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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章第三章

    二

    第二天一大早,温趋荣果然带着儿子去走亲家,由于沪——太长途客运总站离家很近,父子俩也没有叫车,就走着过去,温钰长得漂亮,高挑的身材,秀气的脸庞,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因为已经毕业了,不能再着学生装,便穿了一身青色薄丝裤、褂,脚下一双薄底布鞋,即朴素又凉爽,手里拎着几样点心、糖果等常见礼品,紧跟在父亲身后走着。

    沪——太线的长途客车一天只有一班,早晨六点钟发车,因此必须得早出来,等打好票上了车,才发现是跟一群商贩同行,一人一只竹筐,里面似乎装过咸鱼干之类的东西,腥气熏人,而且挤得连腿都没处放,到罗店一共七、八十里路,足足忍了三个来小时,等下车之后,父子俩不由得一起做深呼吸运动。

    这里是罗店镇的西面,离东北面的上东村还有好几里地远,不过路边就有等活儿的驴车,于是父子俩走上前雇了一辆,一听说是去上东村的黄家,车老板连连点头:“晓得晓得,瞎嗲(意指很好)老黄麻,是我们罗店的名人哩。”接着很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车,然后照着驴屁股上捣了一拳,便吱吱嘎嗄地上了路。

    天气炎热,好像连驴都懒得迈步,车又颠又慢,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算到了地方,本来他们想直坐到黄家门前再下车付帐,但是刚一进村口就看见村道上被一群人堵住了,待走近一看,原来是黄家的十几位长、短工在路边刨坑埋电线杆,指挥干活的正是亲家黄中开本人,只见他四十岁出头的年纪,黝黑的脸膛,短短的头发,显得挺健壮,上身穿一件侧面带线绳的汗衫子,下身着一条又短又肥的薄布裤子,脚下是一双草编的拖鞋,带着满脸的汗水在指手划脚地招呼伙计们往起立杆子,温家父子赶忙下了车,并给了钱打发驴车回去。

    一开始黄中开是背冲着村道,并没有看到来人,后来伙计们告诉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到是亲家来了,又惊又喜,小跑着奔过来,没说话先放出一串笑声,显得豪气十足。

    “大哥,你太神了吧,没送信怎么就晓得啦?”

    温趋荣被说蒙了,问道:“什么晓得啦?打哑迷么?”看得出来,二人平日相处得很是不错。

    “怎么,你们不是来庆贺的?”

    “庆贺什么?”

    温氏父子越听越糊涂,黄中开此时也知道是自己搞错了,用手在头顶心抓了几下,笑道:“原来误会了,我说没有这么神麻。”温趋荣邪他一眼,怨道:“神神鬼鬼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黄中开赶忙解释:“我不是在村北的练江边上安了一组小水轮吗?以后村子里就有电灯用了,老乡们说要感谢我,就每家凑了一块钱,让村里几个老人做代表,去镇里面请我吃一顿,我一想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正好家里头小四又给我添了个丫头,本来不想办,但即然赶上了,就算个双喜临门吧,所以讲好用大家的份子钱,我再出个大头,在祠堂里摆它几十桌,让全村人都乐一下。”

    听了这话,温氏父子俩心生感慨,难怪黄家在当地名气大、人缘好,从今天的善举便可见一斑,听温钰的母亲讲,黄中开年青时好冲动,曾经想卖掉祖业进城去做生意,但没想到那些老佃户们都聚到他家,苦苦求他不要卖地,说以后不会再遇到黄家这样的好东家,搞得他很无奈,也很感动,最终放弃了进城的想法,这件事在当地传得很广,他也从此成了三里五村的共同朋友,那些佃脚客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愿意找他商量,并送他一个雅号“瞎嗲老黄”,能让这么多乡邻把自己当知心人并不容易,没有平日积累的德行善举是做不到的,子曰“德不孤,必有邻”也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温趋荣拱手笑道:“那我先贺喜你千金(女儿)临门,酒席是什么时候办?”黄中开回答:“谋划着电线要后天才能都架好,所以酒席是定在初六摆。”温趋荣道:“那可对不起老弟了,阿钰后天就要去博物院入职,这喜酒恐怕是来不急喝了。”

    “什么去博物院入职?”黄中开显然没听明白。温趋荣道:“我们还是回家去说吧。”黄中开一拍脑袋:“看我都成了踱头(傻子)了,快回家吧。”说完马上转身吩咐一个年长些的伙计:“啊华,叫大家收工了,回去吃了午饭再干。”阿华应声指挥大家收工,他又接着冲另一个半大孩子说:“札登头,去学堂里唤大小姐,说亲家公来了。”叫“札登头”的孩子答应着跑远了,他这才重新回过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陪着父子俩往家走去。

    黄家是大户,几代人都在此经营,所以宅子是很可观的,连老房带新房共有百十来间,分为七进深六挎院,外加一个高大的门楼,足足占了有半条街,不过,在门前那片青砖铺就的静场上却满是玩耍的孩子们,那些花花绿绿的书包被堆在一边,显然是放了学舍不得回家,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女孩子们踢键子,男孩子们拍元宝,大呼小叫的,使本来的“静场”一点儿也不肃静。

    黄中开陪着温氏父子俩穿过玩耍的孩子们,走向大门口,忽然从人堆中站起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那身白绸做的裤褂显得与其他孩子有所不同,他冲黄中开喊了一声:“爸爸。”黄中开道:“阿功,别玩了,伯伯和哥哥来了,回家去。”孩子听话地叫了声:“伯伯好、哥哥好”,温钰上前扦起他的手,一同走进大门去。

    黄中开一共娶了四房女人,温钰的表姨是长房太太,先后生了一女一男,女儿便是温家未过门的媳妇,各叫黄静梅,年十九岁,儿子叫黄必成,年十五岁,如今在镇里读中学,二太太生两个女儿,大女儿静月年八岁,还在村小学里念书,二女儿静香刚四岁,三太太生一个儿子,就是眼前这孩子,叫必功,年十岁,也在村小学里念书,四太太刚生了个女儿叫静淑,还没有满月。

    一家人穿过一、二进院,这里是下人房、客宿房,而长工和伙计们则住在两边的挎院里,来到二院正房的客厅里,黄中开让下人们打三盆水来,温氏父子颠簸一路,也是一身的汗,三个人都擦洗了一把,然后才落了座,正式说起了此番的来意。

    黄静梅此刻正在学校的炉火上热午饭,这是附近几个村子共有的一间小学,房子是镇公所出资兴盖,但地皮却是黄家捐的,黄静梅从镇中学毕业后,不愿闲在家里,便主动到村小学里当教员,由于班里学生中有不少是外村的,中午回不了家,便带了饭在学校统一的炉火上热,所以教员们中午都不离校,排着队为自己班里的学生们热饭。

    当黄静梅刚把学生们及自己的饭热好并端回到教室里,小伙计札澄头便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小姐,快家去吧,亲家老爷和温少爷来了。”黄静梅一愣,惊问道:“是吗?他们怎么来了?”札澄头无从答起,黄静梅也笑了,道:“你先去吧,我这就回去。”札澄头转身跑掉了。

    黄静梅加快速度,让学生们领回自己的饭盒,并叮嘱他们小心别烫到,然后便拿起布兜出了门,兜里装着教学课本、笔记本及女孩子所用之物,她怕散落了,便卷一卷抱在胸前,快步向家里走,同时脸上泛起两朵红晕,顷刻间又偷偷地抿嘴笑起来,脚下也不知不觉地改成了小跑。

    大夫人听说亲家公和女婿来了,也出来相见,并吩咐厨房加菜添饭,这时黄静梅进了门,毕竟是乡下还没有过门的大姑娘,只是站在当地很羞涩地叫了一声:“表姨夫好。”而对温钰连看都不好意思看一眼,便低头转身出了客厅,回自己屋去了。

    黄中开倒是个很开明的人,由其是刚才听亲家说,温钰将要去英国,这一去至少要半年多,不但婚期要往后拖,而且两个孩子也将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便有意地想让他们说说话,于是说道:“这个丫头脸太薄,急着跑掉做什么?其实她早想在学校里开一门洋文课,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入手,要不阿钰去指导她一下吧。”

    “可是她…去了后院?”温钰显然有些为难。

    “不要紧,她一个人住三院东厢房,碍不到后面的事,让你表姨领你去。”黄中开说得很随意。温钰深谙岳父之意,心存感激,大夫人对这位自己选的女婿更是痛爱有加,站起身热情地领着温钰往后面去了。

    从三院到六院分别住着四位夫人,大夫人住三院的正房里,而静梅和弟弟必成则住在两边的厢房里,大夫人领着温钰走进三进院,来到东厢房门外,抬手敲了敲门,同时嘴里喊道:“阿梅呀,你不是想在学校里开洋文课的吗?你爸爸让阿钰过来指导一下你的啦,快开开门。”黄静梅先是惊讶,即而很快就明白了父母的苦心,赶快把门打开,但仍然很害羞,低下头闪在一边,不知说什么好。

    大夫人让温钰进了屋,并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自己则对女儿说了温钰要去英国、婚期也要为此推迟几个月的事情,黄静梅听了心里感到很苦涩,但又实在不能说什么。大夫人其实对此事也很有顾虑,英国远在万里之外,如今世道又不太平,这一去谁保得齐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丈夫赞成,说男子汉就应当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一个旧时的乡下女人是不敢跟丈夫争辨的,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了。

    此刻她见两个孩子都挺拘谨,明白有自己在场,他们什么也讲不了,于是站起身对女儿说:“好不容易见到阿钰面,要问的话赶紧问,莫要过后自己又懊芝(后悔)的啦。”说完自行走出门去,并回身将门带上了。

    现在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温钰两个人,黄静梅再也抑制不住感情,两行眼泪顺頬流下来,温钰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啦静梅,你生气了?”黄静梅低头不语,泪水流得更快了,温钰不明所以,起身走到未婚妻的跟前,猜测着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去呀?”

    经此一问,黄静梅哭得更凶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说不出口,为难了半天,最后只抽泣着说了一句:“你要小心…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温钰这才弄明白,未婚妻并不是生气,而是舍不得自己走,其实别看两人已经订了亲,但是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说话的机会就更少,是以对她并没有太特殊的感觉,只是听母亲说她很贤惠,对这桩婚事也没意见,但却从来没有想到,她竟是这么看重自己,这么期盼着与自己结合,想到这些,他也禁不住有些动情,柔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等回来后我们就完婚。”黄静梅激动得有些颤抖,满是泪水的脸颊上又浮现出开心的笑意,同时用力地点着头,压低了声音说道:“钰哥,我已经跟你订了亲,永远都会等着你。”温钰也是拼命点着头,说道:“我也不会负你的,这辈子只跟你在一起。”

    黄静梅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而温钰看到未来的妻子如此娇美可爱,心里简直美到了天上。

    三

    文物筛选工作十分复杂,又由于展览日期是定于明年一月份才开始,因此负责主办的教育部便不太着急,起程日期一拖再拖,最终到了十月份才确定下来,难怪温趋荣和黄中开都抱怨说,早知如此就可以把婚事办完再走了。

    英国军舰“萨福克”号只载文物不载人,按约定只准许本次赴英参展活动的总特派员温趋敏先生可随船监管文物之外,其他七名工作人员均需另外搭乘一艘意大利的邮轮前往英国。

    除了温钰,另外六个人都是从“北平故宫博物院”调过来的,所以此刻来码头上相送的亲属就只有温趋荣一人,大家都穿着统一配做的灰色呢料西装,另外还有一件同质地的大衣,如今还穿不着,被收在手提箱里,随着一声雄浑的汽笛声,一万六千吨的轮船缓缓地离开岸边,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远洋航程。

    伦敦“皇家艺术展览馆”高大瑰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艺术品圣地,凡是能入英国人法眼的宝贝们,都如同恩赐般地被邀请到这里来一展芳容,因此它算得上是大英帝国强势文化的一个有力支点。

    布展工作通常是繁索而又累人的,需要将文物一件一件地从箱中取出、登记、编号、排摆,那些瓷器、玉器、青铜器、雕器等物件还都要逐个地擦拭一遍,总之七个人足足忙了半个月才算差不多了,不过,与其它展区比起来,中国故宫的三个展区还算是最快的,可见那时的生活节奏都比较慢,等我们的布展全部结束时,其它展区甚至还有展品未运到的,从而使得定好的开幕时间被迫又向后延迟了一个星期,这样一来,中国的七名工作人员就无所事事了,于是他们每天轮流安排三个人看护着展区,其他四个人则四处游逛,去欣赏那些来自世界各地、也同样精典的中国文物。

    不看不知道,此时亲眼目睹到那么多精美绝伦的中国魂宝从全世界集中到这里,竟使得几位大行家都震惊不已,其中有很多东西是他们在文献史料中曾经见到过的,诸如“工吴王鉴”、“昭陵六骏”中的两骏、隋开皇时的“镇国大石佛”等等,都是绝世国宝,但是只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就都沦落于外人之手,这究竟是谁之罪呢?

    温钰在七个人当中最年青,工作资历也最浅,其他几位分别是庄尚严、傅振纶、宋际隆、牛德明、那志良、唐金等人,都是故宫博物院各馆的馆长或资深的专家,而且因为是派往英国公干,所以挑的都是会英文之人,大家虽然对眼前的情景痛心疾首,但除了摇头叹气之外也是别无它法,只好顾得眼前,尽量仔细地看一看那些转瞬即逝的宝贝们。

    这一天,几个人游览到了二层展厅,离楼梯口最近的是第七展区,从导示牌上看,这里陈设的应该是法国大收藏家C•T•LOO的藏品,这是个世界上大大有名的收藏家,在中国文物界里更是尽人皆知,大家都叫他做卢斯利,民国最初的几年中,他在河南设庄收买古物,出价比别人高,所以收了很多好东西,统统运到国外销售,为此发了大财,甚至他还将一座中国的木制楼宇拆掉,运到巴黎后再重新组装起来,做为自己的住宅,当时在西方可算得上是收藏中国文物的第一人了。

    今天是轮到傅振纶、宋际隆和那志良三人值班,其余四个人则全神贯注地欣赏起那些琳琅满目的展品来。这时,忽然从旁边不远处传来一句中国女子的怨怼声:“这是什么?这种东西也能展出吗?”四个人都是一愣,在英国能听到国语声、特别还是由一位女性发出来,实在有些稀罕,于是都顺着声音望过去,见到的是一女两男三位亚裔年青人,正站在一堵画壁前,从衣着上看似乎是留学的学生。

    这时那位女学生又说话了:“主办方没有审查制度吗?这种污辱人的东西怎么能摆出来呢”?旁边两个男学生虽然没有说话,但早已将眼神牢牢地锁定在面前的一幅古画上,四个人即惊异又好奇,不约而同地移动脚步,走向那堵画壁。

    四个人都是行家,到了近前一看,见到的是一幅五尺来长、半尺多宽的长卷,画面明显表现的是晚清的民俗生活写实,从右至左散点透视,让人能跟着构图不断地移动视点,而画工很是精致,工笔从容流畅、气韵贯通,而笔法细而不苟、繁而不乱,还真称得上是一幅妙品佳作。

    然而,当大家的眼光集中到作品内容上时,却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它表现的是晚清时期中国大地上的各种丑陋现象,如鸦片馆中留着小辨儿、骨瘦如柴的大烟鬼、一群小脚伶仃在妓院门前拉客的妓女、大街上成群结队的要饭花子、外国人掩鼻而过的臭水沟、一个洋人坐在八抬大轿上,几位顶戴花翎的官员们点头哈腰地簇拥在两边,而前面还有差役手执长鞭在驱赶着行人等等,简直让每个中国人看了都会无地自容的。

    整幅画卷没有名称、没有落款、没有题拔,只是在卷尾处钤盖着几枚藏章,不过从画风上看,它应该是出自于一位中国画师之手,而且此人的功底还不弱,那么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自轻自溅,如此糟蹋自己的同胞呢?还没容几个人细琢磨,那个女学生又开口了:“我说这个画师真是卑鄙小人,他一定是收了洋人的钱,画了这样的东西供洋人取乐的!”

    庄尚严是博物院古物馆的馆长,也是最权威的书画鉴定专家,而且在七人当中年纪也最大,他微微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也不见得,我曾经听说有一位叫吴子岂的画家,当初跟着康、梁等人闹变法,失败后便隐姓埋名,曾经画过一幅‘华丑图’,意思是讽刺时弊、以警国人的,但不知是不是这一幅?”旁边的牛德明也精通书画,点头道:“很有可能,这幅画的用纸用墨都是浙中浦江一带的,我记得吴子岂正是那地方的人。”

    “原来你们是中国展区的工作专员?”那位女学生这才想起看一眼几个人胸前佩带的工作牌儿,庄尚严笑了一下,问道:“那你们学习的是什么课目啊?”女学生回答:“在伦敦大学研究院读考古和博物馆专业。”

    “哦?那咱们可算是同行业呀。”

    “是啊,所以学校才帮我们联系来这里长长见识嘛。”

    经她这么一说,几个人才想起这几天是常看到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馆中浏览,当时还纳闷儿没开幕怎么就有观众可以进来呢?原来是这样。唐金凑趣地问:“那你们叫什么名字?说不定今后还能成为同仁哪。”女学生笑道:“哪有资格跟你们大专家比肩啊?我叫曾妍希,他是夏鼎,这个是吴金之。”

    大家客气地彼此点首见礼,几个人发现两个男青年都戴眼镜,一副文邹邹的样子,在他们的衬托下,这个女孩子曾妍希越发显得青春亮丽、聪明活泼,唐金还待要再拉几句家常话,却被直爽的曾妍希抢先一步,将话题又拉回到那张画上面:“几位大专家看看该怎么办呢?”

    一直站在人群外的那位负责照看展区的法国年青人听不懂中国话,当确定这些人不是盗贼之后,便厌烦地撇了下嘴,转身走掉了。

    四位专家中除了温钰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有职务或头衔在身,而且还都有家有业,因此态度上比较矜持,互相望了望,显得一时拿不定注意,而温钰年青气盛,又没有职位、饭碗等顾虑,因此有些按捺不住情绪,说道:“我看这可不是小事,就算那位吴子岂先生当初没有恶意,但此画如今出现在这里便是大大地不妥,你们想,这次国家于万难中坚持赴展,目的无非是想扭转西方人对我们的偏见,努力塑造国人的良好形象,但此画若被那些普通的英国观客们看到,会有什么后果?恐怕我们所有的辛苦都将白废了。”

    曾妍希惊讶地望着温钰,一时间竟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其间吴金之小声说:“可现在是在英国呀,我们能管得了那些洋人们的事吗?”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曾妍希,但发现她正冲着那个英俊的年青人出神,赶紧暗中碰了她一下,使她立刻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唐金接口道:“确实不好办,洋人们不用耍态度,只需轻轻说一句‘这画是中国人所做,也算中国文物,为什么不能参展’?我想我们就无言以对了。”旁边的牛德明也点头道:“是这样的,卢斯利是世界重量级的收藏家,展览馆是不会愿意得罪他的。”

    “如果我们私下跟他商量,把这幅画买下来怎么样?”温钰向大家问道。

    “难度可能会很大”,庄尚严沉稳地说道:“据我了解,当初这个卢斯利因为大量走私中国文物,后来是被北洋政府驱逐出境的,因此他对中国人充满了愤恨与鄙视,否则他明知道中国政府非常看重此次展览,为什么还要故意把这幅画拿出来呢?”

    一番话说得大家沉默不语,温钰也在拧眉思索,他忽然感觉有些意外,那个曾妍希刚才是很激进的,怎么此刻却无声无息了呢?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但是发现她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火辣辣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期待,温钰打了个激灵,赶紧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曾妍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向清高得像个公主,为何今天会一而再地盯着人家男孩子看?弄得人家直躲闪自己,是不是他说话的观点洽巧与自己合拍了呢?曾妍希尽量为自己寻找着理由,但不管怎样,心中的烦乱已经使她忘记了该说些什么,因此只好又一次低下了头。

    温钰慌张了一下就过去了,因为他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人家姑娘只是同意自己的观点,想听下文而矣,于是赶紧定了下神,捋了捋思路,开口说道:“如果要是这个卢斯利故意为之,那我们就更不应该保持沉默,想他不过是一个古物收藏家,却敢以一己之力来挑衅我们的国家,已经猖獗到何等程度,如果我们看到了都不敢管,那会让他怎样笑话中国人呢?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装聋做哑。”

    本已下决心不再看温钰,但此一番话却让曾妍希再一次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温钰的脸上,好在这次不止她一个人如此,而是所有人都被温钰的话所吸引,大家一齐注视着他,并且听完之后不再有反对之声,稍后,年岁最大的庄尚严道:“说得好啊,这已经关乎到我们的气节国体,根本就是没有退路的,即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温副院长吧,把事情向他说清楚,然后请他以官方的名义向主办方以及博物馆交涉。”对这个建议大家均表赞成,并当即转身向楼下走去,这时夏鼎悄悄地拉住吴金之说了几句什么,于是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曾妍希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的心里,不高兴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怕事情闹大了,学校不给发学位证书啊?”两人被拆穿了私心,有些不好意思,吴金之道:“看你,把人都想扁了,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危险,妍希,我看我们参与可以,但最好不要太深入,好吗?”曾妍希怒气攻心,想发火,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说了句:“随你们的便吧。”然后转身去追赶博物馆的人了,这一来让夏、吴二人更觉难堪,踌躇了一下,还是由吴金鼎带头,抬腿追赶上了大家的队伍。

    小说《根脉》隆重展示 待改编

    《根脉》是以抗战时期的南迁国宝事件为背景,讲述了华中地区沦陷后遗留在南京的三千来箱故宫文物是如何被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携手保护下来的惊险过程,情节基本符合史实,淋漓展现着先辈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在斗争中的热血猛志和超凡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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