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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2节

    十二、许多人会说,适龄的男女之间的交往,不一定只是因为性的吸引,也可以像同性之间的交往一样,还有其他的因素。这样的说法在很大程度上是虚伪的,或者是有着其他的骗人的目的。如果说这种交往没有性的内容,那是因为它尚以潜在的形式存在着,有了合适的机会,就会成为现实的事实。这是一种物性的需要,道德的力量只在限制着它的形式。其实,在适龄的男女之间,彼此的需要只会是直接的性的需要和慰藉。这也就是说,自有人类历史以来,肉欲与文明就一直在斗争着。远古的时代是肉欲占据着上风,现代社会似乎是文明占据了上风。

    元家进之于小宁宁,其实他也不敢有非分的想法。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元家进的心里,似乎永远只有“过家家”的感觉。疯子的内心只是执着一念,而作为人的社会道德的历史积累,划出了他的理智的底线。宁宁的幼稚的头脑,正与疯子的单纯的思想合拍。所以竟能成为很好的忘年的玩伴,日日地厮混在了一起。可是,大人们的看法是复杂的,认为疯子到底是疯子,没有了理智的控制,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情来。看到元家进和小宁宁日渐亲近的关系,宁宁的外祖父外祖母首先担心起来,于是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将外甥女接回去了。小宁宁不懂事,临走的那一天,哭闹得很厉害,不愿意离开她的“疯子哥哥”。在疯子那里,小宁宁的天然的生性不受任何的约束,一切都顺从着自己的意志。而在别的亲人那里,却总是受到这样那样的约束,因为他们要向她灌输世俗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往往是违逆生性的,使她感到很不如意。而疯子元家进,几乎是全然回归了本性的,世俗的观念不能控制他的理智了。这就使得他和小宁宁有了共同的语言。小宁宁哭闹的时候,元家进也忍不住默然下泪,他的祖母走出来将他拉回去了。

    宁宁的离开使元家进空前的失落,很有些寝食不安的意味。大多数的时间就在冯家的门口张望。冯家的两个老人出来的时候,他就要问:“宁宁几时回来?”

    老人就说:“宁宁上学去了,放了假才能回来。”元家进听了,就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应该去上学,宁宁上小学,我去上大学。”他又坐在大门口吟唱: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学而优则仕,

    金屋可藏娇。

    前边的两句,是他从书上看来的,后边的两句,是他的杂凑,显然那是疯话。但是在“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古训里,不也正表达着和元家进一样的想法?圣贤们又能比疯子高明多少呢?

    小宁宁走了,元家进失去了这个时期能给他的心灵带来慰藉的东西,失落的感念是明显的。有时候,他会到西上窑的窗洞上,向里面窥视动静。这是放羊人朱栓的住处。这一家人和他家的关系是特殊的,他的祖父元义和朱栓的老婆有着好多年的来往,而她的二叔和他自己又和朱栓的大女儿燕燕发生了那样的联系,小女儿欢欢也给他泡过枣治过病。这是先前那个时代里发生的事情,他很怀念那个时代,那是他元家人能够呼风唤雨的时代。现在,朱栓搬离了此地,成了朱家庄上少有的富户。这家人和他家的联系似乎全断了。从这家人搬离此地之后,元家进再没有见过燕燕,欢欢是因为他想上学才去见的,不过,到现在,也过去许多年了。他十分怀念他们。这种怀念,或许已经不夹杂着邪念,只是一种情感的忆念与回归,但是也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的西上窑里,只留下了一只空壳,只有一盘土炕和一座灶台留在那里。阳光从窗户上照进去,把土炕上残留的半张席子照亮了。就是在这张席子上面,他的祖父占尽了那个时代的风流。有时候,他会在头脑里演绎出他的祖父元义和燕燕的母亲在这盘炕上偷欢的情景,那情景一定是欢娱异常的,因为村里有着关于祖父在这方面的许多传说。这些传说,会有人有意无意地说给他这个疯子听,他听着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对着说话的人,绝不反对他们那样地说自己的家人,于是,就使得这些人更其放肆,夸张和渲染的成分就更浓烈些。

    而如今,这土炕空了,只有一张古旧而破烂的席子,这里那里还暴露这鼠洞,鼠洞里盗出来的土挥洒得到处都是。除了半盘炕,其他的地方都见不到阳光,一切都是那么晦暗,黑洞洞的,仿佛一无所有。

    疯子也会落泪。

    到了穷极无聊的时候,他会径直向祖父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你和燕燕的妈妈是怎样勾搭上的?”

    祖父每每会先看一眼自己的老伴,然后呵斥他道:“纯粹你娘的说的是疯话!那是没有的事情。”

    他的祖母就会反驳道:“什么疯话?千真万确的事情,你的爷爷就是一个老色鬼。”

    有了祖母的证明,元家进的态度就更加坚定,一定要向祖父问出个所以然来:“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勾搭上人家的?”

    这个时候,祖父元义就会从炕上直跳起来,做出要打孙子的样子。元家进就会变着鬼脸笑闹着躲出去,还像小时候的样子。祖父并不追赶,祖母也不开口指责祖父,因为他们的心眼里此时只有孙子变疯的凄惨,滑稽与生气的情绪一概不能产生。

    走到外面来的元家进,就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垂吊着脸,发着愣怔。燕燕去了,那些让他欢乐无比的日子也去了;宁宁也去了,那些让他产生幻想的日子也去了。拆除了长廊,没有了雀鸣的苏宅变得一团死气。

    疯子不禁又至垂泪。

    看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母亲赵爱荣又喊着他下地去,这一回他是死活不干了。他说,耕田种地是最没有出息的事情,他应该做大事。母亲对他没办法。

    父亲元学文见他的母亲指使不动他,就让他跟着自己到焦化厂去干活。

    奶奶张秋凤阻止道:“不行不行,他那么消瘦,那里能跟着你去干活?”

    元学文说:“不干活就打算一辈子白吃饭吗?那么大个人了,整天钻到家里不想好事,有什么好处?出去干点活儿,说不定能让他的疯病好一点。”

    听了这样的话,奶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问元家进道:“宝子,你说行吗,你爸叫你跟着他去干活?”

    元家进想说不去,但看见父亲瞪着他的血红的眼睛就不敢说话了。

    元学文说:“有什么不行?开始的时候肯定要累一点,过上几天就会好一点,慢慢地就不累了。——看看那身材,再不干活就彻底荒废了。”

    焦化厂在村子的南端建着,那个地方就是朱家庄在唐宋时代的村址,叫做“上垣”。原本平展的庄稼地,兀然之间就竖起了两个高大的烟囱。那烟囱远远地高过村东的奎星楼,成了朱家庄最高的标志。有浓黑的烟尘从烟囱里喷出来,喷向湛蓝的天空,从此,土黄草绿的朱家庄就被一种黑气笼罩着,黄与绿的色彩上边,落满了黑细的灰尘,空气也变得酸辣起来。洗煤的黑水从厂子的墙根下流泻出来,渐渐地漫延得到处都是,到了下雨的天气,黄色的带着浓烈的硫磺气味的水随着雨水谩流到各处去,泥土变得黑黄交杂。懂道理的人们说,灾难要降临了。果然村里的人们的病痛多了起来,动辄就得了肺癌、肝癌、败血症……这样的名目,在朱家庄的人们的耳朵里,还是初次听说。人们联想到了烧死毛驴的那个夏天,但那个夏天的黑云是短暂的,而眼前的黑尘却可能从此就挥之不去。

    焦化厂的主人叫做金生,是元家进的父亲元学文的一个远房表弟,比元学文小十几岁,比元家进大八九岁。这个金生,原本是公社运输站的一个司机,靠着运煤挣了一点钱,后来就贷款开起了焦化厂。靠了当时国家所谓“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临时政策,只要了一两年功夫,就变得腰缠万贯,成了朱家庄的首富。金生在用人方面有一个原则,不用自家村里的人,一律使用外来的打工者。因为外来的人一心只为挣钱,没有别的心思;村里的人心眼太多,除了靠力气挣钱之外,更多的是想通过面子捞钱。其实面子是不能创造产值的,所以他不给村里人这个面子。

    元学文是一个例外,除了因为他是亲戚之外,更因为他是一个无赖,他的父亲元义是一个老无赖。去年,焦化厂向南扩大的时候,就占用了元家的一小块坟地。那是当年元义的父亲元汗北帮助主人朱彦进开辟出来的,后来朱彦进把它给了元汗北。元汗北死了之后,元家人就把他葬在那里,于是就成了元家的坟地。金生用这块地的时候,让元家把元汗北和他的两个儿子元仁元礼的坟墓迁移到公坟了去,并答应补偿他们一点迁坟的费用。然而,没想到元义提出来的补偿费是一个常人不能接受的数字——五万块!村子里别人迁坟,一个坟墓只需五百块,元家的三个坟墓就要五万。

    金生说:“没有这样的行情。”

    元义说:“没有这样的行情就不用迁。”

    金生说:“姨夫,通融一下吧,我恰好非用那块地不可。”

    元义说:“没得通融,那块地是我爹一头一头砍出来的。”

    金生说:“后来不是都收归集体了吗?现在也不属于你们家呀?”

    元义说:“谁承认现在的黄历?那地从根子上说,就是我们家的。”

    金生没有办法,只好给了他五万块。也就在那个时候,元学文提出来要到焦化厂里上班。金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他。因为元学文有一点武艺在身,所以让他给自己看守门房,一边还经营厂子的治安工作。有了元学文在门口坐着,村里人就不敢来惹是生非。金生是个有头脑的年轻人,这也叫做物尽其用。

    元学文来找金生说儿子的事情的时候,金生问他:“咱家宝子能干点什么呢?”

    元学文想了想说:“现在厂里进出的车辆多起来了,门房里一刻也离不了人,我在那里白天黑夜地盯着,有时候就受不了。要不让他跟我一块看守门房去?”

    金生认为元学文的这个要求不合情理。元学文看守门房,已经是他对元家的照顾。在他的厂子里,元学文是挣钱最多干活最少的人,整天只是游出来摆进去的,不做一点实际的事务,竟然还敢说是‘受不了’!他真想即刻辞退了他,但他不敢这样地说。他说:“大哥,你说说,咱家宝子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能放到门房里吗?让他看了门房,丢了多少焦煤咱也不会知道。这是不行的。”

    听了金生的话,元学文也觉出了自己的提议不合情理,他思忖着说:“那他能干点什么呢?”

    金生说:“让他到煤堆上卸煤去吧,那活简单,拿着铁锹从车厢里把煤推下来,推一车挣一车的钱。不想推了,就休息不干,是个自由的活计。”

    元学文走出来看了一下,煤堆得像个小山包,拖拉机带着拖兜顺着一条斜坡开上去,然后将后马槽打开了,大部分煤会自己流下来,只有中间的一部分流不下来需要人去推。自己原来以为这是一件很累人的活计。现在看起来并不很累,就是脏点儿。钱却不少挣,卸一车十块钱,两三个人一上午能卸十几车,一人可挣几十块。当时汾酒厂出产的“北方烧”是四块五一瓶,儿子元家进干一天活挣到的工钱,可以给他买十几瓶这样的酒。于是他给儿子选定了这个活。

    元家进跟着父亲去焦化厂卸煤了。他看到小伙子们举着一个簸箕样大小的铁锹,站在高高的煤山上,把铁锹把子顶在自己的肚子上,将半车箱的煤哗哗地推下来,个个像一个小型的推土机,显得强壮有力。夏日的阳光炙烤着他们,浓浓的煤粉形成的雾笼罩着他们。他们只穿了一个短裤,浑身淌着汗水,与煤粉搅合起来,形成一条一条的黑色的“溪流”。元家进顿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他笑道:“嘿嘿。很好。我愿意做。”

    父亲问他:“你要做就得做下来,不能半途而废。”

    元家进点头。

    他的父亲给他递过一张铁锹。他拿在手里,挥舞了一下。他是在做出将军挥舞兵器的样子,只是人太瘦小了点儿,铁锹就显得格外地硕大,于是整个的情景就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猴子在玩一只蒲扇。然后他“噢噢”地叫着,冲上煤山去了。

    惹得周围的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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