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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我忧心地望着前方战场,四千余官军已与万余敌寇杀作一团。

    好在陈亦鸣平日带兵有方,官军又经历渝岚山被陷,正是满腔怒意无处宣泄,较之盗匪集结之军,一时却也斗得旗鼓相当。

    只是毕竟双方兵力悬殊,是怕时候一久,便要支撑不住。

    陈亦鸣与我一处,亦是双眼紧紧盯着前方战阵,丝毫不敢松懈,只怕心中所想与我一样。

    果不其然,双方前锋兵力甫触,便厮杀在一处,随后兵力源源而上,投入这巨大的人海杀阵之中,双方却再无法向前推进半步。

    战事胶着,突见对面坡上烈字旗下那玄衣男子手臂一挥,身畔闪出一名小校,弯弓向天,随即数声尖啸连连,几支响箭冲天而起,接着那小校自身后取出一面红缨旗幡,迎风一展,抖了开来。

    只见他手臂一震,那红缨旗上下翻舞,动作规整,如一片红云浮动。我突地心头一跳,暗叫不妙,便见战阵中敌寇军中亦是数声尖啸响起,似是交相呼应一般,随即敌军竟一面收缩一面移动,不一刻间,竟已聚拢成八处小阵,每处阵中一名小将举起一面五彩旗帜,却已是成了阵势。

    “不好!这敌寇着实了得,一时不查竟又让他结成了阵势。”陈亦鸣低吼一声,面上却转为忧虑“只是这阵法……”

    “骊山八阵。”柳青函沉声道。

    陈亦鸣闻言,也向他望去,只听柳青函继续说道:“相传此阵法乃前朝名将所创,一阵中又分八小阵,自成攻守,又可互相呼应,其中更暗含八卦之法,变幻无端。看这贼寇以响箭、令旗为号,每阵中又有一面五彩旗帜,阵法熟练,只一刻便已结阵,似是分散,却又连接紧密,似是拒敌之势,又更似已将官军围死……”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此阵失传已久,怎的又在此处得见?”

    陈亦鸣抿紧唇道:“此阵难道无法可破?”

    柳青函迟疑一下,随即道:“也并非无法可破。凡阵势必有阵眼,为一阵要害所在。此阵变幻多端,一处受击,处处均可还击,不可个个击破,又难以一举吞下……唯有趁隙而入,攻其要害,另之失其交联,才可趁势而为。”

    我闻言大喜,忙道:“青函可知其法?”

    柳青函并不答言,只是紧紧盯着前方战阵。我见状,知他正在思索,也不打搅,只见他嘴唇无声开阖,手指微动,似是在推演什么。

    日头越升越高,初夏的阳光晒得人后颈生疼,而前方战场上两方人马显是已经杀红了眼,震天响的喊杀声伴着腾腾热气,熏得人都有些眩晕。突见柳青函眼中精芒一闪,手指着日头正盛处,道:“东南方向,离、巽二阵之间!若能冲出此处,便是生门。”

    陈亦鸣闻言大喜,忙传令张冀长,让他帅所部冲往柳青函所指之处。

    传令兵一阵风一般冲入战阵,片刻后便见张冀长所部重整阵势,向那东南方向冲杀而去。张冀长果然悍勇非凡,帅数百人之众,冲杀于战阵之间,手握一把厚背钢刀,□枣红马膘肥健硕,人挡杀人,所向披靡,不一刻便已杀至柳青函所指之处。

    我这才要松一口气,然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以那玄衣男子实力,可会让我们这么轻易攻破他的阵势?

    果然,正待张冀长冲至西南之时,倏地又闻几声响箭破空而鸣。我心头大震,忙向对面山坡看去,却见那玄衣男子已从身畔小校手中夺过红缨旗,迎风一抖,随即战阵中几声响箭回应着,又变是便了阵势。

    柳青函神色大变,不复平日镇定:“不好!这阵法虽是八卦阵,却比前朝八卦阵更为精妙,八阵全看那匪首手中一面旗帜,更是变幻莫测,八阵变八卦,瞬息间便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处处阵眼,又处处绝境,阵眼瞬息万变,生门片刻便变了死门。”

    再向那战阵中看去,果见刚才还前行无阻的张冀长竟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青函……”我眼看着张冀长已被围住,不由心焦,忙唤道,“青函,可还有法……”

    话未说完,却见柳青函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捻动更速,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战阵之中:“西南……巽阵……正东……又转到正南……”

    自言自语着,一双眼珠也在战场上转着,却是震动不定。我见状知不妙,刚来得及唤一声“青函!”,便见他已是脸色煞白,一道嫣红血痕顺着口角淌了下来。

    “青函!”我心中大骇,慌忙上前去扶他。

    柳青函摆摆手,示意我无妨,然而脸色竟是煞白如纸,额上也渗出点点冷汗,苦笑道:“那匪首极为厉害,竟将八卦阵改至这般,其间变化又比八卦阵多出何止数倍!如此一来,推演起来极耗心力,我也难以跟上他变阵的速度。”他看了看陈亦鸣,又摇了摇头道,“即便我能及时推算出这阵法变化之势,咱们没有他那般令旗为号,又怎能及时变化阵形?”

    “这……”我看看战场上,张冀长已被重重贼寇围了起来,心中急躁,然而看着柳青函模样,他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损耗心力,更加重伤势,一时焦急不已。

    陈亦鸣亦是面色凝重,看看柳青函,再看看前方战场,双眉越锁越紧,眼中战意愈盛,手却已经握上腰间剑柄。

    一时竟陷入僵局,无处可破。

    众人正自沉思,突见史克上前几步,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不断变幻的战阵,还有远处山坡上的那名玄衣男子。

    “阿克?”我有些疑惑地唤他。他却恍若未闻一般,只是一双眼睛随着那战阵中八小阵来来去去,忽的回头,目光中已是坚定非常:“殿下!史克请战!”

    我一怔,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然而随即又醒悟过来,担忧道:“阿克,这阵法太过厉害,你毕竟年幼。”说着我看了看脸色仍是虚弱的柳青函,道:“更何况连青函他都……”

    谁知这话竟似是通了马蜂窝一般,未待我说完,阿克竟已翻身跪倒在地,道:“阿克在此立下军令状,定破此阵,护殿下安全返回涉州城!”

    “阿克……”我被他这突兀的动作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然而再要劝阻,却见他眼神坚毅,一双黝黑眼眸中更有灼灼之光射出,竟是滔天战意直欲倾泻而出。

    我静默不语。

    看着这样的他,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见我不再言语,他抿抿唇,从地上站起,环视四周,见无人再出声,便翻身上马,手中长枪一抖,回身大喝一声:“侍卫营随我杀敌!”

    望着他飞驰而去的背影,我一时竟有些陌生。

    他飞驰入战阵中,身后跟着侍卫营众人。那五百侍卫早在上一战中几乎消耗殆尽,他这些日子里收容之后返回的残部,并从余部中捡出人手来充入侍卫营,竟也让他又带出一支两百余人的侍卫营,却是个个悍勇的精锐,清一色的骑兵。此时两百铁骑跟在那白马长枪的阿克身后,如旋风一般卷进战阵,瞬时便被如海般敌军淹没。

    我只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握紧身旁柳青函的手臂,却听他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生怕他身子有碍,忙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一脸凝重地望着战阵之中阿克的身影。

    他抿着唇并不回答,眼睛却死死盯着战阵中,我心中奇怪,也顺着他视线望去。

    只见阿克率领一众侍卫在战阵中左冲右突,人数虽少,看似马上便会被敌寇大军吞没,然而下一刻却又从阵型的缝隙中窜了出来。

    “殿下!”柳青函突然唤道,“阿克一行人,看上去毫无战法,其实每一步都踏在战阵生门处。战阵变化,阿克他们也随着变了方向,然而却始终不离生门方向。”

    他说着,又向对面山坡上望去,却见那玄衣男子手中红缨旗舞动更疾,而阿克始终在战阵中来回冲杀,看似脆弱不堪一击,却竟真让他杀出条路来。

    “对方变阵机敏,这八卦阵变化太快,根本来不及推演,但是阿克却能如此精准找出生门所在,无一步踏错……简直就像天生便知道该往哪里去一般。”柳青函沉吟道。

    而他所言正是我与在场众人疑惑之处。

    陈亦鸣亦踏前几步,看着战阵中史克的身影,沉思半晌,突然下定决心一般,道:“众将听令,随我一起杀将去,跟在史统领身后,杀出阵去!”

    如此看来,他却是打算要相信阿克了。

    众将得令,亦不含糊,也不分前锋两翼,直接拿中军便当了最后一支后备队,陈亦鸣亲自举着佩剑帅众追着阿克的方向冲进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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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们终于一路杀了出来,回头望着来时的隘口,我却有些恍惚。

    看着身边陈亦鸣等人均是带了伤,四千官军也已折损三成。抬头看看天边,太阳也将落山,自与那玄衣男子隘口相遇,竟是已过去了一整天。

    我骑在百里星上,身后靠着柳青函的胸膛。他经过这一日奔波,再加上旧伤未愈,亦是疲累。好在这么奔逃了半天,天色都开始黑了下来,追兵却没再追上来。

    回头看看,我们竟已从那八卦阵中逃了出来。

    “阿克!”环顾四周,我才发现阿克与侍卫营的人却不见了踪影。“阿克呢?他到哪里去了?”

    身后柳青函微微一顿,这才答道:“出了八卦阵,阿克便帅着侍卫营殿后,被追兵缠上……”

    “什么?”我大惊。“怎么会!我们……我们回去找他!”

    “殿下!”柳青函抬高声音,竟有些威严,也让我终于平静了些许。

    “殿下。”他双手握住我的肩膀,“阿克身边侍卫均是军中精锐,他既能逃出八卦阵,也定会安然无恙回来。信他吧。”

    我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青函说的对,既然他能领我们出了八卦阵,也一定能平安回来吧?而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阵中逃出来,又岂有再回去的道理?毕竟这里不只是我们两人,还有几千官军和陈亦鸣他们。

    只是……我眼睛却仍死死盯着来路。

    我仍不能接受,让阿克这样涉险。

    如今想来,他今年也过不十四,还只是个孩子。

    在我心中,他还是那日那个被市井刁民毒打、被柳青函救回来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时,他竟已成长至此,坚实而可靠,执着而不舍。

    来路上一骑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随后是他身后百余骑人马跟了上来。

    阿克一身铁甲已染成黑红,有不知是何人的污血早已凝结成块,溅上他的脸颊,似乎将最后一丝孩童的稚嫩也掩了去。

    “殿下。”他定定望着我,轻声唤着。

    一直拿他当做孩子般看待,想护他,守他,竟忘了他本就是将门之后,生性便如此坚毅强韧。

    我慌慌张张从马背上爬了下去,就往他那里跑。

    “阿克,你没事吧……”这么说着,眼睛竟有些发酸。

    他是我这么珍视的少年,陪我度过这世界最初的岁月,也一定要陪我走过剩余。我绝不能承受失去他的可能。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马儿雪白的鬃毛都被鲜血弄脏。他这么低下头看着我,夕阳绚烂,照在他脸颊上,这场景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咧嘴一笑,然而衬着有些苍白的脸色,这笑竟显得有些虚弱。

    “我总不能次次都输他吧……”

    话未说完,便已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阿克!”我惊呼一声,慌忙赶了过去,扶住他。

    阿克一头埋在我怀里,却再不动弹。我吓得手脚都冰了,声音都抖了起来:“阿克……阿克……”

    我吃力的将他翻过身来,却发现他已将头埋在我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经过这半年的军旅生涯,少年早不似初见时的单薄,铁甲下已有隆起的肌肉,压在我身上,让我几乎支撑不住。柳青函从身后伸出手来帮我扶住他。

    我这次松了口气,似乎心里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柳青函却突然神色古怪的说了一句话,让我瞬间惊呆。

    “我突然想起来,前朝创了八卦阵的那位名将……便是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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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山坡上,红衣女将翻身跪倒:“首领,让他们逃了。要不要追?”

    玄衣男子始终背对着她,似是没听到一般,只是抬头望着远处,官兵逃走的方向。

    那名红衣女将抬起头来,正是翠娘。她迟疑了下,又问道:“那小将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破了首领的八卦阵……就这样放他们走么?”

    听闻此言,那玄衣男子这才随口答道:“随他们去吧。”

    翠娘还欲再说,却见那玄衣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便也不敢再多言,只得退下。

    “连珠箭……八卦阵……”玄男子抬头望着远方,口中喃喃道。

    天幕黑沉,晚风猎猎,吹起头顶“烈”字大旗,旗下眺望远方的男子一身玄色大氅,面容俊朗,却带着抹不去的匪气,正是前番澧县沐然楼中的闻人烈。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底在扯些神马啊……

    人家要写谈情说爱滚床单啊!!谁要写这些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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