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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3蚍蜉之城(十)

    玉座之上那人白衣赛雪,黑发如瀑,银色的丝绦将青丝松松挽起,束在脑后。

    他身上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虽说脸上覆着一张面具,仍不减楚楚丰姿。

    李岫脑中顿时一片混沌,身边人说了什么全未入耳,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人,尔后一步一步缓缓迈上阶梯。

    直到走至那人的跟前,李岫端详着覆盖着面具,看不见表情的脸孔,声音微战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声,白晓谷楞了下,没有吭声。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遵照蚁皇的建议,戴上了这张面具,如此这般李岫竟认不出自己了吗?

    这般暗忖,他顿觉委屈。

    “为什么总是这样神神秘秘,来去无踪?你究竟……意欲何为?”

    良久,李岫见“白先生”沉默着,也不回应,心中灼灼,不由地加重了口气。

    而听到李岫的质问,白晓谷眸中的灵火难以抑制地轻轻颤了颤,他所认识的李岫一向都是温文儒雅,恭顺谦和的,还从来没有见过李岫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白晓谷张口欲言,可是忆起蚁皇之前千般叮嘱,万万不可在李岫面前言语,不然定会被他识破,前功尽弃,于是只得继续缄口。

    发觉“白先生”总算有了反应,李岫满怀期待,指望着他能说点什么,可对方只是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见状,李岫忽然乱了方寸,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莫名地变得咄咄逼人。李岫唯恐“白先生”嫌自己蛮横无理,刚想说点补救的话来,偏偏这时候又无话可讲了。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痴痴地彼此互望着,仿佛时间就此凝住……直到闻得一声轻咳,李岫这才回过神来,而白晓谷也被这记响动惊得踉跄半步,不慎为足下的衣裾所绊,猛地栽向前方!李岫眼疾手快,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住,稳稳地揽进怀中——感到身前蓦然多出来的份量,李岫只觉得心神一荡,本能地紧紧箍住身前人的腰肢,将他锁在自己双臂圈成的桎梏里。

    虽然白晓谷早已习惯了李岫的怀抱,可是今次他察觉有些微的异样。李岫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他静静地贴伏在那儿,只听得“怦怦”的闷响,像是里面藏了一只调皮的小兔,仿佛随时都会跃将出来。

    白晓谷不明就里,就着那儿轻轻蹭了蹭,李岫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手上的劲道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大地就像是要将怀中人揉进骨里一般。

    “咳咳。”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两记咳嗽声。

    “云生,别怪我不解风情……只是你们两个再这样卿卿我我下去,实在是……”

    听闻,李岫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竟当着旁人的面,竟做出这等逾矩之事,当下羞得面红耳赤,急急松开臂弯,只是眼看“白先生”就要从自己身前退离,他又不舍地牵住他的衣袂,低喝“不许走”,言毕,见对方也不反抗,这才心头稍宽,转过身面对罗瑾。

    罗瑾望望李岫又看了看白衣人,满脸困惑,他走近前扯了扯李岫的袖子,悄声问:“云生,他就是那个‘白先生’?”

    李岫点了点头。

    “你们之前就认识?”罗瑾又问。

    李岫并未直言,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安静的白晓谷,算是默认了。

    罗瑾遂露出一脸不可思议,捋着头顶的须子,口中抱怨:“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瞒着我?”罗瑾与李岫相交甚笃,自信二人之间没有秘密,可李岫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桩故事。

    李岫不再理睬罗瑾,而是直面玉座上的另外一人——

    玉座上的妇人一袭衮冕朝服,虽然此时正含笑望着这边,却无损那凌然高华,赫赫威仪。

    “……想必您便是蚍蜉之皇了吧?”李岫这般道,郑重地揖了一揖。

    “李大人无需多礼。”蚁皇抬了抬手。

    李岫奇道:“恕李某唐突,敢问陛下怎会知晓李某名姓?”

    蚁皇笑答:“李大人过谦了,你在我们这儿可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李岫一怔,忽然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在长安自己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八品县尉,未成想这一年来经历了种种怪力乱神之事,在精怪眼中倒成了一员熟客。

    “李某惭愧。”李岫这么说着,语气稍顿,“只是没想到陛下居然是一位女皇呢……”

    “蚍蜉国内以女为尊,历代君王皆由巾帼握权。”

    “那么陛下是否也有后宫椒房?”罗瑾闻言好奇地插嘴道。

    “子良!”见好友如此不懂分寸,李岫蹙起眉头低叱。

    蚁皇也不以为意,回说:“我们蚁族皇室大婚之后,王夫便会寿终正寝,历代蚁皇需独自操持国事,繁育子民与后嗣。”说着,还抚了抚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原来□一回,就要生育一生,身为蚍蜉之皇还真是万般辛苦。

    罗瑾装模作样地喟叹了好一阵,这才转到正事上头:

    “我们几个凡人愚钝,不慎误入须弥宫中,还望陛下能指点迷津。”

    听罢,蚁皇摇了摇头,道:“朕也束手无策。”

    罗瑾没有料到,几经周折,却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诧异地扭头看向李岫,只见李岫转过头面对身旁的“白先生”,柔声道:“你可有办法?”

    李岫三人来到之前,蚁皇曾经问过他有没服下红夭所赠的药丸,之后又说时辰一到,自然会有脱出之法,所以听李岫这般问询,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众人见状,无不松了一口气。

    闲话过后,少顷蚁皇安排众人至后殿等候休息,接着又说有要事欲同“白先生”商议,李岫固然不舍,还是依命与他暂别。

    ※

    “云生,那‘白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刚阖了门,罗瑾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李岫轻轻摇了摇头,回道:“实不相瞒,关于他……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这种人你怎能轻信!”罗瑾激动道,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

    “不能这么说……自相识以来,虽然他从未以真容示人,却不曾害我,甚至好还好几次助我化险为夷……”一边说着,李岫回忆起之前几次邂逅的点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

    罗瑾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一语双关,听得李岫面上染绯,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自从第一眼见到白衣人,李岫就有股难抑的悸动,哪怕至今都对白衣人一无所知,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便夜难成眠。

    这份暧昧若即若离,直至维系到今日。

    “云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晓谷的?”

    李岫一愣,虽然不明白为何罗瑾会在这个时候会提及白晓谷,但还是老实回道:“去年七月。”

    “那这个白先生呢?”

    同白衣人的初遇乃是去年的千秋节,在华妃墓中正是他化身韩湛,助李岫脱出妖屏结界。

    隐去了一些旁枝末节,李岫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说了一番,尔后又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罗瑾捻着颏下的胡髭,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白先生同晓谷十分相像?”

    听罢,李岫微愕,旋即失笑:“怎么可能!”

    在李岫看来,白晓谷和白先生身型轮廓虽然十分肖似,可是一个无邪天真,一个沉静内敛,两人性子迥异。

    罗瑾一摊手,道:“好吧,就算他们毫不相干,那么你到底属意哪个?”

    闻言,李岫心头一撼——

    他和白晓谷朝夕相对,这痴儿憨实可爱,惹人怜惜,而白先生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风姿翩翩,教人心折,今次若非罗瑾提起,自己还从未将二人相媲。

    “……我不知道。”

    罗瑾嗤笑:“两个美人各有千秋……你这厮,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吧?”

    “休得胡言!”李岫愠道,罗瑾这话不光是折辱了他,更是折辱了白晓谷和白先生。

    “好个多情的李少府,怎么过去我就没发觉呢?”罗瑾撇了撇嘴,口气微酸。

    ※

    虽然蚁皇曾经交代,在众人离开须弥宫之前不要再与李岫独处,可白晓谷还是按捺不住,扶着宫墙寻到后殿。走了一阵,白晓谷隐隐听得人言交谈,便兴冲冲地跑将过去,甫要推门入内,就听得内里传来高亢的人声:

    “……你到底属意哪个?”

    白晓谷被吓得手一缩,意识到是罗瑾的声音,心下稍安,又谛听了一阵,只闻得只言片语:

    “白先生”、“晓谷”、“齐人之福”……

    哪怕白晓谷再不谙世故,也听出了李、罗二人这是在议论自己……以及蚁皇口中的那个“白先生”。

    不知为何,灵识之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尤其是当李岫提及“白先生”的时候。

    白晓谷又在门前立了一会儿,听得里面二人还在说话,便讪讪地转回来时之处。

    白晓谷在永巷拐了个弯儿,忽然瞧见同李、罗二人一齐到殿上的那个老者正佝偻着背站在对面。

    一照面,老者未置一词,快步迎上之后便“扑通”一记,跪倒在白晓谷的身前。

    “老朽依照您所托,荐李大人入宫……”马待封自下方仰视着白晓谷,一边絮絮地陈述着。

    白晓谷有些茫然,但还是立在原地安静地听他说完。

    “……只是当年之事,权衡之下老朽并未向李大人透露。”

    听到这句,白晓谷颇为不解,开口问询:“什么……事?”

    马待封不疑有他,直言道:“您忘了吗?当年您取走了须弥宫中的一间小宅,将它移栽到人间去了。”

    白晓谷摇了摇头,马待封的话他还是听不懂,他只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将自己当成了那个“白先生”,包括眼前的这个老者。

    一只泛着银辉的蝴蝶不是从何处翩跹而来,它先是绕着白晓谷慢慢地转了一圈,而后轻盈地落在他的掌心。

    蝴蝶在那儿停驻了一会儿,就扑扇着翅膀,白晓谷唯恐它飞离,旋即阖上了手掌,可重新摊开之际,蝴蝶却消失不见了,自指缝里渗出破碎的光华,很快便被夜色吞没。

    这一幕似曾相识。

    白晓谷回忆着,眼前又掠过一抹艳色,他被那斑斓的光晕所惑,目光追随着缓缓昂起了头,只见头顶上有一方无数彩蝶织成的锦缎,它们飞舞着绕作一只圆环缓缓降下,将白晓谷围在中央。

    白光闪现,灵识被一个忽如其来的力量压迫着……

    就在此刻,白晓谷终于记起来——在李岫那间小宅之中,自己也曾见过这些蝴蝶。

    ※

    白晓谷再度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很快便发觉自己已不在须弥宫中,而是回到了李岫宅中的那株老榆之下。

    他在中庭里绕了一圈,又跑到房中找寻,却不见任何人影,施施然重新回到院里,脚下却不经意踏到了一片枯萎的榆叶。

    现在的时令明明就是春天,为什么叶子却将地面铺满了?

    白晓谷大惑不解,他弯下腰正欲拾起一片黄叶仔细端详,忽然有人在他耳畔轻道:

    “你在看什么?”

    那人来地无声无息,教白晓谷猝不及防,他吓得浑身一震,叶片便从他的指间飘落。

    白晓谷战战兢兢地侧过脸,却发现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岫。

    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李岫”似乎又有些不同寻常,他的面上稚气未脱,头发像小桃那样梳成总角,个头甚至甚至比自己矮上寸许。

    白晓谷冲着“李岫”眨了眨眼,确认般探出手来,可是指间碰到了“李岫”的胸膛,却径直穿了过去。

    “在看秋叶。”脑后又传来一个声音,白晓谷眸中的灵火蓦地一窒,他蓦然回首,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白先生一脸恬淡,望着白晓谷的眼神盈满温柔……或许应该说是透过他看“李岫”的眼神十分温柔。

    白晓谷又伸手去碰了那张肖似的容颜,仍旧触之不及,而那两人就这样隔着他,旁若无人地继续交谈着。

    “……人也像这秋叶一般,总有凋零的一天。”

    “先生这是在悲秋么?”

    “不,我只是在担心……”

    “担心何事?”

    “担心有朝一日,岫儿你也会……”

    说到这里,后面的话白晓谷便听不真切了,因为那两人的身形愈来愈淡,最后化作了虚无。

    白晓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直到二人消失又不甘心地四下找寻,尔后就闻得熟悉的人声:“不必找了。”

    白晓谷怔怔地回头,只见一头银色异兽伏在树下,它的身前倚着一个白衣男子,虽然此时面上覆着面具,但白晓谷知道,他就是方才的那个“白先生”。

    “这些是我留在须弥宫里的记忆。”白先生这般道,顿了顿又道,“只有你才能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字数不够,就合并到这里了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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