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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在流浪的108天

    其实这应该是一个绘本故事,像几米的漫画的那种故事。

    这本绘本应该有白色的封面,上面有一行简洁的黑色字体:牵着小猪流浪的男孩。是一种幼稚而扭曲的纯真笔迹。

    翻开第一页是洁净而光滑的白色纸质上爬满的绿色。

    就像你把脸埋进一从绿草时的视感。

    好的,离开这个镜头让我们继续往下看。

    这是一个长满荒草的小山坡。站在山坡的最高处可以俯瞰到整个小镇。这是个颓废的荒败的小镇。没有名字。镇上有一族没落的贵族,曾经有做过国王的祖先。曾经显赫一时。现在失势了,聪明的法尔赫斯大人便改做了商人。所以法尔赫斯几代传下来依旧是享有富足的盛名

    除了法尔赫斯家族以外,这个平凡而冷漠的小镇再也没出过什么名人。

    于是小镇里外出的人总会对外面的人说,啊,啊,我家就住在法尔赫斯家族住的那个小镇。

    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于叫它法尔赫斯镇了。

    也许世界上很多没有名字的小镇就是这样有名字的。

    于是,我们的故事在法尔赫斯镇的春天中悄然开始。

    这是一个长满荒草的小山坡,站在山坡的最高处可以俯瞰到整个法尔赫斯镇。这是个一棵树也没有的地方。我是说一棵也没有。就算你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一直从天黑找到天亮,你也不会看到一片叶子。

    无论是长满荒草的山坡还是冷清颓败的小镇。你找遍了也找不到。

    是的,你说的对,你看不到屋子里面。但我敢保证法尔赫斯镇上的居民没有一个人会在屋子里种树的。我了解他们。他们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睡觉。习惯了沉没。一整天一整天的一句话也不说。这是个沉默的镇子。所以像这样的镇子上是没有人会突发奇想的去在屋子里种一棵树的。他们除了不说话,也不想事情。没事干的时候只会读圣经。他们不会唱歌也不会种树。

    不过,我似乎漏了一个人,他也许是法尔赫斯镇唯一肯花力气种一棵树的聪明人。但他也是全镇公认的笨孩子。大家都认为他傻傻的,虽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到底傻在哪里。

    就是山坡上的这个人。这个站在长满荒草的小山坡上拥抱风的孩子就是我说的那个聪明的笨孩子。也就是我说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他爱一个人牵着一头小猪在镇子里走来走去,却从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他似乎从不说话。于是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那么我们暂时称这个神秘的孩子为"他"。

    他是个喜欢阴天的孩子。因为他觉得在灰白色的天空下风是最自由的。太阳总是让风跑的很慢。

    再来让我们来打量一下,你也许会喜欢上这个沉默却倔强的孩子。

    这个男孩留着遮眼的刘海。棕色的整齐而又厚厚的头发。从他的这个发型似乎就可以一眼瞧出他的性格。他或许是不想把这个世界看得太清楚,或者是不想让别人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什么。

    他戴着红色的帽子,一顶已经很旧的老式帽子。因为这个,镇上的孩子常嘲笑他,因为大家没有一个人带帽子的。他们向他的帽子上扔泥巴。可是他只是把帽子摘下来,拍拍打打一阵后,又一言不发的带上。于是这个红色帽子几乎成了他的标志。

    除了那只怪异的帽子他还喜欢穿深蓝色的风衣,然后用一条很长的藏青色围巾遮住整个下巴。

    他这样做也许是有原因的,要知道法尔赫斯的天气总是那么阴冷。

    他牵着一只名字叫克克的粉红色小猪。这是个忠实的伴侣。

    我想只有克克才知道这个自闭的孩子其实有多么善良。可是克克和他一样不爱说话。

    他们习惯了在那些冷漠的异样眼光里不去申辩也不去计较。

    他们互相安慰。

    你们一定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长满荒草的小山坡上。是的,你们不知道。整个法尔赫斯镇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在山坡上拥抱风的孩子将要离开这个他住了很多年的镇子了。

    到底有多少年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了。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凭他的样子模糊的猜出大概是8-13岁。

    8-13岁,我们可以说他还是一个挺小的孩子。可这个孩子要在这个阴天的夜晚带着他的小猪离开他的镇子了。不得不说这是个大胆的举动。

    可是在仄暗的火车箱里小男孩却告诉怀里的克克,他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他问克克这该叫流浪还是旅行。

    这头可爱的小猪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不满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它被打断了的好觉。

    他也就不再说话。他想四处看一看这个他在慌乱中偷爬上来的货厢。可是黑暗让他打消了好奇的念头。这个做出大胆举动的逃家男孩其实是多么的胆小。或许他只是习惯了在黑暗中沉默的抗拒。

    阴暗的空气里有发霉木头的味道,看来装的是木材。这是从遥远的地方带来的陌生气味。他在法尔赫斯只能闻到那些野草的味道。

    火车哐铛哐铛的向前行驶,窗外各种各样的影子一闪而过,迅速的向后倒去。小小的心里有些害怕了。他习惯性的闭上了眼睛。

    他总是这样,会以为睁开眼睛后这个世界会变成另一副样子,恐惧的东西会在闭上眼的一个瞬间迅速消失。

    可他这次没睁开眼。他听到了火车飞驰而过时从铁皮的缝隙里穿过的风了。那些从他小小的躯体里穿膛而过的风让他渐渐平静。

    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站在那个荒败的小山坡上。灰白色的天空下那些不知名的野草疯狂的向上长着。

    于是他微笑着睡着。

    因为他没有任何顾虑,他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所以火车把他带到哪儿,哪儿就是终点。

    这是一场华丽而盲目的放逐。他只是想去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个除了法尔赫斯以外的地方。

    在出发前,他就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们的故事也就到了末尾。别奇怪,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轻易结束的。

    那个逃家的孩子站到了一个灰白色城市的框架里。那些灰白的天空和呼啸而过的黑色的风让他想起了几乎要忘记了的法尔赫斯。

    那些冷漠颓废和这个水泥森林构成的孤独城市有本质相同的东西。

    那个下小雨的阴冷天气里,他牵着他的小猪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中游荡了许久。

    坐在喧哗的酒吧门口,与热闹一门之隔的孤独狠狠刺痛了少年的心。我们的小主人公终于想到了回家。回去那个颓废而荒败的小镇。

    那个没有树,风却可以横行的地方。

    因为他似乎突然记起自己好象已经离开很久了。妈妈也许开始想我了。

    水珠弥漫了整个城市,水珠下面是神情冷漠的行人和一位开始厌倦了旅行的奇特男孩。

    一个打透明雨伞的红衣女人在匆匆走过时,无意之间看到了坐在酒吧屋檐下的奇怪孩子。那个带旧式红色帽子,围一条藏青围巾,穿一件深蓝色风衣,怀里抱着一只粉红色小猪的孩子。

    留着遮眼睛的厚厚整齐刘海的孩子。

    显然我们的小主人公也注意到了带着怜悯眼神走过来的漂亮女子。

    他拼命摇着他的伙伴,"克克,你看啊,是妈妈的脸。"

    可是克克抬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它用疑惑的有点白痴的眼光瞅着它的小主人---它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男孩又一次闭上眼睛。"是妈妈的脸啊,那双大眼睛,多像"

    这次他很快地睁开眼睛了。可是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又一次站在他面前。不过他并不失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在睁开眼睛时看到一切还是老样子的世界了。

    他低头去瞅那女人扔到他破球鞋边的硬币。

    他想,这真是个好人。

    他突然不想坐着了。于是把克克裹在风衣里,然后冒着大雨在街上走。没有目的。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只是在想停的时候随时坐下来,然后在觉得应该出发了的时候就和克克继续走他们没走完的路。这是一场完全自由的旅行。

    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

    他见过很多从未见过的人,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可是他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总是觉得应该发生些什么才对,虽然他也不知道应该发生些什么,但他总觉得就是应该。

    可让我们的小主人公沮丧的是,迄今为止什么也没有发生。

    所以他突然厌倦了,想回法尔赫斯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法尔赫斯。就像他同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法尔赫斯一样,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些想法像从什么地方一下子砸进他脑子里一样。

    比如离开,比如回去,比如他一边在雨里走一边想,他回到法尔赫斯时一定要在他的屋子里种一棵树。

    一棵大的榕树。

    他是从街边的橱窗里的壁画上看到这种绿得发翠的植物的。他一眼便看到了它。

    他在想一定要种一棵,不过要怎么种,种不种得活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是每个孩子都被允许存在的任性想法。

    就在这个孩子以为他平淡无奇的旅行就要结束了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顶有意思的事。

    他碰到了两个正在分赃的小偷。

    就在那个清冷的小巷里他看到了他们。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翘辫子。还有她的哥哥,那个主谋。沾满污泥和水印的小脸蛋,手里还抓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烤鸡。我敢说他们绝对不比我们的小主人公年纪大。

    他之所以能知道他们是小偷不是因为看到了他们偷东西的那一幕,也不是他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只是牵着小猪经过的时候碰巧听到那小男孩在喊,"是我偷的又怎么样?可是我也是不想让你饿肚子。"

    当两个孩子明白他并没有恶意后,三个孩子很快轻松的交谈起来。

    雨停了,出现了彩虹。

    他们并肩地看。

    你们也许并不觉得什么,可这两个孩子和一个在他们眼中了不起的旅行者一起看彩虹的新奇感绝不亚于这位自闭而沉默的旅行者头次与两个小偷一起勾肩搭背时心里的新奇感觉。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枚硬币。他把它掏出来。

    那枚硬币使他获得了一同"分赃"的权利。

    "可是我还有克克"

    "那么你还要再付一枚硬币"

    "可是我没有硬币了"

    "那就不行,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

    "哥哥,我这里还有一枚硬币"

    "好了,我妹妹已经把钱付了,你的猪可以跟我们一起吃晚餐了"

    "谢谢"

    天黑了,出现了星星,像克克的眼睛。

    他和他们告别,他告诉他们他已经决定回去了。他的妈妈可能想念他了。

    临行前送一条闪闪亮亮的项链给他们。

    "当你们偷不到东西吃的时候,它能换很多吃的回来。"

    "能换玩具吗?比如洋娃娃什么的。"小女孩一脸期待。

    "我想可以"

    "谢谢你"

    小女孩甜甜的笑。明亮的眼睛闪着闪着,突然就掂起了脚尖在我们腼腆的小主人公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纯真的吻。

    男孩心里突然涌动起来。

    他想他真的要回去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这次旅行所要寻找的温暖。

    他要把这些温暖还有一棵榕树带回他的法尔赫斯去。他不想让那些风太寂寞。

    画面终于又回到了那个我们所熟悉的小镇。

    显赫的法尔赫斯家族和平凡冷漠的镇民以及那些阴郁暗淡的天气都在这个同样寂静的阴天夜晚回到我们的视线。

    在那个法尔赫斯镇最豪华和高大的房子里,法尔赫斯家族的仆人们正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少爷回来了。他们那个整天不见影踪,牵着一只猪乱跑的沉默小主人又回来了。

    也许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尊贵的少爷已经逃家了这么久。

    小少爷那么低调神秘。而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

    比如打扫一个这么大的家。尽管那么多的空房间没有人住,可他们依旧要打扫的。不然圣诞节老爷回来的时候看到灰尘是要发脾气的。这个时候他们才会偶尔想起我们的小主人公。"哦,那个孩子,可比他父亲好多了,从老不对我们这些下人发脾气。哎?小主子又跑哪儿去玩了?"

    然而这也只是"偶尔",很快他们就会沉浸在干活,睡觉或者读圣经这些事里面不再想起任何关于男孩的事。

    但是这个不被人记得的少年真的已经回来了。

    他依旧戴着他的红帽子,围着他的围巾,穿着他的风衣,牵着他的小猪,面无表情的从那些面无表情地干活的仆人身边走过去。一直走到他自己的屋子里。

    "吃饭吗,少爷"

    "可是我不饿"

    "去洗个澡吧,我已经吩咐下人为您放好了牛奶和柠檬,是最新流行的牛奶浴。"

    "父亲从纽约回来了吗"

    "不,没有"

    "好的。带克克去洗澡吧,我要睡觉。还有,我要在屋子里种一棵榕树。"

    少年有点期待的看着他,他以为管家一定会很奇怪的问他为什么,或者起码也要问榕树是什么。

    可是那些无聊的下人只会说,"是的,少爷",的确,管家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退了下去。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用问,他完全知道凭法尔赫斯家的财力没有什么办不到。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刚刚他不爱说话的少爷突然有了想和他聊天的欲望,告诉他一些关于漂泊的那些日子。或许是他知道,但他没兴趣听。

    可是男孩并不太沮丧,因为他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他的房间里就会有一棵绿的发翠的树了。

    法尔赫斯镇的第一棵树。

    半夜的时候,半个月亮挂在那里,他牵着克克出门。

    风很大。他想起异地的那些风。那些不能拥抱的风。因为它们会从你的胸膛里穿过去。

    小镇东边那片清冷的墓地。

    守墓人也睡了。一盏灯也没有。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为妈妈献上一只花环。

    向上帝祈祷。

    请告诉妈妈,她的钻石项链已经送给需要的人了。还有,我看见了小姨。她还是那么喜欢红色,可是她已经不认得她的帽子了。

    风像妈妈的吻。

    over

    (作于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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