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当年春

40第 40 章

    陈亦鸣的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了渝州驻地,在副将张彪的指认下,将姜腾安插在营中的几个心腹扣押起来。行事机密,并未惊动营中众军士。

    “都督大人。”陈亦鸣道,“末将这就率人去追那姜腾,定将他抓回来给大人处置。”

    我摇了摇头,道:“不必。既已说了不再插手此事,你便放手去做便是。那姜腾、乃至这整营的人将来要如何处置,都由你决定。我不会过问。”

    听我如此说,陈亦鸣神情一整,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轻声道:“都督大人,此事仍属机密,这渝州营中众人尚且不知。然而仍需大人坐镇,以稳定军心。”说着,他想了想,又道:“我给大人留五百人,大人的亲卫营亦留下护卫大人安全。大人请放心,那渝岚山离此地仅一天的路程,我这次去,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定会拿下姜腾回来。”

    我点了点头,道:“那便祝将军此行旗开得胜。”

    陈亦鸣抱拳为礼,转身上了马,带着一千多人出了营寨,向东行去。

    送走陈亦鸣,我与柳青函回了营中,进了姜腾的大帐。陈亦鸣走后的这几天,我们便在这大帐中歇下了。

    我这才有空细细看这大帐,与上次见时并无甚不同,陈设无不精致。军中本清苦,这姜腾仅一座大帐便如此奢华,更没算上他挟带而逃的贵重物品,由此可见那姜腾在渝州几年,极力敛财,宦囊极丰。这大帐中贵重物品并没少什么,可见姜腾走得急,并没怎么收拾,只带了金银细软逃了。

    由此可知他走得极为隐秘,只怕这军中大部分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已经畏罪潜逃了。

    这样倒方便了我们行事,在陈亦鸣抓住姜腾之前,这营中众人尚蒙在鼓里,我只要装作是来视察军务的,便不会有什么异动。

    只盼不要再节外生枝才好。我暗暗想着。

    “殿下。”帐中只余我与柳青函二人,他沏了杯茶,奉了上来,说道,“殿下,陈将军去捉拿那姜腾了。我们留在营中,要不要先着手调查?听姜腾那副将所言,姜腾这几年来为非作歹的事可做了不少。要不要先审讯今儿关起来的那几个人?”

    我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既说了不再插手此事,便真正放手不再管了。你说的这些,等陈亦鸣回来后自己处置吧。”

    柳青函有些担忧地说:“殿下所言有理。然而那陈亦鸣……”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姜腾本就是他妻舅,前些日子他还因为听信姜腾的话对殿下恶言相向。此次他虽然已表明要彻查严办此事,然而毕竟亲疏有别……只怕到时再生变故,会对殿下不利。此时我们先下手,或许可以多些筹码在手上。”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眉头微蹙,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满是关切和担忧。我心中一暖,总有人这样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便是好的。

    “我知你是为我好。”我沉吟道,“只是既已答应了人家,还是不要再插手为好。况且我看那陈亦鸣本是极为刚正耿直之人,对姜腾所行之事更是恨之入骨,应该不会徇私枉法,再包庇他了。”

    我想了想,又道:“如无意外,我们与那陈亦鸣应该会共事很长时间。若是一开始便不能相互信任,之后的路就更难走了。”

    柳青函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再开口。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蹙着的眉慢慢舒展开来,俊美的脸上又漾起我所熟悉的笑容,声音温暖而干净:“是,一切依殿下所言。”

    话是这么说,但在渝州这几天,我总不能闲着。什么事情都不做,反倒更容易让人生疑。

    由柳青函陪着,翻看了姜腾大帐中的公文军务,又去了军要处,翻看各种账目造册。柳青函所学极广,一路在我身边悄悄讲解着,指点着各处的诀要,倒让我受益匪浅。

    上一世我只是个未出校门的学生,穿越来后更是连个名分都没有的落魄王爷,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些。好容易领了个差事,去了濯郡大营,然而那濯郡大营由陈亦鸣打理,几乎铁板一块,我完全插不进手去,又哪里能够见到这些。这次对我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晌午的时候去了校场看士兵们操练,再慰问几句,下午去看看公文,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几天下来,对这军营中事倒也慢慢摸出点门道了。

    从前总想军队不过打仗之用,平时操练,临上阵拉过去打便是。如今看来却绝没有这么简单。大堇朝军队职能已分化极完善,作战部队、侦查、后勤、供给、伙食、还有文职等等等等,自成系统,各司其职,各自造册登记,管理有序。军要处便属文职,直属都督管辖,统筹管理所有事务。

    只是想想濯郡大营的军要处,可以独立运作,直接向都统报告,这才更真切地体会到我这个都督是被彻底架空了的。

    我暗自叹息,想来有些事情还是急不得,陈亦鸣在濯郡大营下了多大心血,哪里又有我这个外人插手的余地了。

    然而另外一件事却令我很在意。

    虽说已经封锁了姜腾出逃的消息,也并没有透露此行的来意。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营中肯定会有些有心人,开始猜测我与陈亦鸣的来意。

    这几天来,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营中人心浮动,军心不稳,只怕再拖下去……

    我摇摇头,将不好的猜测甩开。还没有到那一步吧,我想着。

    “殿下。”柳青函轻声道,“刘掌司求见。”

    刘衡是军要处掌司,因着我要看军要处的公文,这几天来频频出入帅帐,倒也有些熟悉了。

    “让他进来吧。”我说道。

    柳青函应着是,将刘衡迎了进来。这刘衡年约四十,身量不高,十分精瘦,本是姜腾亲随,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这才被派到了军要处,一步步升上的掌司。因着一条腿上有伤,走路总是拖着腿,行事很是干练,见人便先带上三分笑,然而面相总是显出一副刻薄神色,让我看了,总是莫名的就觉得戒备。

    他进来先行了个礼,道:“都督大人,小的来送今日的公文。”

    我点点头,示意他放在桌上。

    只见他抱着一摞公文拖着腿走了过来,将公文放在桌上。

    时已入夜,柳青函在案上点了盏灯,灯芯安静地烧着,是不是发出滋滋的声响。

    “大人,”刘衡讨好地笑着,“已经初更了,大人还在处理公务,真真是勤勉。只是大人多注意身体为是。这些小事,只要大人说一句,小的代劳便是。”

    我微微一笑,并没接话。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接着说道:“从前这些都是姜将军做的。这几天将军跟着陈将军出巡,倒让都督大人受累了。”

    我不由一震。姜腾之事,还有陈亦鸣前去追拿之事,并未透露出去。公开的说法,是陈亦鸣要去巡视渝州境内,姜腾随行而去。这只是权宜之计,时日久了,难保不被拆穿。而这刘衡此时提起这个,难不成是察觉到什么了?

    随即又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神色,只漫不经心地说:“要说勤勉,本王是比不得陈都统的。陈都统事事亲力亲为,就连视察军务亦要亲自巡视各处,不然是不能放心的。姜将军是渝州统领,自然是要一路随行的。只苦了本王,倒被留在营中。”说着,我把笔扔到一边,活动了下筋骨,“不看了,姜将军是陈都统亲信,自然是信得过的。刘掌司是极能干的,这营里大小事务具都井井有条,也用不着本王再费心。本王倒也乐得省心了。从明天起这些公文也不必再送来了,你们下面的人自己看着处理了就是了。”

    一面说着,一面活动着肩膀:“青函,过来给我捏捏,看了一个时辰,我骨头都僵了。”

    柳青函笑着走了过来,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捏着:“殿下若是累了便歇下吧,这些还请刘掌司拿回去吧。以后这些小事便就不要拿来烦劳殿下了。”

    刘衡忙低头应是,将桌上的公文收了,告了声罪便退下了。

    我合上眼睛,向后仰去,肩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甚是舒服。

    身后传来轻笑的声音,我不觉奇道:“你笑什么?”

    柳青函淡淡的开口,然而声音里仍掩不住笑意:“没有。只是殿下倒是越来越会做戏了。”

    我微微有些臊,辩道:“那刘衡显是起了疑。我表现得随意一点,像是个不问事务、娇贵又轻信的闲散王爷,也好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啊。”

    他笑笑,似是安抚又似是诱哄地说:“是,殿下没有做错。”

    我想看清他的表情,使劲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正看到他正低头看着我,鬓边有几缕发丝垂下,轻搔着他俊美的脸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映着昏黄的烛火,温暖地跳动着。

    “殿下,你让我刮目相看。”他轻笑着,声音似乎比平日里要低沉,如同沉静的水一般。他的眼神如此温柔,让我不由深陷其中,半点也移不开目光。

    视线里,他的脸倒了过来。竟有些陌生,却依旧让我贪恋。

    我不觉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希冀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那个尖嘴猴腮的刘衡又来干什么了?”一个不悦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如同被惊醒一般,抬起头来,正看得阿克从外面进来。

    他看看我们,眉头拧得更深,接着一句话不说,又摔了帘子转身走了。

    我不由纳罕,这孩子又怎么了?怎么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

    再回头看柳青函,却已收回按在我肩上的手,恢复那一贯的浅笑:“殿下,歇息吧。”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