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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那夜下起了雨。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终于睡着,第二天醒来,发现天已经放晴了。

    眼睛往角落床铺上扫一眼,那里依旧已经收拾齐整。

    果然我还是在意得不得了。

    我叹了口气,翻身坐起,脚踝仍是有些痛,但已经好多了。穿上衣服坐起身来,却见床榻边已不见昨日害我赤足苦头的靴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布鞋。

    望着那双鞋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穿上,下地走走看。鞋甚至算不上新,是平日穿惯了的,脚踝处虽然还是会痛,但是也可以忍受。

    正想着,大帐帘子挑起,柳青函从外面走了进来。

    乍然看到他,我不禁又想起昨晚,自己如着了魔一般,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他却如没事人一般,见我已经起身,忙上前来,唤声殿下,便打来水让我洗漱。

    真是坦坦荡荡,心无芥蒂,对昨晚的事混不在意,就好像那个温柔的将手盖在我眼帘上的人并不是他一样,就好像那柔情满溢几乎要流出来的眼神也是假的一般。

    想到这里,我竟有些恼他,也忍不住更在意了。

    那个时候,我可是真心在期待他会亲我啊……

    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也终于承认自己到底还是对他动了心。

    若是这样一个俊美无俦,文武双全,事事周到妥帖,将你完完全全放在心上的人,这样完美的一个人,放在你身边,你会不动心么?

    更何况,我本就喜欢男人,对温情攻势向来毫无抵抗力。

    于是看到早上起来没事儿人一样,还如往常一般对我微笑、服侍我洗漱的柳青函,心头更是郁闷。

    人是完美无缺、温柔体贴,可是有什么用?人家对我根本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一早上气氛便是压抑,他似乎觉察出我不大理他,却也不在意,也闭嘴不再讲话,然而面上笑容并没有减了半分,给我布菜的手也依旧稳得分毫不差,只有我一人坐在那里生着没来由的闷气,直到辰时将近,陈亦鸣准时来找我。

    早就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又扯不开面子于他示好,听到帐外陈亦鸣扬声叫我,我忙应了声,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一出去,只见陈亦鸣身后跟着七八个武将,大致看看似乎是昨日在他帐中见过的,均是各营统帅,只是我一个名字都记不起来。

    陈亦鸣躬身行礼,身后几人也跟着一起行礼,只是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有几个是敷衍了事就不得而知了。

    陈亦鸣也并不罗嗦,只交代今日是去一处看看地形,路途颇远,接着便有军士牵过□匹马来。一看到那些高头大马,简直比我还高,我就傻了眼。

    我一个穿越过来的穷学生,天天自行车为伴,马都没见过几次,哪里会骑?

    陈亦鸣亲手牵过最为雄健的一匹,走到我面前,说道:“都督无马,这匹白马是前些日子剿匪时得来的,虽不算名驹,但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就算末将赠予都督,还请都督笑纳。”说着,将手中缰绳递了过来。

    我讷然接过缰绳,只见那匹马通体雪白,几乎没有一根杂毛,膘肥体健,比周围的马都要高过半头,走到我身边,还冲我打了个响鼻。一股热气喷到我脸上,我吓得差点丢了手里缰绳向后退去,更不要说待会儿还要骑上它跑了。

    陈亦鸣正要说话,却见柳青函从帐中走了出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位也要去?我倒忘了。”说着转头唤人,便要人再牵一匹军马来。

    “不必了。”柳青函忙止住他道,“说来惭愧,在下不善骑术。”

    他看看我,继续说道,“在下与我家殿下共乘一骑便好,也可以贴身照料殿下,以策安全。”

    我扭过脸去,心里臊得慌。你不会骑马?这世上,天上飞的你会一半,地上跑的你倒会全了,你会不善骑术?心里知道他是在迁就我,顾全我的面子才这么说。而心里对他昨晚行事还是有些介意,听他如此说,便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这……”陈亦鸣有些为难,看看我,见我僵硬地点点头,他便说道,“既然都督大人同意,那便照都督大人的意思办吧。”

    “嗯。”我点点头,然而身子还是有些僵硬,望着周围众将纷纷上马,我却更是犯愁。

    从小到大马都没摸过,就算有柳青函会与我共乘,不用担心会从马上摔下来,但……我到底要怎么爬上马背?这马还这么高!

    周围众将都已跨坐马上,齐刷刷望着我,等着我上马。正望着白马犯难,想着这次总装不下去了,却见柳青函踏前一步,站在马身侧,撩起衣摆,单膝跪下,两手一错搭了个上马蹬,抬头看我,双眸仍是如墨玉般黑亮,漾着温柔:“殿下,请上马。”

    我低头不语。

    昨夜下过雨,如今虽已放晴,地上却有些积水,看着他膝盖跪进泥水里,总是一尘不染的青衣长袍也沾上泥泞,然而那笑颜仍旧俊美而坦然。

    你若是对我无心,又何必如此待我?

    他并不催促,只是一双眼睛盯着我,我抿抿唇,抬脚踩上他的掌心,另一只脚跨进马镫,接着脚下一股轻巧的力道传来,托着我整个人翻上了马背。

    □白马低鸣一声,用前蹄刨了刨地,我身子不由随着晃荡,慌忙伸手扶住马鞍。这可是我第一次骑马,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要是被这马儿摔下去可就难看了。

    等我稳住身形,再向地下看去,只见柳青函已经站起身来,拍拍手,弹去手上脏污,右侧膝上一块泥泞印记,看得我心里发酸,终是替他不值。这样人物,不说被人追捧,风风光光,如今反倒滚落尘中,一身泥泞。

    然而他面上笑容丝毫不改,白皙如玉般的面庞俊朗而淡然,直让人觉得,那腿上的泥污也脏不了他分毫。

    正自感慨,他已凭空而起,跃上马背,稳稳坐在我身后,周围登时爆出几声喝彩。

    那些武将虽看不惯我这傀儡王爷,却对有真本事的人是真心叹服的。

    “好俊的身手!”陈亦鸣也朗声笑道,“改日有机会倒要向柳兄弟讨教几招。”

    柳青函却毫不在意,只恭敬回道:“陈将军哪里话,在下这点微末功夫只怕还入不了将军的眼。”

    “柳兄弟过谦了。” 陈亦鸣闻言又是笑着说道,然而也看出柳青函无意与他切磋,便道,“时辰不早,我们启程吧!”说罢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向营外行去,众将一一跟上。

    柳青函伸手环住我腰间,看似要稳住自己身形,却状似无意地搭上我的手,扶住缰绳,手上缰绳一抖,马儿也随着前面马匹行去。

    他身体前倾,胸膛贴上我的后背,我登时浑身僵硬,只觉得碰触到他胸膛的背部如过电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僵着身子坐着,挺直着背,生怕碰到他。

    然而马儿随着奔跑颠簸不断,我只觉得后背一下一下蹭着身后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就好像我的心脏也随着这节奏上上下下,紧张地双手紧紧握住缰绳,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前头一行人也完全看不见,只能全身紧绷着,全神贯注,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

    然而整副心思却仍是不自主往身后飘去,随着那一下一下的接触,心也一上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膛一般。眼前却不断回想起他昨晚的样子。他俯下身来,昏黄的灯光映着他俊美的面庞,勾勒出他英挺的笔,丰润的唇。他眼中倒映的是我的影子,眸中有着难得一见的动摇,还有几乎将我淹没的柔情。

    他俯下身来,盖住我的眼睛,下一刻,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会不会,会不会……

    此时身后那人突然身子前倾,整个胸膛都贴了上来,一双大掌覆上住我的双手,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轻柔响起:“殿下,不要这么紧张,放松。”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双颊烫得要烧起来一般,被他握住的手也如同被烧着一般,更不要提我正被他以从后面拥抱的姿势搂进怀里。我紧张的动都不敢动,只能尽力控制自己,握紧双拳不要颤抖。

    他在我耳边轻笑一声:“殿下,不必这么紧张。”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引导着我牵起缰绳,微微用力,马儿向左驰去,跟上前面一行人,“这马儿极驯良,殿下放松便是。”接着竟开始教起我骑马来。

    而到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对我如此好,只是因为我是他的殿下而已。刚刚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激动与爱慕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熄。

    其实一直以来,他也只拿我当主子而已。

    我受伤他会紧张,我沮丧他会鼓励我,我生病他会照料。他照顾我生活起居,挂心我一切大事小事。

    我没来由生闷气的时候,他会适当的保持沉默。我有困难的时候,他又会全心全意帮我,不考虑自己,也不计后果。不论我愿意,或是不愿意,他都会照顾好我,无微不至。我紧张时,他也会握住我的手,引导我,开解我,鼓励我。他无论何时,都表现适宜,最完美不过。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因为他而紧张。因为他靠近过来,我便开始心跳加速。他将我拥进怀里,我便脸都烫得要烧起来。靠着他温暖的胸膛,被他将双手拢在掌中,鼻尖闻到他熟悉的气味,甚至能感觉到他鬓边的碎发被风吹起,又扫到我的脸上。我紧张得浑身僵着,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却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他而已——也不在意。

    他是最完美的侍仆,他几乎万能,可以替我解决所有问题。他非常体贴,大事小情他都妥帖周到。他极其忠诚,完全将我放在心上,替我考虑了所有。

    可是也仅此而已,绝不越雷池一步。

    而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陷得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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