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夜卷 第五章 多情的梅庄（三）
气温一天比一天升高，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去，地上满是开败了的花瓣。初夏的来临，浑然未觉。有时候闪过一个念头，冷热都是像平常那般度过。这个温和的念头也总是在不起眼的平常里被忘记。
飘零和根生，天冷与天热，动与静，好人与坏人，盲思与冥想，有时都会在忘记中被搁浅，茫茫然历经过程。此时此刻，江意深架着自己的爱车，行驶在去往梅庄的路上。她就像这个忽然来临的温热天气，突兀地撞到春天的尾巴，还有些不知所以。夜岩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梅雪莱搭了便车。而孙岚也在车里，这才是让江意深担心的地方。
当时决定去梅庄，江意深把自己的行踪告知给孙岚。谁知孙岚一听，就马上哭着跑到夜岩身边哀求：“我求求你，帮我找到廖月庭好不好……只有你有这个能耐找到他啊……我求你了，帮帮我，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跟着你，去梅庄也好，去天涯海角也好……”孙岚知道夜岩恨不得廖月庭死了才好，如今来求夜岩也是万般无赖，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她要缠着夜岩，哪怕只能从夜岩这儿得到丁点消息，哪怕只知道那抢人的红衣女人是谁。她跟在夜岩身后一步不离，最后上了江意深的车。
踏上这段去往梅庄的路途，江意深就知道这个决定太冲动。下了公路，路面崎岖，一路颠簸。在半道上，她心爱的车就抛了锚。她不懂维修，夜岩这古董更是对车一窍不通。附近没有可依靠的店面，一时间，谁都没有办法。他们安安静静坐在车里，各怀心事。
“雪莱，我们还剩下多少路程？”江意深望着前方问。
“不多，拐几个弯，路过几个村就到了。走路进去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梅雪莱脸上浮现出歉意，但交通不便也不是她致使的事实。
江意深觉得自己对这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能够胜任，又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把车寄放在农家，踏实地开始步行。
路上，江意深问：“雪莱，你回家干什么？”
“照看我师父啊。他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所以，在工作之余，每隔几周我都会回家一趟。”
真有孝心。江意深想，同是没有血缘关系，她对鄢毓琼可做不到这份上。她现在好不容易从鄢毓琼的血口之下逃脱，每隔几周回去探望一次？简直痴人说梦。
但，梅雪莱依然是值得她学习的榜样。
之后，她又问了许多关于梅庄和雪莱家的问题。她一边听着雪莱的描述，一边领略田垄上的风光。孙岚一言不发，只管跟在夜岩身后。
走出城市，离开障目高楼，才知道天高地阔。他们放眼向前，一幢幢屋瓦错落于大地之上也显得悠闲自在。房顶上黑黑压着一层瓦，把屋檐压得极低。台阶下的绿地栽种着果树，一片一片黄绿色的稻麦在入夏的时节就要收割，播种和收获的定律在这里弥足珍贵。所有的期盼都在于天，没有天灾就是丰盛的一年一年。这里的气息像调和好的一碗佳肴，混含着泥土骄阳和风雨尘屑，将浩瀚的天地吸入，闻起来特别芬芳，宁静。金黄太阳落在湖水里，湖水里的鱼跳进余晖里。这种美态使功利折服，重新审视所追求的。
村落前静水流深，河流弯弯曲曲去了远方。他们知道，前面那个弥漫着鸟语花香，炊烟袅袅，恍如仙境的村落就是梅庄。
第一个前来迎接的竟是玄方。事实上，玄方迎接的只有夜岩一人，其余人在他眼里是形同虚设。玄方来到夜岩身边，低头禀告：“七王……”
夜岩打断：“直呼其名就好。”
“是……二王子安尼厄斯，四王子提希，还有九公主韦林都已经安顿在梅庄。他们的伤势也已好转。只等你过去招呼一声。”玄方始终不习惯直呼主子的名号。
“不过是玩了几天稍微来迟了点，我这就过去。”夜岩在玄方的带领下走向梅庄。一瞬间，本末倒置，宾成为了主。留下他身后的三个女人傻愣着，后知后觉。
他早已将梅庄作为地面上的根据地，就算没有遇见梅雪莱，他迟早都会到这里。二王子安尼厄斯从廖月庭手中被救出来，虽为夜岩筹划一切，两人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作为弟弟的夜岩自然要去拜会哥哥，不能缺了礼数。
江意深望着那个前去的背影，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又一次被夜岩骗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同的是，上次陪在她身边的是金娜，而这次是孙岚。
到达梅雪莱房舍时，江意深脚底下已经磨了泡。她仰躺在木椅上，埋怨着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夜岩和孙岚在一旁歇脚，等着梅雪莱乐呵呵的招待。
梅雪莱住的房屋与别处不同，构造用料都是上好的木材。屋内的扇门、圆柱、桌椅、床柜、花窗，乃至用的杯具、碗筷、棋盘花瓶等，一切都是用色一致的木质，窗户上雕花镂空的元素反复叠加，极具古典韵味，复古又别致。厅堂上悬着一副牌匾，上写着：千古流芳。在一间材质和色调都十分统一的屋子里，给人的舒适感退却了一路奔波的疲累。而这木制的一切，并没有花几个钱，全是出自梅雪莱师父之手。待江意深问起师父是谁，梅雪莱却说不上来。只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师父从来没有透漏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住在河那边的小木屋里。一天到晚拿着木头说话，神出鬼没的，所以我才担心他。”
梅雪莱打来了热水为其洗尘。就连盛水的木桶，也是做工精致，难见缝隙。江意深打从心底折服了这位隐世的艺术家。寻思着哪天一定要见一见。
转眼，夕阳沉湖，即将入夜。从山涧里吹来的晚风丝丝凉入心骨。
吃过晚饭，无事闲聊。梅雪莱见孙岚一直怏怏不乐，就向江意深问起了缘由。江意深说一半，瞒一半，把事情交待了清楚。
这个晚上，孙岚睡在江意深身边，两人借着皎洁的月光说了一会儿话。一轮弯月看似明亮，实则冰冷，快要凝结。
江意深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望着天花板，幽幽叹气：“你也睡不着吧。”
孙岚睁开眼：“我睡不着。自从廖月庭失踪后，我就没睡安稳过。”
“今天雪莱问起你的事，我只说你男朋友失踪，其他都没多讲。”
“谢谢你。”
“谢我什么？”江意深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孙岚。
“谢你没有把全部都告诉雪莱。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看我笑话。”
“笑话……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
孙岚面无表情，沉默不语。默认了所有的错都源于自己。
“是夜岩叫你放了安尼厄斯？”江意深认真地问。
“是我放的。”
“你为什么要帮夜岩？你不怕对不起廖月庭吗？”
一滴孤独的眼泪从她眼角缓缓滑下，江意深近在耳边一声声的质问，像挖开了孙岚的坟墓，搅得她不得安宁，良心唾弃。眼泪掉进耳朵里，孙岚不顾去擦拭，哽塞地回答：“我怕。他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背叛他；我不想在他的剑上做手脚；我不想他受伤；我不想他被别人带走，至今生死不明……”
“既然你有那么多的‘不想’，为什么还要那样做？是不是夜岩威胁了你？”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孙岚没有急着回答。江意深在心底纳闷，何以让孙岚做到如此地步，她找不出任何理由。过了许久，她听到孙岚那来自地狱的回答。
“他的眼睛，只为摄取你的魂魄，你却心甘情愿……”说完，孙岚就闭上了眼，佯装睡去。
而江意深的心颤动了，她再也睡不踏实。她完全听懂了孙岚那句话的意思。她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哪儿才是她该待的位置。以后该怎么办，廖月庭该怎么办？这些该死的，不由自己的感情要怎么操控？她看着孙岚睡着的面容——这个睡在她身边的人，最好的朋友，把感情隐藏得最深的女人，竟然喜欢夜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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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零和根生，天冷与天热，动与静，好人与坏人，盲思与冥想，有时都会在忘记中被搁浅，茫茫然历经过程。此时此刻，江意深架着自己的爱车，行驶在去往梅庄的路上。她就像这个忽然来临的温热天气，突兀地撞到春天的尾巴，还有些不知所以。夜岩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梅雪莱搭了便车。而孙岚也在车里，这才是让江意深担心的地方。
当时决定去梅庄，江意深把自己的行踪告知给孙岚。谁知孙岚一听，就马上哭着跑到夜岩身边哀求：“我求求你，帮我找到廖月庭好不好……只有你有这个能耐找到他啊……我求你了，帮帮我，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跟着你，去梅庄也好，去天涯海角也好……”孙岚知道夜岩恨不得廖月庭死了才好，如今来求夜岩也是万般无赖，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她要缠着夜岩，哪怕只能从夜岩这儿得到丁点消息，哪怕只知道那抢人的红衣女人是谁。她跟在夜岩身后一步不离，最后上了江意深的车。
踏上这段去往梅庄的路途，江意深就知道这个决定太冲动。下了公路，路面崎岖，一路颠簸。在半道上，她心爱的车就抛了锚。她不懂维修，夜岩这古董更是对车一窍不通。附近没有可依靠的店面，一时间，谁都没有办法。他们安安静静坐在车里，各怀心事。
“雪莱，我们还剩下多少路程？”江意深望着前方问。
“不多，拐几个弯，路过几个村就到了。走路进去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梅雪莱脸上浮现出歉意，但交通不便也不是她致使的事实。
江意深觉得自己对这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能够胜任，又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把车寄放在农家，踏实地开始步行。
路上，江意深问：“雪莱，你回家干什么？”
“照看我师父啊。他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所以，在工作之余，每隔几周我都会回家一趟。”
真有孝心。江意深想，同是没有血缘关系，她对鄢毓琼可做不到这份上。她现在好不容易从鄢毓琼的血口之下逃脱，每隔几周回去探望一次？简直痴人说梦。
但，梅雪莱依然是值得她学习的榜样。
之后，她又问了许多关于梅庄和雪莱家的问题。她一边听着雪莱的描述，一边领略田垄上的风光。孙岚一言不发，只管跟在夜岩身后。
走出城市，离开障目高楼，才知道天高地阔。他们放眼向前，一幢幢屋瓦错落于大地之上也显得悠闲自在。房顶上黑黑压着一层瓦，把屋檐压得极低。台阶下的绿地栽种着果树，一片一片黄绿色的稻麦在入夏的时节就要收割，播种和收获的定律在这里弥足珍贵。所有的期盼都在于天，没有天灾就是丰盛的一年一年。这里的气息像调和好的一碗佳肴，混含着泥土骄阳和风雨尘屑，将浩瀚的天地吸入，闻起来特别芬芳，宁静。金黄太阳落在湖水里，湖水里的鱼跳进余晖里。这种美态使功利折服，重新审视所追求的。
村落前静水流深，河流弯弯曲曲去了远方。他们知道，前面那个弥漫着鸟语花香，炊烟袅袅，恍如仙境的村落就是梅庄。
第一个前来迎接的竟是玄方。事实上，玄方迎接的只有夜岩一人，其余人在他眼里是形同虚设。玄方来到夜岩身边，低头禀告：“七王……”
夜岩打断：“直呼其名就好。”
“是……二王子安尼厄斯，四王子提希，还有九公主韦林都已经安顿在梅庄。他们的伤势也已好转。只等你过去招呼一声。”玄方始终不习惯直呼主子的名号。
“不过是玩了几天稍微来迟了点，我这就过去。”夜岩在玄方的带领下走向梅庄。一瞬间，本末倒置，宾成为了主。留下他身后的三个女人傻愣着，后知后觉。
他早已将梅庄作为地面上的根据地，就算没有遇见梅雪莱，他迟早都会到这里。二王子安尼厄斯从廖月庭手中被救出来，虽为夜岩筹划一切，两人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作为弟弟的夜岩自然要去拜会哥哥，不能缺了礼数。
江意深望着那个前去的背影，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又一次被夜岩骗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同的是，上次陪在她身边的是金娜，而这次是孙岚。
到达梅雪莱房舍时，江意深脚底下已经磨了泡。她仰躺在木椅上，埋怨着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夜岩和孙岚在一旁歇脚，等着梅雪莱乐呵呵的招待。
梅雪莱住的房屋与别处不同，构造用料都是上好的木材。屋内的扇门、圆柱、桌椅、床柜、花窗，乃至用的杯具、碗筷、棋盘花瓶等，一切都是用色一致的木质，窗户上雕花镂空的元素反复叠加，极具古典韵味，复古又别致。厅堂上悬着一副牌匾，上写着：千古流芳。在一间材质和色调都十分统一的屋子里，给人的舒适感退却了一路奔波的疲累。而这木制的一切，并没有花几个钱，全是出自梅雪莱师父之手。待江意深问起师父是谁，梅雪莱却说不上来。只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师父从来没有透漏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住在河那边的小木屋里。一天到晚拿着木头说话，神出鬼没的，所以我才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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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孙岚睡在江意深身边，两人借着皎洁的月光说了一会儿话。一轮弯月看似明亮，实则冰冷，快要凝结。
江意深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望着天花板，幽幽叹气：“你也睡不着吧。”
孙岚睁开眼：“我睡不着。自从廖月庭失踪后，我就没睡安稳过。”
“今天雪莱问起你的事，我只说你男朋友失踪，其他都没多讲。”
“谢谢你。”
“谢我什么？”江意深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孙岚。
“谢你没有把全部都告诉雪莱。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看我笑话。”
“笑话……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
孙岚面无表情，沉默不语。默认了所有的错都源于自己。
“是夜岩叫你放了安尼厄斯？”江意深认真地问。
“是我放的。”
“你为什么要帮夜岩？你不怕对不起廖月庭吗？”
一滴孤独的眼泪从她眼角缓缓滑下，江意深近在耳边一声声的质问，像挖开了孙岚的坟墓，搅得她不得安宁，良心唾弃。眼泪掉进耳朵里，孙岚不顾去擦拭，哽塞地回答：“我怕。他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背叛他；我不想在他的剑上做手脚；我不想他受伤；我不想他被别人带走，至今生死不明……”
“既然你有那么多的‘不想’，为什么还要那样做？是不是夜岩威胁了你？”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孙岚没有急着回答。江意深在心底纳闷，何以让孙岚做到如此地步，她找不出任何理由。过了许久，她听到孙岚那来自地狱的回答。
“他的眼睛，只为摄取你的魂魄，你却心甘情愿……”说完，孙岚就闭上了眼，佯装睡去。
而江意深的心颤动了，她再也睡不踏实。她完全听懂了孙岚那句话的意思。她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哪儿才是她该待的位置。以后该怎么办，廖月庭该怎么办？这些该死的，不由自己的感情要怎么操控？她看着孙岚睡着的面容——这个睡在她身边的人，最好的朋友，把感情隐藏得最深的女人，竟然喜欢夜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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