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十六章 毒水城
“来，你来，请跟我来。”一个年轻女子轻轻地向谭美招手。
“你是谁？”谭美问。
“我是你同学，在南山做村官。”那个女子答。她穿着绣了小白花的青色衣裤，头上也扎着少数民族最常见的花头巾。
“哦？”谭美疑惑地问，“你要我去做什么？”
“你是和平大使，你要帮我。”女子说了这句，就一直流泪。
谭美只得跟在她的后面走。
青衣女子清瘦高挑，赤着双脚，走在前面，轻飘飘地，无声无息。
谭美跟着她走，蓝色皮鞋深深地陷进了半尺厚的灰尘中。
她们走过一个界碑，进入南山市。
南山市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吧？田地都裂开了几寸宽的口子。在路边，在田里，在屋前，突然就会出现一个个的巨大天坑，像一张张饥渴的嘴巴，对着沉默的苍天，对着可爱的牛羊，对着善良的人类。
堰塘干枯了，湖泊干枯了，水库也干枯了；大鱼和小鱼顽强地张大嘴巴，想吸到干燥空气中的最后一个水分子。草烤焦了，树烤糊了，昆虫们躲到阴处喘着气，小鸟儿逃得无影无踪了。天上挂着一两片薄薄的云，像菩萨的眼泪。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谭美狐疑地追问。
青衣女子仿佛飘浮在尘土之上，赤脚轻移，却没有留下痕迹。
“我叫白雪，在当村官。”她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睛向谭美暗示：你跟我走，去帮我啊。
楼后，田边，三个农民正在井里抽水，但抽上来的全是泥浆。满脸皱纹的老农一瞪眼，愤怒地将水桶摔向路边。泥浆溅到大家皱巴巴的衣服上，眨眼就干了，轻飘飘地落到路尘里，仿佛下了几星泥雨。
远处，长长的灰龙腾起。
长长的灰龙渐渐地卷了过来。
看清了，是政府派来给灾民运水的车队！
忽然，两支人马从不同的方向冲向车队。
谭美渐渐看清楚了抢水的人马：一队是乡下人，他们拿着镰刀、锄头和扁担，守在公路边，准备抢水；一队是城里人，他们挥着钢管、弓箭和自制手枪，冲入车队，打算劫车。
突然，地动山摇。
巨大的石头从山顶上滚了下来！
高高的陡坡轰隆隆地倒了下来！
山石，山坡，像一面爆破的高墙倒向公路，将车队截为两截。
“啊？”那青衣女子脸色突变，惊叫一声，飘然而去。
谭美一惊，出了一阵冷汗。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飞行器上。
“谭美，中国水城发生了抢水风潮，请你速去解救！”蓝太平洋发来语音短信。
“水城？”任雷瞪起眼睛，竖起耳朵，重复道，“水城？”
黑皮鞋上网一查，说道：“中国水城，在中国南方的南山市，濒临大海，湖泊众多，有一条大江穿城而过，而且良田广阔，矿藏丰富。”
“那怎么会缺水呢？”谭美疑惑不解，催促道，“我们快去看看！”
飞行器离开深圳，向南山市飞。
到了南山市上空，谭美看了看下面，突然惊喜地叫道：“好漂亮的河流啊！”
任雷赶紧朝下俯瞰，见了河流的形状，惊讶地说：“这不是梦玉江吗？高中教材里着重介绍了的，风景秀丽，水清蟹美。”
“是啊，那水都是从山上流泻下来的，清澈，纯净，甜美，怎么……？”谭美也想起了高中教材里那些形容梦玉江的形容词。
“十多年前，电视散文还在说，清清的梦玉江，饮百万人家，灌万顷良田。”任雷的记性真好。
“那……江堤上有好多人！”谭美指指右前方。
黑皮鞋将飞行器停在人群头顶几十米的高处，观察着地面的形势。
十多辆军车拖着饮用水，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
几千中老年农民一涌而上，爬上汽车，将桶装水一桶桶地朝下扔。
城里人见了，也一拥而上，爬上车，将乡下人推下车。
城里人和乡下人扭成一团，从车上打到地上。
“我去劝阻他们！”谭美要求下去。
“你？”黑皮鞋疑惑地问。
“哼！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任雷冷笑道。
“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城里人和乡下人相互残杀吗？”谭美气愤地说。
“那——你就下去吧！”任雷咬着牙说。
谭美明明看见了任雷想吃掉她的眼光，但眼前突然一暗，又一亮，似乎自己又跟着青衣女子到了江堤上。于是，呐喊声，谩骂声，哭喊声，水桶摔到地上的声音，物体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肉体摔到肉体上的声音，一起涌进她的耳朵里。
“你们别打啦！你们别打啦！你们别打啦……”青衣女子的喊声和哭声像一支箭，穿过了谭美的心胸。
谭美发狂地跑向人群，大声喊叫着：“住手！住手！大家都住手！我是世界和平大使……”
打斗越来越凶，谁也不理睬谭美。
“你们都住手！听我说！”谭美跑到第四辆车的前面，高声喊道，“水会源源不断地送来，你们不要争抢！听我说，我是中国选美冠军……”
听到“选美冠军”几个字，一些青年才扭过头来，朝谭美瞟了一眼（也只限于她的脸蛋），依然拉扯推打，吼骂撕咬。
城里人依仗先进的武器，渐渐地占了上风。
“都不要了！都不要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农哭吼着，率领众人，将第二辆、第三辆汽车掀翻了。
汽车呼呼地滚到江里，轰隆一声，溅起巨大的彩色水花。水花又在空中幻化出百朵花，千朵花，万朵花，然后轻轻地，轻轻地，纷纷飘落下来。
一股刺鼻的怪味随着风飘进谭美的鼻子。
“你们怎能这样？！”似乎是青衣女子的痛苦呼叫。
“都不要了！都不活了！”那个老头绝望地吼着。
“你不活了，可是，你们的儿女，你们的孙子，他们还要活呀！”依然像是青衣女子的嘶哑的声音，但就是看不见她的瘦如秋雨的身影。
“你们快去捞起水桶啊！”谭美冲人们大吼。
那老头摸摸正流着血的额头，冷笑一声，说：“上游都在拼命地开矿，在拼命地办化工厂，那江水被污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碰得？一碰，就得皮肤病；一喝，就得食道癌！你看看大家的身体！”
“啊？！”谭美猛然一惊。
“我当村长三十年了，亲眼看着这江水一天天地变黑！”老头一脚将一桶水踢下江堤，表情悲愤，满眼泪水，“那时，我们一边耕田，一边从田沟里捧起水就喝！那水，真甜啊！”
谭美扫了一眼农民们那长满白斑红斑的皮肤，心一抖，想道：“污染了水源，就毁掉了几代人的生存根基！即使国家再发展，人民再有钱，却喝不上一口干净的水，生命都受到严重的威胁了，那大家拼命追求的‘富裕’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村长，我求你们了，别再掀车了！一桶水，就是几个人的生命啊！”谭美用发抖的声音呼喊道。
“好东西，我们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有人愤怒地吼叫着。
“可是，我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后代啊！”谭美冲上去，抱住老村长的腰，流着泪哀求。
“难道我们不爱这片土地？难道我们不爱这个国家？难道我们不爱我们的子孙？”老村长一把掀开谭美，连连吼道，“他们污染的时候，你们视而不见！我们抗议的时候，你们装聋作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就来当救世主了？！”
“我……我们……”谭美一时语塞。
人们都不理睬谭美了，不听她的劝了。
“大家要……大家要相互支持，共渡难关！”她张开双臂，想拦住人们，但没能拦住，就急忙转身，抱住老村长的腿，哭喊着。
“你……你……”老村长跺跺脚，面露难色，“嗨，丫头！不是我不想共渡难关，可是……”
“您是长者，也是智者，应该看到将来！现在暴露的问题，将来都要解决，您要相信！”谭美见老村长有点犹豫，继续劝道。
“我……我们……”老村长低头看看谭美的泪眼，又望向群斗的人们，慢慢地，抖抖地，举起右手，露出长满白斑的半截膀子，喊道，“大家都……”
“啪！啪！”
一个中年男子扑过来，猛甩了谭美两记耳光，吼道：“滚！滚开！看见你们公务员就心烦！”
他的右手只有一个大拇指，另外四根指头好像是被机床压断了，光秃秃的，切割得非常整齐。他是下岗工人？怨气这么大？
“你？”谭美瞪着他。
那男子又飞起一脚，踹在谭美的屁股上，左手挥着自制的手枪大骂道：“不看你是个美女，将来可为中国生个抗敌的靓仔，老子一枪就嘣了你！”
谭美惊异地看看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天蓝色工装的男子，咬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晃着，又要去拦阻人们。
但是，乡下人包围了城里人，城里人又反过来包围了乡下人，双方混战在一起，凶猛，激烈，残酷……
“你们住手啊！你们住手啊！你们……”分明是那个青衣女子的怒吼声和哀求声，“我是市里派来协调的村官白雪，大家都听我说……”
谭美循声找人，在纷乱厮杀的人堆中，似乎看见一个瘦如秋竹的身影被踢飞，被挤倒，被践踏……
“谭美，你怎么睡着了？中国真的动怒了，在狠狠地回击日本的挑衅！”任雷在谭美的耳边兴奋地嚷道。
“啊？”谭美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将僵硬的身子从座椅上提起来，偏向飞行器的窗口，问，“哪里在打啊？”
“你刚才做了一个梦？”黑皮鞋回头笑问。
“是吗？”谭美瞪直了双眼，摸摸自己的头，望望窗外的深圳北郊，又瞪了瞪任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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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谭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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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和平大使，你要帮我。”女子说了这句，就一直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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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雪，在当村官。”她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睛向谭美暗示：你跟我走，去帮我啊。
楼后，田边，三个农民正在井里抽水，但抽上来的全是泥浆。满脸皱纹的老农一瞪眼，愤怒地将水桶摔向路边。泥浆溅到大家皱巴巴的衣服上，眨眼就干了，轻飘飘地落到路尘里，仿佛下了几星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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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黑皮鞋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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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城里人和乡下人相互残杀吗？”谭美气愤地说。
“那——你就下去吧！”任雷咬着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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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打啦！你们别打啦！你们别打啦……”青衣女子的喊声和哭声像一支箭，穿过了谭美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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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住手！听我说！”谭美跑到第四辆车的前面，高声喊道，“水会源源不断地送来，你们不要争抢！听我说，我是中国选美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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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依仗先进的武器，渐渐地占了上风。
“都不要了！都不要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农哭吼着，率领众人，将第二辆、第三辆汽车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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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能这样？！”似乎是青衣女子的痛苦呼叫。
“都不要了！都不活了！”那个老头绝望地吼着。
“你不活了，可是，你们的儿女，你们的孙子，他们还要活呀！”依然像是青衣女子的嘶哑的声音，但就是看不见她的瘦如秋雨的身影。
“你们快去捞起水桶啊！”谭美冲人们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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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谭美猛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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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美扫了一眼农民们那长满白斑红斑的皮肤，心一抖，想道：“污染了水源，就毁掉了几代人的生存根基！即使国家再发展，人民再有钱，却喝不上一口干净的水，生命都受到严重的威胁了，那大家拼命追求的‘富裕’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村长，我求你们了，别再掀车了！一桶水，就是几个人的生命啊！”谭美用发抖的声音呼喊道。
“好东西，我们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有人愤怒地吼叫着。
“可是，我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后代啊！”谭美冲上去，抱住老村长的腰，流着泪哀求。
“难道我们不爱这片土地？难道我们不爱这个国家？难道我们不爱我们的子孙？”老村长一把掀开谭美，连连吼道，“他们污染的时候，你们视而不见！我们抗议的时候，你们装聋作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就来当救世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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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老村长跺跺脚，面露难色，“嗨，丫头！不是我不想共渡难关，可是……”
“您是长者，也是智者，应该看到将来！现在暴露的问题，将来都要解决，您要相信！”谭美见老村长有点犹豫，继续劝道。
“我……我们……”老村长低头看看谭美的泪眼，又望向群斗的人们，慢慢地，抖抖地，举起右手，露出长满白斑的半截膀子，喊道，“大家都……”
“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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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手只有一个大拇指，另外四根指头好像是被机床压断了，光秃秃的，切割得非常整齐。他是下岗工人？怨气这么大？
“你？”谭美瞪着他。
那男子又飞起一脚，踹在谭美的屁股上，左手挥着自制的手枪大骂道：“不看你是个美女，将来可为中国生个抗敌的靓仔，老子一枪就嘣了你！”
谭美惊异地看看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天蓝色工装的男子，咬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晃着，又要去拦阻人们。
但是，乡下人包围了城里人，城里人又反过来包围了乡下人，双方混战在一起，凶猛，激烈，残酷……
“你们住手啊！你们住手啊！你们……”分明是那个青衣女子的怒吼声和哀求声，“我是市里派来协调的村官白雪，大家都听我说……”
谭美循声找人，在纷乱厮杀的人堆中，似乎看见一个瘦如秋竹的身影被踢飞，被挤倒，被践踏……
“谭美，你怎么睡着了？中国真的动怒了，在狠狠地回击日本的挑衅！”任雷在谭美的耳边兴奋地嚷道。
“啊？”谭美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将僵硬的身子从座椅上提起来，偏向飞行器的窗口，问，“哪里在打啊？”
“你刚才做了一个梦？”黑皮鞋回头笑问。
“是吗？”谭美瞪直了双眼，摸摸自己的头，望望窗外的深圳北郊，又瞪了瞪任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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