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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16十六章 向来痴

    宫里的消息都是长脚的,并且这脚是跑的飞快。

    皇帝这话没说多久,长公主府里已经收到消息,长公主赵翎神色如常地坐在案几后,挥了挥手,身边的嬷嬷会意,打赏来者。

    来者禀告消息的时候,长公主正在临帖,悬腕自右向左竖书,稍不留意,手臂或则衣袖极易刮到刚写完的字画。因此,在书写时将臂搁枕于臂下。

    待来者走后,长公主气得将手臂下的臂搁握住手里,想摔出去。只是那物件看起来用了有些年月了,雕刻细腻,雕刻者深谙作画勾、勒、皴、擦、点、染的技法,以刀为笔,以竹表为绢画,用阴雕技法,陷地浅刻,描绘出一幅如诗如画的山水楼阁图。长公主怅然,美目中露出不忍的神色,最后还是把臂搁放回了原处。这臂搁自然是杜驸马的为官前雕刻的,乃是长公主的心爱之物。

    年老的嬷嬷耿氏站在一边:“殿下何苦气成这样?皇上他自幼便对殿下极好的。”

    “极好?”长公主冷冷地一挑眉,美目中露出寒意来:“嬷嬷啊……你不明白,皇兄他已经开始防备我了,他连我也是疑心的。”

    耿嬷嬷想了想,又道:“这也怨不得皇上,这些年殿下您在朝中的势力,能让皇上不忌惮吗?皇上心里头清楚的很呐……”

    长公主眼中都是戾气,吐气道:“嬷嬷,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就为了这个,他就要将我的女儿嫁到匈奴去!未免欺人太甚!”

    “只怕里面还有讲究。”老嬷嬷皱眉摇头道。

    “嬷嬷你说。”

    耿嬷嬷悄声道:“大小姐已经嫁给太子了,咱们长公主府都是站在太子爷背后的。可是二小姐一出嫁,情况就不一样了,不管二小姐嫁给谁,这府中的势力难免会……”

    长公主握了握拳,护甲在臂搁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皇兄的心思我岂会不知,他就是想我一心帮扶着太子……真难为他了,为我儿谋划了一个这么好的归宿!”

    长公主笑得阴狠,姣好的面容都变得狰狞。

    耿嬷嬷见此,又道:“殿下不必如此气恼,不妨学着贤妃哭闹一番。”然而又附耳在长公主身边说了些什么。

    长公主听着,点了点头,脸色这才好起来,笑得明媚:“嬷嬷,我们换身衣服进宫,孤倒要看看那个病秧子女人有多少鬼计!”

    得到消息的长公主盛怒而至,彼时太子妃夫妇已经回到东宫,皇帝仍陪在贤妃宫中。

    “汝儿是儿,吾儿非人耶?”长公主冲着皇帝劈头盖脸的一句,眼神却是冰冷地注视着贤妃。

    面对盛怒的胞妹,皇帝一下子下不了台面,支吾起来。

    长公主很清楚自己兄长的性格,国事上当机立断,一旦扯上家事,皇帝就会耳根子软,见气愤已经表达,也学着贤妃的样子哀求起来。

    对于这个妹妹,皇帝心中的愧疚的,那年明明知道她不甘愿,还是将她嫁给大将,以达到笼络和监视的目的。

    “翎儿,你别哭……”皇帝一下子没有了立场,伸手扶着长公主。

    哪怕是当年下嫁,她也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嫁!愿吾兄贵极之日,勿忘今日。”然后绝决地回袖转身,一步一步走进迎亲队伍之中。

    即便是那样,她都没有哭过。这些年皇帝极力补偿她,她二嫁的时候,京城里以繁花为路,十里红妆,锦绣了一路,她如愿嫁给了杜思远,这是她本该有的婚礼,因为权谋,因为战争,因为皇位,生生迟来了七年。之后,长公主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门客三千,皇帝不得不开始防备她,而此时长公主在皇帝眼前痛哭的时候,皇帝忽然为自己的猜忌悔恨了,那是他的胞妹啊,甚至为了他下嫁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自己居然怀疑她?

    “翎儿,不哭了,我另外想办法就是。”皇帝抱着赵翎,柔声道,连称呼都变了,没有再自称朕。

    贤妃宫殿里,内殿宽阔,主案之侧点了两盏十六枝的烛台,地上还有极大的纱灯,照得内殿暖阁里如同白昼。

    长公主伏在皇帝肩头嘤嘤地哭着,一双美目中有烛台的火光掩映,灼灼地燃烧,那双眼睛幽幽地看着皇帝身后的贤妃,极尽讽刺。

    这桩风波到底还是压下来,最后皇帝选了一个小户女子,给了她宗室公主的身份和亲。这一切,雁回看在眼里,并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湛蓝的眼眸里是空洞的仇恨。

    长公主盛怒出府,替女儿拦下飞来横祸,杜弯弯尚不明所以,蒙在鼓中。原本这些杜弯弯都是应该知道的,她的耳目灵通,只是这一回她怎么就不清楚了呢?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府上。

    忍冬不停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焦急地往外面张望,只盼主子早点回来。她看着天色,不停地跺脚:“殿下怎么还不回来?天都快黑了,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

    “忍冬,你在这里走来走去嘀咕些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不是郡主——”忍冬蓦然住口,突然反应过来——男子的声音?!

    她仓皇地转过身来,跪了下去,冬日里走廊的地转这样冰冷:“婢子不知景王殿下在身后,婢子冲撞了王爷,婢子知罪。”

    忍冬不敢抬头,自然看不到赵玦那张苍白又冷漠的脸,嘴角有阴狠的笑容,道:“既然知罪,还不讲实话,速速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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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场大雪之后,京城的街上天寒地冻的,街上人不多,很少人会在这样的天气还跑出来挨冻。杜弯弯鼻尖都红红的,怪可怜见的。他们从城外雪地走回来,一路慢慢走着。

    雁回走在身边,看着她,问:“冷吗?”他的语气一向淡淡的,即便说着最温柔的话语,也像是冰封的牡丹,可以看到那份美丽,却也感受到那份冰冷。

    “还好。”杜弯弯看了他一眼,冷自然是冷的,但是她挺开心的,也就不觉得有多冷,手往衣袖里躲了躲。

    雁回就不再说话。

    有时候杜弯弯觉得他这个人非常矛盾,他曾冷漠地对待过她,也曾用热烈探寻的眼神看过她;他曾十分健谈,她跟他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他也会非常寡言,很长时间都会不说话。

    他们正在往长公主府的方向走,杜弯弯溜出来玩了一天,再不回去母亲会担心的。

    走着走着,杜弯弯笑起来,踮起脚尖也够不到雁回耳边,她做了个手势,他便俯下身,然后弯弯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雁回一笑,那是真正的笑容,然后他说了一个名字。

    杜弯弯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清亮又漂亮,她歪着脑袋:“那是什么意思呢?”

    “匈奴话里,归来的意思。”雁回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雁回没有说另外一个神箭手的意思,只是按照赵国的官话,解释了一个她比较能接受的意思。想到神箭手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然后突然变了神情——他自幼佩戴的扳指遗落了,自从幼年时期开始学习骑射的时候便带得惯了,随身不离。

    “怎么了吗?”杜弯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扳指落了。”他平静地说了一句,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那我们回去找找。”

    “掉了就掉了,原不是什么贵重的事物。”雁回神情淡漠,继续走着。

    杜弯弯突然就难过起来,他发现丢了东西的时候,连神色都变了,那分明就是很重要的事物!可是他说不要就不要,连找都不愿意找,杜弯弯突然就很难过,看着大步走在前面的雁回,大声说:

    “不行!肯定就在附近!你等等我!”

    杜弯弯说完就沿着来时的路寻找起来。

    雁回低下眼睛,湛蓝色眼眸里的情绪看不清楚,他停下来,跟着杜弯弯身后几步远的距离。

    杜弯弯一路找着,在城外的雪地里摸索着,最后终于在他们到过的一株雪松前,找到了那枚翠色的扳指。

    “看!这不是找到了吗?”

    她十指芊芊,冻得发红。一双眼睛却清亮清亮,抬头笑盈盈地看着雁回。

    她那一双手,肯定没有干过重活,也不曾挨冻过。雁回接过扳指,深深地望着她,随即转开视线,冷然地瞥了她一眼,叹气般地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孩子气。”

    赵玦欺负她的时候,她总是会依仗自己是个小孩子,跟赵玦吵嘴,吵不过的时候:“我是小孩子,赵玦你欺负小孩!”那样赵玦就气得说不出话了,可是雁回这样说她的时候,她心中突然有些惶恐,像是心在不停地下坠,不断地下坠。

    杜弯弯徒然不悦地背过身去,置气地用鹿皮的靴子踢着地上的雪痕:“我不是小孩子。”

    这场景落在雁回眼中,湛蓝的眼眸中也有难得的笑意,他心中突然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伸手想揉揉她额前的碎发,哪知她侧过了脸,皱着眉,她原本就有三分清冷,皱眉的时候这清冷就变成了九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收回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然后杜弯弯就看见她眼前的手不再揉她的头发,而是抚在她的脸颊上。他的手很冷,手掌里有茧,那触感很生硬,划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疼。这一次她没有再避开。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她伸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雁回的手上,她的手小,两只手才勉强包裹下他一只手,抬眼又问:“这样呢?好些吗?”

    杜弯弯忘记了,她的手在雪地里找过扳指,比雁回的手更冷。

    雁回自然地抽出手来,指了指城外林中的马车,道:“我不冷。你之前说不想坐马车,嫌气闷,现时辰不早了——”

    “好!”他话还没说完,弯弯已经点头答应,她回答的那样快,那样利落,他尚未把话说完。

    雁回又是那样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马车缓缓地走着,一路向着城内慢慢走着,杜弯弯靠在马车窗棂,心也随着马车缓缓地下降。

    马车渐渐加快速度,回到城内的时候,突然马匹惊叫起来,马夫勒住了马。那样的突然,杜弯弯随着那样大的力道,往车外跌去。

    雁回身长手快,拉住她往怀里一带,沉声呵问:“怎么回事?”

    车外马夫说了句:“回大人的话,路上突然窜出来两个人,现在又跑开了……小人收势不及……”

    接下来的话,弯弯都没有听清楚,她被雁回抱在怀里,从下颚的角度看着他那张脸,正巧可以看到他的睫毛。

    他对着马夫说了句什么,然后感受到她的注视,低下头来看着她。

    他的眼眸湛蓝湛蓝,和云书喜欢的湖蓝不一样,他的眼睛像是冰魄的颜色,动人心魂。

    她那时候以为他会亲吻她的,她的羽睫慌乱地轻颤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这么近的距离,弯弯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

    然而,他很快放开她。

    杜弯弯心里有些小失落,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从他挣开她手的时候,她就有些懂了。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这个人……其实并不见得有多喜欢她。

    “百里狗!你是想害死我啊?!我差点被车轧死!”

    “顾大夫,我真不是故意,不是故意……”

    车外传来女子暴跳如雷、和男子唯唯诺诺的声音,两个声音渐渐飘远,想来他们已经走远。弯弯听在耳里,自然不难听出女子的声音就是顾夕颜。

    “咦?怎么是她——”杜弯弯微诧。

    “你认识?”

    “嗯,是我朋友,不过她身边的男人我不认识。”杜弯弯皱眉,担心顾夕颜碰上什么坏人了,想跟上去看看,才走了一步,雁回就从身后揽住她。

    “我让人留心,你该回家了。”雁回淡淡地说。

    弯弯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了,自己现在跟他在一起,让颜颜看到成什么样子。杜弯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马车又渐渐走起来,雁回却没有放开弯弯。

    “昭阳……你生气了。”他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他一直叫她昭阳,这个名字他念起来居然会这么好听。

    “没有。”杜弯弯赌气地说。

    然后弯弯就听到他在她耳边很轻的笑:“昭阳……”

    耳朵是那样敏感的地方,她整个耳廓都红了起来,从耳根到脸颊。她的皮肤那样透白,脸红红的样子说不出的动人。

    一个极浅的吻落在脸颊上,像是飞鸟极轻地触碰了一下水面,他说:“昭阳,等我。”

    杜弯弯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马车适时的停下,在长公主府之前的一个转角处停下。

    杜弯弯提起裙裾,低下眼睛,只说了句:“我走了……”

    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杜弯弯就发现气氛不对了,走到自己房间,看到长公主气得身体发抖。

    “母亲……”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不要叫我,去祖宗堂前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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