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8
8
德强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万秀花收拾好儿子的行李，眼泪汪汪地叮咛着进山后注意的事项。德林不忍心看这情景，走进了休息的屋子打开锁着的抽屉，拿出父亲的遗书。德强进山放牧之前，德林想把父亲在遗书里说的事告诉他，又怕德强冲动出事。德林再次看着遗书，两眼已经饱含泪水，却不敢哭出声来，因为母亲就在前屋与德强说话。
姜广喜的遗书这样写道：“德林，你是家中长子，爹要走了。不是爹不愿留在这个世界，工作组黄同志不放过我啊！他不停地组织社员批斗我，我犯了什么罪啊？儿子，爹也是读书人，天天挨批斗多丢人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其实是你四奶奶与王副大队长不放过我，他们做了丑事，被我无意中发现，四奶奶肯定和王副大队长商量好后，黄同志才组织社员斗争我的。小个子天水人与我无冤无仇，为啥这样整我？左思右想，要整我的背后人就是王副大队长，因为他还贪污过集体的资金80多元，是我参加大队决算时查出的，那张票据虽然被处理了，王副大队长仍然不放心。我本来要向工作组交代的，只怕社教工作组不相信我这个富农分子的话，说我诬陷贫下中农选的大队长，反倒成了工作组批斗我的理由，我不敢说出来啊！
德林，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可在黄同志的威逼下，我却做了很蠢的一件事，特别是你的舅舅，我对不起他……
德林，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德强、德庆两个兄弟，爹爹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们兄弟。我若哪天死了，你可千万不要拿这封信找领导，也不要轻易给别人看，弄不好，爹的这顶富农分子帽子会戴在你头上，一定听爹爹的话。若果有机会，一定要为我伸冤啊！
爹爹绝笔
再次看完父亲遗书，德林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使劲咬住被子一角，无声地痛哭流涕。他恨王副大队长，恨黄同志，还恨那个不自重的四奶奶李冬菊，要不是他们，爹爹能跳入涝池冰窟窿自杀？德强能到祁连山后去放羊？
“妈，我没有照顾好德强啊！”德林因激动失控。他这一声叫喊，把前屋里与德强说话的母亲万秀花吓坏了，她和德强一同来到德林屋里。
“孩子，你怎么了？”万秀花担心地问德林，德强也是一脸惊诧。
“妈妈，儿子实在受不了啊！”德林痛苦无比。
“哥，你有事瞒着我们吗？”
“妈妈，德强，爹生前给我留下了遗书你们忘了？”
听德林这一说，万秀花与德强都很吃惊，万秀花不知道德林为何又提这事。德强更是迷惑：“哥，你不说爹留下的遗书烧了吗？究竟咋回事，快说给妈听。”
德林非常难过地把父亲遗书递了过去，德强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双手捧住遗书细细看了起来。他愤怒了：“妈妈，爹出事的那个晚上，工作组黄同志审问了他，爹要不揭发‘四不清’，全大队的社员都要批斗他。舅舅挨批斗就是这个原因，爹丢不起这个人，才走上绝路的。”
“老天啊！怎么这样不公平，啥事都垒在我们母子头上。”万秀花眼睁睁地望着两个儿子，伤痛地叫了一声，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凄凄惨惨，悲悲戚戚，一家人真是可怜。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如此场景也会流泪，幸亏小儿子德庆出去玩，要不会更可怜的。
德强走了，到离家很远的祁连山里去放牧。从此，喧嚣的世界与他的生活暂时告别。
由于媒婆杨兰花的大力撮合，德林的媳妇总算保住了。秋天，在姜广泰几个老弟兄帮助下，万秀花张罗着为德林举行了婚礼。也是天随人愿，德林婚后三个月，媳妇香云怀孕了。这给心情凄苦悲凉的万秀花带来了莫大安慰。她就要当奶奶了，吃过早饭后，万秀花便提上小草筐，假装到西山洼地拔猪草，悄悄来到丈夫坟地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告诉长眠在地下的老伴，姜家有希望，儿媳香云怀上孩子了。
从姜广喜墓地回来，万秀花感觉身体清爽了许多，照顾好怀孕的儿媳妇成了她的大事。尽管穷，家里养的两只老母鸡还算赢人，每天能下两个蛋。天天早晨，她要给香云炖个荷包蛋吃。余下的鸡蛋，万秀花自己舍不得吃，攒下卖钱。因为媳妇生下孩子要花钱，家里再没其它指望。
“妈妈，都好长时间了，也不做顿好饭，家里的鸡蛋怎么让嫂子一人吃啊？”小儿子德庆对母亲有意见。
“傻儿子，你嫂子怀孕了，不吃好一点，咋生孩子？”万秀花摸摸德庆的小光头，掏出一毛钱给了他。
“一毛钱能干啥啊？”德庆撅着嘴巴嫌少。
“买支铅笔，好好学习吧，把书念下有的是好吃头。”万秀花虽哄着儿子，但仍是一脸的忧愁，家里的日子过得实在清苦。
在祁连村老百姓的印象中，“四清”运动结束时间不长，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暴风骤雨般横扫农村牛鬼蛇神的大批判运动拉开了帷幕。德林的母亲万秀花，德权的爷爷姜尚明都成了批斗对象。
四爷爷姜尚才的女儿桂莲出走后，一直没音信，儿子姜广元又是光棍一条，想女儿心切的李冬菊都快疯了。文化大革命的开始，使这个快要急疯的婆娘有了发泄的地方。史无前例的批斗大会已经在祁连村进行了两天。批斗大会的第三天，李冬菊突然跳起蹦子，又哭又闹地给被批斗的德权爷爷姜尚明提意见。她说姜尚明当保长的时候，看不起姜尚才这个兄弟，当弟媳妇的也跟着受了好多委屈。过去她家的生活要是好一点，女儿绝不会离家出走，这都是旧社会姜尚明当保长时，剥削他们家造成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不瞎胡闹吗！
李冬菊声具泪下地哭诉，使参加批判大会的群众莫名其妙，这是哪里跟哪里啊？桂莲离家出走，与她二伯父有啥关系啊！姜桂莲明明是跟着浙江小伙子小谭跑的，怎么算到自家大伯子的头上。荒唐的年代，前三皇后五帝的事也能扯到一起。李冬菊哭叫着不说，在人头攒动的批斗会现场，突然扇了姜尚明两个耳光。这一出格举动，让参加批斗会的人们惊愕了！年已古稀的姜尚明老人，眼睛睁得圆瞪瞪地看着弟媳妇，他愤怒了！当着黑压压的人群却又不敢爆发。姜尚明老泪纵痕，失声哭号，那声音犹如一头被屠宰的老牛发出的哀鸣，老汉鼻涕都流了一尺多长。真是失去人道的年轮啊！世上哪有弟媳扇大伯子耳光的道理。
会场里，善良的人们窃窃私语起来：“弟媳妇打大伯子耳光，多丢人啊！”“真是伤风败俗。”“李冬菊想女儿可能真疯了！”
“ 大伯子挨弟媳妇打，除非他不正紧做了扒灰头。”“这不屁话吗，都70岁老头了。”有人已经愤怒。
批斗大会上受到弟媳妇侮辱的德权 爷爷姜尚明羞愧难当，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三天多时间已过去，他还是不吃不喝，任凭德权奶奶怎么劝都不听。她眼泪巴巴地守着老伴，一会儿都不敢离开，子女们劝说，老汉也听不进去。
爷爷姜尚明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喝点面糊汤都呕吐不止。大队的医生是地主分子的儿子，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后，祁连村大队革命委员会已经不让他行医看病。奶奶只好找个偏方，熬汤叫德权爷爷喝了几次，啥效果没有。不过10天日子，姜尚明老人就什么也吃不下，眼睁睁地看着老父亲受罪，姜广泰姜广云两兄弟一筹莫展。德权奶奶更是愁得抹眼擦泪，什么办法也没有。
吃过早饭后，儿子媳妇都到生产队干农活去了，德权奶奶喂猪的时间里，爷爷姜尚明挣扎着想下炕，可他手按空从炕沿摔了下来。老人躺在地上呻吟着，怎么也爬不起来，哼哼了一阵，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奶奶进屋后，看见老伴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下，手忙脚乱地不知干啥，想把老伴抱到炕上却没一点力气。等她拐着一双小脚找回人来，姜尚明早已气绝身亡。
爷爷带着冤屈离开人世，离开了他的亲人，全家哀痛不已。德权叔叔姜广云年轻气盛，非要把老父亲的尸体背到李冬菊家里，可大家都知道这是千万做不得的事，德权奶奶好说歹劝，才把小儿子拦住。
老人出殡那天，村里来的人很少，除了他的子女们，连亲戚的面也少见。因为姜尚明还在批斗期间，谁敢为过去做了国民党保长的人送行。姜尚明老汉就这样凄凄惨惨的走了，老人是带着屈辱走的。从此，姜广泰一家便与姜尚才夫妇不相往来。
德权的爷爷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奶奶身体不好，姜广泰夫妇明白母亲的心思，她是为爷爷突然离世悲伤。为了缓解母亲心中的伤痛，姜广泰给德权大姑妈带信把奶奶请了过去，老人整整在女儿家住了3个月。大姑妈把奶奶又送回来后，她心情好了许多。
一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婆婆万秀花见儿媳香云这几天就要生产，已给快嘴张三婶打了招呼，她是祁连村的唯一接生婆，谁家媳妇生孩子都离不开她。万秀花觉得准备工作做得都差不多了，就连媳妇坐月子吃的鸡蛋她都数了好几遍，眼下就等小宝宝降生。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想到香云生孩子会难产，她痛得呼天喊地的，一声声痛苦的叫声像尖刀直刺德林的心，手举无措的他急得在自家院子里直跺脚，万秀花在产房里陪着接生婆张三婶团团转。张三婶接了多少年生，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就差没把她吓趴下。危急时刻，万秀花又让德林把附近两个村子的接生婆都请了过来来，三个接生婆忙得满头大汗，香云还是生不下孩子。她时长时短、时高时低的呼叫，把接生婆搞得越来越紧张、焦急。又一会儿过去，香云的喊声越来越微弱，婆婆万秀花已经吓哭了。张三婶用头巾一角擦擦额头的汗珠，安慰万秀花不要慌乱，让香云稍稍休息再说。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香云忽然大叫了一声，伴随着便是婴儿的啼哭，孩子终于生了下来，一个胖大小子。万秀花与儿子德林都激动得不行，对张三婶和另两个接生婆千恩万谢，也不知说了多少感谢的话。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尤其婆婆万秀花高兴得合不拢嘴：“三婶，想想前面一阵子，真能把人吓死哩。”
“那是咱德林侄子有福气，你还怕什么？”张三婶春光满面，开始说大话了。
外村的两个接生婆看着张三婶的样子，嘻嘻笑了起来……
李兰芝与张兰珍妯娌两个过来道喜，张兰珍手里端着一小盆鸡蛋，顶多20个。万秀花自然高兴，与两个弟媳妇说了一阵话，陪着她们来到香云屋里。因为难产，香云身体很虚弱，盖着一床厚被子在炕上睡着。她听到李兰芝的声音，想起来打招呼，被李兰芝按住，她摸摸香云额头，还发着烧。遂对万秀花道：“秀花嫂子，香云有些发烧，给她熬点凉茶喝吧，可不能大意啊！”
“可不是吗，昨天刚生下孩子，就熬葱白姜茶让她喝了。”
“那你多操心。”
“谢谢两个婶子。”
“谢什么呀，我和兰珍过来给嫂子添喜。”
“回去给奶奶说谢。”
“秀花嫂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
三个女人在香云产房里小声客气了一阵，李兰芝叮咛香云好好休息，她们才退了出来，万秀花把李兰芝妯娌两个送出街门外。
三天过去了，香云发烧一直不退，万秀花这才着急起来。她把茎芥与葱白、姜片放到一起熬了一大碗茶，叫香云喝下，烧是退了一点。谁知晚上香云咳嗽不止，额头又烧得滚烫，万秀花一下慌了神，赶紧叫德林去大队部请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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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强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万秀花收拾好儿子的行李，眼泪汪汪地叮咛着进山后注意的事项。德林不忍心看这情景，走进了休息的屋子打开锁着的抽屉，拿出父亲的遗书。德强进山放牧之前，德林想把父亲在遗书里说的事告诉他，又怕德强冲动出事。德林再次看着遗书，两眼已经饱含泪水，却不敢哭出声来，因为母亲就在前屋与德强说话。
姜广喜的遗书这样写道：“德林，你是家中长子，爹要走了。不是爹不愿留在这个世界，工作组黄同志不放过我啊！他不停地组织社员批斗我，我犯了什么罪啊？儿子，爹也是读书人，天天挨批斗多丢人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其实是你四奶奶与王副大队长不放过我，他们做了丑事，被我无意中发现，四奶奶肯定和王副大队长商量好后，黄同志才组织社员斗争我的。小个子天水人与我无冤无仇，为啥这样整我？左思右想，要整我的背后人就是王副大队长，因为他还贪污过集体的资金80多元，是我参加大队决算时查出的，那张票据虽然被处理了，王副大队长仍然不放心。我本来要向工作组交代的，只怕社教工作组不相信我这个富农分子的话，说我诬陷贫下中农选的大队长，反倒成了工作组批斗我的理由，我不敢说出来啊！
德林，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可在黄同志的威逼下，我却做了很蠢的一件事，特别是你的舅舅，我对不起他……
德林，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德强、德庆两个兄弟，爹爹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们兄弟。我若哪天死了，你可千万不要拿这封信找领导，也不要轻易给别人看，弄不好，爹的这顶富农分子帽子会戴在你头上，一定听爹爹的话。若果有机会，一定要为我伸冤啊！
爹爹绝笔
再次看完父亲遗书，德林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使劲咬住被子一角，无声地痛哭流涕。他恨王副大队长，恨黄同志，还恨那个不自重的四奶奶李冬菊，要不是他们，爹爹能跳入涝池冰窟窿自杀？德强能到祁连山后去放羊？
“妈，我没有照顾好德强啊！”德林因激动失控。他这一声叫喊，把前屋里与德强说话的母亲万秀花吓坏了，她和德强一同来到德林屋里。
“孩子，你怎么了？”万秀花担心地问德林，德强也是一脸惊诧。
“妈妈，儿子实在受不了啊！”德林痛苦无比。
“哥，你有事瞒着我们吗？”
“妈妈，德强，爹生前给我留下了遗书你们忘了？”
听德林这一说，万秀花与德强都很吃惊，万秀花不知道德林为何又提这事。德强更是迷惑：“哥，你不说爹留下的遗书烧了吗？究竟咋回事，快说给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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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啊！怎么这样不公平，啥事都垒在我们母子头上。”万秀花眼睁睁地望着两个儿子，伤痛地叫了一声，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凄凄惨惨，悲悲戚戚，一家人真是可怜。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如此场景也会流泪，幸亏小儿子德庆出去玩，要不会更可怜的。
德强走了，到离家很远的祁连山里去放牧。从此，喧嚣的世界与他的生活暂时告别。
由于媒婆杨兰花的大力撮合，德林的媳妇总算保住了。秋天，在姜广泰几个老弟兄帮助下，万秀花张罗着为德林举行了婚礼。也是天随人愿，德林婚后三个月，媳妇香云怀孕了。这给心情凄苦悲凉的万秀花带来了莫大安慰。她就要当奶奶了，吃过早饭后，万秀花便提上小草筐，假装到西山洼地拔猪草，悄悄来到丈夫坟地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告诉长眠在地下的老伴，姜家有希望，儿媳香云怀上孩子了。
从姜广喜墓地回来，万秀花感觉身体清爽了许多，照顾好怀孕的儿媳妇成了她的大事。尽管穷，家里养的两只老母鸡还算赢人，每天能下两个蛋。天天早晨，她要给香云炖个荷包蛋吃。余下的鸡蛋，万秀花自己舍不得吃，攒下卖钱。因为媳妇生下孩子要花钱，家里再没其它指望。
“妈妈，都好长时间了，也不做顿好饭，家里的鸡蛋怎么让嫂子一人吃啊？”小儿子德庆对母亲有意见。
“傻儿子，你嫂子怀孕了，不吃好一点，咋生孩子？”万秀花摸摸德庆的小光头，掏出一毛钱给了他。
“一毛钱能干啥啊？”德庆撅着嘴巴嫌少。
“买支铅笔，好好学习吧，把书念下有的是好吃头。”万秀花虽哄着儿子，但仍是一脸的忧愁，家里的日子过得实在清苦。
在祁连村老百姓的印象中，“四清”运动结束时间不长，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暴风骤雨般横扫农村牛鬼蛇神的大批判运动拉开了帷幕。德林的母亲万秀花，德权的爷爷姜尚明都成了批斗对象。
四爷爷姜尚才的女儿桂莲出走后，一直没音信，儿子姜广元又是光棍一条，想女儿心切的李冬菊都快疯了。文化大革命的开始，使这个快要急疯的婆娘有了发泄的地方。史无前例的批斗大会已经在祁连村进行了两天。批斗大会的第三天，李冬菊突然跳起蹦子，又哭又闹地给被批斗的德权爷爷姜尚明提意见。她说姜尚明当保长的时候，看不起姜尚才这个兄弟，当弟媳妇的也跟着受了好多委屈。过去她家的生活要是好一点，女儿绝不会离家出走，这都是旧社会姜尚明当保长时，剥削他们家造成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不瞎胡闹吗！
李冬菊声具泪下地哭诉，使参加批判大会的群众莫名其妙，这是哪里跟哪里啊？桂莲离家出走，与她二伯父有啥关系啊！姜桂莲明明是跟着浙江小伙子小谭跑的，怎么算到自家大伯子的头上。荒唐的年代，前三皇后五帝的事也能扯到一起。李冬菊哭叫着不说，在人头攒动的批斗会现场，突然扇了姜尚明两个耳光。这一出格举动，让参加批斗会的人们惊愕了！年已古稀的姜尚明老人，眼睛睁得圆瞪瞪地看着弟媳妇，他愤怒了！当着黑压压的人群却又不敢爆发。姜尚明老泪纵痕，失声哭号，那声音犹如一头被屠宰的老牛发出的哀鸣，老汉鼻涕都流了一尺多长。真是失去人道的年轮啊！世上哪有弟媳扇大伯子耳光的道理。
会场里，善良的人们窃窃私语起来：“弟媳妇打大伯子耳光，多丢人啊！”“真是伤风败俗。”“李冬菊想女儿可能真疯了！”
“ 大伯子挨弟媳妇打，除非他不正紧做了扒灰头。”“这不屁话吗，都70岁老头了。”有人已经愤怒。
批斗大会上受到弟媳妇侮辱的德权 爷爷姜尚明羞愧难当，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三天多时间已过去，他还是不吃不喝，任凭德权奶奶怎么劝都不听。她眼泪巴巴地守着老伴，一会儿都不敢离开，子女们劝说，老汉也听不进去。
爷爷姜尚明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喝点面糊汤都呕吐不止。大队的医生是地主分子的儿子，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后，祁连村大队革命委员会已经不让他行医看病。奶奶只好找个偏方，熬汤叫德权爷爷喝了几次，啥效果没有。不过10天日子，姜尚明老人就什么也吃不下，眼睁睁地看着老父亲受罪，姜广泰姜广云两兄弟一筹莫展。德权奶奶更是愁得抹眼擦泪，什么办法也没有。
吃过早饭后，儿子媳妇都到生产队干农活去了，德权奶奶喂猪的时间里，爷爷姜尚明挣扎着想下炕，可他手按空从炕沿摔了下来。老人躺在地上呻吟着，怎么也爬不起来，哼哼了一阵，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奶奶进屋后，看见老伴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下，手忙脚乱地不知干啥，想把老伴抱到炕上却没一点力气。等她拐着一双小脚找回人来，姜尚明早已气绝身亡。
爷爷带着冤屈离开人世，离开了他的亲人，全家哀痛不已。德权叔叔姜广云年轻气盛，非要把老父亲的尸体背到李冬菊家里，可大家都知道这是千万做不得的事，德权奶奶好说歹劝，才把小儿子拦住。
老人出殡那天，村里来的人很少，除了他的子女们，连亲戚的面也少见。因为姜尚明还在批斗期间，谁敢为过去做了国民党保长的人送行。姜尚明老汉就这样凄凄惨惨的走了，老人是带着屈辱走的。从此，姜广泰一家便与姜尚才夫妇不相往来。
德权的爷爷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奶奶身体不好，姜广泰夫妇明白母亲的心思，她是为爷爷突然离世悲伤。为了缓解母亲心中的伤痛，姜广泰给德权大姑妈带信把奶奶请了过去，老人整整在女儿家住了3个月。大姑妈把奶奶又送回来后，她心情好了许多。
一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婆婆万秀花见儿媳香云这几天就要生产，已给快嘴张三婶打了招呼，她是祁连村的唯一接生婆，谁家媳妇生孩子都离不开她。万秀花觉得准备工作做得都差不多了，就连媳妇坐月子吃的鸡蛋她都数了好几遍，眼下就等小宝宝降生。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想到香云生孩子会难产，她痛得呼天喊地的，一声声痛苦的叫声像尖刀直刺德林的心，手举无措的他急得在自家院子里直跺脚，万秀花在产房里陪着接生婆张三婶团团转。张三婶接了多少年生，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就差没把她吓趴下。危急时刻，万秀花又让德林把附近两个村子的接生婆都请了过来来，三个接生婆忙得满头大汗，香云还是生不下孩子。她时长时短、时高时低的呼叫，把接生婆搞得越来越紧张、焦急。又一会儿过去，香云的喊声越来越微弱，婆婆万秀花已经吓哭了。张三婶用头巾一角擦擦额头的汗珠，安慰万秀花不要慌乱，让香云稍稍休息再说。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香云忽然大叫了一声，伴随着便是婴儿的啼哭，孩子终于生了下来，一个胖大小子。万秀花与儿子德林都激动得不行，对张三婶和另两个接生婆千恩万谢，也不知说了多少感谢的话。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尤其婆婆万秀花高兴得合不拢嘴：“三婶，想想前面一阵子，真能把人吓死哩。”
“那是咱德林侄子有福气，你还怕什么？”张三婶春光满面，开始说大话了。
外村的两个接生婆看着张三婶的样子，嘻嘻笑了起来……
李兰芝与张兰珍妯娌两个过来道喜，张兰珍手里端着一小盆鸡蛋，顶多20个。万秀花自然高兴，与两个弟媳妇说了一阵话，陪着她们来到香云屋里。因为难产，香云身体很虚弱，盖着一床厚被子在炕上睡着。她听到李兰芝的声音，想起来打招呼，被李兰芝按住，她摸摸香云额头，还发着烧。遂对万秀花道：“秀花嫂子，香云有些发烧，给她熬点凉茶喝吧，可不能大意啊！”
“可不是吗，昨天刚生下孩子，就熬葱白姜茶让她喝了。”
“那你多操心。”
“谢谢两个婶子。”
“谢什么呀，我和兰珍过来给嫂子添喜。”
“回去给奶奶说谢。”
“秀花嫂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
三个女人在香云产房里小声客气了一阵，李兰芝叮咛香云好好休息，她们才退了出来，万秀花把李兰芝妯娌两个送出街门外。
三天过去了，香云发烧一直不退，万秀花这才着急起来。她把茎芥与葱白、姜片放到一起熬了一大碗茶，叫香云喝下，烧是退了一点。谁知晚上香云咳嗽不止，额头又烧得滚烫，万秀花一下慌了神，赶紧叫德林去大队部请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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