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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自那天起,小院里就多了一个人。

    柳青函依旧是挑起家里经济大梁的人,每日出去做工。他借口家中有个受伤的人在,让我在家里照顾病人。我虽然无奈,也只得照做。

    “咳咳……咳咳咳咳!”我被烟呛得扯着嗓子咳嗽,一面端起千辛万苦终于熬成的一碗药走进屋里。

    “阿克?阿克?”屋里静悄悄的,史克仍躺在床上休息,我怕吵着他,轻轻唤道。

    “阿克?阿……”他突然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眼神清醒而平静,却让以为他仍在睡的我吓了一大跳。

    “呃……你醒了啊。”我尴尬地摸摸头。

    他一双眼神澄澈而干净,直直望着我,并没有什么反应。我端着碗站在一旁,直到被他看得开始有些不自在,他才从床上坐起身来,翻身下了床。

    “你动静这么大,院子都快被你给烧了,我能不醒么?”

    “呃……真的?”我更尴尬了。

    阿克却没有再说什么,从我手里接过碗来一口喝掉,接着望着黑乎乎的碗底皱着眉说:“难喝死了。”

    “良……良药苦口嘛!”我忙呵呵笑着答道。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好吧……是有点糊了……”

    他啧了一声,从嘴里吐出没有滤干净的药渣渣。

    我更尴尬了,突然想起昨天嘱托柳青函的事,忙跑到外屋去拿出一个小纸包又重新回到里屋:“阿克,我知道你怕苦,让青函给你买了些蜜饯,你吃吃看,压压苦味。”

    “谁怕苦了!”他突然生气地回道,但是脸却有些微微红了起来。

    “是是,不是你怕苦,是我药熬得太难喝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觉得面前这个少年真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会怕苦会害羞会别扭,而不是对一切都抱有戒心,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突然觉得这也只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而已。

    面对我讨好的笑脸,他绷着脸,抿着唇不说话,却仍是伸手取了一颗放进嘴里。

    “甜不甜?甜不甜甜不甜?”看到他终于吃了,我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我的反应却让阿克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转身把碗放到桌子上,一声不响重新躺回床上,显然是不想回答我了。

    我摸摸鼻子,好吧,他是个经历过家门剧变从小缺乏温暖的孩子,孤僻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我从桌上端起碗收拾起来,走了出去。

    把东西归置好,我又转进屋里,看到阿克仍在床上躺着,我忍不住又靠了过去。

    “阿克?阿克?”

    “嗯。”他仍闭着眼睛,并没有睁开眼睛看我。

    “阿克,我们聊聊天吧?”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我也基本只与柳青函一人接触,也没有机会跟别人交谈。然而柳青函每天白天都出门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小院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有了阿克,我再也不用独自一人留在空无一人的小院里,更能有人陪我说话了。

    闻言,史克睁开眼睛,却仍然没有看我。

    虽然阿克也不并怎么理我就是了。

    我并不气馁,把脚凳拖过来,坐在床头。

    “阿克,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他答道。

    他虽然比较不屑我这些无营养的对话,但我有问他还是有回答的。

    “十三啊,我今年十七了。”嗯,是这个身体是十七岁……实际上我都二十多了啊。

    “……”

    “十三岁……阿克你怎么这么瘦啊,以前一定没有好好吃饭。”我看着他,骨架匀称修长,身量在同龄人里也算是高个儿了。

    “……”

    “不过你放心,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别的可能做不到,“我搔搔头,毕竟我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王爷的权势了,”但是饭一定会让你吃饱的。而且柳青函手艺很好,做饭很好吃的!”

    说起柳青函,我不禁打从心底里高兴:“柳青函真的很了不起啊!能文能武,能诗会画,做饭手艺还这么好!简直什么都会啊!”

    唔,一想起柳青函我就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是不是?”

    “哎……”想着想着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这么个神人,怎么会是个家奴呢?而且是签了死契卖断终身的……”

    “真可惜……”我不由惋惜,这样的人物,要是放在我原来的世界,就算不是明星巨富,总也是受万人追捧的人中龙凤,更何况……“更何况长的也很帅……”

    躺在床上的阿克突然翻了个身,拿后背冲着我。

    “呃……”这显然是不想再听我唠叨了嘛。

    “好吧,”我摸了摸鼻子,“我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那个后背仍是纹丝不动。

    我在屋里呆得无聊,只好又荡去外屋。

    我一点都不生气的,我体谅你是经历过家门剧变从小缺乏温暖的自闭症儿童啊。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啊!

    我叹了口气,实在无事可做,只好在桌前乖乖坐下来一面练字,一面等柳青函回来做饭。

    过了这些日子,我的字终于有了写起色,毛笔握在手上也终于似模似样了起来。一遍一遍临着柳青函那漂亮潇洒的字的时候,也不再像最初时那样自卑得要死。而每天晚上柳青函拿起我写的字的时候笑容也已经不是那么勉强了。

    他会认真的一张一张从头看到尾,仔细审视,然后转过头来对我微笑,开口说:“殿下,已经好很多了。”

    “殿下,现在这样很不错了。”

    “殿下,你真的很努力呢。”

    一想起这些,突然觉得像这样坐在桌边一直一直的写着也并没有那么枯燥了。

    我端坐在桌旁,听到里屋传来些许声响,似乎是阿克下了床。

    接着是鞋底轻轻擦过地面的声音,茶壶与桌面碰撞的轻微声响,水流如注般倾洒,又被咕咚咕咚咽进喉咙的声音。

    接着就是那双鞋底擦着地面的声响轻轻移动,再然后我就看到阿克捧了杯茶状似无意地走了出来。

    我装作毫不在意,继续写字,眼光紧紧注视着手中毛笔的笔尖,然而余光却忍不住瞄到阿克捧着茶杯慢慢踱到我后面,探头看我的字。

    我的背脊一瞬间挺直了起来,拿着笔的手臂都有些僵了,简直在意的不得了。

    那种你在练字背后突然有人探头过来看的感受,简直是让人紧张到脊背发凉啊!

    然而越是在意就越是写不好,手下的字也成了完完全全的蚯蚓状。

    “啧。”史克鼻子里哧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我手中的笔却忍不住剧烈的一抖,在宣纸上画出一道极不协调的墨迹。

    接着身后便传来他低低的闷笑声,然后转头就回了内屋。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这个死小孩死小孩死小孩居然敢嘲笑大人!你不是孤僻的不爱说话不爱跟人接触的自闭症儿童么?干嘛要特意跑来嘲笑我?

    但是……真好。我心底却忍不住窃喜。这孩子也终于开始把这里当做自己可以随意的地方,当做自己的家,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了。

    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片刻又归于寂静,我仍坐在原处,对于自己在小孩子面前这么逊而懊恼的不得了。而此时院子里传来门环响动的声音,伴着天边飘来的第一片晚霞,在外劳作了一天的老黄牛也终于回了窝。

    西斜的春日阳光从窗外透进屋中,将窗前一盆兰花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淡金色的阳光铺满整间屋子,就连窗外院子里开始绽放的桃花也似乎随着这阳光飘进屋中,带来融融春意,让人打从心底里暖洋洋的。

    这是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小院。宁静而又温暖,只有我们三个人。虽然清苦,虽然寂寞,虽然很多莫名的情愫与羁绊都处于一团迷迷蒙蒙的混沌中,看不分明。但这样的生活平静却又美好,让人不得不眷恋。

    即使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终于从这逼仄破旧的小院子里走出去,走到外面广阔得不可思议的天地,各奔东西。

    而这时,我来到这个已不再陌生的世界,整整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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