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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我们自渝州向南,过了桃花江,直奔涉州。昼夜兼程,数百里的路程,竟然只用了两天就到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几乎不眠不休,待终于远远望见濯郡大营的营门口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向营门口士兵表明身份后,我们骑着马直接奔驰进大营里,下了马,柳青函尚来不及说什么,我已转身往陈亦鸣大帐奔去。

    “殿下!”身后传来柳青函担心的唤声,然而我却没心思停下来听他说什么,只觉自己被一股怒意包围,控制不住自己,径直冲进陈亦鸣大帐中。

    “陈亦鸣!”我挑帘入内,怒喝一声。

    帐中除陈亦鸣外,还聚集着六七位将领,均是被我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接着便被我这一声怒喝惊住。

    我死死瞪着陈亦鸣,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只见他似是正与帐中将领商议些什么,此时正一脸惊愕,却想不到我已比预计行程提前回来,更想不到我一回营中,便径自冲进他的大帐中。

    我们二人虽各怀心思,然而表面功夫却做到十足,这还是我第一次毫不客气地直呼他名姓,又是这么怒气冲冲的口气,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然而他身边的将领却不及他这样好涵养,见我气势汹汹地直闯进来,又如此直呼陈亦鸣名讳,帐中众将均对我怒目而视,更有几人已站起身来,手按向腰间佩剑。

    “王爷提前回来了?”陈亦鸣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伸手虚按了下,安抚住帐中众将,这才拧着眉道,“王爷如此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副要想末将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知有何指教?”

    他说得倒平淡,然而声音里也隐隐有了些怒气,手上仍拿着张信笺,是我进来时他便拿在手上的。

    “哼!”我冷嗤一声,不知是否是怒气蒙了心,竟也无一丝害怕之意,对身周蠢蠢欲动的武将视若不见,只冷冷盯着陈亦鸣,又喝了一声:“好你个陈亦鸣!”

    正要拿姜腾之事问他,却听身后一声急唤:“殿下!”

    柳青函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一把拉住我,眉眼间尽是焦急担忧神色,连握住我手腕的手都忘了控制力道,捏得我生疼。

    我不由皱眉,却被他这么一岔,只得停住话头。

    “殿下。”他又唤了一声,“殿下刚刚回来,舟车劳顿,还是先回都督帐中歇息吧。陈将军这里也有事商议,殿下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青函!”我不由急了,然而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挣脱不得。

    “殿下,回去歇息吧。”他声音温柔,然而脸上表情透着股不容抗拒的坚定,让我不禁迟疑了下。

    就这么一个迟疑,已被他一把拉过,不待我出声抗议,一手揽上我的肩,推着我就走出了大帐。

    就这么一阵风一样闯进大帐,眨眼间又一阵风一样地出来,等我反应过来,已离陈亦鸣大帐老远,正被柳青函一路拉着向都督帐中快步疾走。

    “柳青函!”我不禁怒道,手被他攥得生疼,然而他却头也不回,手上力道也似乎不减,只拉着我闷着头向前走,路过士兵都神色古怪地望着我们,这更让我心头火起。

    直到终于回到都督大帐中,进了这阔别几天的居所,将其他人都隔绝在帐外,只剩我们二人时,柳青函这才松开了手。

    “柳青函!”我怒瞪他,刚刚我本欲与陈亦鸣当面对峙,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硬生生拉出来,竟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殿下莫恼。”他却已恢复寻常神色,俊朗的脸上挂上浅浅笑意,似乎不见刚刚凝重表情。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他,恨不得拿目光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

    他却被我这模样逗乐,噗嗤一声笑出来,见我脸色更是难看,这才收了笑意,柔声道:“殿下莫恼。殿下刚刚只顾去找那陈亦鸣兴师问罪,并没注意到,与咱们擦肩而过的一骑人马么?”

    我挑挑眉,仍是一脸恼怒地瞪着他,不明白他说得与我有什么关系。这军营里每日与各州县、与朝中传递消息军务,驿官、令兵多的是,一匹马有什么稀奇?

    柳青函看看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殿下自是未曾注意。然那马上之人,铠甲兵刃,都烙着渝州府印记啊。”

    我闻言一震,渝州!

    柳青函见我似是明白过来了,便接着说道:“那马上骑士一脸疲态,风尘仆仆,□骏马却是新的。显是日夜兼程赶来,换马不换人,一路紧赶着过来的,正与我们前后脚,却毕竟先了我们一步。殿下刚进那帐中时,陈亦鸣手上正拿着封信笺,只怕也正是渝州来的。”

    回想起刚刚情形,我也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更是愤恨:“竟是那姜腾,赶在我们前面派人来给陈亦鸣送信了?”

    柳青函点点头,继续道:“姜腾与陈亦鸣关系极不寻常,陈亦鸣对姜腾视作心腹,更是信任有加。如今姜腾抢在我们前面与陈亦鸣说了渝州之事,那陈亦鸣自是先入为主,信了姜腾的。且我们又不知姜腾在那信中到底如何说的。”

    “反正不会是好话!”我恨恨道,“更不可能是实话!”

    “不管如何,陈亦鸣对此事已有准备,想来殿下本想先发制人,攻其不备,趁陈亦鸣对此事一无所知来不及反应之时将此事抖露出来,一来可以看陈亦鸣的反应,来推断他是否牵扯此事。二来殿下占着先机,也好便宜行事。只是如今陈亦鸣早有准备,且又偏信姜腾,我们更讨不得好去。”柳青函望着我,目光中满是深深的忧虑和担心,“更何况刚刚帐中那情形,且不说陈亦鸣作何打算,只他手下那些将领便是大麻烦,随时可能伤了殿下。我不能让殿下冒这样的险。”

    我被他那目光望得低下头去,想到自己考虑不周,鲁莽行事,以身涉险,害他担忧,更对他恶言相向,便更是懊恼。

    “那我们现在……”我不由问道。如今先机已失,更不知陈亦鸣是何立场。也说不定姜腾杀良冒功之事更是陈亦鸣默许的。

    想到这里我更觉头大如斗,柳青函也叹气道:“我们已是昼夜兼程,却仍被那姜腾抢先一步。如今已失了先手,这营中又都是陈亦鸣手下,只怕此事更是难办了。”

    “不行,”我摇头道,“我们早已说定,不管如何,渝州之事一定要追查下去,那姜腾也是绝不能留的。”

    “可如今事事掣肘……就算陈亦鸣肯出兵缉拿姜腾……然而渝州之事我们说到底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我想了想,只觉眼前之事竟如死结一般,四路均被堵死,无处可破。我咬咬牙,道:“不管了,先想法儿将那姜腾拿了再说,证据还在其次,先斩后奏也未尝不可。只是那姜腾我绝不容他!多留一刻都是祸害!”

    见我如此说,柳青函面露难色,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帐外传来一声冷笑,接着便是陈亦鸣的声音,高声道:“不知殿下此次出巡遇到何事,竟如此恨我那妻舅!无缘无故便要取人性命么?!”

    乍听此言,我不由大惊,转头看柳青函也是一脸吃惊,不知那陈亦鸣何时竟到了我们帐外,亦不知我们方才所说被他听了多少?

    正想着,帐帘挑起,未等我开口,陈亦鸣已径自进了帐中。我瞟了眼他身后,却见他竟一人未带,只身前来。

    “王爷莫要怪陈某偷听,陈某知王爷与姜腾有些龃龉,刚刚在我帐中便欲发作,被柳兄生生拦下。陈某担忧王爷误信人言,误会了姜腾,便想来和解一二。不想正听到王爷这番高论。”他嗤笑一声,冷冷望着我,道,“王爷果然尊贵超然,与我们这些无权无势之人不同,王爷若要人性命,竟是连理由、证据都不要的么!”

    听他这番话,我不由气急。听他如此说,显是姜腾在信上说了些什么,而陈亦鸣自是先入为主,已信了那姜腾之言。如今碰巧听到我刚刚的话,竟将我当成那以权仗势,因私怨便要以莫须有罪名取人性命的!

    我气到说不出话来,直想破口大骂。

    “王爷身份尊贵,我等草民自是斗不过的。只是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王爷若要草菅人命,倚权欺人,陈某不才,却也有几两硬骨头,定不让王爷顺心遂意!”

    他这话说得极重,我不禁一滞。

    “陈将军!”柳青函也是脸色骤变,沉声喝道。人也冲到我们二人中间,将我隔在身后。

    陈亦鸣并不答言,只是冷哧一声。他身量极高,面容英武,这番话更是说得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真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倒显得站在他对面被人保护着的我又懦弱又无能,反而真像是他所说的那种仗势欺人的无能皇室了。

    我心里百味陈杂,想我前世不过一个老实巴交的学生,从来安分守己,见人争斗都是绕道走的。如今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么一个落魄王爷身上,更是人欺负我的时候多,我扬眉吐气的时候少,更哪里轮得到我仗势欺人!现在却被人指着鼻子骂草菅人命,倚权欺人!

    我怒极,气得手指尖都抖着,却终于还是拼命控制着自己。

    冷静,冷静。

    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现在我本就处于劣势,再在这里与陈亦鸣闹翻,那我还能干成什么事?

    我握紧双拳,紧咬着下唇,一点点平复下来,忍着怒气,这才道:“陈将军,你也不用拐着弯如此指责我。只因那姜腾是你妻舅,深得你信任,你自然包庇纵容他。”

    我这话摆明了是指责他徇私枉法,包庇亲信。陈亦鸣闻言也是大怒,虎目圆睁,剑眉倒竖,一身沙场上练就来的惊人气势登时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我却不能退缩。我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推开挡在我身前的柳青函。若我连这些都忍耐不了,若我连这里都只能躲在他身后,一筹莫展,那我也仅止步于此了。不能跨过这关,那面对更艰难的未来,我要如何走下去?

    “陈亦鸣,纵使姜腾犯下天理难容的大错,你也要包庇他到底么?就算他犯下灭九族的大罪,千刀万剐也不能赎其过,你仍然坚持说是我仗势欺人,因私怨害人命么?”

    陈亦鸣又是一声嗤笑,“王爷倒说说看,姜腾究竟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大罪?“

    我抬眼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杀良冒功。“

    便见陈亦鸣脸上瞬间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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