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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四章

    一

    深秋时节,在农村,应该是收和播最忙的时候,秸秆的芬芳和着土地腥鲜的暖意,似潮又似雾,飘荡在明亮的田野和村庄上;人们不但忙,心里也是暖烘烘的,忙的节奏也是舒缓的,些许的劳累些许的欢喜。可是在城市里,却是因为萧杀的冬季的临近而起的无端的匆忙、无端的焦灼和些许的忧郁。

    这一天,李文凤收到了郑齐刚托他们村的郑伯伯捎给她的一包她爱吃的煎饼,一袋咸菜,一袋刚下树的冬枣,还有一封信。郑齐刚在信里写道:

    “文凤你好!

    自从离开你回到村里,已经一个半月了,在这一个半月里,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为你担心。有时候我想,我们还能相爱吗?想起上学的时候,人家都说你是咱们学校最美的女孩,我是咱们学校最俊的男生。那时候放学你总是走在最后,我藏在前边等你,总要一起回家。后来,你的后边总是还有更后边的男女同学跟着你,你又每天放学跑在最前边,躲在枣树沟旁边墓天里那几棵大柏树后边等我,吓得瑟瑟发抖。这些事好象就发生在昨天。那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们的班主任亓老师吗?我已经忘记了那是怎么就说到了爱情,总之是他来我们高二一班上化学课的时候,他对我们几个男生说:‘根本就没有爱情,不存在爱情。’就是因为他这么说,所以我总不让你提你的班主任,好象是因为嫉妒。其实就是因为他这样对我们说,那么肯定的对我们说根本就没有爱情,我才恨透了他。现在想起来,他是个好老师,他那么认真的给我们上课,教导我们,我们学校考上大学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化学分拿到了高分才越过录取线的。这段时间,我时常会想起他说那句话的样子,他的表情,和他看着我们的那双眼睛。爱情是美好的,应该是美好的,可是我想到爱情、感觉到我们的爱情的时候,心里为什么这么疼?我们的关系,我们双方的家长也都是同意的,连村长、乡长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总是感到很危险,太危险。也许我是太自私太老旧还是太封建了,还是太狭隘了。我认认真真的想过,其实,你即使在那边有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计较,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在乎你的感受和你的选择。我感觉害怕的是你的安全,那个地方会不会伤着你。再过几天,我也要出去打工了,本来我已经联系好了咱们乡的建工队,可是他们冬天不开工,要干也要等到来年。我现在好象也得了焦虑症,我等不及,我想忙完这一阵子,我就进城去,到劳务市场上找工作。到时候,也能为你换工作的事跑一跑。就这样吧,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爱你!一生一世的只爱你自己!

    井底之蛙:郑齐刚

    2007年9月27日”

    看着郑齐刚的信,李文凤的心里酸酸的。在农村,生活还算不上很富裕,没有出嫁的女子还要为自己家里出一些力,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同时也为自己筹措一点嫁妆。其实自从郑齐刚来过以后,李文凤就开始了物色别的工作的努力,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结果。前几天晚上,那个叫候希峰的董事长又来过,李文凤没用李春英叫,自己主动的过去坐了坐。知道了他是一个大厂的董事长后,李文凤有心结识他,为自己,也为郑齐刚谋划工作。她在候希峰那里坐了有几分钟,先是问他们那儿招不招工人、职员什么的。候希峰笑得很温和,只摇了摇头,盯着她很欣赏很爱惜的看。李文凤已经买了手机,想跟候希峰要他的手机号,想着在他方便的时候也许能用手机跟他联系一下,仔细的问问关于招工啊、工作啊之类的事,可是她看出来候希峰却因此害怕了,居然不肯给她。李文凤自从买了手机以后,李春英一再嘱咐她,不能给到这儿来的客人手机号,会招麻烦。其间,也真是有很多纠缠着向她索要手机号的,她都遵守着这个单独对她的规定。没想到她这一次要主动的给人号码,结果却是这样。

    趁着舞厅还不到上班的时间,李文凤吃了一点郑齐刚捎来的食品,开始给郑齐刚写回信。她写道:

    “齐刚你好!

    信和食品都收到了,很喜欢。

    知道了你也要出来打工,我很赞成,但是不知道你和郑伯伯郑伯母商量过了没有。你们家里你是独子,我们家里还有我弟弟。这件事上一定要跟老人们协商好,如果他们不同意,也要好言相劝,一定不要使性子,我们终究都已经是大人了。

    读了你信里写的那些话,我很伤感。我们当然是相爱的。我在李春英姑姑这里干,是机会,也是无奈。我正在努力,一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走,这一点,姑姑是早已经同意的。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只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俩。一个女子,如果她愿意为她爱的人守住贞洁,以死相守,这是能够做到的。现在是文明社会,何况还有姑姑的保护和承诺呢。

    齐刚,我在这里的生活,吃、穿、住都很好,你不用担心。你们在家里,条件比较差,有时候就是想吃想用有些东西也不是随时都能买来的,凡生活上的事,不要舍不得,一定要以身体健康为重。你自己生活上也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齐刚,我在这里,虽然生活条件很好,内心里却是很寂寞的。在这里,看上去谁也认识谁,其实谁也不认识谁,你跟谁都有关,其实跟谁都无关。跟我有关系的人,我真正关心的人都在家里,在我住的村子里,所以总是快乐不起来。你能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在家的那种生活么?虽然节奏有点慢,但是踏实。躺在村北大草甸子里的草坡上,或者是坐在那儿发呆,我们守在一起,坐在一起,静静的坐着,就幸福。那儿从来都没有我现在心里的这些不安,这种莫明其妙的害怕。

    齐刚,我爱你,这你是知道的。为了我们的爱,你要有点耐心。我们都要努力。我也是一生一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莹火虫:李文凤

    2007年10月7日”

    李文凤写好了信,带上笔,跟李春英说了一声,到邮电局发信去了。在邮电局里,她发好信,又浏览了一会儿柜台里的手机,打算给郑齐刚买一款手机,充上话费,方便的时候让常来的郑伯伯给郑齐刚捎回去。

    二

    王大庆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快的发财。他那几乎已经资不抵债的小厂子的场地被地产开发商征用了,光是搬迁补偿就还清了债务,三十亩厂址土地卖了二百多万。一切手续办妥,拿到土地款以后,王大庆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人却是张宗耀。因为原厂址内还有一些破机器需要弄走给地产商腾地方,这件事他要动用张宗耀来帮忙。还有是厂子他不准备再开了,以他现在的资金,他想开一间门市部,经销电动自行车和自行车,要筹划找地方,这一宗活他也要用上张宗耀的能耐。这一天是星期六下午,王大庆打电话给张宗耀,知道他在家,便打的风风火火的找上门来。

    张宗耀这一天正在家里闲得无聊,看到王大庆来到,大吵大嚷、豪气冲天,不知道有什么喜事。王大庆却不管这些,拉着张宗耀就走,说在家里说话不方便,要领他到一个地方,先潇洒潇洒,然后跟他谈事情。

    这一天下午,王大庆领着张宗耀去的地方,正是李春英开的江南舞厅。他们走进门厅,第一个看见的便是李文凤。李文凤刚从邮电局回来,正值歌舞厅开门营业,照例她要在门厅里站一会儿,迎迓前几批客人。在路上,王大庆已经把事情跟张宗耀说了个大概。进到门厅里,看到李文凤,王大庆立即惊讶的瞪大了眼,一边向里走,一边说:“这么纯啊!这么嫩!”初次到这种地方来的张宗耀急忙喝斥王大庆说:“你文明点!”

    王大庆和张宗耀走过门厅,进了舞厅,四周都是紫色天鹅绒帷幕,铺着地毯的舞池前边,有一个乐台。王大庆了解这种地方,引着张宗耀向帷幕后边走。帷幕后边是一个个小的包厢,王大庆引着张宗耀继续往前走,上了楼梯,转到上边的走廊,那儿是一个个的房间。王大庆和张宗耀走进来的时候,后边一直有一个光头的男性服务员跟着。王大庆顺着走廊越过了几个房门,进了在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向跟进来的服务员说:“来两个人。一瓶红酒,水果。都要好的。”服务员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但是刚走到门口,又被王大庆喊了回来,王大庆问:“要你们门厅里的那个小妞多少钱?”服务员面无表情的说:“她不陪客人。”王大庆生气的说:“那她干什么?”光头青年对王大庆说:“她是售货员,负责烟酒柜台。”光头青年有些不耐烦,他也是李春英同村的人,不过是后村的;李春英、李文凤她们是前村的;在村里,他们的关系虽然不是特别密切,但都是乡亲,李春英对他们都有特别的嘱咐,凡属下等客人,都不允许纠缠李文凤,连送烟送酒这样的要求也都拒绝。王大庆讨个没趣,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赶快去,要好的!诶!”光头青年答应一声很快的走了。王大庆和张宗耀在房间里坐下来,张宗耀环视了一下房间内,除了环绕半个房间的沙发,还有茶几子、空调、电视,一套卡拉OK音响。一会儿,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姐”拿着酒、酒杯、端着果盘进了房间,进门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双双的往张宗耀和王大庆的腿上坐。张宗耀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连连说:“等一等,等一等,等一会儿!”一边把那位“小姐”扶下来,放在了一边。另一个“小姐”看了张宗耀的样子,也从王大庆的腿上下来坐到了一边。

    王大庆最早的时候,是靠卖泵、阀零配件起家的。靠着工业品市场附近,租了一间原来卖烟酒的小房子,支了一个小摊,卖些泵、阀的零配件,买卖做得不错。后来便干脆在自己的老家,也就是城西郊区,搭了个工棚,买了几台旧机器,自己加工起了这些零部件。泵、阀的零配件,主体工作在铸造,为这个城市的泵、阀产业铸造毛坯的十几个乡镇企业就集中在西郊,王大庆不出方圆就能从近邻赊欠到这些零配件的毛坯,稍事加工,便能拿上市场。而且市场缺什么,他就加工什么。唯一不好的就是一应的图纸都要通过搭讪各厂的工人,给他们好处,让他们从各个厂子往外“拿”。后来他又买了地,一块旧窑址,五千元一亩,建起了厂子。但是最近这些年里,生产泵、阀的各厂家加强了产品的直销和售后服务;再者,因为市场化和网络的原因,通行的货品价格已经一查即知,那些贪图回扣来这些零售点进这种劣质的高价品的采购员,回单位已经报不了帐。前一段时间,王大庆那儿已经客户断绝,干下的和赊欠来的部件都成了废铁,这才使王大庆落到了债务缠身、焦头烂额的境地。

    王大庆和张宗耀在歌厅的单间里唱歌喝酒,闹腾了足足三个小时才出来。王大庆这时候对喝酒的事还兴犹未尽,因为舞厅里只有果品没有菜,更没有肉,他要跟张宗耀换个小酒馆继续喝。所以出来的时候王大庆没有什么酒意,张宗耀倒是脸红红的,好象喝了不少酒,兴奋异常,跟在王大庆的身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他们走到结账的柜台前,服务员说:“九百。”张宗耀吓了一大跳,厉声问:“这么多!”服务员跟本不理他。王大庆推了推张宗耀,朝他摆摆手,口袋里掏出钱来,数出九百,打牌似的往柜台上一甩,问服务员:“烟酒柜台在那里?”服务员伸手朝斜对面帷幕后边那很亮的地方指了指,王大庆便引着张宗耀向那边走过去。这时候的张宗耀一心要巴结王大庆,已经放弃了首长的姿态,他知道王大庆的心思,便踮踮的跟着他。

    他们来到李文凤的柜台前,李文凤正在,另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也是售货员。王大庆是冲着李文凤去的,他走到李文凤前面,对李文凤说:“买烟!”李文凤问:“你们结账了吗?”王大庆说:“结了!”李文凤又说:“先生,从这里买烟,价格要比外边贵很多,你要从这儿买吗?”王大庆问:“贵多少?”李文凤说:“贵三倍。”王大庆一仰头说:“一枝笔。”李文凤听了,从柜台下拿出一盒一枝笔香烟放在柜台上说:“一百元。”王大庆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元钱也放在柜台上,对李文凤说:“你在这里卖烟!真是太浪费了,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李文凤等着王大庆拿烟,然后自己再收钱,她回答说:“挣不多。”王大庆仍然不动那盒香烟,对李文凤说:“给我干吧,也干售货员,我给你两千。”李文凤听了愕然,看着王大庆,不知道他是个干什么的人。张宗耀等到了插话的机会,对李文凤说:“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他顿了顿又说:“他正在筹建公司!货真价实的大老板!”李文凤听了,眼睛稍稍的亮了一亮。张宗耀捕捉到了李文凤眼神中的这点变化,问:“你的手机号呢?记下你的手机号,你有兴趣可以联系联系。”李文凤说:“我没有手机。”王大庆听了怪声怪气的说:“你这个小姑娘,现在那里还有没有手机的!”其实王大庆身边的张宗耀就没有手机。李文凤微微的笑了笑,问:“先生,你的烟要吗?”她等着王大庆拿烟她好收钱。看到李文凤笑,王大庆很赞叹的说:“你真是个活广告!那里有你,那里就会兴旺发达!”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了他要的烟,装进了口袋。李文凤也立马把柜台上的一百元钱收了起来。张宗耀对王大庆说:“走吧走吧,走吧,”一边推了王大庆几下,说:“你出去我和你说。”王大庆想再在这里泡蘑菇已经没了理由,只好顺着张宗耀的杆子下台离开这里,一边离开,一边还跟李文凤和另一个售货员很文明的打了一下招呼。

    张宗耀和王大庆走出舞厅来到街上,天色尚早,下午五点多的样子。一来到街上,张宗耀便急忙对王大庆说:“大庆,你别说,我看那姑娘还真有出来找工作的意思。”王大庆问:“怎么说?”张宗耀说:“不用怎么说,我能看出来。你要真把她看得那么高,想把她挖过来,这件事我倒是能给你办办。不过你真能出两千块钱吗?”王大庆说:“值!再多一点也值。”“那,大庆,这可是你要我帮你办的第三件事了。”张宗耀定合约似的一字一句的说。王大庆说:“说定了。”又说:“不过我估摸着不一定行。”张宗耀说:“那就看我的吧。”又说:“我看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各自回家,干正事要紧啊!”王大庆说:“不行!今天没喝酒,今天就是要潇洒,要痛快,没有酒,能痛快吗?”张宗耀又问:“一定要喝?”王大庆说:“一定要喝,就算是战前动员,战前准备吧。”

    在易粪而食的名利场下,/从那铺展而多的垃圾的缝隙里,/你看到了光灿,/这是金子。/在污染到窒息的酒糟气中,/你感觉到有清风拂过,/心胸为之开阔,/心血为之畅流,/这是你心之向往的开怀而又放心的生活。/这是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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