样吧……也许这里……就是我的归处……”
沐晓这才明白，原来人在临死前真的是能够清清楚楚地感知到的！所以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
腿已经不再听从她的指使了，整个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天旋地转，没了重心，她就这样踉跄着像一根僵硬的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见了，虚伪的世界！也许……再也不见——
最后一刻，这个无尽黑暗的世界突然明朗起来了，梦幻一般的极光包裹着苍穹——
这就是……死之前的景象吗……
她跌倒在地上，再没了动弹的力气。眼泪顺着脸颊静静滑落。身下是结了冰的湖面……
朦胧的极光映衬着这个冰雪的世界，环绕在湖边的奇葩竞相盛放，然而，即使美丽，也不过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沐晓吃力地嘲笑着这个世界，虚假的世界。
要笑呀……即使是在最后……
这是她答应过恩人的事情，她不能忘记！
直到最后也……没能见到恩人的样子啊……
自己果然什么事都做不好啊……
最终还是……
最终还是了然无痕地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这样告别了“那个世界”，就这样来了“这个世界”……
突然，胃部一阵绞痛，她疼得蜷缩起了身体。
“怎么会……”她捂着胃，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死了……也会痛吗……”
她趴在冰湖上，紧紧攥着拳头，疼痛让她近乎晕厥了。
“为什么……连死都好痛苦……！”她咬着嘴唇，直到一点腥涩的液体从唇里浸了出来。
极光一晃，湖中一个发光的物体突然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她怔怔地看着那光芒，慢慢忘记了疼痛。
也许是死前的幻象……也许是接引她的使者……
她吃力地朝着那道光爬了过去，透过光怪陆离的冰层，在看到湖中那光芒的一霎那，沐晓不由惊呆了——
是人！一个沉睡的少年，白雪一般干净的发色，晶莹剔透的肌肤，如冰雪铸成的雕塑一般，蜷曲在冰湖中沉睡……
她猛然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极光：“这里……究竟是哪！……我……我死了吗……”
这时，几点冰凉的东西落到了她的鼻尖上，她像是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望着头顶那片神秘的天空，伸出手来，完美而又极具规律的六棱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降，飘落到那冰封着少年的湖面上……
沐晓马上抹去了湖上的冰雪，不由又愣愣地注视起了湖中的少年。比这六棱冰雪还要精致的外表让她发出了情不自禁地感叹！也许她在庆幸，在死之前竟还能看到如此完美的幻象，只是……也许……眼前的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雪神每一次降临人间，都会满足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一个愿望——
那个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起的雪神的故事又一次回荡在她的耳边。
沐晓仰起头，看着那神秘的极光，极光笼罩下的夜空带着神秘的气息。苍茫的黑色之中仿佛隐藏着一切人们想到的以及想不到的无尽欲望……
她又一次低下头，看着湖中的少年，那少年的脸仿佛拥有一种魔力，那是能够让人将一切痛苦抛诸脑后的魔力！那如冰雪一样洁白的肌肤，以及那美丽的安详的睡脸，那是一种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容貌！
“是你吗……”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湖面，“你是……谁……？”
“是……雪神……？”
她看着那张睡脸，那安逸的睡脸仿佛能够轻易治愈一切似的，她经受着病痛折磨的身体竟也慢慢平息下来了。
“你……是雪神吗？”沐晓趴在冰冷的湖面上，不断地抹去冰面上的积雪，不知为什么，只要这样看着那个人，她就感觉好安心，感觉心中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开了……
“雪神大人……我……我快要死了吗……在这之前，……可不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沐晓凝视着那张美丽的睡脸，有好多愿望瞬间涌入她的脑海，然而，她心中最真切的希望中突然浮现出了双亲的模样。
“请问，……我是第一个见到您的人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请……请在我死去之后……让我的父母忘了我……他们本该有一个更优秀的女儿！”
眼泪一点点滴落到湖面上……
——瘟神！不许你再进我家！——
班舒浣的声音。
——我的寓鸟死了呀！它死了！它被那个贱人害死了呀！——
鱼水水的哭闹声。
——滚出学校去！滚出巫咸国去！——
人们对她的咒骂。
沐晓蜷缩在坚冰之上，将身体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睛。小奇的死，人们的咒骂声，还有……冉让愤怒的脸，好多画面不断闪过，一张张讥笑的脸，一副副厌恶的神情，指着她，骂着她，怨着她，恨着她！
——我会变强，变得很强，我会保护晓晓，不再让别人欺负晓晓，不再让晓晓流眼泪……好不好——
小奇以前总是这样笑着对她保证。然而如今，在这里唯一的那个一心一意为她，一心一意护她的小奇竟也离开她了！小奇……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的世界了！
“小奇……小奇！”她的心真的好痛，她呼喊着小奇的名字。小奇的笑脸，小奇的声音，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和人们对她的咒骂声混杂在了一起。
她突然害怕地捂住眼睛，然而班博语冰冷的眼神，那血淋淋的法杖指着那堆骨灰时的模样还是让她濒临崩溃。
“为什么……它还那么小……怎么会……怎么会是穷奇！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以后都要笑，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这算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恩人曾留给她的那一行激励的文字总是在她眼前晃动，沐晓紧紧咬着嘴唇，流着泪，努力着，努力着，突然，听话地笑了……
“最后……也没能见到你……好不甘心……对不起……我输了……输给他们了……对不起……明明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哭，不会输给他们……我答应过你，会做个坚强的女孩，不会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得逞，我答应过你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可是今天……今天我好不争气，就这么狼狈地逃跑了……在他们面前流了好多眼泪，我没有做到……我真没用……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我输了！……输得什么都不剩了！——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到湖面上，模糊了冰湖之中雪神的样貌。
“对不起……对不起……”
沐晓慌张地擦拭着湖面上的血渍，不住地向湖中沉睡着的少年道歉：“……弄脏了您……对不起！……”
眼泪混着血液，融化在冰中……
“我……是个没人要、没人喜欢的废物……”她突然冷笑了一下，凝视着冰湖中的少年，“您……一定很烦我了吧……也一定很讨厌我吧……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没有人喜欢我，……原来……连他……连他都那么讨厌我……”
她摸了摸右手，失神地凝视着眼前的极光：“所以他才可以下手打我……为了他的鱼水水……打得好重……我的心好痛……为什么我要像个笨蛋似的……到现在才明白！到现在才明白……他讨厌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那么讨厌我！呵呵，我是笨蛋……是大笨蛋！怎么会认为自己变乖了他就会喜欢我！……才不是……才不是！除了做他手上的一枚棋子……我什么都不是！”
沐晓低头凝视着身下的冰湖，湖面的反光映出自己狼狈而又憔悴的脸，她伸手摸了摸冰湖上的倒影，诧异地看着那个红肿的脸：“原来……我是这副模样……难怪他们那么讨厌我……连我自己都……”她紧紧攥着拳头，凝视着湖中的影子，“雪神大人……请您告诉我，我能去的地方在哪？……我死了之后，死了之后该去哪？……究竟哪里才愿意接受我……我究竟还能去哪？请您告诉我！请告诉我……”
她哭着捶打着冰面，剧烈地咳嗽着，鲜血静静地从她的嘴角滴落下来。身下的那一片明红，渐渐渗入冰中，形成了一道道血丝……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她虚弱地一笑，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轻了，“这样也好……这样死了……也好……只是……爸爸……妈妈……”说着，她不由低头看了看湖中的少年，“请答应我一件事……请接引我去愿意喜欢我的人面前……”
鲜血浸染了她的衣服，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苍白的面容映着湖中少年的沉睡的脸。残留在脸上的那一滴绝望的泪水缓缓滑落，滴落在湖面，渗透寒冰，顺着凝结着血丝的纹理，滴落在少年冰雪一般的面容之上……
*山海志：女丑——《山海经》载：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障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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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苍白的世界，前面的路因红肿的眼睛而被模糊掉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她只能摇摇晃晃地重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染了一地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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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儿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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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当然是最棒的，永远都是最棒的，因为是我沐海的女儿~”父亲的声音，如梦如幻……
“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她突然害怕地哭着，“对不起！我要死了！我没用……我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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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然后……消失在那里……
爸爸……妈妈……我……回不去了……
她害怕地凝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天地颠倒的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沐晓害怕地环抱住双臂，紧紧拥抱着自己。父母亲，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牵挂，她活到今天唯一的依恋，然而如今……却也要失去了！喉咙中一股血腥味呛得她剧烈地咳了起来，她捂着嘴，鲜血喷到了手上，又沿着指缝一滴一滴浸红了白雪……
她怔怔地凝视着地上鲜红的颜色，寒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许久……
许久……
她抬头，无助地仰望着头顶的苍穹，昏暗的月光拉上了自己的云帐，天地漆黑一片……
“连你都躲着我……不愿见我吗……我……真的那么讨厌吗！”
她呆呆地看着那片云帐，绝望地凝视着躲在乌云身后的月……
冷冽的寒风像刀子一般恣意削拨着她单薄的躯壳，她的身体埋没在茫茫暗夜中，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无尽的黑暗就这样一点点吞噬着她，仿佛是要用这种方式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她捂着胃，感觉五脏六腑正在她躯体里一点点被撕裂，被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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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就这样吧……也许这里……就是我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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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已经不再听从她的指使了，整个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天旋地转，没了重心，她就这样踉跄着像一根僵硬的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见了，虚伪的世界！也许……再也不见——
最后一刻，这个无尽黑暗的世界突然明朗起来了，梦幻一般的极光包裹着苍穹——
这就是……死之前的景象吗……
她跌倒在地上，再没了动弹的力气。眼泪顺着脸颊静静滑落。身下是结了冰的湖面……
朦胧的极光映衬着这个冰雪的世界，环绕在湖边的奇葩竞相盛放，然而，即使美丽，也不过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沐晓吃力地嘲笑着这个世界，虚假的世界。
要笑呀……即使是在最后……
这是她答应过恩人的事情，她不能忘记！
直到最后也……没能见到恩人的样子啊……
自己果然什么事都做不好啊……
最终还是……
最终还是了然无痕地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这样告别了“那个世界”，就这样来了“这个世界”……
突然，胃部一阵绞痛，她疼得蜷缩起了身体。
“怎么会……”她捂着胃，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死了……也会痛吗……”
她趴在冰湖上，紧紧攥着拳头，疼痛让她近乎晕厥了。
“为什么……连死都好痛苦……！”她咬着嘴唇，直到一点腥涩的液体从唇里浸了出来。
极光一晃，湖中一个发光的物体突然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她怔怔地看着那光芒，慢慢忘记了疼痛。
也许是死前的幻象……也许是接引她的使者……
她吃力地朝着那道光爬了过去，透过光怪陆离的冰层，在看到湖中那光芒的一霎那，沐晓不由惊呆了——
是人！一个沉睡的少年，白雪一般干净的发色，晶莹剔透的肌肤，如冰雪铸成的雕塑一般，蜷曲在冰湖中沉睡……
她猛然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极光：“这里……究竟是哪！……我……我死了吗……”
这时，几点冰凉的东西落到了她的鼻尖上，她像是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望着头顶那片神秘的天空，伸出手来，完美而又极具规律的六棱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降，飘落到那冰封着少年的湖面上……
沐晓马上抹去了湖上的冰雪，不由又愣愣地注视起了湖中的少年。比这六棱冰雪还要精致的外表让她发出了情不自禁地感叹！也许她在庆幸，在死之前竟还能看到如此完美的幻象，只是……也许……眼前的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雪神每一次降临人间，都会满足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一个愿望——
那个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起的雪神的故事又一次回荡在她的耳边。
沐晓仰起头，看着那神秘的极光，极光笼罩下的夜空带着神秘的气息。苍茫的黑色之中仿佛隐藏着一切人们想到的以及想不到的无尽欲望……
她又一次低下头，看着湖中的少年，那少年的脸仿佛拥有一种魔力，那是能够让人将一切痛苦抛诸脑后的魔力！那如冰雪一样洁白的肌肤，以及那美丽的安详的睡脸，那是一种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容貌！
“是你吗……”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湖面，“你是……谁……？”
“是……雪神……？”
她看着那张睡脸，那安逸的睡脸仿佛能够轻易治愈一切似的，她经受着病痛折磨的身体竟也慢慢平息下来了。
“你……是雪神吗？”沐晓趴在冰冷的湖面上，不断地抹去冰面上的积雪，不知为什么，只要这样看着那个人，她就感觉好安心，感觉心中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开了……
“雪神大人……我……我快要死了吗……在这之前，……可不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沐晓凝视着那张美丽的睡脸，有好多愿望瞬间涌入她的脑海，然而，她心中最真切的希望中突然浮现出了双亲的模样。
“请问，……我是第一个见到您的人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请……请在我死去之后……让我的父母忘了我……他们本该有一个更优秀的女儿！”
眼泪一点点滴落到湖面上……
——瘟神！不许你再进我家！——
班舒浣的声音。
——我的寓鸟死了呀！它死了！它被那个贱人害死了呀！——
鱼水水的哭闹声。
——滚出学校去！滚出巫咸国去！——
人们对她的咒骂。
沐晓蜷缩在坚冰之上，将身体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睛。小奇的死，人们的咒骂声，还有……冉让愤怒的脸，好多画面不断闪过，一张张讥笑的脸，一副副厌恶的神情，指着她，骂着她，怨着她，恨着她！
——我会变强，变得很强，我会保护晓晓，不再让别人欺负晓晓，不再让晓晓流眼泪……好不好——
小奇以前总是这样笑着对她保证。然而如今，在这里唯一的那个一心一意为她，一心一意护她的小奇竟也离开她了！小奇……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的世界了！
“小奇……小奇！”她的心真的好痛，她呼喊着小奇的名字。小奇的笑脸，小奇的声音，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和人们对她的咒骂声混杂在了一起。
她突然害怕地捂住眼睛，然而班博语冰冷的眼神，那血淋淋的法杖指着那堆骨灰时的模样还是让她濒临崩溃。
“为什么……它还那么小……怎么会……怎么会是穷奇！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以后都要笑，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这算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恩人曾留给她的那一行激励的文字总是在她眼前晃动，沐晓紧紧咬着嘴唇，流着泪，努力着，努力着，突然，听话地笑了……
“最后……也没能见到你……好不甘心……对不起……我输了……输给他们了……对不起……明明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哭，不会输给他们……我答应过你，会做个坚强的女孩，不会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得逞，我答应过你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可是今天……今天我好不争气，就这么狼狈地逃跑了……在他们面前流了好多眼泪，我没有做到……我真没用……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我输了！……输得什么都不剩了！——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到湖面上，模糊了冰湖之中雪神的样貌。
“对不起……对不起……”
沐晓慌张地擦拭着湖面上的血渍，不住地向湖中沉睡着的少年道歉：“……弄脏了您……对不起！……”
眼泪混着血液，融化在冰中……
“我……是个没人要、没人喜欢的废物……”她突然冷笑了一下，凝视着冰湖中的少年，“您……一定很烦我了吧……也一定很讨厌我吧……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没有人喜欢我，……原来……连他……连他都那么讨厌我……”
她摸了摸右手，失神地凝视着眼前的极光：“所以他才可以下手打我……为了他的鱼水水……打得好重……我的心好痛……为什么我要像个笨蛋似的……到现在才明白！到现在才明白……他讨厌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那么讨厌我！呵呵，我是笨蛋……是大笨蛋！怎么会认为自己变乖了他就会喜欢我！……才不是……才不是！除了做他手上的一枚棋子……我什么都不是！”
沐晓低头凝视着身下的冰湖，湖面的反光映出自己狼狈而又憔悴的脸，她伸手摸了摸冰湖上的倒影，诧异地看着那个红肿的脸：“原来……我是这副模样……难怪他们那么讨厌我……连我自己都……”她紧紧攥着拳头，凝视着湖中的影子，“雪神大人……请您告诉我，我能去的地方在哪？……我死了之后，死了之后该去哪？……究竟哪里才愿意接受我……我究竟还能去哪？请您告诉我！请告诉我……”
她哭着捶打着冰面，剧烈地咳嗽着，鲜血静静地从她的嘴角滴落下来。身下的那一片明红，渐渐渗入冰中，形成了一道道血丝……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她虚弱地一笑，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轻了，“这样也好……这样死了……也好……只是……爸爸……妈妈……”说着，她不由低头看了看湖中的少年，“请答应我一件事……请接引我去愿意喜欢我的人面前……”
鲜血浸染了她的衣服，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苍白的面容映着湖中少年的沉睡的脸。残留在脸上的那一滴绝望的泪水缓缓滑落，滴落在湖面，渗透寒冰，顺着凝结着血丝的纹理，滴落在少年冰雪一般的面容之上……
*山海志：女丑——《山海经》载：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障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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