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二十八
盛夏的高原，黄黄的油菜花，蓝蓝的胡麻花，红红的豌豆花，在微风中摇曳着，散发出清香诱人的气息。它们都拼命吮吸着地表层未被阳光蒸发掉的一丝水份，生命顽强显得生机勃勃。
电站工地截流已结束，左侧水坝已凸出地平线好几米，下一步就是电站导流工程。这几天气温太高了，人们像待在蒸笼里，白天黑夜让人透不过气。李大年觉得这气候很不正常。高原气候昼夜温差大，最高温度是有规律的，眼下全变了。夜里热得不能盖被子，白天气温也到三十八度以上，这在饮马河及周边地区是没有过的，大差异的气候会不会隐藏着灾难和祸事呢？这些天，其他几位，大胖子回公司开什么会议去了，县上来的那位工程师，儿子升了大学，回家料理，李兴因工地上水泥钢材紧张，去外地张罗，只有李大年和赵刚带些技术员坚守工地。
工地上，机械在轰鸣，现代化的施工，一切按部就班。似乎显得很正常。眼下正是工程关键时刻，再坚持一个月，导流工程完工，主体大坝就可以全部凸出河床，基本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大年顶着烈日，来到截留大坝上，大坝高八米，宽十二米，是按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搞成的。超过五十年的大灾有没有，眼下会不会出现呢？李大年用脚踩着坝顶上的乱石粒，自己问自己。这几天他察看了相关资料，李家湾周边从来也没有超过三十二度的气温，眼下这三十八度里面他察觉到一些杀气。老天爷的城府太深了，谁也料不到它会出啥招，来一个杀手锏，上次的炸坝之鉴不时在眼前晃。
这些天打开电视，新闻全是抗洪救灾的镜头，睡着，这些镜头也在眼前直晃，来不得犹豫，小心驶得万年船。他马上把赵刚从导流工地上叫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说一遍：“不行，马上开一个工程会议让承建方人员也参加。”
赵刚表示同意，马上去通知。
会议上，李大年提议为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尽快加宽加高截留拦洪坝，承建方负责人认为，未雨绸缪，这是必须防备的，但他们心有余而力不加，这当口工程紧张，抽不出人力。
李大年跟赵刚商量，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工程上的隐患必须清除，只有让村民停下手头的农活，把铜矿也停一下。赵刚立即给村上的王兴发，铜矿的大牛打电话，二位没有找理由推辞，不一会，三轮拖拉机排成队赶过来。
大家看了截流坝，认为这么高大，没啥麻搭。可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只好干，为了效率高，大牛提倡，按参加人员，数量到头，谁完成谁回家，大家没有异议，王兴发记车数，劳动开始了。
天越来越热，河里的石头烤得直冒热浪，村民们谁也不偷懒，你能干，我也能干，虽是汗流浃背，截流坝上车流不断。下午日落时分按计划坝体升高两米加宽两米，这下是没有问题了，大家滿心喜悦，休息一下准备回家。
这时黄沉沉的天突然乌云密布，云层在山头上飞快旋转着，沉下来升上去，又沉下来，人们闷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这奇怪的天象可从来没有过。人们抬头议论着，突然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在天空爆炸开，人们觉得脸上有火在烤，浑身都麻了，只见半山腰火光闪处，森林里一片火光。正在人们惊诧之际，鸡蛋大小的冰雹从云层里倾泄下来。
看来暂时是回不了家，村民们赶快到工地上的房间躲避，太可怕了，冰雹砸在地上，跳起老高，天地白晃晃的连成一片，巨大的声浪，惊心动魄。
约莫半小时，冰雹变成暴雨，大雨声把什么都淹没了，李大年忙披件雨衣，钻出了房门，他再也呆不住了，这么大的雨，洪水早下来了。截流坝到究咋样，有没有危险，他得去看看。赵刚见状忙跟上去，连件雨衣也没顾上穿。村民们也跟了出去。
李大年在雨幕中，蹒跚着摔了几跤。赵刚上来扶住他，前面什么也看不见，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摸索着走。
截流坝前，只听得像发疯的狮子般怒吼的水浪声，听得见砌在拦洪坝前面------拦洪的石墙在轰隆隆倒塌的声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人们大脑里晃动。难道大坝第四次要遭噩运了吗？妇女们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男人们捶胸顿足直骂老天……场面混乱紧张的不可言状。
一会儿雨稍小了，能看得见几十米前方了，河床里洪水卷着树木砂石，横冲直闯向截流坝冲过来。受到阻力转着圈向下渲泄去，不时有大石块被发狂的河水抛上坝面。重重的跌在积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村民们毫不惧怕，把四周的石块抱起来扔向坝体正面。近百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扔下去的石块转眼随浪头冲向下游，河流中巨浪掀着巨石相互撞击着，那声势让人们胆颤心惊……
人们绝望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截流坝就得跨，那后果不堪设想……
人们的情绪发了疯，人们在坝面上骚动着，像跟谁要拼命似的，可这对手实在太强悍了，大自然要玩弄人，人的力量显得太无能无力了……
就在千钧之际，赵刚突然想起什么，他当兵时曾参加过抗洪抢险，急中生智：“乡亲们，马上回家把家里所有的毡条被窝拿来，留几个人到库房里拿铁丝，越快越好……”
村民们听到后，马上分头行动，谁也顾不得什么了。
李兴在市里，刚搞到一批水泥，车还没装，就听到市里的紧急通知：“祁连山区发生特大雹灾，要求有河域水坝的地区，准备防洪，这场雨雹是有史以来罕见的，持续时间长，百年不遇……”他马上乘车往回赶，手机总也打不通，只是嘟嘟叫，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一个人在家，他觉得问题非常严重，可车又不能开的太快，越往上赶雨越大，一路上警车、军车、小汽车鸣着喇叭飞驶，如临大敌，一派紧张气氛。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可有什么办法呢？
村子里，剩下的老弱妇幼，都淋在雨里，向大坝方向张望，想听到什么消息，可又怕传来什么消息。大夫急的在雨里团团转，看雨小了，一人往大坝上走来，这时听得有拖拉机开过来，还有村民的呼叫声，远远看见狗仔大牛他们都下来了，松了一口气。但得知大坝正处在危急之中的消息，他忙坐上拖拉机回到家。
狗仔把机子停在路旁，招呼母亲、桂花往车上抱毡条被子，大夫却在找什么。狗仔已顾不得父亲干什么，把家里所有的毡被都装上车，刚想启动，大夫招呼：“狗仔，过来。”
狗仔不理：“这都啥时候了，还磨蹭啥。”
大夫又喊：“狗仔过来，把家里那些毡全装上……”
狗仔愣了一下，这些毡可是父亲十几年积累的心肝宝贝。家里养着几十只羊，每年剪了毛，父亲一根不卖，都做成毛毡叠在库房里，自己想铺一条都不让，现在全拿给电站上用，这……？
“快来，还愣啥？”大夫己经抱着几条走过来，在幕夜的雨水中，借着闪电的余光，毛毡闪着银光。狗仔只好跟过去，多少条也没数，装了一车，用绳子拴好，向电站冲上来。
坝面上灯光摇曳，先来的人在赵刚的指挥下毛毡与毛毡，被子与被子用铁丝联起来，两只角上用铁丝吊上大石块，另两只角用铁丝拴往下沉，先用被子浸上水，展展地顺下水，接着用同样的法子把毛毡护在了大坝的前面，只见巨浪冲在拦洪坝上碰壁后转着圈向下渲泄下去。毛毡上面冒着水泡，再没有石头沙粒下塌的危险了。
人们终于扼制了水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欢声笑语又响起来，赵刚招呼村民继续加筑，把所有的毛毡被窝都加上去。
村民们不敢怠慢，虽然多半天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家里人已经把饭食送上来，谁能顾得上？
正在这时，水中一个黑乎乎地庞然大物向截流坝横冲直撞过来，水流突然溢上坝面，这怪物横在坝前停下来，打灯看时，发现时一棵硕大无比的松树带根连枝，可能被什么挂住了，这下可坏了，大树挡住了水流去向，巨大的浪头受阻后，呼哮着直向坝面扑来，不时有水溢上坝顶，这样下去，大坝仍没有保险，怎么办？王兴发拿来一根长探杆，试着推了几下，大树晃动着就是不挪位。
赵刚说：“拿根绳子来，拴我腰上，王兴发也拴一根绳子跟我下去，大家拉着绳子，千万小心。”
王兴发一犹豫，但还是照办了，众目睽睽之下书记点将能临阵退缩？
这时大牛走过来，接过赵刚手中的绳子说：“赵刚你不能下，现在你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水我下……”
大家同意，赵刚决不能下水，万一有个好歹，眼前的这场攻坚战咋的打？
王兴发拴好绳子，跟大牛下了水，俩人在肆虐狂暴的水浪中，头影时隐时现，人们瞪着眼，屏住气看着……只见王兴发和大牛摸索着用斧子砍断树杈，树开始移动，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把大树推向侧面，转一个圈，王兴发的绳子被树杈缠住了，怎么也拉不动，王兴发大声呼叫：“快救命啊……”大牛见状，扑上去抱住王兴发用斧子斩断王兴发腰间的绳子，把王兴发推上坝面，人们把王兴发拉了上来。这时又一个浪头呼啸着打在树杈上，大树又一个急转弯，裹着大牛向下冲去，人们拉着绳子有什么用，看看再不放手，连坝上的人都要带下水，人们只好极不情愿地放了绳子，大牛被黑乎乎的洪水冲走了……
李兴刚爬上坝顶，见到这情景吓呆了，他跟着乡亲们喊着大牛的名字，奔跑着，回答他们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洪水声……
不知什么时候停的雨，啥时太阳出来了……
三天了李兴与村民冷水没沾牙，在河床中搜寻，最后在下游二十里外的河滩上找到大牛的遗体，他身上的绳子仍缠在树杈上。遗体已不是原来的大牛了……
全村人沉浸在悲痛中，卓尼几天没讲一句话，大牛是家里的擎天玉柱，怎么说走就走了……活着时争争吵吵，人死后才感到他有多少好处，自己又有多少不是，自己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
大坝停工了，砂石料场被洪水席卷一空。没了石料没法施工。李兴给大牛遗体烧了纸告别离去，他没法子从悲痛中挣扎出来，外婆和妈妈守着大牛的遗体昏厥了几次，她们那悲悲恸恸地哭声揪心地疼。黄叶未落青叶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上最惨痛的事，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心碎。
亲有轻重，朋有远近。舅舅对他的恩情那可是太重了，记得小时上学，父亲不在家时，是大牛舅舅，风天雨地把他背送到十八里以外的学校再把他接回来，给他送馍送饭……
他有义务守着舅舅的灵堂，守着舅舅的遗体送他最后一程，可他不能呀，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愿，废了大事。他给王兴发安排：“一切按卓尼的要求办，抚恤金也一样尽量满足她们……”除此之外再有什么可以安慰活着的亲人，走了的大牛！
村民们听到工程因河沙石料短缺停工的消息，怀着一腔的痛苦，自动开车来到河滩里筛沙石料，拖拉机又响起来，李兴发现有好多陌生的面孔问赵刚：“他们是雇来的民工？”
“不是，你现在能雇上谁呢，下游十几个村子都遭了灾，住房冲倒了不少，谁还有心情来挣钱。”
“那，这么多生面孔是……”
“是下游村里的支部村委听说我们工程没了砂石料，发动大家来支援的。”赵刚说：“他们不顾自己的灾情，来支援我们，太让人感动了。”
李兴听后，悲痛感激搅合在一起，止不住眼睛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他掉过头，用手绢拭去了热泪说：“这么多人，一定组织好，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赵刚答应着走了。
这时工地上的机械又轰隆隆地响起来……
李兴站在坝顶，突然发现川流不息的拖拉机中，上来几辆军用大卡车，正在迷惑，见几辆小车在坝底停下，他看清了，是县委书记还有几个穿军装的人，李兴紧忙迎上去。
张书记听了李兴的汇报，停了一会说：“这次灾害，来势猛，涉及面大，雹灾经过的地方受灾很严重，也死了人，你们的工地算是损失最少，只要大坝没受灾，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驻地方部队的首长，听说你们大坝原材料紧张，他们从自己的物资里调剂了几十吨水泥和其他原材料，支援你们。”
李兴握住军人的手：“太感谢你们了。”
张书记又说：“听说村民为了保住大坝把自己铺的盖的被子毡都拿出来了，这可是日常生活不能少的东西，部队首长和我们县委给你们捐了几百套被褥，你们可以先应应急，组织人员分配下去，不能让乡亲们光着身子躺在炕上睡觉。”
听到这些话，李兴太感动了，连声道谢。一位首长说：“虽然你们遇到大灾，但组织得很好，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只要大家相互支援，上下一心，再大的困难也能抗过去。以后有啥灾情，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派官兵来支援，军民一家，有啥困难能吓倒我们。”
听了这些话，李兴信心更足了。谈了一些事，张书记安排：“施工力度一定要加大，这一月还有几场大雨，决不能有一点松懈。”因为还有更大的灾区，张书记要去视察安抚，他告辞走了。
黄昏时分华兴又带着几辆车，拉着钢材，这是他从公司其他工程上调过来的，李兴李大年他们感动不已。听到大牛因公殉身，华兴无不惋惜，大牛一家对他母亲恩同再造，华兴特意前往吊唁一番，自不细说。
三天后大牛的遗体被掩埋在大青山脚下的青松绿柏之中。这里有他父亲的遗骨，这里可以远眺饮马河电站和李家湾全景，愿大牛的灵魂永远守候着电站，守候着乡亲们，李家湾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卓尼对村里啥要求没提，但村里还是做出了决定养大牛的孤子，大学毕业，将来如果回村，可以优先安排工作。给卓尼无偿修一宅住房，养大牛的老母百年……并向县委写了材料，张书记说要号召全县人民向他学习。村民觉得应当这样。
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当优于过去的自己。
这次事件中王兴发感触最大，要不是大牛舍己相救，死的就是他，好几天食不甘味，睡不能寝……王兴发也应当好好想想了。
李大年忙中抽闲为大牛写了一副挽联：
上联：饮马河畔建水坝三落四起不畏艰难斗天地；
下联：李家湾里出英才儿承父志愿洒热血写春秋。
横批：大牛活着
村里请了工匠原字镌拓在一块大理石碑上择地安放，以慰那些逝去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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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机械在轰鸣，现代化的施工，一切按部就班。似乎显得很正常。眼下正是工程关键时刻，再坚持一个月，导流工程完工，主体大坝就可以全部凸出河床，基本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大年顶着烈日，来到截留大坝上，大坝高八米，宽十二米，是按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搞成的。超过五十年的大灾有没有，眼下会不会出现呢？李大年用脚踩着坝顶上的乱石粒，自己问自己。这几天他察看了相关资料，李家湾周边从来也没有超过三十二度的气温，眼下这三十八度里面他察觉到一些杀气。老天爷的城府太深了，谁也料不到它会出啥招，来一个杀手锏，上次的炸坝之鉴不时在眼前晃。
这些天打开电视，新闻全是抗洪救灾的镜头，睡着，这些镜头也在眼前直晃，来不得犹豫，小心驶得万年船。他马上把赵刚从导流工地上叫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说一遍：“不行，马上开一个工程会议让承建方人员也参加。”
赵刚表示同意，马上去通知。
会议上，李大年提议为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尽快加宽加高截留拦洪坝，承建方负责人认为，未雨绸缪，这是必须防备的，但他们心有余而力不加，这当口工程紧张，抽不出人力。
李大年跟赵刚商量，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工程上的隐患必须清除，只有让村民停下手头的农活，把铜矿也停一下。赵刚立即给村上的王兴发，铜矿的大牛打电话，二位没有找理由推辞，不一会，三轮拖拉机排成队赶过来。
大家看了截流坝，认为这么高大，没啥麻搭。可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只好干，为了效率高，大牛提倡，按参加人员，数量到头，谁完成谁回家，大家没有异议，王兴发记车数，劳动开始了。
天越来越热，河里的石头烤得直冒热浪，村民们谁也不偷懒，你能干，我也能干，虽是汗流浃背，截流坝上车流不断。下午日落时分按计划坝体升高两米加宽两米，这下是没有问题了，大家滿心喜悦，休息一下准备回家。
这时黄沉沉的天突然乌云密布，云层在山头上飞快旋转着，沉下来升上去，又沉下来，人们闷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这奇怪的天象可从来没有过。人们抬头议论着，突然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在天空爆炸开，人们觉得脸上有火在烤，浑身都麻了，只见半山腰火光闪处，森林里一片火光。正在人们惊诧之际，鸡蛋大小的冰雹从云层里倾泄下来。
看来暂时是回不了家，村民们赶快到工地上的房间躲避，太可怕了，冰雹砸在地上，跳起老高，天地白晃晃的连成一片，巨大的声浪，惊心动魄。
约莫半小时，冰雹变成暴雨，大雨声把什么都淹没了，李大年忙披件雨衣，钻出了房门，他再也呆不住了，这么大的雨，洪水早下来了。截流坝到究咋样，有没有危险，他得去看看。赵刚见状忙跟上去，连件雨衣也没顾上穿。村民们也跟了出去。
李大年在雨幕中，蹒跚着摔了几跤。赵刚上来扶住他，前面什么也看不见，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摸索着走。
截流坝前，只听得像发疯的狮子般怒吼的水浪声，听得见砌在拦洪坝前面------拦洪的石墙在轰隆隆倒塌的声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人们大脑里晃动。难道大坝第四次要遭噩运了吗？妇女们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男人们捶胸顿足直骂老天……场面混乱紧张的不可言状。
一会儿雨稍小了，能看得见几十米前方了，河床里洪水卷着树木砂石，横冲直闯向截流坝冲过来。受到阻力转着圈向下渲泄去，不时有大石块被发狂的河水抛上坝面。重重的跌在积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村民们毫不惧怕，把四周的石块抱起来扔向坝体正面。近百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扔下去的石块转眼随浪头冲向下游，河流中巨浪掀着巨石相互撞击着，那声势让人们胆颤心惊……
人们绝望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截流坝就得跨，那后果不堪设想……
人们的情绪发了疯，人们在坝面上骚动着，像跟谁要拼命似的，可这对手实在太强悍了，大自然要玩弄人，人的力量显得太无能无力了……
就在千钧之际，赵刚突然想起什么，他当兵时曾参加过抗洪抢险，急中生智：“乡亲们，马上回家把家里所有的毡条被窝拿来，留几个人到库房里拿铁丝，越快越好……”
村民们听到后，马上分头行动，谁也顾不得什么了。
李兴在市里，刚搞到一批水泥，车还没装，就听到市里的紧急通知：“祁连山区发生特大雹灾，要求有河域水坝的地区，准备防洪，这场雨雹是有史以来罕见的，持续时间长，百年不遇……”他马上乘车往回赶，手机总也打不通，只是嘟嘟叫，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一个人在家，他觉得问题非常严重，可车又不能开的太快，越往上赶雨越大，一路上警车、军车、小汽车鸣着喇叭飞驶，如临大敌，一派紧张气氛。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可有什么办法呢？
村子里，剩下的老弱妇幼，都淋在雨里，向大坝方向张望，想听到什么消息，可又怕传来什么消息。大夫急的在雨里团团转，看雨小了，一人往大坝上走来，这时听得有拖拉机开过来，还有村民的呼叫声，远远看见狗仔大牛他们都下来了，松了一口气。但得知大坝正处在危急之中的消息，他忙坐上拖拉机回到家。
狗仔把机子停在路旁，招呼母亲、桂花往车上抱毡条被子，大夫却在找什么。狗仔已顾不得父亲干什么，把家里所有的毡被都装上车，刚想启动，大夫招呼：“狗仔，过来。”
狗仔不理：“这都啥时候了，还磨蹭啥。”
大夫又喊：“狗仔过来，把家里那些毡全装上……”
狗仔愣了一下，这些毡可是父亲十几年积累的心肝宝贝。家里养着几十只羊，每年剪了毛，父亲一根不卖，都做成毛毡叠在库房里，自己想铺一条都不让，现在全拿给电站上用，这……？
“快来，还愣啥？”大夫己经抱着几条走过来，在幕夜的雨水中，借着闪电的余光，毛毡闪着银光。狗仔只好跟过去，多少条也没数，装了一车，用绳子拴好，向电站冲上来。
坝面上灯光摇曳，先来的人在赵刚的指挥下毛毡与毛毡，被子与被子用铁丝联起来，两只角上用铁丝吊上大石块，另两只角用铁丝拴往下沉，先用被子浸上水，展展地顺下水，接着用同样的法子把毛毡护在了大坝的前面，只见巨浪冲在拦洪坝上碰壁后转着圈向下渲泄下去。毛毡上面冒着水泡，再没有石头沙粒下塌的危险了。
人们终于扼制了水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欢声笑语又响起来，赵刚招呼村民继续加筑，把所有的毛毡被窝都加上去。
村民们不敢怠慢，虽然多半天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家里人已经把饭食送上来，谁能顾得上？
正在这时，水中一个黑乎乎地庞然大物向截流坝横冲直撞过来，水流突然溢上坝面，这怪物横在坝前停下来，打灯看时，发现时一棵硕大无比的松树带根连枝，可能被什么挂住了，这下可坏了，大树挡住了水流去向，巨大的浪头受阻后，呼哮着直向坝面扑来，不时有水溢上坝顶，这样下去，大坝仍没有保险，怎么办？王兴发拿来一根长探杆，试着推了几下，大树晃动着就是不挪位。
赵刚说：“拿根绳子来，拴我腰上，王兴发也拴一根绳子跟我下去，大家拉着绳子，千万小心。”
王兴发一犹豫，但还是照办了，众目睽睽之下书记点将能临阵退缩？
这时大牛走过来，接过赵刚手中的绳子说：“赵刚你不能下，现在你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水我下……”
大家同意，赵刚决不能下水，万一有个好歹，眼前的这场攻坚战咋的打？
王兴发拴好绳子，跟大牛下了水，俩人在肆虐狂暴的水浪中，头影时隐时现，人们瞪着眼，屏住气看着……只见王兴发和大牛摸索着用斧子砍断树杈，树开始移动，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把大树推向侧面，转一个圈，王兴发的绳子被树杈缠住了，怎么也拉不动，王兴发大声呼叫：“快救命啊……”大牛见状，扑上去抱住王兴发用斧子斩断王兴发腰间的绳子，把王兴发推上坝面，人们把王兴发拉了上来。这时又一个浪头呼啸着打在树杈上，大树又一个急转弯，裹着大牛向下冲去，人们拉着绳子有什么用，看看再不放手，连坝上的人都要带下水，人们只好极不情愿地放了绳子，大牛被黑乎乎的洪水冲走了……
李兴刚爬上坝顶，见到这情景吓呆了，他跟着乡亲们喊着大牛的名字，奔跑着，回答他们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洪水声……
不知什么时候停的雨，啥时太阳出来了……
三天了李兴与村民冷水没沾牙，在河床中搜寻，最后在下游二十里外的河滩上找到大牛的遗体，他身上的绳子仍缠在树杈上。遗体已不是原来的大牛了……
全村人沉浸在悲痛中，卓尼几天没讲一句话，大牛是家里的擎天玉柱，怎么说走就走了……活着时争争吵吵，人死后才感到他有多少好处，自己又有多少不是，自己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
大坝停工了，砂石料场被洪水席卷一空。没了石料没法施工。李兴给大牛遗体烧了纸告别离去，他没法子从悲痛中挣扎出来，外婆和妈妈守着大牛的遗体昏厥了几次，她们那悲悲恸恸地哭声揪心地疼。黄叶未落青叶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上最惨痛的事，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心碎。
亲有轻重，朋有远近。舅舅对他的恩情那可是太重了，记得小时上学，父亲不在家时，是大牛舅舅，风天雨地把他背送到十八里以外的学校再把他接回来，给他送馍送饭……
他有义务守着舅舅的灵堂，守着舅舅的遗体送他最后一程，可他不能呀，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愿，废了大事。他给王兴发安排：“一切按卓尼的要求办，抚恤金也一样尽量满足她们……”除此之外再有什么可以安慰活着的亲人，走了的大牛！
村民们听到工程因河沙石料短缺停工的消息，怀着一腔的痛苦，自动开车来到河滩里筛沙石料，拖拉机又响起来，李兴发现有好多陌生的面孔问赵刚：“他们是雇来的民工？”
“不是，你现在能雇上谁呢，下游十几个村子都遭了灾，住房冲倒了不少，谁还有心情来挣钱。”
“那，这么多生面孔是……”
“是下游村里的支部村委听说我们工程没了砂石料，发动大家来支援的。”赵刚说：“他们不顾自己的灾情，来支援我们，太让人感动了。”
李兴听后，悲痛感激搅合在一起，止不住眼睛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他掉过头，用手绢拭去了热泪说：“这么多人，一定组织好，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赵刚答应着走了。
这时工地上的机械又轰隆隆地响起来……
李兴站在坝顶，突然发现川流不息的拖拉机中，上来几辆军用大卡车，正在迷惑，见几辆小车在坝底停下，他看清了，是县委书记还有几个穿军装的人，李兴紧忙迎上去。
张书记听了李兴的汇报，停了一会说：“这次灾害，来势猛，涉及面大，雹灾经过的地方受灾很严重，也死了人，你们的工地算是损失最少，只要大坝没受灾，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驻地方部队的首长，听说你们大坝原材料紧张，他们从自己的物资里调剂了几十吨水泥和其他原材料，支援你们。”
李兴握住军人的手：“太感谢你们了。”
张书记又说：“听说村民为了保住大坝把自己铺的盖的被子毡都拿出来了，这可是日常生活不能少的东西，部队首长和我们县委给你们捐了几百套被褥，你们可以先应应急，组织人员分配下去，不能让乡亲们光着身子躺在炕上睡觉。”
听到这些话，李兴太感动了，连声道谢。一位首长说：“虽然你们遇到大灾，但组织得很好，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只要大家相互支援，上下一心，再大的困难也能抗过去。以后有啥灾情，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派官兵来支援，军民一家，有啥困难能吓倒我们。”
听了这些话，李兴信心更足了。谈了一些事，张书记安排：“施工力度一定要加大，这一月还有几场大雨，决不能有一点松懈。”因为还有更大的灾区，张书记要去视察安抚，他告辞走了。
黄昏时分华兴又带着几辆车，拉着钢材，这是他从公司其他工程上调过来的，李兴李大年他们感动不已。听到大牛因公殉身，华兴无不惋惜，大牛一家对他母亲恩同再造，华兴特意前往吊唁一番，自不细说。
三天后大牛的遗体被掩埋在大青山脚下的青松绿柏之中。这里有他父亲的遗骨，这里可以远眺饮马河电站和李家湾全景，愿大牛的灵魂永远守候着电站，守候着乡亲们，李家湾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卓尼对村里啥要求没提，但村里还是做出了决定养大牛的孤子，大学毕业，将来如果回村，可以优先安排工作。给卓尼无偿修一宅住房，养大牛的老母百年……并向县委写了材料，张书记说要号召全县人民向他学习。村民觉得应当这样。
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当优于过去的自己。
这次事件中王兴发感触最大，要不是大牛舍己相救，死的就是他，好几天食不甘味，睡不能寝……王兴发也应当好好想想了。
李大年忙中抽闲为大牛写了一副挽联：
上联：饮马河畔建水坝三落四起不畏艰难斗天地；
下联：李家湾里出英才儿承父志愿洒热血写春秋。
横批：大牛活着
村里请了工匠原字镌拓在一块大理石碑上择地安放，以慰那些逝去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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