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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Chapter12

    赵枚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小兽,对着司机大喊,“停车!”

    司机没听见淡家儒指示,只是径自往前开,赵枚像发疯一样拍打窗户,“停车,我要你停车!”

    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拍窗户的动作上,红了眼,开始身子往前探向驾驶席伸手。

    司机终于停下车,淡家儒上来不及反应,她就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冲了下去。

    赵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绝望和厌世的情绪铺天盖地,雪崩一样将她灭顶。

    从8岁以来最为坚守的希望,就这样成了凝结着冰凌的彻骨的绝望。

    她没有办法在发了疯之后面对那个她豁出一切去争取和爱恋的冷峭容颜,天空黑暗无比,连一个光明的角落都没有。

    她跟着淡家儒出来得急,只穿着一件小礼服,连外套都没有套。

    四月末,夜晚的风吹打在身上,从皮肤开始渗透无法逃脱的凉意。

    她只感觉到凉意,让她打颤颤的凉意,却并不觉得冷。

    脚步凌乱往前奔走。

    淡家儒亲自下车来追她。

    天空中打了个明晃晃的闪电,竟是要开始下雨。

    那闪电照在赵枚脸上,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淡家儒的身影曾经让她在寂寞的房间里面期待千百次。

    可是她现在只想着逃跑。

    “赵枚,你回来!”淡家儒的声音是发病后的衰弱,透着几分嘶哑和惊慌的祈求。

    雷声一响,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

    赵枚因为雷声一晃神,又因为听见淡家儒的呼唤手在裙摆上痉挛,脚步一滑,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滑下去。

    失重和疼痛的恐惧,才让她发现蓝色牌子上的告示。

    她竟然是掉进了施工中的沟渠里。

    腿上的细腻皮肤和沙石摩挲着逐渐下滑,火辣辣地触感在双脚接触到冰凉的水的时候变成冷热交加的恐惧。

    视线最后的稀薄余光里,是淡家儒大步往这面跑,后面穿白制服的司机举着一把大黑伞往这个方向跑。

    无端的,她竟然觉得有几分滑稽可笑。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见一贯矜贵自持的淡家儒,高傲内敛的大公子,温文尔雅的Daniel Dan最最惊慌失措举止适度的失态模样。

    想不到这种时刻,竟然能够看见这样的他。

    也算是不亏了。

    这里大概是地下管道的施工地点,沟渠不是很深,刚刚过她的头,小腿以下全是冰水,大腿以上的娇嫩皮肤又全部都擦破皮了,有沙土混入血肉中。

    她惊慌失措,脑袋里面一片茫然。

    “赵枚,你给我醒醒!”淡家儒俯身趴在旁边,焦急的喊。

    赵枚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探出双手勾住她的肩膀,分离地往上拽。

    那双手,是如此温暖,如此有力。

    赵枚被拉扯了几番,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怔怔地看着他。

    淡家儒双手在她的肩膀上收紧,从下往上不好用力,只能慢慢地向外磨蹭。

    时间开始在原地静止地拉长。

    淡家儒也只穿着单衣,雨越下越大,司机在旁边撑着的伞根本挡不住什么风雨。

    “我不用,你去顾着她。”

    “是,是。”司机赶紧把伞护在赵枚的头上。

    淡家儒全身都湿透了,几缕黑发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前,眯着眼睛抵挡着风雨,华丽的西装皱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一直都在用小腿在帮忙使着力气。

    终于是把她托了上来。

    淡家儒拉着她一路低着头往车上走,打开车门,湿淋淋地塞进去。

    赵枚全身上下的擦伤淋了雨又沾了沙泥,却被淡家儒吓得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粗声喘了口气,俊逸的脸庞苍白如纸,歪着脖子倒在车座上。

    嘴唇青白,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赵枚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去试探他的呼吸。

    平缓,微弱,但是有温热的气流。

    她觉得全身血液逆转,想都不敢想为什么要做出那么荒诞的举动。

    “送我们回家,叫医生!”

    喊出这句话,她也因为用尽所有力气,抱着淡家儒的胳膊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到单人床旁边的雪白墙壁。

    她从小就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也因为淡家儒身体不好,房间经常有私人医生出入,难免习惯成自然。

    床头柜上,有9枝娇艳的粉色玫瑰。

    赵枚试探着按了按床头的铃。

    跟着粉色制服的小护士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低着头的钱易。

    “赵小姐,你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赵枚好不容易等护士帮她量好体温,迫不及待地问钱易,“他在哪里?”

    “赵小姐,你不要着急,他就在隔壁病房。”

    “我要见他。”赵枚想也不想,就要跳下床来。

    “赵小姐。”钱易上前一步,没有触碰她的身体,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忍着腿上强烈的疼痛,向旁边移动了一下。

    “你给我让开!”

    钱易冷冷一笑,隐忍地开了口又合上嘴巴,只说,“赵小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再给淡先生添麻烦了。这边让人拍到,那边发了疯往施工沟渠里跳。”

    赵枚咬牙忍住眼泪,同时也忍住把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钱易的脑袋的怒火,他明明就在隔壁,这个人竟然不让她见他。

    “他现在怎么样?”

    “只要赵小姐乖一点,他自然好。”

    赵枚心知钱易不会再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又恰逢一声进来给她打营养针,索性把头蒙进被子里。

    钱易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神情一丝不苟,赵枚一动,他就冷冷一个眼风扫过来。

    钱易真的就在她病房的外间睡觉,通宵不离。

    赵枚心里急得很,可是又不好意思去招惹冷面神钱易。

    过了几天,祥叔过来给她送饭。

    赵枚有几分赧然,“祥叔,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赵小姐,陈妈给你炖了花旗参乌鸡汤,好好补一补。”

    “也给家儒送了?”

    “给他熬了别的汤。”祥叔笑笑。

    赵枚一下子放心许多。

    他可以好好喝汤,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祥叔沉吟了一会儿,说,“赵小姐,最近家玄少爷给老太太送了几张报纸看,老太太让我提醒你交友要谨慎。”

    赵枚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强笑着问,“祥叔,老太太的意思,是说我红杏出墙?”

    知道淡家玄会打小报告做文章,却没想到他如此没有人性。

    淡家儒和她还在医院躺着,他竟然连这点道义都没有。

    祥叔叹了口气,“赵小姐,没那么严重,你不要那么想。只要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

    “那么家儒呢?他怎么说?”

    祥叔说,“大少爷身体虚,他本来肺就不好,易受寒,容易发热,当天就胃炎了。发病的时候冲到雨,腿里进了湿气,这几天天阴,每天晚上都涨疼到痉挛。”

    祥叔说到这儿,略微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赵小姐到底还是小了点。”

    赵枚捧着祥叔送来的乌鸡汤,一边喝一边哭,眼泪鼻涕一起流。

    没错,是她任性,以为贞操是多么重要的一张底牌,她死缠烂打,求着淡家儒接受她,最后还要跟他耍脾气,害得他进医院。

    他对她已经说得那么明白,虽然语气委婉,却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再说,她再怎么幼稚可笑,也明白爱情是没得商量的。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大概是归功于这几天她安分守己,钱易收拾好东西在她沉睡后关门离开。

    她悄悄溜下床去。

    淡家儒的病房没有锁门,赵枚摸着黑慢慢踱到床角。

    她试探着想去摸摸淡家儒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细而长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珍珠一样散发着莹润的光,比眼睛中的光芒黯淡一点的是额头上的冷汗,“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赵枚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下来。

    淡家儒的声音仍旧低沉优美,却难掩虚弱,“别哭,傻女。”

    “对不起。”赵枚咬着嘴唇,把头转到看不到他的方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你不要太担心。”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在黑暗中站着无声哭泣。

    这样过了许久。

    她终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了笑,保持着表情转过头来,抚平他眉间的纹路,“你先不要说话,因为如果你说了话,我大概就会按你说的去做。”

    淡家儒无声地点点头。

    “你还是爱护我的,是不是?”

    淡家儒抿着唇,然后展颜微笑。“当然。”

    赵枚接着说,“你记不记得你送我IPOD的时候,里面存放的那首试音用的歌?”

    “You Must Love Me?”

    赵枚摇头,“Right here waiting。“她的声音低哑却夹杂着勇气,在夜色中如同奏起的琴曲,他仍旧虚弱病痛,却觉得对面大楼的广告牌霓虹反射在白色窗帘上,依稀有五彩斑斓的美丽。

    “right here waiting,waiting you,你不能把我等的权力都剥夺吧?”

    他错愕地看着她凑近的一张小脸,微红的眼眶中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

    终于,他闭上眼睛,说,“你还太小。”

    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女孩子,轻言说爱,轻易许诺等待,可是未必真的就能做到,尽管此时此刻,她心中确实这样想,她没有说谎。

    赵枚看着他,他双目微闭,脸上的表情能够看出些许不以为然,因为唇角扯起来一点,却没有笑意。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黑眸,冷静如斯,让她恨不得打碎那里的平静。眼泪终于在他眼前掉下来,打在他心上,溅起一点水痕,“我的话说完了,怎么决定随你。”

    淡家儒叹了口气,“你打算去哪里念大学?”

    赵枚的心里一片钝痛,即使到了今时今日,他还要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想好。在这里念也不错啊。”

    淡家儒摸一摸她的脸颊,“年轻的时候,不要困在同一个地方。中国人的思想里,难免有安土重迁的成分,年纪越大,越不愿意变动。趁现在没有留恋,多走些地方才好。家玄那个小子,就是不愿意安生。那个男孩子也算是有头有俩的家庭里出来的公子哥,八卦杂志恨不得把你们俩祖宗十八代都挖出去,你还小,不适合面对这些,也不适合留在这里。”

    赵枚的话到嘴边,却没法厚颜说出口。

    你就是我最大的留恋,我怎么会没有留恋?

    她最终说出口的是,“我再想一想。”

    淡家儒目光深沉,神情柔软起来,和她依偎在一起,然而吐出来的话语却是,“下个月,我要订婚了。”

    赵枚的脑袋像被什么击中,里面一片空白,一颗心沉沉向下坠。

    淡家儒微微笑起来,“你安心念书,大概不会有认识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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