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平安回到濯郡大营,一切事务照常。只除了军要处李攀第二天领命将公文搬了来，说是让我批复。
而望着如山的公文，我才知当初陈亦鸣为何竟冷笑出来。
渝州一州两千余兵马，大小事务无数,公文堆叠尺余，便已够我忙个焦头烂额。而濯郡大营统领一郡兵马，事务繁多，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尤其还是我这么个新手。
“青函……”望着几乎淹了案几的公文，我无力地呻吟。
柳青函笑笑，这才正色向一旁立着的李攀道：“殿□为濯郡大都督,统领一郡兵马，大小事若都要他亲力亲为,又要你们何用？将这些公文搬回去，分门别类，划出轻重缓急，紧要事务才呈报上来，余者账目、例事，均归纳成册，或罗列出细则条陈，再呈于殿下过目。”他顿了顿，声音不免带了些严厉，“殿下性子好，又是初来乍到，便不计较你们许多。只是从前你们陈将军理事时，也由着你们如此胡来么？”
那李攀闻言，慌忙跪伏在地，一副惶惶模样，道：“小的知错！小的昨日得令，今日将军要处公文事务移交至都督帐中，限期一日不得有误，一时手忙脚乱便顾不得这许多，还请都督大人赎罪！柳兄所言极是，小的这就照办。”他迟疑些许，才道：“只是……这仓促间只怕办不来这许多……”
我看看柳青函，见他微微颔首示意，便说道：“陈将军倒是急性子，限你一日之内交接完毕确实为难了些。本王便宽限你三日，将这些公务整理好后再呈上来吧。”
我想了想，继续道，“本王看你办事稳妥，从前这些打理得也得当……也不用移交了，今后这些公务，除紧要事外，还是先交由军要处办理，只每日汇总来让本王看一遍便是了。”
“是。”李攀一面应着起了身，又从门外招来书吏将案上的公务搬了回去。
看着他指挥人进进出出，我又忍不住观察起此人。我初来此处便注意到这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委实是一员能吏。表面上虽处处恭谨，甚至到有些谄媚的地步，然而其实行事沉稳有度，处事圆滑，极善转圜，亦有操守，倒有些耐人寻味。
这濯郡大营中确是卧虎藏龙。
而三日后，李攀确实依言将公文整理好送至我这里。
只是即便是整理好的，仍有尺余后……
望着案几上厚厚的公文，我不免有些发憷。然而知道这毕竟是自己的职责，不能推脱，便也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庆幸的是经过这段日子的练习，我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总好多了，至少对于这时的字体能看会写，一手毛笔字也写得有模有样，因是临的柳青函的字学起来的，下笔倒与他有几分相似。
只是如此看下来，才知军营中事务千头万绪，我几乎除了吃喝休息外，便未离开案牍，更有许多不懂之处，幸而柳青函对这些事务极为通透，凡我不解之处，他都能一一解答，并提出意见，否则我更是毫无头绪。
然而即便如此，这样几乎不眠不休伏案三天，我仍是还有许多未看。
我坐在案前昏昏欲睡，却还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突然灯光乍亮，哔勃一声，灯芯爆出一蓬灯花，我蓦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案前睡着了。
“殿下，”柳青函一面挑了挑灯芯，道，“殿下，二更天了。”
“都二更天了？”我往往外面，天色已经浓黑，是不是有巡夜士兵从帐外经过。我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两眼酸困，而案几上还摆着大半公文未看。
若是这些不看完，积攒到明天，明日就更加辛苦了。
我打点精神，还要继续下去，却终是哈欠连天，昏昏沉沉，手中公文上的字也是在眼前盘盘旋旋，就是进不了脑中。
柳青函见我模样，终于叹了口气，一手轻按我肩膀，道：“殿下若是困极，还是先歇下吧。”
“可是……”我还要辩解，便被他打断。
“殿下还是先歇下吧，莫要熬坏了身子。”他牵起我，我也只得由着他站起身来，“况且也看不进去了。”
我无奈，也是困极了，只得依言，去榻上躺下，却见他安置好我后反而又折回案几旁。
“青函？”我开口询问。
“殿下先歇着吧。”他一面答着，一面将烛火调暗，生怕扰了我，“这些东西殿下即便留到明天，也是看不完的，更何况明天又会有新的送了来。不若我代殿下看看，明日再讲与殿下听便是。”
听到这里，我突然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更何况我与他的字本就相似，他即便代我批阅也无碍的。虽然说不想再这么依赖他……可是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看完也早些歇息吧。”我说着，却已经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含含糊糊说着，迷迷糊糊睡了。
临睡前却仍模模糊糊想着，究竟要如何的造化，才能造就柳青函这么一个人呢？能文能武，能写会算，温文尔雅，气度翩翩。不仅待人如山如海，又包容又温柔，更能宽能严，能春风徐徐，亦能声色俱厉。大小事宜，无不熟稔，就连政务、军务、兵法、韬略，也几乎无一不通。
他似乎能帮我解决所有的问题。他几乎无所不能。
而这样的人就陪在我身边。
如果说冥冥之中不知是什么力量，将我从原来的世界，从那个绝望的、无生机的前世带来了这里，那又是什么力量将这么一个人送到了我身边？
不管是什么，我总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
那一夜，我睡得出奇的好。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起了身，一转脸便望见柳青函已经在打理我的衣衫用具。想来他昨晚一定熬得很晚，然而却依然无丝毫倦色，与平常毫无二致。
我问道：“昨夜熬到很晚么？”
他笑笑：“不曾，看完那些我便歇下了，也没有很晚。”
我知他即便辛苦也不会说，便不再追问，转了话题：“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么？”
柳青函稍迟疑了下，才道：“其余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有账目上……”他又想了想，说道，“前后有出入之处，更有些收支完全无凭无据。”
我闻言一惊，陈亦鸣治军有方，李攀也处事老练，又怎会出现这种问题，尤其是这银钱上面，更是马虎不得。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青函摇摇头，道：“账目混乱，我几番演算，仍是不得头绪。我也奇怪，那李攀亦是能吏，怎会犯如此大错？更何况，就算银钱不对，为掩人耳目，账目上必是做平了的，又怎会有如此显眼的毛病？我心中疑惑，更上心看了，发现不但账目不对，连将士们的粮饷也有出入，自开春来，每月多有克扣。至三月来，竟是拖着未发了。”
我也觉出不对，陈亦鸣极爱惜声名，绝不会在银钱上犯这种错。他又以爱护士卒著称，更不会做克扣粮饷这种事了。
更何况此事疑点重重，问题处处，竟有些刻意为之的意思。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我如此说了，柳青函也表示他也有些猜测，只是尚理不出个头绪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想了想，还是先缓下来，再做计较。
于是我洗漱完毕，随便吃了些早膳，便开始日常做的些事务。直至晚上待陈亦鸣与营中将领谈完一天的军务，与他在他的帅帐中单独相见时，这才提起此事。
不想他却只是一笑置之，十分不以为然。
我大感意外，佯怒道：“将军这是何意！私吞军饷，此乃大罪！将军若不解释清楚，休怪本王无情！”
见我发怒，陈亦鸣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直视着我，两眼竟含了些笑意：“都督当真不知何故？”
我怒道：“我若知道，还问你作甚！”
他仍是一副笑意，带着些看好戏般的神情，道：“我银钱对不上账目，是因为我手上根本就没有银钱！发不出饷，是因为粮饷根本就未曾到过我手上！”
我闻言不由怔住。没钱？没饷？这怎么可能！
他神色转寒，冷笑道：“怎么不可能？我统领濯郡六万人马，粮饷按例由濯郡首府涉州供给。这朝中不论州府衙门，从来是进钱容易出钱难。从前每次要饷，便推三阻四，总要迟些时日，短些分量。如今……更是分毫不给了！”
“这……他怎么敢！”我惊道。
“如何不敢？自今年开春来，我便再未从涉州府要到一个铜板一粒粮！”陈亦鸣显然也是火了，声音低沉，隐含怒意，“每次那府尹总是借故推脱，言辞闪烁，却总是没个准信，最后我那副将怒极，拿剑抵在他脖子上，这才问出实话来。”
他看了看我，又扫了眼周围，此时帐内只剩我俩与柳青函，再无旁人，他这才道：“若问何故，只因这濯郡易了主了。”
易主……如此说来……
看着陈亦鸣几乎是烧起来的双眸，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又是岐王！
“岐王此举是何深意，我是不知的。只是军中断了粮饷已三月了，到今日我也实在是撑不住了。”陈亦鸣道，“粮饷银钱之事，素来归军要处管，既然都督将军要处要了去，此事还是都督着手办了吧。岐王位高权重，咱们行伍人见一面也难，更不要说再挣些粮饷了，都督与岐王到底自家兄弟，凡事好说话些。”
我低头不语，突然明白了此事缘由。
岐王自我手中夺了濯郡，又扣了陈亦鸣粮饷，虽不知是何深意，然而此中必有蹊跷。
而自那日陈亦鸣乖乖交出军要处，前日又授意李攀交出这么一本漏洞百出的账本……只怕正是等我今日这一声责问。
而这要饷的烂摊子便落在我头上了。
然而再想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十弟。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深深记得初次见面时，便被他羞辱威逼，被他嘲弄我的怯懦和无能……
陈亦鸣见我不语，又道：“我也知，都督大人与岐王一军一政，对峙于濯郡，顾忌良多，贸贸然也不好前去。只是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可让都督大人名正言顺前去涉州，待见了岐王，再慢慢筹划此事也不迟。”
听他如此说，我不由抬起头来，只见陈亦鸣从一旁案几上抽出一张大红帖子，道：“岐王大婚，前日送了喜帖来……”
正说着，只听“呛啷”一声，瓷器落地碎裂声响，我与陈亦鸣闻声均是一惊，忙向声音出看去。
只见柳青函手中杯盘落了一地，摔成粉碎。而柳青函却张口结舌，直盯着陈亦鸣手中大红喜帖，宛如失了魂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第二更！求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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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一惊，陈亦鸣治军有方，李攀也处事老练，又怎会出现这种问题，尤其是这银钱上面，更是马虎不得。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青函摇摇头，道：“账目混乱，我几番演算，仍是不得头绪。我也奇怪，那李攀亦是能吏，怎会犯如此大错？更何况，就算银钱不对，为掩人耳目，账目上必是做平了的，又怎会有如此显眼的毛病？我心中疑惑，更上心看了，发现不但账目不对，连将士们的粮饷也有出入，自开春来，每月多有克扣。至三月来，竟是拖着未发了。”
我也觉出不对，陈亦鸣极爱惜声名，绝不会在银钱上犯这种错。他又以爱护士卒著称，更不会做克扣粮饷这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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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不语，突然明白了此事缘由。
岐王自我手中夺了濯郡，又扣了陈亦鸣粮饷，虽不知是何深意，然而此中必有蹊跷。
而自那日陈亦鸣乖乖交出军要处，前日又授意李攀交出这么一本漏洞百出的账本……只怕正是等我今日这一声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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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想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十弟。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深深记得初次见面时，便被他羞辱威逼，被他嘲弄我的怯懦和无能……
陈亦鸣见我不语，又道：“我也知，都督大人与岐王一军一政，对峙于濯郡，顾忌良多，贸贸然也不好前去。只是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可让都督大人名正言顺前去涉州，待见了岐王，再慢慢筹划此事也不迟。”
听他如此说，我不由抬起头来，只见陈亦鸣从一旁案几上抽出一张大红帖子，道：“岐王大婚，前日送了喜帖来……”
正说着，只听“呛啷”一声，瓷器落地碎裂声响，我与陈亦鸣闻声均是一惊，忙向声音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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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周第二更！求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