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七十八回：无限事·今朝还（四）
西北干燥酷寒，画意后半夜喉咙干得冒烟，更冻得全身颤抖，发起烧来。灯油早已燃尽，帐中一片漆黑，根本不见有人进来将灯油续上。就这么迷迷糊糊熬完一整夜，第二天醒来后，七王子或虞珍珑都未再现身，只有帐外看守的匈奴兵午时端进来过一碗饭菜和一罐水，饭菜是冰冷的，水中也浮着灰尘积着污垢，画意双手不便连饭碗都端不起，低烧更是烧得人头脑昏沉毫无食欲，她就那样蜷着身子缩躺着，晚上守兵进来收拾时，饭菜和水全都没有动过。
听到声响，画意迟钝地掀起眼帘，只见眼前全是模糊浮动的光影，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既没有发声的力气，更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
如此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日，刚开始时她还能听见帐外匈奴人来来去去的动静，等到后来烧得全身发烫，意识全然流失，便只剩下一团混沌糊涂了。
迷蒙中像是置身火焰中，整个人成了火上翻烤的肉片，冲天巨热灼烧得身体内外几近沸腾，她大声呻吟，用力挣扎，可身体快要融化的痛苦不见消散，反而更加焦灼。她伸出双手想要爬出这火坑，却被人按住了手脚，一抹清凉盖住额头，可凉度只维持了片刻，滚烫热气再次笼罩全身，她刚要挣扎，额头上的触觉消失，被换上更凉的东西……如此循环反复，灼人的热度渐渐回落，腹中的抽痛却开始慢慢占据上风，逐渐演变成磨人的绞痛，到后来，不知是谁灌了她满嘴苦药，又涩又腥的味道呕得人想吐，然而随着这味道游走全身，一种舒心安定的气息也随之缓缓沉淀下来……
痛楚消散飘走，全身的感觉也依次朦胧，渐渐地，她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醒来时，全身上下一团暖和，身下软绵绵的垫着厚厚的毡毯，身上盖的几层被子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画意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来，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才发现发髻已被散开，长发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呆滞地打量了四周几眼，意识到还在原先的帐中，只不过不知何时已垫起了厚厚的睡铺，床前摆着三个火盆，此刻烧得正旺。
刚清醒的意识尚有些飘忽，画意盯着温暖的火光出了会儿神，就听见帐帘挑起有人进来。
进来的女子手中端着药罐，见画意醒了，她在原地愣了愣。
“……是你。”画意头疼地回想了好一会儿，“……桑缇雅？”
桑缇雅没答话，走到床边坐下，她脸上依然戴着金色面具，但画意还是能察觉到她眼中闪烁着的一抹笑意。
桑缇雅小心地将药倒入碗中，掏出丝帕叠好，更加小心地将还烫着的药碗端到画意面前：“你趁热喝完。”
药汁乌黑浓稠，正是睡梦中那股难受的味道，可如今清醒地闻着，愈发令人作呕。然而深知现下不是任性挑剔的时候，画意止住呕意，端起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
桑缇雅眼睛弯弯地注视着她将药喝完，立即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几块干果，摊开手心递到画意面前：“这个很甜，你吃。”
画意拘束地接过含着吃了。
趁着她吃干果的时间，桑缇雅将药罐送了出去，不一会儿又端进来尚温热的饭菜。
“你从南边来，这是薄人的菜式，不用担心吃不习惯。”
确实是饿极了，画意顾不上客气，连扒了好几口饭菜，在桑缇雅笑盈盈的目光中尴尬得几乎岔了气，咳了咳后，讪讪地放慢速度，问：“这个是你哥哥的意思？……我是说，在我病了之后又救我？”
桑缇雅先是摇摇头，目光凝了凝后又点点头：“我来探望你，见你竟病得全身滚烫毫无知觉，就找人来为你看病，七王子知道后没有反对。”
“七王子？”听她称呼得如此生疏，画意不由讶然，“你不是他妹妹么？怎么……”
桑缇雅羞涩地笑了笑：“他是大单于的子女，我不是。”
对了，是同母异父的妹妹。画意想起来，没再深究。薄朝的风俗还算开放，与夫君和离后女方另嫁的例子不是没有，又何况文治教化落后薄朝，民风彪悍的匈奴。
犹豫了会儿，桑缇雅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坏？”
“她？”
“虞珍珑姑娘。”桑缇雅脸红了红，似乎对背后道人是非很不好意思。
画意这才记起胳膊的事！自从刚刚醒来双手都活动自如，想来脱臼的地方早被矫正过来。如劫后余生般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胳膊，她长舒了口气，答道：“我对她不起，曾害她家破人亡，虽说是她族人自作自受，但也不能说其中没有我的责任，她怨恨我也是情有可原。当初七王子被牵连其中，多年阴谋因此败露，他有意将虞珍珑叫来，也有给我苦头吃自己站一旁看好戏的意思。”
桑缇雅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懂，他不是好人。”
画意“啊”了一声，嘴里的饭差点包不住，桑缇雅一脸认真诚挚：“他将你掳来，害你千里迢迢离开家乡，欺负你生病却不管你，不是真正的勇士所为。”
托住眼看着要往下掉的下巴，画意不自在地解释：“你误会了。不是家乡，我原本就在薄朝边塞宁襄郡，他命人把我绑来倒很方便。”这桑缇雅心地善良如白纸，想是不常和外人打交道的缘故，以致将所有人都当成自己人，七王子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画意却不太想因此影响到桑缇雅和他的兄妹和睦。
桑缇雅惊讶了一瞬，随即笑了笑：“即便这样，也算千里迢迢了。”
后来画意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被绑到单于王庭，此地离匈奴王庭近万里，中间隔着大片的沙漠、戈壁和高原。离她原先所在的宁襄郡更远，几乎要横跨大半漠南地域，可称匈奴疆域的最西端，前有匈奴右贤王控制的领地，后有支祈山山脉，乃是匈奴休屠王的封地！
堂堂匈奴七王子竟然在两军激战的关键时刻捆着她这名人质龟缩在这种偏僻荒凉的地方？画意甫一弄清楚现状便第一时间心生警惕！
“你无须自以为会有多大用处，上次本王狭路相逢不提防被卫惊鸿侥幸胜了去，这一回理所当然会赢回来。只不过本王一向习惯未雨绸缪，喜欢提前把筹码纳入手中罢了！”七王子冷瞥着她。
画意哼一声：“既然你如此胜券在握，为何不干脆领兵出征和卫惊鸿一决高下，反而躲在这里避其锋芒？”
“何来锋芒一说？”七王子嘲笑，“只有你不知道罢，薄朝大军早就分批次退回边塞了！”
诚然，七王子确实不是为了躲避卫惊鸿的锋芒而暂居此地。真实原因倒是很简单，先前匈奴单于部的殿后军队被卫城的中路军重挫，隐藏在大漠腹地中的后备军队又鬼使神差地被卫惊鸿快如闪电般找到并剿灭大半，单于部实力受重创，加之阿隆斯危在旦夕，于是由太子呼于罗提议主力军队退往漠北，薄朝军队如今虽然已适应了深入草原作战，但漠北戈壁疮痍、遍布沙漠群，是匈奴人自小生存的环境，作战将游刃有余，薄朝军队却绝不敢轻易远征，否则漫漫黄沙便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于是单于王庭开始了一场大迁徙，七王子却由于不赞同这个决定，私自跑了，阿隆斯无奈之下留给他五千飞云骑。而薄朝军队在千里草原上找不到大股匈奴军队，于是退回了边塞安顿休养。这一边，七王子遇不到夙敌，只好来投奔老娘的二婚对象休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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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消散飘走，全身的感觉也依次朦胧，渐渐地，她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醒来时，全身上下一团暖和，身下软绵绵的垫着厚厚的毡毯，身上盖的几层被子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画意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来，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才发现发髻已被散开，长发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呆滞地打量了四周几眼，意识到还在原先的帐中，只不过不知何时已垫起了厚厚的睡铺，床前摆着三个火盆，此刻烧得正旺。
刚清醒的意识尚有些飘忽，画意盯着温暖的火光出了会儿神，就听见帐帘挑起有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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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画意头疼地回想了好一会儿，“……桑缇雅？”
桑缇雅没答话，走到床边坐下，她脸上依然戴着金色面具，但画意还是能察觉到她眼中闪烁着的一抹笑意。
桑缇雅小心地将药倒入碗中，掏出丝帕叠好，更加小心地将还烫着的药碗端到画意面前：“你趁热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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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饿极了，画意顾不上客气，连扒了好几口饭菜，在桑缇雅笑盈盈的目光中尴尬得几乎岔了气，咳了咳后，讪讪地放慢速度，问：“这个是你哥哥的意思？……我是说，在我病了之后又救我？”
桑缇雅先是摇摇头，目光凝了凝后又点点头：“我来探望你，见你竟病得全身滚烫毫无知觉，就找人来为你看病，七王子知道后没有反对。”
“七王子？”听她称呼得如此生疏，画意不由讶然，“你不是他妹妹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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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单于王庭开始了一场大迁徙，七王子却由于不赞同这个决定，私自跑了，阿隆斯无奈之下留给他五千飞云骑。而薄朝军队在千里草原上找不到大股匈奴军队，于是退回了边塞安顿休养。这一边，七王子遇不到夙敌，只好来投奔老娘的二婚对象休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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