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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同柳青函他们会合已有几日,韩老先生临别前的那句话却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那天的神情、作为,乃至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意有所指,却又不肯明白说清楚。虽接触不多,我却知道韩老先生从来不是这般说话做事不干不脆、拖泥带水的人。

    那他这句话所指的又是什么呢?

    他这样煞费苦心地告诫我,叮嘱我千万不可轻信,又是要我提防何人呢?

    不要相信任何人。

    远处闪过阿克的身影。我突然心神一动。

    说起来,什么人是我相信的?

    .

    “殿下!殿下!”

    被连着叫了几声,我才缓过神来,只见阿克皱着眉,一脸不悦地望着我:“殿下这些日子来心思益发重了,总是这样发呆。”

    我被他说地有些心虚,忙岔开话题:“陈将军那里可有消息了?”

    我随同阿克率侍卫营一路南行,陈亦鸣仍留守涉州府坐镇。我虽已同闻人烈谈妥招安之事,此事却仍需陈亦鸣这手握一郡兵马实权的都统同我共同上表请奏朝廷才是。故我同阿克一同侍卫营会合,便手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去涉州府,至今已有两日,却不知陈亦鸣收到我的信没有?

    阿克听我提起此事,脸色也有些凝重:“还不曾收到回信。”他顿了一顿,又道:“皇上下旨命殿下督办江南五郡剿匪事宜,咱们此番南下已逾数月,早出了濯郡,即便快马送信去涉州府,往返也要数日,殿下莫要心急。”

    我微微皱眉,怎不心急?闻人烈这人心思诡谲多变,我一向摸不清楚他到底作何想法。此事在我心头总是沉甸甸,不知到底担心什么。

    更何况我这边尚未办妥,闻人烈那里却已等不及了。派去的探子回报说,闻人烈这几天厉兵秣马,蠢蠢欲动,怕是并不顾及我这边,马上便要有什么动作了。

    几日来心中总觉不安,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妥。我低头沉吟,喃喃道:“只怕……是等不及了。”

    “殿下料中了。”

    我刚说完,便听柳青函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

    我见他神色凝重,也不觉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柳青函打了个千,这才道:“殿下所料即是。闻人烈未等殿下消息,已迫不及待率兵出了谷,同叛贼已交过手了。”

    我眉头拧得更紧,对这消息却并不觉得奇怪。闻人烈这是在迫我早做决断。

    柳青函顿了顿,又道:“涉州府传来消息。”我闻言抬头,颇有些期待地望着他,他顿了顿,才说道,“不是殿下等的消息。”

    我攥紧的手松了松,又用问询的目光望着他。

    “是京中又有旨意下来。”柳青函微微低头,声音缓和,“圣谕催促殿下及陈将军加紧剿匪之事。”

    我抿了抿唇,问道:“这已是第三道旨意,皇上催得一次比一次紧了……”忽的想到什么,我忙问道,“莫不是京中又有变故?难道皇上……?”

    柳青函摇摇头:“京中尚未有消息传出。只是皇上圣体渐弱已是天下皆知。如今将剿匪之事催得这边紧,怕是也不远了。”他看我低头沉思,又道,“涉州先得到的消息,陈将军一面命人传信过来,一面已收拾兵马,前来助殿下一臂之力。”

    他声音依旧平缓,然而所说的话却令我一惊再惊。陈亦鸣也已南下?不想情势竟已坏到这地步……

    “殿下。”柳青函踏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不止京中,西南也有动静。”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皱着眉,心中却更是震动。

    当今皇上自几年前便缠绵病榻,不知何时便会撒手人寰。江南一直不平靖,辛太荣又勾结叛贼反了。而可忧心之处却不止江南五郡叛乱。西南边陲向来民风悍勇,再加上一个戎王……

    我蓦然想起前些日子同三哥分别时,三哥亦提醒我对戎王多加注意。

    戎王是先帝第四子,因其母妃是胡人,断无可能继承大统,生性骁勇好战,早早地便给封到西南去戍边了。先帝向来对戎王也颇为忌惮,对他丝毫不敢松懈。西南联军统帅邝胜亦不是等闲之辈,两相制约下,戎王倒也算安生。

    只是如今京中风云不定,西南已渐渐不安宁,如今全天下都知当今圣上已是风中残烛,只怕戎王也要趁机起事。

    思虑间,柳青函又道:“陈将军率兵南下,也不知是助殿下剿匪。我同陈将军都认为江南匪患虽可虑,然若真的崩了天,殿下若想有所作为,京中才是必争之地。陈将军已率六万精兵南下,分殿下江南之忧,若是当真有何变故,殿下才可率侍卫营入京亲王。”

    我闻言不由眼皮一跳,却不做声。

    阿克闻言,也踏前道:“殿下,如今闻人烈已归顺,辛太荣及一众反贼亦不足虑,殿下当早考虑将来事。”

    我低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掌。这点他们倒是有志一同。只是不知他们所望的“有所作为”,又是指的什么?

    “如此便更等不及陈将军的回复了。”我想了想,没接他们的话,道,“那便由我一人上书奏报闻人烈招安一事。至于剩下的……待此事了了再做打算。”

    阿克闻言应是,柳青函却颇有疑虑:“殿下……”他沉吟着,似是困惑于什么事情,仍开口道,“我仍觉得殿下此事是否过于急躁了些。”

    阿克同柳青函并列站着,听他说了这许多话,似是早就忍耐不住,冷哼道:“怎的,你还要对殿下指手画脚?”

    柳青函显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敌意,皱了皱眉,道:“怎会?只是这事仓促,闻人烈又如此躁进,只怕其中有变。”

    我摇了摇头:“迟了更恐生变故。”此时多事之秋,我只能相信三哥已安抚住闻人烈。我唯一不安的却是闻人烈的真实身份。想到这里,我不由向阿克望去。虽然知道将他的身世、还有闻人烈的事瞒着他不好,可是此时我不想再多生枝节。

    “殿下……”柳青函仍是不放心,走到我面前,低下头看我。

    “如今京中随时可能传出消息来,另有西南隐忧不得不考虑。”想起三哥临别时特意叮嘱我多加留意戎王,其中另有深意。“江南之事还是越快定下来越好。莫要到时候腹背受敌,更是为难。”

    听我坚持己见,柳青函不免有些急躁,抓住我手掌,劝道:“殿下,不如等陈将军回信再……”

    话未说完,我尚未来得及为手上的温热惊讶,却听阿克已是一声怒喝:“柳青函!”窜步上前,一把攥住柳青函握住我的手推到一边,“殿下如何作为自有打算,又怎容你置喙!柳大先生僭越了吧!”

    柳青函被推得一个踉跄,愣了一下,却听出他那句“僭越”语带双关,苦笑着躬身道:“在下僭越了,还请殿下赎罪。”

    我有些呆愣,只听阿克声音里已满是压抑的怒气:“柳青函,你还以为是从前么?殿下留你,也是迫不得已,你莫要忘了自己身份、莫要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柳青函没有回话,只是将躬着的身子更低下去几分,也看不见是何表情。

    我仍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熟悉却又陌生的温热触感一触即逝,却又像挥之不去,让我突然觉得这手也不自在起来。

    抬起头来,看到阿克拦在我同柳青函之间,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火。

    阿克还要再说,我才开口:“罢了,也没什么罪不罪的。陈年旧事,提他作甚,你也不曾欠我什么。”

    柳青函身子一抖,始终未曾抬起头来。阿克转过身来看我,双目中怒火更盛。

    我不去看他,只道:“就照我刚才说的办吧。”

    柳青函沉默许久,这才应了声:“是。”知我是不想再谈,便告了声罪,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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