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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自昨晚二人不欢而散,之后便未曾见过阿克。也好,即便见了,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自己一人呆在帐中,依旧保持着刚刚躺在床上的姿势,无意识的盯着头顶的帐子。想起阿克,三年前那个瘦弱的孩子,突然就变成了如今比我还要高出半头的少年,面容坚毅,神色坚定。眼中的颜色深沉的让我不敢去看,不忍猜度。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都变了。只有我一人仍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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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清晨起来,刚用过膳,便见阿克掀了帘子进来。

    抬起头来,正对上阿克沉静的视线。

    昨夜两人之间的尴尬情景不禁浮现眼前,让我莫名的有些心虚,不免偏过目光。

    阿克见状,却什么都没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声音还如同寻常:“殿下,收拾停当,辰时开拔,咱们向西去。”

    我点点头,果然他还是不肯轻易认输。即便将士们都已疲累不堪,又被这连日来岐王所部的袭扰搞得焦头烂额,也仍是不肯放弃去搜寻闻人烈的下落。

    只是想着这些,我心中却仍是不能完全抛开。不免想着,他倒是好涵养,竟对昨晚之事丝毫没有芥蒂,完全看不出异常来。偷眼瞄他,却见阿克竟正专注的盯着我看,似乎那视线从来就未曾离开。

    我心头不免一惊,回想起这数年来阿克待我的情状,还有昨夜的尴尬事……

    不由我不多想,只因那眼神太熟悉。多年前,我也曾抱着怎样恳切的心思,用这样的眼神紧紧追随着另一个人,片刻不肯离开。

    这样想着,心中便更觉不妥。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刚刚冒出来,便将我吓得心惊肉跳。

    我忍不住抬头去看阿克,他眼神中眸光灼灼,紧紧盯着我的脸颊,我心头一跳,正待开口,却听帐外兵士禀道:

    “殿下,将军,濯郡大营有人送信来。”

    被生生打断,到嘴边的话也又咽了回去。

    不得不转念想到大营中,数月前,我几乎是逃命一般的从哪里逃了出来,陈亦鸣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什么,竟也未多追问,依旧如往常般,每隔十日将郡中各处军报写成公文送来我处。可这时前番军报刚送来不久,离下一轮又有些日子,怎的这时又派了信使来?

    不过想到前些日子的事……闻人烈重现踪迹,还有他那篇散布江南五郡的檄文……也难怪京中的人再沉不住气了。

    我转头看向阿克,只见他也皱了皱眉头,与我对望一眼,随即昂声道:“让他进来吧。”

    外面兵士应了一声,离开了,似是去领了那信使来。

    帐外传来脚步声,然而到了门口却又堪堪停住。

    听着那脚步声响了又停,我心头突然冒出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却总觉得不对劲,整个人也都坐立不安起来。

    我暗骂一声,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仍会被些没来由的情绪影响。便深吸了口气,扬声道:“进来吧。”

    帐外仍是安静。

    奇怪的感觉紧紧抓住我的心脏,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空气中的古怪气味逼得几乎坐立不住的时候,帐帘挑动,青衣男子走了进来,一揖到底。

    “柳青函见过殿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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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青函见过殿下、将军。”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一旁的阿克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道:“柳青函!你来做什么!”

    “阿克!”我慌忙上去拉住他。

    阿克像一只被惹毛的野兽,龇着牙怒瞪着对面躬着身子的柳青函,我吓得死死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就此扑上去撕咬一番。阿克被我攥住衣袖,动弹不得,只回头凶神恶煞地瞪了我一眼,随即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走到一边背过身子,不再看柳青函。

    他这副别扭样子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我只得暗自叹了口气,再去看那柳青函,心情却又沉重了起来。

    他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低伏着头,青丝从肩上垂下,数月不见,背脊更显瘦削,只是躬身做着恭敬低伏的姿态,纹丝不动,对这边阿克几要噬人的怒火视若不见。

    还是这样有礼有节,分毫不乱。坦荡得让人觉得做错了事的、出卖了别人的,是我一样。

    “免礼吧。”

    这几个月来,我心境终于平静了许多。再加上刚刚被阿克这么一闹,乍见他的尴尬还有愤恨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谢殿下。”柳青函这才直起身来。这么站直了看起来,身材晳长,整个人便更显清瘦。

    “殿下,京中有旨意下来了。陈将军命我代传旨意。”柳青函开口,说起此行来意。

    我点了点头,也在意料之中。忍不住又向他望去,许是因着连日奔波,他额发都有些散乱,几缕散发贴在额上,满面尘色,略显憔悴,眉间不复从前淡然疏朗之气,却仍掩不住那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的俊美。

    我们现在驻扎的地方,距濯郡数日路程,中间又隔着一条桃花江,而今江上汛期刚过,江上风浪仍不平静。他带着皇上旨意,定是日夜兼程,也无怪情态略显狼狈。

    “坐下说吧。”我道。

    刚说完就后悔了,只听阿克哪里传来重重的一声嗤声,显是极为不满,背也挺得更直。

    柳青函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沉默片刻,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心思。

    “殿下,前些日子闻人烈将一篇大逆不道的檄文传遍了江南五郡,京中也得了消息。圣上天颜震怒,下了旨意,要殿下一定要将这胆大妄为的闻人烈查办,连同江南五郡的叛军也要早日平定。”

    我听他说着,却没有答话,手里端着碗茶,皱着眉思索着,只是拿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杯子。

    柳青函看了看我,又道:“殿下,从前叛军虽号称十万,在官家眼中不过乌合之众。虽不平静,也不过被官军捻得各处逃窜。虽有个叛王辛太荣,这几年也躲得严密,轻易不敢露面。相比之下,京中形势更为复杂,朝中对这边便不怎么上心的。但是此次闻人烈却是踩到了上面那位的痛脚。”

    我并不答言,柳青函接着说下去:“依我看来,比起闻人烈,官家更在意的是那个所谓的流放的三皇子。牵扯到当年京中那场大难,还有当年唯一涉案却未丢掉性命、只是除籍流放的三皇子,如此,皇上决不能忍受这帮叛贼继续作乱。加之京中秘密传来消息……”柳青函顿了顿,又继续道,声音却不免压低了些,“京中秘传,这些年来皇上身子一直不太康健,这次的病更是来势凶猛,只怕……也就在这数月间了。太子年幼,性子又偏柔弱,皇上更不能容这些不利的传闻传于世上。”

    说着,柳青函身子忍不住往我这边欠了欠,语调低沉,更带着些恳切:“这次皇上是下了决心,要铲除这些乱党。陈将军便命我来,随侍殿下,也好有个帮手……”

    听闻此言,阿克猛地转过身来,怒道:“你说什么?!”

    柳青函转向阿克,脸上又恢复一贯的从容:“陈将军命在下随军,一来服侍殿下,二来殿下与将军军务繁忙,在下或许也能帮忙一二。”

    阿克冷笑道:“帮忙?只怕帮的不是我们吧!”

    柳青函脸上微微便色,然而也只一瞬。只是抿着唇并不争辩什么。

    阿克脸色却更是难看:“也就只有陈将军还蒙在鼓里,当你是什么良善之辈!殿下心软未曾揭发你,你只远远躲开殿下便是!怎还有脸跟来这里!”

    “阿克!”我听他说得实在难听,忙出言喝止。

    “他……!”阿克张口还欲再说,只看看我,却终是又闭了口。只恶狠狠地等着柳青函。

    我见他一副全身汗毛都戒备的树立起来的样子,直觉他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准要打起来不可,便道:“阿克,时辰不早了,你去看看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我……”阿克有些着急,想要争辩什么,却终是止住,最后只狠狠瞪了柳青函一眼,气哼哼的摔了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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