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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离恨天 4第4章 风雨话余杭

    三日后,余杭镇外,侍剑山庄。

    武林名宿的宴会果然都是高朋满座,秦莫承和陆云轩一进入侍剑山庄,便受到山庄中人的热情接待。这侍剑山庄坐落于余杭镇东,山庄内亭台楼阁却不似江南人家,而带有一种气势磅礴的武林世家意味。秦莫承和陆云轩两人并未来得及饱览山庄内风光,便被热情的家丁引着来到山庄正中的露天大厅。

    厅中十分宽敞,几十张大圆桌并排而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二人进入大厅时,看到已有将近一半的桌旁坐满了客人,大多是年长的武林前辈,也有些代替师长而来的年轻江湖新秀。秦莫承二人找了个靠边的圆桌旁坐下,看到此刻桌旁已坐了一对男女,那女子穿一身淡青色长裙,腰悬佩剑,此时正朝他们颔首。

    陆云轩抱拳回礼。

    她身边同样带着佩剑的那男子起身,向着陆云轩和秦莫承抱了抱拳,微笑道:“在下嵩山派弟子唐亦箫,身边这是我师妹洛依云,受沈老爷子之邀,替家师来为他老人家祝寿。”

    陆云轩亦起身施礼,报上了自己和秦莫承的姓名师承。

    唐亦箫师兄妹都是豪爽之人,虽然初见,全无半分扭捏之态,当下四人坐下攀谈起来。不多时,却看见大厅门口进来四五个白衣长衫的年轻弟子,由侍剑山庄家丁引着,向中间走来。

    陆云轩一见立刻起身,有些意外地向着那些白衫年轻弟子叫道:“宋师弟!乔师弟!”

    那几名白衣弟子一听回过头来,立刻如见了亲人般直奔过来,纷纷叫道:“陆师兄!”

    原来,他们竟是万里之外的昆仑派弟子,陆云轩的同门。

    几个年轻人在桌边坐定,相互引见了后,陆云轩便问:“从未听说恩师他老人家与侍剑山庄的沈老爷子并不曾谋面,怎么也收到了请帖。”

    那姓宋的弟子道:“我们也奇怪呢,按理说咱们昆仑派山高路远的,在余杭一带的驿馆也只是些年轻弟子驻守,不知为何沈前辈特意千里迢迢遣人前往,请师傅务必派人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果然沈前辈邀请这些江湖豪杰,不仅仅是为了祝寿。”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秦莫承忽然道。

    唐亦箫亦沉思道:“依照沈前辈的性子,断然不会这般兴师动众来请人为自己祝寿的,只怕这次召集这么多武林中人来,该是江湖上有什么大的动荡了,或许不只是江湖,而是人间……”

    正说话间,只听不远处大厅的正前方,十余名侍剑山庄弟子列队走来,分立在大殿两侧,陆云轩回头看了看,立刻向桌上众人道:“似乎快要开始了。”

    众人一起向大厅中央望去,秦莫承看到大厅中所有武林人士的目光都已聚集在此刻正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的一行人身上。但见被人们众星拱月般拥在中央的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身羽扇纶巾的儒家打扮,腰间却悬着佩剑,双目须发间无处不透着武林名宿之风。不用别人引荐,秦莫承已猜到这位应该就是侍剑山庄的沈庄主了。他的身后跟随着几名武林中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走着的是一位少林高僧,而右边走着的竟是他们三日前刚刚来到余杭镇时雨中遇到的那撑着油纸伞的蓝衣少女。

    “看,仙女。”秦莫承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陆云轩,向他示意。

    陆云轩也注意到了,面现意外之色,“她是侍剑山庄的人?”

    看出他们的疑惑,唐亦箫微微一笑,道:“你们是说那蓝衣姑娘么?她是沈庄主的千金沈小姐啊。”

    秦莫承更是意外,浑然没有想到街道上偶然遇见的少女竟会是堂堂侍剑山庄的千金小姐。

    陆云轩问道:“我只听闻沈庄主有个儿子叫做沈明渊,在江湖上很有几分名声,没想到沈庄主竟还有一位千金。”

    萧慕华道:“沈家小姐不会武功,也不曾离开过余杭,是以江湖中人很少闻其名,我也是与师妹偶然在少室山遇到沈明渊少侠,才听他说起过他的妹妹。”

    说话间,沈庄主沈儒华以向众位宾客敬酒,大家纷纷起身,向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祝寿。

    沈儒华道:“众位武林同道可能有所耳闻,沈某一向不喜铺张,此次兴师动众邀请大家前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话音刚落,坐在大厅左侧衡山派众人中的一名中年男子起身道:“沈庄主可否是为了近日江湖所传的伏羲琴掀起的轩然大波?”

    沈庄主语重心长地点头,道:“不错,近来关于神界澄梦渊伏羲琴的传闻已引得我武林中人不明就里自相残杀,身为我辈侠义之士,不可袖手不理啊。”

    厅中另一侧武当派的坐席中,有弟子起身问道:“沈前辈,关于伏羲琴,是否真如江湖盛传的,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奥秘,凡得到伏羲琴者,便能够学到最高深的武学秘籍?”

    未等沈儒华说话,他身边站着的那位少林高僧已开口,“阿弥陀佛,老衲少林派长老无心,此次前来一是为沈庄主祝寿,二来便是奉了方丈心灯大师之命,以少林寺的名义澄清此事。相传伏羲琴为澄梦渊的神族所守护,若干年前因神魔大战,使得伏羲琴散落人间,此传闻只印证了伏羲琴非凡间之物,而与我江湖武学秘籍并无半点联系,至今为止不曾听闻任何人见过伏羲琴,伏羲琴所隐藏武学秘籍一事更是子虚乌有,只是由心怀不轨之人想借此传闻来引发武林动荡罢了,还望我武林同道莫要受其干扰。”

    他说完话,席间沉默了,无论如何,身为武林泰斗的少林派高僧的话,还是有着相当重要的分量的。而伏羲琴,确实只是一个传闻罢了,这些年来,人们却为了一个传说而烧杀抢掠。

    得伏羲琴者得江湖,一个多么荒唐却让人深陷其中的笑话。

    秦莫承与陆云轩相互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那位少林高僧和沈儒华的话正合他们之意。

    沈儒华道:“正如无心大师所言,沈某请大家前来,正是希望我武林同道能够齐心协力,消除这伏羲琴的谣言,还大家一个太平江湖。”

    秦莫承悄悄对陆云轩道:“我看这沈庄主的话很有道理,连澄梦渊的仙女都只是故事而已,伏羲琴就更是传说了,那些没长脑子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武功秘籍打得头破血流,还不如留着力气真正做些行侠仗义的事。”

    陆云轩点点头:“只是旁观者清,我们虽然看得真切,可那些身陷其中之人,却未必看得透彻,欲望果然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此时,席间已有不少门派中人纷纷起身,响应沈儒华的号召。

    忽然间,厅外传来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侍剑山庄的几名守卫跌跌撞撞退入厅内,随之大步走进的,是气势汹汹的一行人。

    为首者是个一身黑衣黑袍,墨色披风的年轻人,手中拿着一对一尺余长的双钩,额角的半张银色面具盖住了半边脸,却也能看出这是个似乎只有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然而眼中的杀气却显而易见,此刻,他与身后跟随的一干随从旁若无人的走近大厅中央。

    厅中的武林豪杰纷纷起身,面现警惕之色,便是沈儒华也面色一变,秦莫承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他不解这样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怎会令这许多武林豪侠动容。

    “林天枭!”沈儒华沉声喝道。

    这叫林天枭的年轻人却是轻松一笑,抱臂道:“看来今日小侄真是来得巧啊,恭贺沈伯父您老多福多寿!”

    沈儒华缓缓走下台阶,袖中却暗暗备好了沈家的独门绝学“惊鸿神针”,“不知我沈某何时多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侄儿,说吧,你点苍派这次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看着秦莫承一脸疑惑地望着大厅中央的几人,陆云轩解释道:“来的这个叫林天枭的人,是云南大理点苍派掌门段天河的座下使者,近年来点苍派在段天河的带领下与武林正道人士为敌,为了伏羲琴更是杀戮了很多名门正派的无辜人士,师傅他老人家怀疑,关于伏羲琴谣言的散布,其实与点苍派有关。”

    “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点苍派为了引起武林动荡,自己从中坐收渔翁之利才散布了伏羲琴的传言?”秦莫承睁大眼睛问道。

    陆云轩默默点了点头。

    厅中,林天枭已道:“段掌门只是听说沈伯父在此召集江湖同道,想派小侄前来请教两件事,一是不知沈伯父是否已有了伏羲琴的消息?二是关于我们段公子与令媛沈千金的婚事,还望沈伯父定下个日子来,咱们两派也好高高兴兴的把这喜事办了。”

    “一派胡言!”沈儒华冷笑,“伏羲琴本就是个谣传,关于这谣传的源头,想必你们点苍派心知肚明,年轻人,我劝你趁着大好光阴还是踏踏实实地为武林做些善事才好,莫要被谣言误了前途。还有,请回去转告段掌门,我从未将小女许配于段公子,还请他莫要强人所难!”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蓝衣少女沈小姐看了看林天枭,又转头看了看父亲,面现担忧之色。

    林天枭却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说出这般话似的,当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沈伯父是不肯交出这伏羲琴也不肯嫁女儿了?”

    沈儒华亦摇头:“莫说我不相信伏羲琴有什么武学奥秘,就算是有,也绝不会让你们点苍派这等祸害武林的败类所有。关于我女儿的终身,我会自己做主,还不劳段掌门费心。”

    林天枭依然冷冷地笑着,却在不知不觉中抬起手中双钩,“既然如此,休怪小侄不客气了。”言罢,挥了挥手,他所带来的点苍派弟子立刻将侍剑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莫承看着,不禁皱眉,心想这一场大战恐怕是在所难免了,依照师傅所言,几乎是每一场武林人士的聚会都会有些小人来从中作梗,看来这次也不例外,他想着,不由得偷眼看了看站在父亲身边的沈家小姐,只见她也同样眉头紧锁,紧张忐忑。

    陆云轩轻轻将秦莫承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道:“一会听我的话,见机行事。”

    秦莫承点了点头,他还是很佩服这位昆仑派的兄长的。

    说话间,林天枭一声令下,点苍派弟子手中兵刃已然出鞘,与侍剑山庄及厅中宾客混战在一处。

    众宾客起身,唐亦箫道:“看来这林天枭是存心来搅局的,这不正是表明了立场,他们对伏羲琴势在必得么?”

    昆仑派弟子也已起身,同时望向陆云轩,纷纷问道:“陆师兄,怎么办?”

    陆云轩向大厅中央望去,只见少林长老无心禅师已接住林天枭的招式,沈庄主带领侍剑山庄家丁抵挡着点苍派的其余高手,那蓝衣少女沈小姐站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目光中虽然紧张却并无惧色。

    陆云轩只是在瞬息间扫视了一下战况,然后立刻道:“众位同门,大家随我协助沈庄主阻住点苍派的高手,莫承师弟,你前去相助无心禅师,对付林天枭。”

    众人点头,陆云轩年纪虽轻,大战之际却是从容不迫,自有一种统筹大局的气魄。

    陆云轩这般安排,心中自有道理,眼前局势德高望重的少林派长老对付林天枭这江湖后起之秀,当是绰绰有余,而被众多点苍派高手围攻的沈庄主和侍剑山庄众人却险象环生,因而陆云轩亲自带领昆仑派众弟子加入点苍派高手的战团,而让秦莫承去帮助无心禅师,他清楚,秦莫承是华山许前辈的得意弟子,这番自己带他前来,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不受伤害的。

    刹那间,昆仑派众弟子一起围向点苍派高手,秦莫承飞身而起,剑未出鞘,剑气已直指林天枭。

    秦莫承的华山剑法以攻击和速度见长,林天枭感觉到身后风声时,剑光已至眼前,于是连忙回身迎战,另一边陆云轩等人已与点苍派高手大战在一处。

    这一交手,陆云轩立即感觉到这些蒙面的点苍派高手绝非是普通弟子,其功力与招式狠辣异常,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手,饶是昆仑派众人与堪称武林泰斗的沈儒华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挡。不多时,昆仑派弟子们以被打得七零八落,沈儒华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沈小姐搀扶着父亲,躲闪着四面而来的兵器。

    另一方,秦莫承与林天枭打斗,凭借着高超的身法和凌厉的攻击渐占上风。华山剑法有着迅捷飘逸的特征,同时招式以快、准、狠著称,秦莫承年纪虽轻,自小得华山掌门许长鹤一脉相传,武功已有相当火候。于是无心禅师倒出空来相助沈庄主。

    看见无心禅师离开战圈,林天枭立刻身形一转,便向厅外奔去,秦莫承飞身直追出去,身影如惊鸿掠水。

    另一方,尽管有了无心禅师的加入,战局依然紧张,看着同门兄弟们几乎全已倒地受伤,陆云轩剑影如梭,拼尽全部功力护着沈儒华父女二人,只见面前金铁交鸣,一阵排山倒海的功力袭来,身形已然支持不住,被掀翻在地。

    倒地的刹那,陆云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怀中掉出,转头一眼瞥见就在自己手边,一枚铜镜闪闪发光,这是前些日子在洛阳城遇到的侠女翩婳所赠之物。躲闪刀剑的同时,陆云轩随手一带,将那铜镜又重新收入袖中,抓住那铜镜的同时,却感到手臂一震,那铜镜似乎有了灵性一般,微微震动。

    面前,依旧是纷飞的刀剑,突然间,一片墨蓝色衣袂刹那间一闪,似乎有人站在自己身旁,陆云轩以为是秦莫承,定睛看时,却见来者竟然正是洛阳城外一别未见的翩婳。翩婳依然是一身英姿飒爽的侠女打扮,飞身落在陆云轩身旁,双剑舞动,长袖翩翩,不知她用了什么招式,竟然迫得那些点苍派高手纷纷退避。

    另一方,秦莫承追踪林天枭到侍剑山庄外,依照秦莫承的迅捷身法,追上林天枭不是难事,许是知道逃不开,林天枭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秦莫承持剑而立,静观其变。

    凝立片刻,林天枭纵声长笑,招式一变,不知用了什么功夫,秦莫承但觉一种强大功力扑面而来,自己竟然抵挡不住,莫非这林天枭刚才在侍剑山庄内并没有出尽全力?秦莫承吃惊的是,竟辨别不出林天枭这是什么招式,只觉一片刀光之下,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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