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4节
四十四、古语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说的是为人处世不可过于精明与吝啬。到了今天，有人将这一套古语的后一句做了修改道：“人至贱则无敌。”也可谓改得精辟。“贱”，一般地说可以有两种解释，古意一般是没有社会地位，今义一般是没有道德品质。确实如此，这两种东西正是束缚人的行为的最粗重的绳索。在尘世中生存，正因为背负了它们，才使得人处处谨慎小心，生怕受到世俗的诛罚。谁一旦能够弃之而不顾，他就什么也不怕了。今天的社会里，这种“至贱”之人越来越多。不但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在鄙弃道德，而且是社会地位高上的人更甚一些。孔夫子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以为这种“礼崩乐坏”的局面远远超过了他生活的那个动乱不堪的时代。
元学文和王敏睡觉睡出了事，朱聪来到苏宅里不敢去告诉元学文的父母亲，只是轻轻地敲响了住在南窑里的赵爱荣的门。赵爱荣的女儿元家欣放了寒假回来了，母女俩已经睡下。赵爱荣开了门见是朱聪，以为他是找上门来告元学文和他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的状，后来听到朱聪说元学文在他家喝酒喝出了事情，心里越发地恼火，原本想说不管，但是转念一想是自己家的人昏倒在别人家里，作为妻子的她不能不管，于是嘱咐了跟着醒过来的女儿几句话，就跟着朱聪去了。到了朱聪家里一看，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敏说：“要不咱们先把他弄到焦化厂去，到了那里再想办法，不管怎样，人是先得送到医院去，不能看着他死过去。”
赵爱荣同意这样做。
朱聪就将他家里平常推羊用的小推车推过来，王敏找来一副旧被褥铺在底下，三个人将元学文抬上车子，由朱聪推着走到焦化厂里来。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焦化厂里边没有上班的人了，大家把元学文放到门房里他平常睡觉的木床上。王敏家两口子就想开溜，赵爱荣拦住了他们道：“你们不能走掉，黑天抹夜，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你们得帮我想想办法。”
朱聪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有个汽车就好了，直接把他送到医院去。”
王敏对赵爱荣说：“你可以给你家学武打一个电话，他有汽车。”
正好门房里安着一部座机，赵爱荣记着晋梅家里的电话号码，一打，通了。元学武又正好在家，说马上过来接人，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爱荣一直不认为自己的丈夫只是因为喝酒喝成这个样子，肯定还做了别的事情。她盯着王敏的眼睛问道：“王敏，你说说，他只是在你家喝酒了？”
王敏说：“嫂子，这事我还能骗你？这几天我们两口子忙得脚不点地，他来了先是帮着干了点活，后来就和朱聪两个人喝酒，不一会儿就喝成了那个样子。——刚才在家里，他们喝酒的摊子你不是没有看到。你说他还能做什么事情？”
赵爱荣又问朱聪：“是这样的吗？”
朱聪说：“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子？我在家里，他还能干什么事情？”
赵爱荣就没有说再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元学武开着车来了，大家把元学文抬上汽车。王敏家两口子想把自己的被褥拿回去，元学武没有让，盖在了元学文的身上。赵爱荣把焦化厂的大门关好了，就随了汽车走了。王敏和朱聪推着平车走回去。
元学文出了这一档子事情，元家的这个年节注定是过不好了。到了第二天，赵爱荣没有按时给一家老小做饭吃，大家就起了疑问。元家欣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些消息，就说给了她的爷爷奶奶。张秋凤一听媳妇是让朱聪半夜里叫走的，就着了急，顾不得什么，径直走到朱聪的家里询问缘由。朱聪就把情况告诉了她，她走回来就要和元家欣一起到医院去。恰好在这个时候元学武的汽车回来了，拉回了赵爱荣。赵爱荣给儿女们去做饭吃，元学武把情况告诉了父母亲，说元学文的状态很不好，现在还是昏迷着；医生说病人患的是脑溢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想痊愈是不可能的；即便能够好起来，恐怕也要留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张秋凤听了连声地叹气，老元义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骂起来了：“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干什么都是那么贪多嚼不烂。不球行还是不虚心，经常是端住个酒杯就不撒手，好像自己就有两三斤的量了。这回终于喝出了事体，没有喝死他就算是不错了。真要是喝死了也是好事……”
元学武瞪了他一眼，他才不骂了。
张秋凤说：“你哥是在朱聪家里出了事的，难道就没有他们的事？”
“什么？”老元义惊愕起来，“是在那个小母狗家出的事？那能轻易放过她去吗？你哥他把钱都给了那个小母狗了，天天钻在她家鬼混，这回不能放过她去。那个吸血的小母狗。”
元学武有些听不下去，就阻止道：“你不要这样小母狗小母狗的，这样骂人好听吗？你家的人自己跑到人家那里去喝酒，又不是人家叫他去的。”
张秋凤说：“不过那个王敏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什么样的人她也敢要，红黑不拒，只要给她好处就能行。你哥挣下的钱，一个也拿不会家里来，都递倒到她那里去了。”
元学武说：“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你能把她怎么样？问她要钱吗，她不会给你；跟她闹事吗，还不够丢脸呢。”
说话中间，赵爱荣已经和孩子们把饭吃了，准备了一些伺候病人要用的东西，就又要走了。这一回，张秋凤和元家欣也跟上去了，她们要看看元学文究竟病成了什么样子。
元学武和父母亲说话的时候是避开了元家进两口子的，到了人们要坐车走的时候，鄢小青有些疑惑，就问赵爱荣道：“妈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赵爱荣说：“小宝他爹病了，住了医院了，我们要去伺候他。这几天，你和小宝在家里，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然后汽车就开走了。鄢小青和元家进面面相觑，还是不知道事情的究竟。
元家进念道：
“人家不告，
咱不知道；
生病住院，
打针吃药。
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生老病死，那是自然的事情，谁着了急也没有用处。”说完了，拉着鄢小青的手走回来。
鄢小青怨嗔道：“我看你说的还是疯话，你爹病得住了医院，一定不是小病。你倒好，不仅不关心他，还要说几句俏皮话。这是没有良心的东西。——以后记住，不能再说顺口溜了。”
元家进说：
不说就不说，
不吃就不吃；
不说是哑子，
不吃是傻子。”
鄢小青就噔噔噔地快步走回去，把元家进甩在了后边。
这时候是腊月的二十三了，是民间所说的“小年”。这一天是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日子，王敏家停止杀羊一天。这是每年的规矩，说是害怕灶王爷看见了血腥的场面，到了玉帝那里只说他们两口子的坏话。早饭的时候，王敏在窗户底下摆了一个香案，烧了三柱黄香，然后将一大碗的糖粞瓜贡献到香案上。她要用足够多的糖粞粘住灶王爷的嘴，让这位尊神不能乱说她家的坏话。
其实，许多事情并不是人想做的，实在是逼到了那个分上。就像眼前这杀羊的事情，自家看着小羊羔一个个地生出来，然后天天领着它们走到水草丰盛的地方把它们养大了，最后又把刀子插进它们的脖子里让它们一命呜呼，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制造罪孽的行为。假如真有所谓报应的话，那么，下辈子王敏家两口子是注定要变成被杀戮的对象了。每每想到这样的事，王敏就感到很不如意。然而，养羊和杀羊却又成了她家维持生计的事情，不杀羊，她家的日子就没法过。
“谁能顾得了那么多？”王敏经常在别人面前感慨，“大凡有三分能耐的话，谁愿意干这个？下辈子爱转什么转什么，转成什么也不会有感觉，就像这辈子没有上辈子的感觉一样。”
到了下午，所有的下水都洗净了下了锅，等煮熟了之后，该剥的再剥，该压的再压。两口子才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了。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了重重的拐杖声。王敏立即就知道是谁来了，急忙站起身来迎出去，一出门便走过去把来人扶住了，嘴里说道：“三大爷您好！您有什么事打发人叫我们一声，我们自会过去，哪能劳您的大驾来找我们。——朱聪，快给三大爷把好茶泼上。”
来人是元义，他并不客气，径直走进客厅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挥手说道：“用不着给我泼茶，泼下了我也不喝。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学文是喝酒喝成了那个样子的吗？”
王敏说：“是啊。两个人喝了一瓶酒，他就成了那个样子了。不信，你问我家这位。”
朱聪说：“就是这样，而且我只喝了一盅，剩下的都是他喝了。”
元义转过长着白胡子的脸逼视着朱聪道：“学文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朱聪回答道：“我在家呀，深更半夜的，我能去哪里？”
元义的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么你就真是一只活王八了。——你就跟他们睡在一起吗？”然后他有把脸转向王敏问道，“你一个女人同时要使唤两个男人吗？”
王敏顿时被他说得脸红起来，辩解道：“三大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元义用拐杖戳着地面说：“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元学文得的是‘马上风’，是从女人肚皮上掉下来的。说什么喝酒喝成了那样，喝酒能喝成那样吗？老子活了八十多岁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
王敏家两口子听了，一时语塞。在这之前，两个人一直以为那样的说法就蒙住了元家人的眼睛，不会有人为难他们了。王敏早晨起来烧高香的原因，也有这件事的成分。而且，按照王敏原来的想法，即便是元家人有所猜测，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这是一种丢人的事情。可是她没想到老元义会这样地找上门来，而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老元义接着反问他们：“怎么样，没有说的了吧？你们没有了说的，我可就有说的了，你们把他舞弄成那个样子，你们就得对他的那种样子负责。”
王敏问道：“我们负什么责？”
老元义说：“负什么责你会不知道吗？——给他把病治好了。”
听了这话，王敏家两口子彼此对看着，一时间没有了主张。朱聪是胆小怕事的人，忽突一下站了起来，说道：“这事与我什么相干？我又没有跟他日弄，我掺乎进来干什么？”说完，就走出去了。
老元义骂道：“真是个缩头的王八。”
现在，只有王敏一个人与元义对峙了，她说：“三大爷，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我也就在您的面前顾不得脸面了。学文确实是像您说的那样得了病的。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原本也不是主动的，其实我已经睡着了，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折腾。到我睁开眼看的时候，他就成了那样了。”
老元义冷笑着，说道：“那种事情能够一个人折腾吗？你如果不逗弄他，他能折腾的那么欢动吗？你不要推卸责任，那种事情，我清楚得很呢。”
王敏说：“三大爷，您不要再说了。若论年岁，我可以做您的孙子了，咱俩说这种事情，叫人很难为情。您一定要我们出一点钱也可以，毕竟平常还是很好的关系。不过您也知道，我们也就是靠着杀几只羊来维持生活的，几乎要穷断脊梁骨了。所以出个千儿八百的还可以，再要多了，就不现实了。”
老元义睁圆了眼睛道：“千儿八百能行吗？他整个的人就算是被你给毁掉了，即便能活下来，也要落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场。千儿八百能行吗？”
王敏问道：“那您打算要多少？”
老元义说：“要多少我能知道吗？你拿钱把他的病治好就行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王敏看着老元义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良久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她说道：“三大爷，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给您个答复。”然后也站起来走出去。
元义叫道：“你可不要逃跑啊。”
王敏走到院子里，不见朱聪的影子，她到隔壁房间里把一双儿女叫出来，给了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到城里去买一点过年的糖果去。她站在大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女骑着自行车走远了，这才返回到屋里来，对元义说：“三大爷，我不会逃跑的，逃了和尚逃得了庙吗？”
元义说：“我想你也不会，我知道你是绝顶聪明的女人。不过，你把事情做出来了，该掏钱就掏吧。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出，我们也可以负担一些。”
王敏问：“那么，三大爷，您看我现在需要拿多少钱给您？”
元义说：“就先拿一万吧，回去我给你跟学武说说好话，让你尽量少拿一点。”
王敏突然改变的表情，指着元义的鼻子说：“你做梦吧，一万？老娘一分也不会给你。既然你能找上门来丢人败兴，老娘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实话告诉你，老娘卖屄是为了赚钱的。现在赚钱不成，惹了一身的臊气还不算，反倒要掉进你的篮子里，让你来讹诈了。要钱？没门！”
元义被王敏的突然发火吓得愣怔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胡须说：“小母狗，你是成心要丢人现眼了是吧？”
王敏说：“老杂毛，老娘最不怕的就是丢人现眼。你儿子在我这里日昏了头，你现在又在我这里想钱想得鬼迷了心。老娘告诉你，你儿子死在老娘这里老娘不在乎，今天你死在老娘这里老娘也不在乎。你讹诈人讹诈得上了瘾，到了老娘这里就不管用了。你不信？你现在就死在这里，老娘会一脚把你的臭皮囊踢出去。”
王敏大声地叫喊着，新院落一律浅短。家里吵架，街道上听得一清二楚，陆续有人凑到院子跟前来。
老元义有点被王敏的气焰压制了，颤抖着手指着外面说：“你有本事到大街上叫喊去，这种事是光彩的事情吗？”
王敏说：“你以为你老娘不敢吗？”说着就走出门去，见门口围拢了人，就趁势叫喊道，“你个讹人诈尸的老杂毛，你出来，老娘和你在大街上说说。”
老元义住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大门口围了一堆人，就有三分胆怯了，他对着众人说：“我儿子在她家和酒喝得不省人事了，你们说我不应该找她问问究竟吗？”
王敏说：“老杂毛，你怎么又改口了，刚才你还说你儿子不是喝酒喝坏的。”
老元义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王敏说：“我不知道，你说出来。你不是问我要钱吗？”
有在焦化厂里上班的人，知道元学文住院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就悟出了其中的一些道理，于是众人轰轰地议论起来。王敏平常在村里跟人们的关系好，元义的名声差得太远。于是渐渐地有人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来：
“自己有多大的酒量还不清楚吗？喝出事来怎么能怨人家？”
“是串门子串出事来了，那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长脸。还不够丢脸吗，还敢来找人家要钱？”
………
“父子们是一路的货，都喜欢串门捣窗，欺负良家妇女。欺负出事来了，还要来讹诈人家。”
“一定是这样。”
众人都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元义，元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准备走掉了，抬起拐杖指着王敏说：“今天算你厉害，以后老子再跟你算账，老子不会轻饶了你的。”
王敏说：“老娘随时奉陪你，怕你就不是我娘生的。”
老元义钻过人群，灰溜溜地走掉了。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
元学文和王敏睡觉睡出了事，朱聪来到苏宅里不敢去告诉元学文的父母亲，只是轻轻地敲响了住在南窑里的赵爱荣的门。赵爱荣的女儿元家欣放了寒假回来了，母女俩已经睡下。赵爱荣开了门见是朱聪，以为他是找上门来告元学文和他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的状，后来听到朱聪说元学文在他家喝酒喝出了事情，心里越发地恼火，原本想说不管，但是转念一想是自己家的人昏倒在别人家里，作为妻子的她不能不管，于是嘱咐了跟着醒过来的女儿几句话，就跟着朱聪去了。到了朱聪家里一看，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敏说：“要不咱们先把他弄到焦化厂去，到了那里再想办法，不管怎样，人是先得送到医院去，不能看着他死过去。”
赵爱荣同意这样做。
朱聪就将他家里平常推羊用的小推车推过来，王敏找来一副旧被褥铺在底下，三个人将元学文抬上车子，由朱聪推着走到焦化厂里来。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焦化厂里边没有上班的人了，大家把元学文放到门房里他平常睡觉的木床上。王敏家两口子就想开溜，赵爱荣拦住了他们道：“你们不能走掉，黑天抹夜，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你们得帮我想想办法。”
朱聪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有个汽车就好了，直接把他送到医院去。”
王敏对赵爱荣说：“你可以给你家学武打一个电话，他有汽车。”
正好门房里安着一部座机，赵爱荣记着晋梅家里的电话号码，一打，通了。元学武又正好在家，说马上过来接人，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爱荣一直不认为自己的丈夫只是因为喝酒喝成这个样子，肯定还做了别的事情。她盯着王敏的眼睛问道：“王敏，你说说，他只是在你家喝酒了？”
王敏说：“嫂子，这事我还能骗你？这几天我们两口子忙得脚不点地，他来了先是帮着干了点活，后来就和朱聪两个人喝酒，不一会儿就喝成了那个样子。——刚才在家里，他们喝酒的摊子你不是没有看到。你说他还能做什么事情？”
赵爱荣又问朱聪：“是这样的吗？”
朱聪说：“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子？我在家里，他还能干什么事情？”
赵爱荣就没有说再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元学武开着车来了，大家把元学文抬上汽车。王敏家两口子想把自己的被褥拿回去，元学武没有让，盖在了元学文的身上。赵爱荣把焦化厂的大门关好了，就随了汽车走了。王敏和朱聪推着平车走回去。
元学文出了这一档子事情，元家的这个年节注定是过不好了。到了第二天，赵爱荣没有按时给一家老小做饭吃，大家就起了疑问。元家欣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些消息，就说给了她的爷爷奶奶。张秋凤一听媳妇是让朱聪半夜里叫走的，就着了急，顾不得什么，径直走到朱聪的家里询问缘由。朱聪就把情况告诉了她，她走回来就要和元家欣一起到医院去。恰好在这个时候元学武的汽车回来了，拉回了赵爱荣。赵爱荣给儿女们去做饭吃，元学武把情况告诉了父母亲，说元学文的状态很不好，现在还是昏迷着；医生说病人患的是脑溢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想痊愈是不可能的；即便能够好起来，恐怕也要留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张秋凤听了连声地叹气，老元义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骂起来了：“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干什么都是那么贪多嚼不烂。不球行还是不虚心，经常是端住个酒杯就不撒手，好像自己就有两三斤的量了。这回终于喝出了事体，没有喝死他就算是不错了。真要是喝死了也是好事……”
元学武瞪了他一眼，他才不骂了。
张秋凤说：“你哥是在朱聪家里出了事的，难道就没有他们的事？”
“什么？”老元义惊愕起来，“是在那个小母狗家出的事？那能轻易放过她去吗？你哥他把钱都给了那个小母狗了，天天钻在她家鬼混，这回不能放过她去。那个吸血的小母狗。”
元学武有些听不下去，就阻止道：“你不要这样小母狗小母狗的，这样骂人好听吗？你家的人自己跑到人家那里去喝酒，又不是人家叫他去的。”
张秋凤说：“不过那个王敏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什么样的人她也敢要，红黑不拒，只要给她好处就能行。你哥挣下的钱，一个也拿不会家里来，都递倒到她那里去了。”
元学武说：“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你能把她怎么样？问她要钱吗，她不会给你；跟她闹事吗，还不够丢脸呢。”
说话中间，赵爱荣已经和孩子们把饭吃了，准备了一些伺候病人要用的东西，就又要走了。这一回，张秋凤和元家欣也跟上去了，她们要看看元学文究竟病成了什么样子。
元学武和父母亲说话的时候是避开了元家进两口子的，到了人们要坐车走的时候，鄢小青有些疑惑，就问赵爱荣道：“妈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赵爱荣说：“小宝他爹病了，住了医院了，我们要去伺候他。这几天，你和小宝在家里，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然后汽车就开走了。鄢小青和元家进面面相觑，还是不知道事情的究竟。
元家进念道：
“人家不告，
咱不知道；
生病住院，
打针吃药。
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生老病死，那是自然的事情，谁着了急也没有用处。”说完了，拉着鄢小青的手走回来。
鄢小青怨嗔道：“我看你说的还是疯话，你爹病得住了医院，一定不是小病。你倒好，不仅不关心他，还要说几句俏皮话。这是没有良心的东西。——以后记住，不能再说顺口溜了。”
元家进说：
不说就不说，
不吃就不吃；
不说是哑子，
不吃是傻子。”
鄢小青就噔噔噔地快步走回去，把元家进甩在了后边。
这时候是腊月的二十三了，是民间所说的“小年”。这一天是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日子，王敏家停止杀羊一天。这是每年的规矩，说是害怕灶王爷看见了血腥的场面，到了玉帝那里只说他们两口子的坏话。早饭的时候，王敏在窗户底下摆了一个香案，烧了三柱黄香，然后将一大碗的糖粞瓜贡献到香案上。她要用足够多的糖粞粘住灶王爷的嘴，让这位尊神不能乱说她家的坏话。
其实，许多事情并不是人想做的，实在是逼到了那个分上。就像眼前这杀羊的事情，自家看着小羊羔一个个地生出来，然后天天领着它们走到水草丰盛的地方把它们养大了，最后又把刀子插进它们的脖子里让它们一命呜呼，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制造罪孽的行为。假如真有所谓报应的话，那么，下辈子王敏家两口子是注定要变成被杀戮的对象了。每每想到这样的事，王敏就感到很不如意。然而，养羊和杀羊却又成了她家维持生计的事情，不杀羊，她家的日子就没法过。
“谁能顾得了那么多？”王敏经常在别人面前感慨，“大凡有三分能耐的话，谁愿意干这个？下辈子爱转什么转什么，转成什么也不会有感觉，就像这辈子没有上辈子的感觉一样。”
到了下午，所有的下水都洗净了下了锅，等煮熟了之后，该剥的再剥，该压的再压。两口子才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了。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了重重的拐杖声。王敏立即就知道是谁来了，急忙站起身来迎出去，一出门便走过去把来人扶住了，嘴里说道：“三大爷您好！您有什么事打发人叫我们一声，我们自会过去，哪能劳您的大驾来找我们。——朱聪，快给三大爷把好茶泼上。”
来人是元义，他并不客气，径直走进客厅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挥手说道：“用不着给我泼茶，泼下了我也不喝。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学文是喝酒喝成了那个样子的吗？”
王敏说：“是啊。两个人喝了一瓶酒，他就成了那个样子了。不信，你问我家这位。”
朱聪说：“就是这样，而且我只喝了一盅，剩下的都是他喝了。”
元义转过长着白胡子的脸逼视着朱聪道：“学文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朱聪回答道：“我在家呀，深更半夜的，我能去哪里？”
元义的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么你就真是一只活王八了。——你就跟他们睡在一起吗？”然后他有把脸转向王敏问道，“你一个女人同时要使唤两个男人吗？”
王敏顿时被他说得脸红起来，辩解道：“三大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元义用拐杖戳着地面说：“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元学文得的是‘马上风’，是从女人肚皮上掉下来的。说什么喝酒喝成了那样，喝酒能喝成那样吗？老子活了八十多岁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
王敏家两口子听了，一时语塞。在这之前，两个人一直以为那样的说法就蒙住了元家人的眼睛，不会有人为难他们了。王敏早晨起来烧高香的原因，也有这件事的成分。而且，按照王敏原来的想法，即便是元家人有所猜测，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这是一种丢人的事情。可是她没想到老元义会这样地找上门来，而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老元义接着反问他们：“怎么样，没有说的了吧？你们没有了说的，我可就有说的了，你们把他舞弄成那个样子，你们就得对他的那种样子负责。”
王敏问道：“我们负什么责？”
老元义说：“负什么责你会不知道吗？——给他把病治好了。”
听了这话，王敏家两口子彼此对看着，一时间没有了主张。朱聪是胆小怕事的人，忽突一下站了起来，说道：“这事与我什么相干？我又没有跟他日弄，我掺乎进来干什么？”说完，就走出去了。
老元义骂道：“真是个缩头的王八。”
现在，只有王敏一个人与元义对峙了，她说：“三大爷，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我也就在您的面前顾不得脸面了。学文确实是像您说的那样得了病的。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原本也不是主动的，其实我已经睡着了，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折腾。到我睁开眼看的时候，他就成了那样了。”
老元义冷笑着，说道：“那种事情能够一个人折腾吗？你如果不逗弄他，他能折腾的那么欢动吗？你不要推卸责任，那种事情，我清楚得很呢。”
王敏说：“三大爷，您不要再说了。若论年岁，我可以做您的孙子了，咱俩说这种事情，叫人很难为情。您一定要我们出一点钱也可以，毕竟平常还是很好的关系。不过您也知道，我们也就是靠着杀几只羊来维持生活的，几乎要穷断脊梁骨了。所以出个千儿八百的还可以，再要多了，就不现实了。”
老元义睁圆了眼睛道：“千儿八百能行吗？他整个的人就算是被你给毁掉了，即便能活下来，也要落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场。千儿八百能行吗？”
王敏问道：“那您打算要多少？”
老元义说：“要多少我能知道吗？你拿钱把他的病治好就行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王敏看着老元义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良久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她说道：“三大爷，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给您个答复。”然后也站起来走出去。
元义叫道：“你可不要逃跑啊。”
王敏走到院子里，不见朱聪的影子，她到隔壁房间里把一双儿女叫出来，给了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到城里去买一点过年的糖果去。她站在大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女骑着自行车走远了，这才返回到屋里来，对元义说：“三大爷，我不会逃跑的，逃了和尚逃得了庙吗？”
元义说：“我想你也不会，我知道你是绝顶聪明的女人。不过，你把事情做出来了，该掏钱就掏吧。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出，我们也可以负担一些。”
王敏问：“那么，三大爷，您看我现在需要拿多少钱给您？”
元义说：“就先拿一万吧，回去我给你跟学武说说好话，让你尽量少拿一点。”
王敏突然改变的表情，指着元义的鼻子说：“你做梦吧，一万？老娘一分也不会给你。既然你能找上门来丢人败兴，老娘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实话告诉你，老娘卖屄是为了赚钱的。现在赚钱不成，惹了一身的臊气还不算，反倒要掉进你的篮子里，让你来讹诈了。要钱？没门！”
元义被王敏的突然发火吓得愣怔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胡须说：“小母狗，你是成心要丢人现眼了是吧？”
王敏说：“老杂毛，老娘最不怕的就是丢人现眼。你儿子在我这里日昏了头，你现在又在我这里想钱想得鬼迷了心。老娘告诉你，你儿子死在老娘这里老娘不在乎，今天你死在老娘这里老娘也不在乎。你讹诈人讹诈得上了瘾，到了老娘这里就不管用了。你不信？你现在就死在这里，老娘会一脚把你的臭皮囊踢出去。”
王敏大声地叫喊着，新院落一律浅短。家里吵架，街道上听得一清二楚，陆续有人凑到院子跟前来。
老元义有点被王敏的气焰压制了，颤抖着手指着外面说：“你有本事到大街上叫喊去，这种事是光彩的事情吗？”
王敏说：“你以为你老娘不敢吗？”说着就走出门去，见门口围拢了人，就趁势叫喊道，“你个讹人诈尸的老杂毛，你出来，老娘和你在大街上说说。”
老元义住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大门口围了一堆人，就有三分胆怯了，他对着众人说：“我儿子在她家和酒喝得不省人事了，你们说我不应该找她问问究竟吗？”
王敏说：“老杂毛，你怎么又改口了，刚才你还说你儿子不是喝酒喝坏的。”
老元义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王敏说：“我不知道，你说出来。你不是问我要钱吗？”
有在焦化厂里上班的人，知道元学文住院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就悟出了其中的一些道理，于是众人轰轰地议论起来。王敏平常在村里跟人们的关系好，元义的名声差得太远。于是渐渐地有人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来：
“自己有多大的酒量还不清楚吗？喝出事来怎么能怨人家？”
“是串门子串出事来了，那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长脸。还不够丢脸吗，还敢来找人家要钱？”
………
“父子们是一路的货，都喜欢串门捣窗，欺负良家妇女。欺负出事来了，还要来讹诈人家。”
“一定是这样。”
众人都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元义，元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准备走掉了，抬起拐杖指着王敏说：“今天算你厉害，以后老子再跟你算账，老子不会轻饶了你的。”
王敏说：“老娘随时奉陪你，怕你就不是我娘生的。”
老元义钻过人群，灰溜溜地走掉了。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