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七十二回：天苍苍·野茫茫（一）
二月初二，龙抬头。宜祭祀，宜出行。
这一天，春雪刚融，寒风轻拂，出征匈奴的大军从京城开拔。与去年冬出兵严守边防防御匈奴侵袭不同，此次朝廷准备正面出击，一改以往声东击西的迂回以及避其锋芒的突袭，薄沐任命卫城为主将，并分派了四位将军兵分四路供卫城调遣，深入草原大漠，准备与匈奴实打实地来一次实力的比拼。
送行的仪式毋庸置疑地隆重。猎猎军旗在风中飘扬，一身铠甲的卫城接过御赐的美酒，仰头一口饮下。
总管太监闻达捧着一方锦盒，薄沐取过其中放置的兵符，郑重地交托到卫城的手中，垂下的旒珠之后看不清表情，只有嗓音淡淡的：“卫卿，朕举国一搏，盼不负重托。”
短短一句话，却深重如山，卫城高举过头托着兵符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沉稳地将兵符收起，以额触地：“臣定不辱使命！”
薄沐露出满意的一抹笑，瞥了眼卫城身后同样一身盔甲的卫惊鸿，意味不明地说道：“惊鸿年少有为，此次跟在你身侧历练，你须得好好教导，朕等着卫氏再出一个为朕分忧的将军！”
卫惊鸿一改往日的戏谑不羁，眉宇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此时未曾正视薄沐的表情，只跪于卫城身后，与他一并称喏。
十万大军缓缓开拔，带着满朝对胜利的期盼，前往冰雪未融的边疆。薄沐立于龙辇之上，绣着龙纹的冕服随风微摆，他凝望着远去的大军，看了一会儿，轻轻启口：“闻达？”
一丈之外候着的闻达闻声立即上前，垂首听命。
“派暗卫跟着，朕倒要看看，这一局棋，卫惊鸿能忍到什么时候收子。”
“是。”
薄沐表情阴郁地转身坐回龙辇。车外，唱喏的太监尖利的嗓音高声响起：“起驾！”
圣驾起，百官随行于后，缓慢地向皇宫方向折回。
然而刚行了不过半条街，就见长街尽头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是卓阳宫的苏嬷嬷，只见她摇晃着骑在马上，被御前侍卫拦下之后，急忙下马：“圣上！老奴要见圣上！”
薄沐闻声撩开帘子步出来，只一个眼色，尽管闻达执行命令去了，然而自有身旁的副总管快步走到御前侍卫之后低声吩咐。
不一会儿，苏嬷嬷奔到龙辇之前，踉跄着跪倒：“圣上？”
薄沐眉梢漠然扬起：“何事如此惊慌？”
苏嬷嬷伏地跪着，面色惨白：“启奏陛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失踪了！”
刹那间，薄沐面上的血色似是一瞬间凝固了，他恍若没听清一般，喃喃问：“你说什么？”
苏嬷嬷泣道：“陛下，太后娘娘失踪了！”
或许因为从未料到此种事情的可能，因而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远非一般惊骇，薄沐失态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来，脸色虽青白却迅速下令：“火速回宫！”另召来副总管，“派遣羽林军全力搜查皇宫！通知闻达，调集暗卫沿皇宫四周搜寻！”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脑中寒光闪过，问苏嬷嬷道：“太后失踪，全妃何在？”
“全妃？”苏嬷嬷一愣。
薄沐不再迟疑，再次下令：“传令羽林军，最先搜查紫宸殿！”
一场宏大的送军仪式演变成如今心急火燎的状况，是谁也不曾料到的。薄沐坐在龙辇上，望着匆匆往皇宫赶的浩荡圣驾，眸底凝着浓重的寒意：“卫惊鸿，朕竟小看了你！”
越靠近边境，地势越显平坦，茫茫天地间，寒风仿佛没有方向地刮着，虽尚未进入草原，然而似乎就连拂面而过的大风也扫去了薄都的旖旎，带上了草原之上匈奴人的野蛮气息。这是敌人的气息，也是不久之后就要征战杀敌的信号。
此次大军要抵达的地方是宁襄郡，这里正对着匈奴王庭的方向。匈奴与薄朝不同，并非君主集权分封诸王，而是部落联盟推举强者为王的制度。因此大单于所在的匈奴王庭聚集着整个匈奴最强悍的兵马，控制着大草原的中心地带。左贤王的实力略逊于匈奴王庭，占据着东北方向的大片土地。右贤王实力次之，却坐拥支祈山万里沃土，阻塞了薄朝通往西域诸国的通道。由此便形成了薄朝被庞大匈奴压制在南面的形势，整个北方均是匈奴人的铁蹄，就连往西与西域各国互通贸易都不可能。
如此受制于人的局面，但凡君王绝不能忍受，奈何早年朝廷兵弱，加之朝内各种因素作用，因而面对强敌入侵，也只有和亲并缴纳财物的办法。然而，如今薄沐作为本朝第七代帝皇，有各位先祖留下的大好基础，后又有他自己励精图治的繁荣局面，自然不会再忍耐宿敌继续嚣张。
好在匈奴部落无数兵强马壮，但他们处在地形变化莫测的大草原上，就注定了不能像一般国家一样烽火为信，前方有难后方支援。这个靠游牧生存的民族，人人魁梧剽悍，部族的行踪莫测，为利益而结盟，在危害面前，自然做不到前仆后继支援另外部族的热情。
此次卫城准备正面出击的，正是最为强悍的匈奴王庭军。
据传，匈奴大单于阿隆斯病重，将不久于人世，各位王子如今正斗得正欢。当初为了共同利益，匈奴单于纳的妃子中不少出自大部族，此际这些部族们分立于各位王子身后，成为他们争夺王位的有力支持，更是将一番夺位大戏演得扑朔迷离。
“兵不厌诈，历史一向由王者书写。我们这不叫趁人之危，而是真正的审时度势果断出击！”一袭戎装的卫惊鸿坐在马上，朝一旁侍从模样的人说道。
这侍从却不像一般武将的贴身侍从，身上不见兵营的阳刚之气，反而稍嫌柔弱，只见他穿着一身小兵的甲衣，发际用一方青色的头巾包住，眉目虽清秀，奈何像是晒得太厉害，面色有些枯黄，放到泱泱小兵中也不见特别。
侍从策马跟随在一旁，像是心情好得很，也不理卫惊鸿的豪言壮语，挑起眉梢问：“我倒是很好奇，薄沐能这么轻松就放你出京城？”
“这个，在下自有妙计。”卫惊鸿笑了笑，“倒要叫你猜一猜了。”
“不猜。”侍从没好气地瞪她，“你鬼点子多，我哪回猜对过？”
一旁险些将蒙其飞闹下马也没能逼供成功的晏漾终于转过头来，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惊鸿哥哥心上人，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从京城突然跑到江州的啊？”
这侍从自然是画意，只见她乌黑的眸子一转，亮光闪了闪，说：“蒙其飞不愿告诉你么？”
蒙其飞立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晏漾，这事儿慕……小慕知道得比我清楚。”
画意狡黠一笑：“要我向晏漾解释也可以，蒙公子须得应我一事。”
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人能向自己提出要求，蒙其飞有些意外：“何事？”
“蒙夫子是飞虹书院教习弓马箭术的夫子，想必蒙公子颇得乃父真传，不知在入大漠前可否拜托由你训练我？”
蒙其飞瞠目：“可是你是女——子……”他闭了嘴，提防地扫了眼四周。
画意一派淡定自然，蒙其飞只能压低嗓音：“你要入大漠？不说地形变化多端，单说那是匈奴王帐所在就凶险万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画意目光望向天边，眸底深邃。
蒙其飞只能求助一旁的卫惊鸿：“莫非你也不拦她？”
卫惊鸿面上多了分郑重：“只要她跟得上行军速度，且能在混战中自保，我就没有阻挠的理由。”
“她这身份，比不得男子，若是遭遇不测……”
卫惊鸿眼底冷凝住：“那我就在这之前杀了她。”
蒙其飞愕然，随即无话可说。只见画意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朝他露出一抹笑：“你放心，我自己好歹会些拳脚，而且我来这儿只为寻一个人，自然会保住小命将那人找到。所以，还有赖蒙公子指教。”
蒙其飞心有顾忌，讷讷道：“慕……小慕。”
卫惊鸿挑起眉梢：“连小慕这种亲昵的称呼都唤了，你还想推脱不成？”
从来在卫惊鸿和晏漾面前讨不得好的蒙公子只能勉强应下，心里想的却是：如此不顾安危进大漠找人，难道那人真在匈奴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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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春雪刚融，寒风轻拂，出征匈奴的大军从京城开拔。与去年冬出兵严守边防防御匈奴侵袭不同，此次朝廷准备正面出击，一改以往声东击西的迂回以及避其锋芒的突袭，薄沐任命卫城为主将，并分派了四位将军兵分四路供卫城调遣，深入草原大漠，准备与匈奴实打实地来一次实力的比拼。
送行的仪式毋庸置疑地隆重。猎猎军旗在风中飘扬，一身铠甲的卫城接过御赐的美酒，仰头一口饮下。
总管太监闻达捧着一方锦盒，薄沐取过其中放置的兵符，郑重地交托到卫城的手中，垂下的旒珠之后看不清表情，只有嗓音淡淡的：“卫卿，朕举国一搏，盼不负重托。”
短短一句话，却深重如山，卫城高举过头托着兵符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沉稳地将兵符收起，以额触地：“臣定不辱使命！”
薄沐露出满意的一抹笑，瞥了眼卫城身后同样一身盔甲的卫惊鸿，意味不明地说道：“惊鸿年少有为，此次跟在你身侧历练，你须得好好教导，朕等着卫氏再出一个为朕分忧的将军！”
卫惊鸿一改往日的戏谑不羁，眉宇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此时未曾正视薄沐的表情，只跪于卫城身后，与他一并称喏。
十万大军缓缓开拔，带着满朝对胜利的期盼，前往冰雪未融的边疆。薄沐立于龙辇之上，绣着龙纹的冕服随风微摆，他凝望着远去的大军，看了一会儿，轻轻启口：“闻达？”
一丈之外候着的闻达闻声立即上前，垂首听命。
“派暗卫跟着，朕倒要看看，这一局棋，卫惊鸿能忍到什么时候收子。”
“是。”
薄沐表情阴郁地转身坐回龙辇。车外，唱喏的太监尖利的嗓音高声响起：“起驾！”
圣驾起，百官随行于后，缓慢地向皇宫方向折回。
然而刚行了不过半条街，就见长街尽头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是卓阳宫的苏嬷嬷，只见她摇晃着骑在马上，被御前侍卫拦下之后，急忙下马：“圣上！老奴要见圣上！”
薄沐闻声撩开帘子步出来，只一个眼色，尽管闻达执行命令去了，然而自有身旁的副总管快步走到御前侍卫之后低声吩咐。
不一会儿，苏嬷嬷奔到龙辇之前，踉跄着跪倒：“圣上？”
薄沐眉梢漠然扬起：“何事如此惊慌？”
苏嬷嬷伏地跪着，面色惨白：“启奏陛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失踪了！”
刹那间，薄沐面上的血色似是一瞬间凝固了，他恍若没听清一般，喃喃问：“你说什么？”
苏嬷嬷泣道：“陛下，太后娘娘失踪了！”
或许因为从未料到此种事情的可能，因而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远非一般惊骇，薄沐失态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来，脸色虽青白却迅速下令：“火速回宫！”另召来副总管，“派遣羽林军全力搜查皇宫！通知闻达，调集暗卫沿皇宫四周搜寻！”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脑中寒光闪过，问苏嬷嬷道：“太后失踪，全妃何在？”
“全妃？”苏嬷嬷一愣。
薄沐不再迟疑，再次下令：“传令羽林军，最先搜查紫宸殿！”
一场宏大的送军仪式演变成如今心急火燎的状况，是谁也不曾料到的。薄沐坐在龙辇上，望着匆匆往皇宫赶的浩荡圣驾，眸底凝着浓重的寒意：“卫惊鸿，朕竟小看了你！”
越靠近边境，地势越显平坦，茫茫天地间，寒风仿佛没有方向地刮着，虽尚未进入草原，然而似乎就连拂面而过的大风也扫去了薄都的旖旎，带上了草原之上匈奴人的野蛮气息。这是敌人的气息，也是不久之后就要征战杀敌的信号。
此次大军要抵达的地方是宁襄郡，这里正对着匈奴王庭的方向。匈奴与薄朝不同，并非君主集权分封诸王，而是部落联盟推举强者为王的制度。因此大单于所在的匈奴王庭聚集着整个匈奴最强悍的兵马，控制着大草原的中心地带。左贤王的实力略逊于匈奴王庭，占据着东北方向的大片土地。右贤王实力次之，却坐拥支祈山万里沃土，阻塞了薄朝通往西域诸国的通道。由此便形成了薄朝被庞大匈奴压制在南面的形势，整个北方均是匈奴人的铁蹄，就连往西与西域各国互通贸易都不可能。
如此受制于人的局面，但凡君王绝不能忍受，奈何早年朝廷兵弱，加之朝内各种因素作用，因而面对强敌入侵，也只有和亲并缴纳财物的办法。然而，如今薄沐作为本朝第七代帝皇，有各位先祖留下的大好基础，后又有他自己励精图治的繁荣局面，自然不会再忍耐宿敌继续嚣张。
好在匈奴部落无数兵强马壮，但他们处在地形变化莫测的大草原上，就注定了不能像一般国家一样烽火为信，前方有难后方支援。这个靠游牧生存的民族，人人魁梧剽悍，部族的行踪莫测，为利益而结盟，在危害面前，自然做不到前仆后继支援另外部族的热情。
此次卫城准备正面出击的，正是最为强悍的匈奴王庭军。
据传，匈奴大单于阿隆斯病重，将不久于人世，各位王子如今正斗得正欢。当初为了共同利益，匈奴单于纳的妃子中不少出自大部族，此际这些部族们分立于各位王子身后，成为他们争夺王位的有力支持，更是将一番夺位大戏演得扑朔迷离。
“兵不厌诈，历史一向由王者书写。我们这不叫趁人之危，而是真正的审时度势果断出击！”一袭戎装的卫惊鸿坐在马上，朝一旁侍从模样的人说道。
这侍从却不像一般武将的贴身侍从，身上不见兵营的阳刚之气，反而稍嫌柔弱，只见他穿着一身小兵的甲衣，发际用一方青色的头巾包住，眉目虽清秀，奈何像是晒得太厉害，面色有些枯黄，放到泱泱小兵中也不见特别。
侍从策马跟随在一旁，像是心情好得很，也不理卫惊鸿的豪言壮语，挑起眉梢问：“我倒是很好奇，薄沐能这么轻松就放你出京城？”
“这个，在下自有妙计。”卫惊鸿笑了笑，“倒要叫你猜一猜了。”
“不猜。”侍从没好气地瞪她，“你鬼点子多，我哪回猜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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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侍从自然是画意，只见她乌黑的眸子一转，亮光闪了闪，说：“蒙其飞不愿告诉你么？”
蒙其飞立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晏漾，这事儿慕……小慕知道得比我清楚。”
画意狡黠一笑：“要我向晏漾解释也可以，蒙公子须得应我一事。”
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人能向自己提出要求，蒙其飞有些意外：“何事？”
“蒙夫子是飞虹书院教习弓马箭术的夫子，想必蒙公子颇得乃父真传，不知在入大漠前可否拜托由你训练我？”
蒙其飞瞠目：“可是你是女——子……”他闭了嘴，提防地扫了眼四周。
画意一派淡定自然，蒙其飞只能压低嗓音：“你要入大漠？不说地形变化多端，单说那是匈奴王帐所在就凶险万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画意目光望向天边，眸底深邃。
蒙其飞只能求助一旁的卫惊鸿：“莫非你也不拦她？”
卫惊鸿面上多了分郑重：“只要她跟得上行军速度，且能在混战中自保，我就没有阻挠的理由。”
“她这身份，比不得男子，若是遭遇不测……”
卫惊鸿眼底冷凝住：“那我就在这之前杀了她。”
蒙其飞愕然，随即无话可说。只见画意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朝他露出一抹笑：“你放心，我自己好歹会些拳脚，而且我来这儿只为寻一个人，自然会保住小命将那人找到。所以，还有赖蒙公子指教。”
蒙其飞心有顾忌，讷讷道：“慕……小慕。”
卫惊鸿挑起眉梢：“连小慕这种亲昵的称呼都唤了，你还想推脱不成？”
从来在卫惊鸿和晏漾面前讨不得好的蒙公子只能勉强应下，心里想的却是：如此不顾安危进大漠找人，难道那人真在匈奴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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