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十五章 抽签
毛茸茸的太阳挂得很低，惨惨淡淡的，像得了贫血，没有一点生机。
县城里，炮竹噼噼啪啪，此起彼伏，年的气氛更浓了，日历已经翻到了腊月二十九日。
昨天晚上，卓尔回到弟弟剑秋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卓尔上小学那年，弟弟吴剑秋出生了。虽然政府罚了不少款，但家里总算有了一个男孩，父母还是很高兴的。当然，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并不严重。他们只是觉得香火能传承，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亲朋，而且养儿防老的愿望也终于有了着落。在对待女儿和儿子的教育问题上，这对只上过初小的农民夫妇的思想居然出奇的一致：只要娃儿些读得走，砸锅卖铁也让姐弟俩读书。
剑秋懂事很早。卓尔外出读大学的时候，他刚小学毕业。他一直陪伴着父母，放学一回家就帮父母干农活。正因为如此，他能够亲眼看到，生病的父母为了省几个钱而不去看病吃药，因此从小就立志长大了要当个医生，好为像父母这样的农民看病。也许是因为卓尔的榜样作用，剑秋的学习成绩也是一路凯歌，顺顺利利考上了医药大学。好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卓尔已经参加工作且工资不菲，于是心甘情愿地负担起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
剑秋毕业后在一家药剂公司工作，先后干过药剂师、工程师和营销主管，对药品的生产和营销门儿清。受自主创业大潮的影响，加之姐夫陈文勇的鼓励和资金支持，他萌发了开药厂的念头。正当此时，县里提出了家园经济这个口号，剑秋便回乡顺利地建起了这家药厂，一头扎进了民营企业家的行列。因为药品质量和效果都好，他倚靠先前那些营销网络，轻而易举地把药厂办得红红火火。如今，他的“口天药业”已然成为当地的重要经济实体。年纪轻轻，又事业有成，提亲的媒婆便络绎不绝，他笑着一一谢绝了。
四年前那年夏天，一个雷雨后的下午，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提着简单的行李，映着绚烂的彩虹，笑眯眯跨进工厂的大门，口口声声要找吴总。剑秋穿着工作服，匆匆忙忙从车间出来，看见女孩，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女孩憨憨一笑：“静涵，你怎么来了？”女孩也笑：“有啥办法，你这个倔脾气，非得回乡创业。我苦口婆心做了爸爸妈妈两年的思想工作，他们才同意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找你。”剑秋傻呵呵笑着：“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这几年还多亏你帮我打开了营销局面。”
后来，剑秋告诉父母，女孩叫屈静涵，他大学时的同学，曾经一起在药厂工作。母亲笑眯眯审问儿子是不是大学就恋爱了，剑秋一脸无辜地说：“没有，绝对没有，好感倒有。”静涵笑着说：“阿姨，剑秋说的是实话。那时候，他一门儿心思读书，哪有功夫搭理我哟？”剑秋也笑：“城里的姑娘儿，傲得很，我哪敢去巴结哟！”一家人便跟着笑。
就这样，静涵顺理成章当上药业的副总，负责营销方面的事务。那些说媒的人知道这件事后都说，原来剑秋早攀上了高枝儿、县城的姑娘儿哪看得上眼哟，剑秋笑笑，想解释但最后还是没有，因为他知道说什么别人都不信。
卓尔睡眼惺忪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客厅里，只剩下父母在看电视，电视里没完没了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春节序曲，穿上大红衣服的主持人，笑眯眯说着过年的习俗。弟弟剑秋他们已经出去办事去了。
卓尔随随便便挽了个发髻，庸庸懒懒坐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卓尔想出去晒晒太阳。
“吃了饭应该出去走走。今天的太阳霉乎乎的，跟不出太阳差不多。你多穿点，外面有风。”母亲说。卓尔慢慢穿上米白色羊绒大衣，戴上羊毛帽子，围了一张小小的丝巾，蹬了一双长筒靴。母亲穿上长羽绒服和厚厚的冬靴，陪着她出了门。
小区里到处是过节的喜庆，每个单元门前都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花园里摆上了火红的凤梨。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小小的摔炮，用力向地上砸去，发出干瘪瘪的劈啪声。圆圆儿远远地看着，一点不害怕，还摇晃着想走过去摔炮竹。丹丹笑眯眯地挡在圆圆儿跟前，死活不让他走过去。静涵父亲穿着藏蓝色呢子大衣，戴着有沿的呢子帽，手里夹着一只烟，正和邻居们聊天。
三辆汽车鸣着喇叭开到了小区门口，打头的是辆奔驰，后面是奥迪和凯美瑞。丹丹第一个朝汽车奔跑过去，嘴里大喊：“爸爸他们到了”。
看门的老大爷依旧穿一身军大衣，一瘸一拐走过去，大声问：“找哪个？”卓尔在院里忙大声喊：“王大爷，是我们家的客人！”老头一笑：“那进去吧！”便摇上栏杆。
陈文勇搀着父母先下了车。文勇父母笑着连忙招呼“亲家好啊，打扰了”。刘光明、陈文媛和彤彤一家三口，陈文敢、黄灿然和壮壮一家三口，陆陆续续下了车。
文勇父母老俩口的晚年生活悠闲自得，老头儿从机关退休，工资待遇不错；老太太以高级教师的身份从一所中学退休，退休待遇也很好。二老有三个孩子，大儿子陈文勇，二闺女陈文媛，三儿子陈文敢。女儿女婿原是中学老师，新世纪之初，女婿刘光明辞去中学美术老师的工作，下了海，开了服装店，因为有文化、有头脑，服装店生意很火。后来，陈文媛也辞掉英语教师的工作，帮着打理服装店。这会儿，他们正打算开一家服装厂，品牌已定为“明媛”牌。平时小俩口很忙，孩子由刘光明父母带着。三儿子陈文敢大学毕业后，赶时髦选择了自主创业，向哥哥姐姐借了钱，开起了餐饮店，刚开始做火锅，后来见火锅店泛滥成灾，便决然抛弃了大众餐饮的道路，选择了以粤菜为主兼营湘菜的高端道路，美誉之为厚利薄销，生意居然好得出奇，利润厚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转眼之间，陈文敢又在山上开了一家独门独院的私人会所“览江台”，实行会员制，美其名曰“稀缺资源，至尊独享”，引诱得那些名商巨贾、达官贵人趋之如骛。三儿媳妇跟着三儿子经营他们的至尊店，孩子放在外公外婆家里。至尊店生意好得了不得，银子如滔滔洪水，源源不断涌进他们的账户，想堵都堵不住。
此刻，一行人客气着、谦让着，热热闹闹来到静涵家里。卓尔父亲早已泡好了茶，一边让坐，一边倒茶，文勇、卓尔、静涵笑眯眯忙帮着端茶。
众人寒暄着，客客气气问长问短。
两个小时饭毕，静涵让剑秋回公司继续迎接员工，顺便准备庆功晚会，自己带着大家去爬玉蛙山。
玉蛙山历史悠久，是这一带的佛教名山。从唐代景福二年起，山上已建有一座圆通寺。山间怪石嶙峋，因山形山石多似青蛙而得名，历来以山幽、石奇、水秀、石刻多而闻名。
玉蛙山虽然就在县境内，但卓尔也仅仅来过一次，那时她还在读初二。那天，母亲和邻居要来烧香，卓尔便请了假跟了来。公共汽车在乡间公路上摇摇晃晃走了两个多小时，她们才来到玉蛙山。山上的景物早已忘尽，只记得那天香客云集，青烟缭绕，钟声悠扬而飘渺。
众人经过一座硕大高耸的山门牌坊，沿着一条坡度平缓的公路逶迤前行，而后舍弃公路，又沿着蜿蜒曲折的石阶小路而上，一路上说说笑笑。丹丹、彤彤和壮壮大呼小叫，跑来跑去，偶尔还摔几个小炮竹。小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叶子青黑色，虽不如春天那么翠绿，但苍劲的松树依然雄踞崖边，挺拔的香樟依旧耸立涧旁。山上游人甚少，许是因为都回家过年的缘故。
众人走走停停，穿过罗汉街﹐路过仙人洞，看了看“打儿窝”和“仙人推磨”两个景点，便说说笑笑登上了“金鳖阁”峰顶。
风景绝佳处，常常为主峰，可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大家站在金鳌阁上，倚栏极目远望，只见薄雾蔼蔼之中，群山层层叠叠，青山之外更有青山，隐隐约约；山间茂林修竹，云遮雾罩，朦朦胧胧；山下房舍俨然，迷迷茫茫，飘飘渺渺；山底两条清流，映带左右，颇得曲水流觞之妙；峰下之蛙池，乱石重叠，形状似蛙，或高或低，或立或卧，或鼓噪相视，或退而欲纵，栩栩如生。
众人笑着、看着，一阵钟声从寺庙里飘过来，在山间慢慢回荡，愈发显得空寂清幽。
听见钟声，卓尔父亲问要不要去庙里抽签，卓尔母亲也在一旁补充说这里的签很准的。陈文敢和刘光明因为经商的缘故，有些跃跃欲试。
谈笑之间，一行人来到抽签处。
陈文勇没啥兴趣，于是带着丹丹、彤彤和壮壮几个小孩，围着门前空地上的香樟树，来来回回疯跑着玩耍。
大殿中只有三个人，一位身穿军大衣的中年男人坐在简单的竹制靠椅上，偶尔闲散地敲一下钟。地上红色圆布垫上跪着一个身着碎花棉衣的年轻女子，手中正摇动着签筒，背后两条粗辫子正来回摆动。女子的身站着一个胡子拉茬的老头，正面带微笑看着女孩。
众人停在门口窃窃私语。
卓尔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父女俩。只听得“啪”一声响，一根竹签飞了出来，女孩拾起竹签，快步向坐军大衣走过去。
卓尔刚才还觉得这个女孩的打扮土里土气的，与现代社会有些格格不入。她一站起来，卓尔才惊奇地发现，女孩约莫二十六七岁，穿的棉衣款式很时尚，衬托出其窈窕的身段来。她面容俊俏，皮肤细嫩，眼若秋水，顾盼之间，透着空灵和清纯，一看就不是久居乡间的村姑。卓尔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却不知什么时候见过。
军大衣接过签，只微微瞟了一眼，便翻动起那本破旧不堪的手抄书。只听军大衣说：“恭喜你，第五十五卦，上上签。签名叫明珠出土。卦签四句诗是：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上去，自然显露又重新。这几句话，很容易懂的，我就不给你解释了。”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
她父亲显然没弄明白，一脸茫然，忙说：“你还是说给我听听，究竟是啥意思。”
军大衣笑了笑，说：“这签的意思是说，以前你的娃儿运气不好，像珠宝一样被埋在了地里面，就算她再有本事，也找不到好工作。从婚姻看，找男朋友总是阴差阳错。这回好了，就比方是一阵大风把泥沙吹跑了，该出人头地了。求婚姻的话，今年一定可以找个好人家。”
听完，老头笑眯眯地说：“这回该好了，她研究生毕业好几年，一直都走背时运，没个固定工作，正皮毛火起呢！”老头说着，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了军大衣。
父女俩转过身，看见一群大人孩子正看着他们，女孩的脸腾地红了，她低了头，小碎步往外跑，两根粗辫子左右摇摆着。当经过香樟树旁边的时候，女孩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趔趄，身体往前一倾，粗粗的辫子正好扫在正追赶丹丹的陈文勇的脸上。女孩肯定是感觉到了，赶紧回了头，红着脸向陈文勇道歉。本来陈文勇并没注意到辫子落在脸上，还以为是老树杈子掉下来正好砸着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听到女孩的道歉声，，才发现是被她的辫子扫了一下。他笑了笑说了声没关系，然后继续和丹丹他们围着香樟树打转儿。
这对父女一离开，静涵忙笑着说：“这个女娃儿长得有点像大姐。”
众人听了，忙看了看卓尔，都觉得真有几分像。
陈文敢求签心切，早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一把抓起签筒，来回摇晃起来，最后抽了一个上签。
此刻，卓尔母亲在旁边撺掇：“卓尔，你也试试，看看运气。”众人笑着跟着怂恿。
她只好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那，好吧，来一个。”
她安静地摇着竹签，终于摇出了一根。
军大衣拿着竹签看了看，依然慢腾腾翻着书，找到后便停了下来，慢慢说：“还是上签，”他看了卓尔一眼，接着说，“第二卦，困龙得志。诗云：困龙他乡志不伸，忧愁寂寞到如今，时来又逢知己友，对面相谈大放心。”
听了签词，她心里激灵一下，难道会遇见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没有做声。
陈文敢远远听见“困龙得志”几个字，便大声喊：“嫂子还要升官哪？怕是要当部门经理了？”
卓尔笑了笑：“抽来耍的，你还真当了真！”
接着刘光明又抽了一支，也是上签，陈文媛在旁连说，看来我们要发了。大家的情绪皆有些飘飘然，说笑着。
刘光明回头没看见陈文勇，便大声喊：“大哥，干嘛呢？你也来抽一支，看看明年的运程。”
门外，陈文勇还在和三个小孩玩耍，听见光明的喊声，忙说：“来喽，我也抽一支。”
他笑眯眯看着众人，大声问：“都抽了，咋样？”文敢回答说全是上签、运气都不错。
陈文勇笑呵呵走到军大衣跟前，开玩笑地问：“竹筒里不会全是上签吧？”
军大衣鼻子哼了几声，淡淡一乐：“大哥真会开玩笑，抽签没有作假的必要嘛。不信，你把签拿出来看看。”
陈文勇笑嘻嘻地说：“那我真要看看。”说着，抓出几支竹签来看，果然有上上签、上签、中上签、下下签等。
军大衣眯起眼看着陈文勇：“大哥，信了吧？”
陈文勇点了点头，众人一阵大笑。
陈文勇轻轻摇了摇签筒，竹签啪地掉在地上。他忙弯腰捡起来，看了看竹签上的文字说：“哥们儿，五十六卦，上签。”顺手递给军大衣。
军大衣翻开书，大声说：“卦名船得顺风。诗云：顺风行船拉起棚，上天又助得顺风，不用费力逍遥去，任意而行大亨通。大哥是吉上加吉，明年可能还要出远门喽。”
陈文勇忙说：“借你的吉言，出远门，那是经常的。”
大家开始怂恿几个老人抽签，卓尔父母坚决不抽，静涵父母和文勇父母也连忙摆手，嘴里说，都这把年纪了抽签干嘛。静涵本来也想抽一支，但剑秋一个电话打进来，催大家下山吃晚饭，于是只好作罢。
讲述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和氛围。喝点红酒，放上老歌，坐在床上，慢慢来读。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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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卓尔回到弟弟剑秋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卓尔上小学那年，弟弟吴剑秋出生了。虽然政府罚了不少款，但家里总算有了一个男孩，父母还是很高兴的。当然，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并不严重。他们只是觉得香火能传承，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亲朋，而且养儿防老的愿望也终于有了着落。在对待女儿和儿子的教育问题上，这对只上过初小的农民夫妇的思想居然出奇的一致：只要娃儿些读得走，砸锅卖铁也让姐弟俩读书。
剑秋懂事很早。卓尔外出读大学的时候，他刚小学毕业。他一直陪伴着父母，放学一回家就帮父母干农活。正因为如此，他能够亲眼看到，生病的父母为了省几个钱而不去看病吃药，因此从小就立志长大了要当个医生，好为像父母这样的农民看病。也许是因为卓尔的榜样作用，剑秋的学习成绩也是一路凯歌，顺顺利利考上了医药大学。好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卓尔已经参加工作且工资不菲，于是心甘情愿地负担起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
剑秋毕业后在一家药剂公司工作，先后干过药剂师、工程师和营销主管，对药品的生产和营销门儿清。受自主创业大潮的影响，加之姐夫陈文勇的鼓励和资金支持，他萌发了开药厂的念头。正当此时，县里提出了家园经济这个口号，剑秋便回乡顺利地建起了这家药厂，一头扎进了民营企业家的行列。因为药品质量和效果都好，他倚靠先前那些营销网络，轻而易举地把药厂办得红红火火。如今，他的“口天药业”已然成为当地的重要经济实体。年纪轻轻，又事业有成，提亲的媒婆便络绎不绝，他笑着一一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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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剑秋告诉父母，女孩叫屈静涵，他大学时的同学，曾经一起在药厂工作。母亲笑眯眯审问儿子是不是大学就恋爱了，剑秋一脸无辜地说：“没有，绝对没有，好感倒有。”静涵笑着说：“阿姨，剑秋说的是实话。那时候，他一门儿心思读书，哪有功夫搭理我哟？”剑秋也笑：“城里的姑娘儿，傲得很，我哪敢去巴结哟！”一家人便跟着笑。
就这样，静涵顺理成章当上药业的副总，负责营销方面的事务。那些说媒的人知道这件事后都说，原来剑秋早攀上了高枝儿、县城的姑娘儿哪看得上眼哟，剑秋笑笑，想解释但最后还是没有，因为他知道说什么别人都不信。
卓尔睡眼惺忪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客厅里，只剩下父母在看电视，电视里没完没了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春节序曲，穿上大红衣服的主持人，笑眯眯说着过年的习俗。弟弟剑秋他们已经出去办事去了。
卓尔随随便便挽了个发髻，庸庸懒懒坐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卓尔想出去晒晒太阳。
“吃了饭应该出去走走。今天的太阳霉乎乎的，跟不出太阳差不多。你多穿点，外面有风。”母亲说。卓尔慢慢穿上米白色羊绒大衣，戴上羊毛帽子，围了一张小小的丝巾，蹬了一双长筒靴。母亲穿上长羽绒服和厚厚的冬靴，陪着她出了门。
小区里到处是过节的喜庆，每个单元门前都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花园里摆上了火红的凤梨。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小小的摔炮，用力向地上砸去，发出干瘪瘪的劈啪声。圆圆儿远远地看着，一点不害怕，还摇晃着想走过去摔炮竹。丹丹笑眯眯地挡在圆圆儿跟前，死活不让他走过去。静涵父亲穿着藏蓝色呢子大衣，戴着有沿的呢子帽，手里夹着一只烟，正和邻居们聊天。
三辆汽车鸣着喇叭开到了小区门口，打头的是辆奔驰，后面是奥迪和凯美瑞。丹丹第一个朝汽车奔跑过去，嘴里大喊：“爸爸他们到了”。
看门的老大爷依旧穿一身军大衣，一瘸一拐走过去，大声问：“找哪个？”卓尔在院里忙大声喊：“王大爷，是我们家的客人！”老头一笑：“那进去吧！”便摇上栏杆。
陈文勇搀着父母先下了车。文勇父母笑着连忙招呼“亲家好啊，打扰了”。刘光明、陈文媛和彤彤一家三口，陈文敢、黄灿然和壮壮一家三口，陆陆续续下了车。
文勇父母老俩口的晚年生活悠闲自得，老头儿从机关退休，工资待遇不错；老太太以高级教师的身份从一所中学退休，退休待遇也很好。二老有三个孩子，大儿子陈文勇，二闺女陈文媛，三儿子陈文敢。女儿女婿原是中学老师，新世纪之初，女婿刘光明辞去中学美术老师的工作，下了海，开了服装店，因为有文化、有头脑，服装店生意很火。后来，陈文媛也辞掉英语教师的工作，帮着打理服装店。这会儿，他们正打算开一家服装厂，品牌已定为“明媛”牌。平时小俩口很忙，孩子由刘光明父母带着。三儿子陈文敢大学毕业后，赶时髦选择了自主创业，向哥哥姐姐借了钱，开起了餐饮店，刚开始做火锅，后来见火锅店泛滥成灾，便决然抛弃了大众餐饮的道路，选择了以粤菜为主兼营湘菜的高端道路，美誉之为厚利薄销，生意居然好得出奇，利润厚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转眼之间，陈文敢又在山上开了一家独门独院的私人会所“览江台”，实行会员制，美其名曰“稀缺资源，至尊独享”，引诱得那些名商巨贾、达官贵人趋之如骛。三儿媳妇跟着三儿子经营他们的至尊店，孩子放在外公外婆家里。至尊店生意好得了不得，银子如滔滔洪水，源源不断涌进他们的账户，想堵都堵不住。
此刻，一行人客气着、谦让着，热热闹闹来到静涵家里。卓尔父亲早已泡好了茶，一边让坐，一边倒茶，文勇、卓尔、静涵笑眯眯忙帮着端茶。
众人寒暄着，客客气气问长问短。
两个小时饭毕，静涵让剑秋回公司继续迎接员工，顺便准备庆功晚会，自己带着大家去爬玉蛙山。
玉蛙山历史悠久，是这一带的佛教名山。从唐代景福二年起，山上已建有一座圆通寺。山间怪石嶙峋，因山形山石多似青蛙而得名，历来以山幽、石奇、水秀、石刻多而闻名。
玉蛙山虽然就在县境内，但卓尔也仅仅来过一次，那时她还在读初二。那天，母亲和邻居要来烧香，卓尔便请了假跟了来。公共汽车在乡间公路上摇摇晃晃走了两个多小时，她们才来到玉蛙山。山上的景物早已忘尽，只记得那天香客云集，青烟缭绕，钟声悠扬而飘渺。
众人经过一座硕大高耸的山门牌坊，沿着一条坡度平缓的公路逶迤前行，而后舍弃公路，又沿着蜿蜒曲折的石阶小路而上，一路上说说笑笑。丹丹、彤彤和壮壮大呼小叫，跑来跑去，偶尔还摔几个小炮竹。小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叶子青黑色，虽不如春天那么翠绿，但苍劲的松树依然雄踞崖边，挺拔的香樟依旧耸立涧旁。山上游人甚少，许是因为都回家过年的缘故。
众人走走停停，穿过罗汉街﹐路过仙人洞，看了看“打儿窝”和“仙人推磨”两个景点，便说说笑笑登上了“金鳖阁”峰顶。
风景绝佳处，常常为主峰，可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大家站在金鳌阁上，倚栏极目远望，只见薄雾蔼蔼之中，群山层层叠叠，青山之外更有青山，隐隐约约；山间茂林修竹，云遮雾罩，朦朦胧胧；山下房舍俨然，迷迷茫茫，飘飘渺渺；山底两条清流，映带左右，颇得曲水流觞之妙；峰下之蛙池，乱石重叠，形状似蛙，或高或低，或立或卧，或鼓噪相视，或退而欲纵，栩栩如生。
众人笑着、看着，一阵钟声从寺庙里飘过来，在山间慢慢回荡，愈发显得空寂清幽。
听见钟声，卓尔父亲问要不要去庙里抽签，卓尔母亲也在一旁补充说这里的签很准的。陈文敢和刘光明因为经商的缘故，有些跃跃欲试。
谈笑之间，一行人来到抽签处。
陈文勇没啥兴趣，于是带着丹丹、彤彤和壮壮几个小孩，围着门前空地上的香樟树，来来回回疯跑着玩耍。
大殿中只有三个人，一位身穿军大衣的中年男人坐在简单的竹制靠椅上，偶尔闲散地敲一下钟。地上红色圆布垫上跪着一个身着碎花棉衣的年轻女子，手中正摇动着签筒，背后两条粗辫子正来回摆动。女子的身站着一个胡子拉茬的老头，正面带微笑看着女孩。
众人停在门口窃窃私语。
卓尔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父女俩。只听得“啪”一声响，一根竹签飞了出来，女孩拾起竹签，快步向坐军大衣走过去。
卓尔刚才还觉得这个女孩的打扮土里土气的，与现代社会有些格格不入。她一站起来，卓尔才惊奇地发现，女孩约莫二十六七岁，穿的棉衣款式很时尚，衬托出其窈窕的身段来。她面容俊俏，皮肤细嫩，眼若秋水，顾盼之间，透着空灵和清纯，一看就不是久居乡间的村姑。卓尔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却不知什么时候见过。
军大衣接过签，只微微瞟了一眼，便翻动起那本破旧不堪的手抄书。只听军大衣说：“恭喜你，第五十五卦，上上签。签名叫明珠出土。卦签四句诗是：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上去，自然显露又重新。这几句话，很容易懂的，我就不给你解释了。”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
她父亲显然没弄明白，一脸茫然，忙说：“你还是说给我听听，究竟是啥意思。”
军大衣笑了笑，说：“这签的意思是说，以前你的娃儿运气不好，像珠宝一样被埋在了地里面，就算她再有本事，也找不到好工作。从婚姻看，找男朋友总是阴差阳错。这回好了，就比方是一阵大风把泥沙吹跑了，该出人头地了。求婚姻的话，今年一定可以找个好人家。”
听完，老头笑眯眯地说：“这回该好了，她研究生毕业好几年，一直都走背时运，没个固定工作，正皮毛火起呢！”老头说着，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了军大衣。
父女俩转过身，看见一群大人孩子正看着他们，女孩的脸腾地红了，她低了头，小碎步往外跑，两根粗辫子左右摇摆着。当经过香樟树旁边的时候，女孩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趔趄，身体往前一倾，粗粗的辫子正好扫在正追赶丹丹的陈文勇的脸上。女孩肯定是感觉到了，赶紧回了头，红着脸向陈文勇道歉。本来陈文勇并没注意到辫子落在脸上，还以为是老树杈子掉下来正好砸着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听到女孩的道歉声，，才发现是被她的辫子扫了一下。他笑了笑说了声没关系，然后继续和丹丹他们围着香樟树打转儿。
这对父女一离开，静涵忙笑着说：“这个女娃儿长得有点像大姐。”
众人听了，忙看了看卓尔，都觉得真有几分像。
陈文敢求签心切，早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一把抓起签筒，来回摇晃起来，最后抽了一个上签。
此刻，卓尔母亲在旁边撺掇：“卓尔，你也试试，看看运气。”众人笑着跟着怂恿。
她只好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那，好吧，来一个。”
她安静地摇着竹签，终于摇出了一根。
军大衣拿着竹签看了看，依然慢腾腾翻着书，找到后便停了下来，慢慢说：“还是上签，”他看了卓尔一眼，接着说，“第二卦，困龙得志。诗云：困龙他乡志不伸，忧愁寂寞到如今，时来又逢知己友，对面相谈大放心。”
听了签词，她心里激灵一下，难道会遇见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没有做声。
陈文敢远远听见“困龙得志”几个字，便大声喊：“嫂子还要升官哪？怕是要当部门经理了？”
卓尔笑了笑：“抽来耍的，你还真当了真！”
接着刘光明又抽了一支，也是上签，陈文媛在旁连说，看来我们要发了。大家的情绪皆有些飘飘然，说笑着。
刘光明回头没看见陈文勇，便大声喊：“大哥，干嘛呢？你也来抽一支，看看明年的运程。”
门外，陈文勇还在和三个小孩玩耍，听见光明的喊声，忙说：“来喽，我也抽一支。”
他笑眯眯看着众人，大声问：“都抽了，咋样？”文敢回答说全是上签、运气都不错。
陈文勇笑呵呵走到军大衣跟前，开玩笑地问：“竹筒里不会全是上签吧？”
军大衣鼻子哼了几声，淡淡一乐：“大哥真会开玩笑，抽签没有作假的必要嘛。不信，你把签拿出来看看。”
陈文勇笑嘻嘻地说：“那我真要看看。”说着，抓出几支竹签来看，果然有上上签、上签、中上签、下下签等。
军大衣眯起眼看着陈文勇：“大哥，信了吧？”
陈文勇点了点头，众人一阵大笑。
陈文勇轻轻摇了摇签筒，竹签啪地掉在地上。他忙弯腰捡起来，看了看竹签上的文字说：“哥们儿，五十六卦，上签。”顺手递给军大衣。
军大衣翻开书，大声说：“卦名船得顺风。诗云：顺风行船拉起棚，上天又助得顺风，不用费力逍遥去，任意而行大亨通。大哥是吉上加吉，明年可能还要出远门喽。”
陈文勇忙说：“借你的吉言，出远门，那是经常的。”
大家开始怂恿几个老人抽签，卓尔父母坚决不抽，静涵父母和文勇父母也连忙摆手，嘴里说，都这把年纪了抽签干嘛。静涵本来也想抽一支，但剑秋一个电话打进来，催大家下山吃晚饭，于是只好作罢。
讲述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和氛围。喝点红酒，放上老歌，坐在床上，慢慢来读。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