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0狂蟒奇谭（五）
<li> 李岫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行至平康里，此处乃勾栏教坊汇聚之所,歌舞升平，通宵达旦……与长安别处的里坊不同。
阿难所赠的鳞片与那肉疣老翁梦中所托又有何关联？看阿难离开之时的表情答案似是呼之欲出，可为何自己苦思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
经过常常光顾的那间酒肆前,李岫足下稍顿,他还记得最初那失踪的柳儿就是邻家那间妓馆的婢子，而曹县令的从子也是在这附近不见的……李岫在周围巡视一圈,未见异常,而酒肆内的酒令声，杯盘相撞声，荒腔走板的歌声和畅快的笑语却时不时掠入耳内。李岫轻叹了一口气正欲离开,眼前莫名地浮现此间酒肆的少年伙计沈青……以及那总是被他握在手里的瓷碗和筷子。
眼前灵犀一闪，脑中陡然冒出一个念头，李岫转身疾步跨进酒肆门内，轻车熟路寻到掌柜，开口便道：“我要见沈青！”
※
“青哥儿，掌柜唤你。”
沈青正在庖厨洗碗，听到这记叫声便丢下手上的活计，将满是油污的双手在前褂上马虎地揩了揩，匆匆往前堂奔去，他唯恐去的迟了又会招来一顿教训。
绕了几个弯儿，沈青来到前堂，除了掌柜之外，他还看到一袭青衫的李岫正凝立一旁。沈青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遭：平素里这位县尉大人若是光临酒肆，定是同那放荡形骸的黄冠道人一道来的，今次难得他一人前来……沈青心中嘀咕，却还是在掌柜面前摆出一副听凭差遣的姿态。
“你这小子又给我闯了什么祸！”掌柜恐是惊扰了堂上的食客，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一脸凶神恶煞，吓得沈青浑身一个激灵，他虽然不知道掌柜缘何发火，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瞧沈青低眉顺眼，一脸无辜，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掴他，李岫忙拦了，道：“青哥儿并未犯错，是本官是有要事要问他。”听罢，掌柜脸色稍霁，嘴里啰啰嗦嗦说了一通，见李岫面露不耐，方才谄笑地走开。
待支走了掌柜，沈青又被李岫领到廊下，这里鲜少有人经过，沈青不知道李岫到底有什么话要问自己，见李岫一脸严峻，沈青心中忐忑，只得垂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最近平康里无端有人走失。”李岫开口率先打破了沉寂，“你知道吗？”
最近酒肆的客人们常常提起这事，沈青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李岫要选在这档儿问自己这事。
沈青颔首，李岫又道：“本官以为，那并非人类所为。”他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青，直看得沈青心头发怵才自袖中掏出一物，递到沈青面前：“你可识得此物？”
沈青也不敢伸手去接，就这样佝着背观看一阵，只见两片蚬壳一般的黑色物件在李岫的掌中下泛着幽幽荧光。
“小的不识。”沈青回道，一脸茫然，李岫面色一沉，将东西又往沈青身前送了送：“你且摸摸看。”
沈青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地接过那物，在指间略一摩挲，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沈青不可思议地昂首瞪着李岫，低呼出声，“这不会是蛇鳞吧？”虽然沈青仍在发问，但口气竟像已经认定自己所说的。
李岫未露声色，像是为了确认什么般望进沈青眼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本官以为，现在在坊内四处乱窜，吞噬人畜的……便是一条蛇。”
话音落地，沈青一呆，还以为李岫是在戏言，可是瞅他神色，并不像在开玩笑，但心中又存几分疑惑：若是蛇能将人整个吞下，那岂不是一条庞然巨物？
“沈青。”
沈青陡然听到自己被唤了姓名，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发现叫自己的正是李岫，他忙惴惴地回了一句“小的在”，李岫又问：
“你那‘檐生’，究竟是什么？”
沈青正欲作答，转念一想，忽然品出了李岫的言外之意，他脸色丕变，双膝止不住地抖了起来，他颤声问道：“大人以为那蛇怪是小的所饲吗？”
李岫没有作声，可眼色凌厉，沈青终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泣曰：
“小的的确养了蛇，可它只是一尾无害小蛇，休要说吞人了，平时连吞个拇指大的鹑鸟蛋都要费半天劲，那般又怎么害人？”
“小蛇？”李岫眉头微蹙，再看沈青一脸惶恐，全然不像扯谎的样子，不由信了几分：“若你所说属实，它现在何处？取来给本官验看。”
沈青摇着头，道：“檐生数日前便不见了，小的寻了它好久……可是却怎么找不到。”
李岫想起沈青执着碗筷敲打的情形，知他所言不假，叹了一声，道：“为何你别的不养，偏偏要饲蛇？”
沈青回说：“去年冬天，小的在酒肆灶房摸了一个鸡蛋，未成想那不是鸡蛋，而是一枚蛇卵……小的在怀里焐了一宿，之后小蛇便孵了出来……”
缘来沈青自小被爹娘卖到酒肆了当学徒，他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平时也没有什么可以聊以慰藉，得了小蛇之后便对它宠惜有加。初时，沈青将小蛇匿在檐下，偷偷给它投食，故而小蛇名唤“檐生”……后来檐生长出蛇鳞，黑质白章，额上还生了个绿豆大小的肉冠，色如丹砂，十分可爱，沈青便常将它携在身侧，用饭之时还会将其置于案上，檐生便在杯盘间穿梭爬动。说来也怪，每次喂食，若檐生在别处，只要沈青敲击碗筷，它便会爬过来缠在沈青的腕上，乖乖张嘴待哺。这般过了大半年，人蛇共眠，一直相安无事。
“檐生只有这么粗，这么长……”沈青诉说着，一边比划着，示意小蛇不过指头粗细，三寸来长——如此细小，的确无法吞食人畜。
“难道它就没有毒吗？”李岫问。
“没有，”沈青断然否定，“檐生连牙都没有长，怎么会有毒呢？”
李岫再度沉默，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却不想沈青的答案并非自己预料。
阿难所赠的鳞片与那肉疣老翁梦中所托又有何关联？看阿难离开之时的表情答案似是呼之欲出，可为何自己苦思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
经过常常光顾的那间酒肆前,李岫足下稍顿,他还记得最初那失踪的柳儿就是邻家那间妓馆的婢子，而曹县令的从子也是在这附近不见的……李岫在周围巡视一圈,未见异常,而酒肆内的酒令声，杯盘相撞声，荒腔走板的歌声和畅快的笑语却时不时掠入耳内。李岫轻叹了一口气正欲离开,眼前莫名地浮现此间酒肆的少年伙计沈青……以及那总是被他握在手里的瓷碗和筷子。
眼前灵犀一闪，脑中陡然冒出一个念头，李岫转身疾步跨进酒肆门内，轻车熟路寻到掌柜，开口便道：“我要见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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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哥儿，掌柜唤你。”
沈青正在庖厨洗碗，听到这记叫声便丢下手上的活计，将满是油污的双手在前褂上马虎地揩了揩，匆匆往前堂奔去，他唯恐去的迟了又会招来一顿教训。
绕了几个弯儿，沈青来到前堂，除了掌柜之外，他还看到一袭青衫的李岫正凝立一旁。沈青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遭：平素里这位县尉大人若是光临酒肆，定是同那放荡形骸的黄冠道人一道来的，今次难得他一人前来……沈青心中嘀咕，却还是在掌柜面前摆出一副听凭差遣的姿态。
“你这小子又给我闯了什么祸！”掌柜恐是惊扰了堂上的食客，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一脸凶神恶煞，吓得沈青浑身一个激灵，他虽然不知道掌柜缘何发火，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瞧沈青低眉顺眼，一脸无辜，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掴他，李岫忙拦了，道：“青哥儿并未犯错，是本官是有要事要问他。”听罢，掌柜脸色稍霁，嘴里啰啰嗦嗦说了一通，见李岫面露不耐，方才谄笑地走开。
待支走了掌柜，沈青又被李岫领到廊下，这里鲜少有人经过，沈青不知道李岫到底有什么话要问自己，见李岫一脸严峻，沈青心中忐忑，只得垂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最近平康里无端有人走失。”李岫开口率先打破了沉寂，“你知道吗？”
最近酒肆的客人们常常提起这事，沈青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李岫要选在这档儿问自己这事。
沈青颔首，李岫又道：“本官以为，那并非人类所为。”他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青，直看得沈青心头发怵才自袖中掏出一物，递到沈青面前：“你可识得此物？”
沈青也不敢伸手去接，就这样佝着背观看一阵，只见两片蚬壳一般的黑色物件在李岫的掌中下泛着幽幽荧光。
“小的不识。”沈青回道，一脸茫然，李岫面色一沉，将东西又往沈青身前送了送：“你且摸摸看。”
沈青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地接过那物，在指间略一摩挲，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沈青不可思议地昂首瞪着李岫，低呼出声，“这不会是蛇鳞吧？”虽然沈青仍在发问，但口气竟像已经认定自己所说的。
李岫未露声色，像是为了确认什么般望进沈青眼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本官以为，现在在坊内四处乱窜，吞噬人畜的……便是一条蛇。”
话音落地，沈青一呆，还以为李岫是在戏言，可是瞅他神色，并不像在开玩笑，但心中又存几分疑惑：若是蛇能将人整个吞下，那岂不是一条庞然巨物？
“沈青。”
沈青陡然听到自己被唤了姓名，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发现叫自己的正是李岫，他忙惴惴地回了一句“小的在”，李岫又问：
“你那‘檐生’，究竟是什么？”
沈青正欲作答，转念一想，忽然品出了李岫的言外之意，他脸色丕变，双膝止不住地抖了起来，他颤声问道：“大人以为那蛇怪是小的所饲吗？”
李岫没有作声，可眼色凌厉，沈青终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泣曰：
“小的的确养了蛇，可它只是一尾无害小蛇，休要说吞人了，平时连吞个拇指大的鹑鸟蛋都要费半天劲，那般又怎么害人？”
“小蛇？”李岫眉头微蹙，再看沈青一脸惶恐，全然不像扯谎的样子，不由信了几分：“若你所说属实，它现在何处？取来给本官验看。”
沈青摇着头，道：“檐生数日前便不见了，小的寻了它好久……可是却怎么找不到。”
李岫想起沈青执着碗筷敲打的情形，知他所言不假，叹了一声，道：“为何你别的不养，偏偏要饲蛇？”
沈青回说：“去年冬天，小的在酒肆灶房摸了一个鸡蛋，未成想那不是鸡蛋，而是一枚蛇卵……小的在怀里焐了一宿，之后小蛇便孵了出来……”
缘来沈青自小被爹娘卖到酒肆了当学徒，他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平时也没有什么可以聊以慰藉，得了小蛇之后便对它宠惜有加。初时，沈青将小蛇匿在檐下，偷偷给它投食，故而小蛇名唤“檐生”……后来檐生长出蛇鳞，黑质白章，额上还生了个绿豆大小的肉冠，色如丹砂，十分可爱，沈青便常将它携在身侧，用饭之时还会将其置于案上，檐生便在杯盘间穿梭爬动。说来也怪，每次喂食，若檐生在别处，只要沈青敲击碗筷，它便会爬过来缠在沈青的腕上，乖乖张嘴待哺。这般过了大半年，人蛇共眠，一直相安无事。
“檐生只有这么粗，这么长……”沈青诉说着，一边比划着，示意小蛇不过指头粗细，三寸来长——如此细小，的确无法吞食人畜。
“难道它就没有毒吗？”李岫问。
“没有，”沈青断然否定，“檐生连牙都没有长，怎么会有毒呢？”
李岫再度沉默，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却不想沈青的答案并非自己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