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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八章 爱丽丝

    四月末周虞城的主题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为“ples”拍摄的夏季主题“烟の海”的四百多副套签都进入最后塞选阶段。周先生终于有时间拖着快被自己遗忘到脑后将近一月的蓦尧,满海滩的晒太阳,游泳,玩划艇。

    好静的蓦尧并不表示感谢,相反,呱噪的周虞城先生不分白天黑夜的骚扰他,令他十分愤慨。

    坐在大堂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蓦尧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他把昏昏沉沉的脑袋搭在桌子上,眯起眼睛,就着从门外吹来的清凉海风,很是希望可以小睡片刻。

    抱着大大的一只蓝色背包,虞城踩着橘红色人字拖,噼里啪啦的走到他身边。

    “嗨嗨嗨~”伸出一只指头戳戳戳蓦尧,“起来,出门了出门了。”

    即将进入睡眠的蓦尧被戳的火冒三丈,抬起头来怒视他:“周虞城你还没完了?”操劳他挑选了一晚上的照片,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这还挂在脸上呢,出门?让周虞城见鬼去吧!

    穿着洁白柔软的和服,非常认真的趴在地上擦第二道地板的小夕直起身来,眨巴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望过来,看看虞城,看看蓦尧,复又低下身去,继续工作。细碎的刘海有些长了,微微遮住漆黑的长眉,浓密上翘的睫毛勾勒出洋娃娃般美丽细致的侧脸。

    “呀,夕夕小美人这边劳动呢!”周先生睁大眼睛,拿脚去踢蓦尧,“看见没?年轻人嘛,当然要朝气蓬勃!”脸上露出狡猾笑容,向夕招招手,“乖乖美人儿,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市里玩儿?有大号的果冻冰激凌请你吃哦~”

    这个人太欠扁了。夕和蓦尧同时在心里这么想,一个将身体转过去,看也懒得看他,另一个干脆挪开到一边,继续趴下去,我睡。

    周虞城先生的表情有那么点儿惨兮兮。

    “哎呀~”他憋着嗓子,嘴角下拉,“大帅哥和小美人就行行好,陪我这个憋在海边憋了这么久的可怜人出去一趟嘛~”整个身子黏到佑赫身上扭扭扭,“好不好嘛蓦尧?尧尧?小尧?”

    坐在角落里整理什物的斋藤阿姨发出轻微笑声,蓦尧被叫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怎么就觉得冷的慌,赶紧的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胳膊。

    “周虞城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恶心?”把那团恨不得全身重量都交给自己的不明物体推开。

    “去吧?”周某人眨巴着出奇大的一双眼睛装天真。

    “不去,我困。”拉着脸。

    “咦~说话像老头子!去嘛去嘛?”拉蓦尧袖子。

    “一边去!”夏蓦尧十分的没好气,抬脚就踹他。

    被虐待的周先生哼了一声,直起腰,走走走走到趴在地上的女孩身边,学她,跪倒地板上,也找了块毛巾,浸了水,我擦!

    女孩皱皱眉头,却没有责怪他。拿了身边干的毛巾,伏在那里,一点一点的把水印擦干,再挪到一边,专心仔细的继续擦。白色的和服袖子卷起两道,随着手腕动作柔和的摆动。

    周先生不弃不饶,蹭过去。

    “夕夕~”胳膊肘捣捣她,“陪哥哥出去玩儿?”

    “……”夕扬起脸看看他,摇摇头,继续擦地板。

    “去玩去玩?”再捣,“夕夕你每天都呆在旅馆,闷都要闷死了。小孩子嘛,当然都喜欢玩,是不是?”这话是向着那边的斋藤阿姨说的。

    阿姨“hia”一声,点点头。将东西收拾好,起身到小夕身边,抚摸她柔软丝缎般的头发。

    “夕夕真的很久都没有去市里了呢!”将毛巾都丢进水盆里,“陪虞城君出去也好。”突然想起来什么,“啊,小夕你的校服不是还寄存在市里?趁着今天就取回来好了。等到开学的时候正好穿。”

    夕这才直起腰,想了想,点头。

    “嗯。”看着阿姨拧干了毛巾,于是九十度弯腰很可爱的鞠躬说,“拜托您了。也记得要阿公早上不要吃浓茶,对胃不好的。”得到斋藤阿姨许诺,这才欢天喜地的转身跑到楼上去换衣服。

    一个半小时后,穿着花花绿绿大衬衣的周虞城先生踩着人字拖,昂首挺胸的穿梭在阳光充沛的冲绳市,对着身边走过的三个两个彩色吊带衣牛仔热裤的美女们笑嘻嘻的吹着口哨。身后是带着明显缺睡的两只黑眼圈,满脸不耐烦心里暗自闹别扭的夏蓦尧先生。以及,难得穿着粉绿色清爽T恤和烟灰色滑板裤,走到哪儿都会抱着猫咪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夕。

    被吹了口哨的美女不理虞城,反而向他身后的奈良夕打招呼:“嗨!”又赞她:“卡哇伊!”

    夕脸上忽得红了,嘟起嘴巴,怒视始作俑者的周虞城。周某人并无自觉,三分钟后又招惹了一群身材高挑的欧洲女孩,她们摘下墨镜,呼啦啦的一下子把小夕围起来,要一个一个的和她合影,一轮完了还要集体再照一张……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又招惹了很多人过来……直到一边冷眼旁观的蓦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手,将人堆里面的夕拽出来拖走。

    小夕被闷得脸红扑扑,紧紧的抱着自己的猫咪,显然是生气了。

    “周虞城真是个大笨蛋!”她气呼呼的望着前面那男人背影说,小脸蛋在阳光下像红苹果一样可爱。

    蓦尧好心的摸摸她头发安抚倒毛的奈良小猫:“离他远一点就好。”一面暗自在心里呆呆的看眼前芭比一样清秀的女孩,又一种恨不得抢了路人相机对其猛拍一气的冲动。

    为了控制这种强烈的拍摄欲,他不停的摸下巴。

    “夕夕……”有点儿没意识的开口呓语,“……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像早晨的花蕾一样!”

    曲起手指挠猫咪耳朵玩儿的夕一愣,昂起脸看他。

    那双细长绵延深邃的蓝色眼睛里一汪汹涌的海洋,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形容都有点儿神魂颠倒的意思。

    “胡说八道!”红着脸辩解强调。

    “真的很漂亮嘛。”夏大摄影师的犟劲儿上来了,“我一直认为,从上帝的角度来说,他从来都有想过非要把女孩子制造的比较好看不可!”

    说她长得漂亮,还扯到上帝头上去!夕真是鄙视他。

    “我生气了。”女孩嘟起嘴巴,抱着老虎就走,才不管他的上帝想象论。

    蓦尧抓抓头发,看她背影。

    真漂亮。背上一双蝴蝶骨生的那么好,包裹在T恤里面,微微有一个美丽的角度和隐约形状。就像是堕落天使打算一飞冲天前,翅膀在身体里渐渐张开的模样。

    蓦尧狠狠的皱皱眉,猛地发现自己这副样子就像个色狼,不由脸一红。再看夕已经去得远了。

    “哎呀夕夕,”赶忙的追上去,“别丢下我呀,我不认识冲绳的路,丢了回不去的!”

    走着走着三个人就拉成了一条直线。以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周虞城先生为首,只顾同自己的猫咪玩耍的小夕在中间,一点精神都没有直打呵欠的夏蓦尧先生结尾,稀稀拉拉穿梭在冲绳的大小街道。

    虞城像是老冲绳,完全不用向导,也不征询夕,只随着心意,想到哪走到哪。

    “啊……这里!”他兴奋的指着路边一家看起来装饰得很简朴,人烟稀少的店就要进去。

    身后的女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胳膊拽回来。

    “不能去!”

    “那里面卖的什么,小夕夕?”好奇好奇。

    小孩一脸的鄙视,把他拖出很远:“笨蛋,那是浴室!”

    “啊——!”恍然大悟中,迈开步子,继续走。

    排列在队尾的蓦尧被太阳晒的汗流浃背,停下来向夕招手。

    “夕夕?过来过来!”

    这两个人真是太难伺候了。夕生气的想,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还有一个总是走着走着就要回去等他一会儿。否则回头就见不到人了。

    “干嘛?”回过头去。

    手上握着一支粉色一支蓝色两只冰激凌甜筒,蓦尧举起来问她:“要哪一支夕夕?”

    粉色是草莓,蓝色是蓝莓。最上面有果子味道的刨冰,下面是甜筒,味道都很好。

    在两种颜色中间踌躇,夕眨巴着美丽漆黑的眼睛,好像有点儿不知所措。

    “嗯……草莓的。”再看看那支蓝莓,“……这个其实也很好。”眼睛望着蓦尧,“蓦尧选哪一支?”

    她真是可爱。蓦尧不自觉的发笑,两支统统递过去:“没法选的话,两支一起拿着就好。”再转身去要了一杯冰冻咖啡,付了钱,拔开盖子喝。

    奈良夕松开手让老虎顺着胳膊爬到肩上去,接过两支甜筒来,很是心满意足,看看左边的,又看看右边的,想了想。转过来,舔一口草莓,眨眨眼睛,再转过去,舔一口蓝莓。

    唔,眉毛顿时弯起来,开心的对老虎说:“味道都很好呢!”

    猫咪趴在她肩膀上,小爪子淘气的去够甜筒,喵呜喵呜的叫着。夕便竖起手指,蘸了一点点,翘起来给它舔。奇怪的味道让老虎耳朵直动,又重新趴回去,懒洋洋的打瞌睡。

    “不喜欢吗?”夕自言自语,拍拍她的猫咪,又开开心心的弯起眉毛继续来舔,“可是老虎,我很喜欢的呢!”一舔舔到鼻尖上去,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也像只猫咪。

    蓦尧在心里直发笑。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是要帮她擦掉,还是由着这别扭孩子先这么着,吃完了再一起擦掉。他犹豫的这一会儿,已有路过的人对着小夕轻轻的笑开了。

    “怎么了?”女孩一头雾水,转过脸看蓦尧。

    “呃……没事。”蓦尧喝光咖啡,摇摇罐子。

    “垃圾要丢进垃圾筒。”夕很好心的多管闲事,指着对面,“那里!”舔着冰激凌,自己转过头去看看身边的店铺。

    蓦尧小跑着穿过马路去丢垃圾罐,冲绳下午剧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血液都暖洋洋的,汗水顺着眉头落下来,反而倒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肚子有点饿了。

    “夕夕?”他笑嘻嘻的回头说,“吃完冰激凌一起去吃饭吧?我听说这里的中华凉面很好吃呢,要不要一起——夕夕?”

    他一愕,随即一惊。

    就只是这转瞬的几秒钟。刚才还在对面的奈良夕已然不见了踪影,只有路那边种的一排叶子清脆欲滴的青樟树,在太阳光下懒洋洋的耷拉着脑袋。而,周虞城先生也早已下落不明。

    “夕夕!”蓦尧一跃而起,冲过马路去,在行人之中寻找她,“夕夕你在哪?”

    无人回应,小夕不见了。

    蓦尧想到刚才自己衍生出的那个关于堕落天使的想法,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起来。再也顾不得困倦和炎热,他飞奔在人群中,大声的喊:“夕夕?夕夕你到底在哪?”

    路的尽头,没有那个抱着猫咪像矢车菊一样甜美清新的小女孩儿。

    心里有点儿发慌,定了定神,抱着一定要找到小夕的想法,他狂奔着沿着路拐弯,疯了一样的挤撞着人群,只要发现一点粉绿色就冲过去看。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条路上,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来。更不知道虞城在哪里。他只要找到小夕。绝对绝对不能弄丢那么可爱清澈的孩子。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空了一天的肚子饿得抗议式咕咕叫,剧烈的奔跑令他口干舌燥,蓦尧感觉自己像只没头苍蝇,缺乏方向感和目的,没完没了的在冲绳的大街上打转,就算想问路,蹩脚的日语也令他倍感挫折。

    他整整在街上跑了三个小时,停下来的时候,汗水湿透了身上那件polo,才发现自己站在不知何地的路口。光芒耀眼的太阳已经慢慢慢慢拖着痕迹,往地平线下滑去。

    再这样下去他不但找不到夕,还会把自己丢掉。

    蓦尧硬着头皮,走到路口那个穿制服疏导交通的人面前,清清嗓子底气不足磕磕巴巴的日文问路。

    “呃……我……我……我是……那个……我想……”

    好吧。也许刚开始就错了,小夕那么聪明的孩子,发现他不见了,也会到原地找他的呀,“那个……”

    可是他现在搞不清楚自己是从哪条路上跑过来的。

    好崩溃。他几乎不曾把自己头发都揪下来。

    完全没明白他意思的路边警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我……我是想……”手舞足蹈手指乱点。

    男人迷惑了一会儿,突然“hiahia”的露出了然的表情,把蓦尧拉到路边那辆小摩托巡逻车上,自己先骑上去,再招呼蓦尧上车。然后一蹬阀门,小车嘟嘟的载着两个人沿着街开过去。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路边的店铺打亮了灯,五彩斑斓的招揽顾客。

    在整整兜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夏蓦尧看到了最初的那条街道,那个虞城欲冲进去观赏的浴室。

    “这里!”大叫一声,没等车停就往下跳,动作猛烈的把自己都踉跄的往前冲了好几步,差点撞在栏杆上。路边警摇摇头,车子呼呼的开走了。

    就是这里!。

    蓦尧揉着膝盖,沿着印象中熟悉的路,一棵树一棵树的走。

    路灯洁白,高温褪去后的城市人潮熙攘,路边有摆出来的小酒馆桌子上,围坐着一圈圈的人,喝清酒,吃火锅,大声的说笑和聊天。

    穿着粉绿色T恤的女孩抱着她的猫咪,安静的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旁边是碎花大衬衣的虞城。

    两个人看着蓦尧一步一步走过来。

    然后虞城大叫了一声“我的妈呀”就势坐到地上再也不想动了。被小主人禁锢在怀中很久的老虎也喵呜一声,扑到虞城怀里去举起爪子挠他。

    夕站起身来,同蓦尧四目相交,想了想,招招手。

    “蓦尧?”她喊他。

    早就筋疲力尽的蓦尧胸腔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突然的大步流星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夕就大叫。

    “你跑到哪里去了?!”

    “……”

    “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整个下午跑遍了冲绳到处找你?!”

    “……”

    “看着我这么着急这么乱七八糟很好玩是不是夕夕?!”

    夕不说话,咬着嘴唇,扬起美丽的脸庞,注视着气的将拳头握得很紧很紧的蓦尧。坐在路边地上的虞城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保持沉默,好像是在等待发生什么。

    发泄完毕的夏蓦尧也沉默。

    然后,他张开双臂,狠狠的,牢牢的将面前小小的女孩拥进了怀中,疲倦的脸上充斥着莫名的惊惶和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两种强烈的情绪像灯火般照亮了他的眉眼。

    “夕夕……”他喃喃的说,“……你真的把我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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