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十一回：初来到·寄温存（上）
第二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画意便被院中的一声声锣声震醒了。拉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一看，夏日早上五点，天虽然有些光亮，但仍灰蒙蒙的。虽然昨晚卫惊鸿已经提前告知，但此时要从床上爬起来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墨阳已将二人的洗漱水端了进来，又为自家主人将床铺整理好。
卫惊鸿套上书院的素白色长袍，在墨阳伺候下绾了发，显得神清气爽。
绕过屏风，见床上鼓起一个包，走过去拍了拍，“快些起来，若是被蒙夫子抓到赖床，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你跟他说说，我不去行不行？”含糊的声音从衾被下传出来，外面隐约已有喧哗人声，想必不少学生已经梳洗完出门了。画意翻过身，将被子往上再拉了拉，企图隔绝耳畔嘈杂声。
卫惊鸿不容商量地将她罩在头顶的被角拉下，“快点，要迟到了。”
遮挡视线的锦被一拉开，刺眼的光亮灌进来，清晨凉爽的空气由打开的房门送进来，画意打了个颤，这才慢吞吞地抓着蓬乱的头发爬起来。
也只有这种时候，青丝柔软垂在肩头，巴掌大的脸皮肤细腻光滑如同莹玉，洁白剔透，那副迷迷糊糊不设防的模样能让人一眼瞧出她的性别。
一大清早看到这种景色，墨阳有些挪不开视线。早就看习惯了林公子的男子装扮，只觉得潇洒倜傥中有种阴柔的美，却没想到素面朝天时竟是这么精致绝伦。
卫惊鸿冷冷地瞟过来一眼，墨阳顿时后背生寒，躬身不敢再看，“公子，奴才先退下了。”
虽然自家书童连他分内的事都尚未做完，但卫惊鸿还是“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眸中才渐渐柔和下来。
回头看到画意慢腾腾穿着衣裳，双眼却还是闭着的，卫惊鸿一时好气又好笑，上前替她将翻卷的领口弄平整。
感觉到修长的手理顺自己的衣领，画意终于睁开眼，正对上卫惊鸿认真的表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结好腰带。”
乖乖接过递来的靛蓝色腰带，刚系好，洗净拧干的帕子已经伸到眼前，画意拿过，擦了擦脸，帕子又被卫惊鸿拿回去放回银盆中。
刚以为一切就绪，却被推回床上，“快点束发。”说话间，梳篦被他塞到手中。
画意这才记起自己还蓬着头，呆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
自来到这个世界起，除了帮助轻轻减肥的那一段时间，没日没夜地锻炼外，她几乎从未起过这么早。容洵惯着她，相国府没有这方面的约束，后来嫁给薄沐，因为没人管，更是变本加厉，每日睡到自然醒。总之，这种睡眠不足、迷迷瞪瞪的感觉她已经好几年未曾体验过了。
愣愣地看着卫惊鸿低头替自己穿上靴子，画意皱眉许久，终于偏头疑惑问：“你这房里是不是常住着女子啊？”
俊逸的脸黑了黑，替她将靴子穿好，卫惊鸿站起身来，冷着脸憋出两个字：“没有。”
缺乏睡眠使得画意没注意到他黑着的脸，继续道：“我看你和我同住一屋一点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这些事做起来又这么顺手，难道不是因为以前和女子同住过？”
告诉自己眼前是个缺心眼的家伙，不值得生气。卫惊鸿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开始为她束发，许久，才淡淡吐出四个字：“因为是你。”
木梳在漆黑柔软的长发上一梳而下，画意讶然，“啊？”
卫惊鸿深呼一口气，“因为是你，我才做这些事。换做是别人……”拿着玉簪将头发簪好，慢慢放开手，低声道：“不会有别人。”
画意怔住。
“也只有你这种傻瓜连这种事都要人帮忙，你又一大把年纪，我好歹要尊老爱幼。”卫惊鸿冷哼，将木梳递回去。
画意讪讪地接过了。她知道卫惊鸿不想给她压力，换做之前，她只以为他口口声声将喜欢她挂在嘴边仅出于玩笑。可这些在树林里已经说清楚了，她不觉得高兴，只感到压抑。不可否认，现今的她喜欢和卫惊鸿相处，那是一种很轻松很自我的体验，但若是沾上情爱……
画意没好气，“臭小子，什么叫尊老爱幼？要是我一百岁了，你给我梳头才叫尊敬老人！”现在好歹她正值芳龄，却总是被人句句不离年龄地讽刺，真是悲摧啊！
卫惊鸿愣了一下，轻轻道：“若是能梳到一百岁，那也是好的。”
画意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没看出来啊，这小子痞气流氓惯了，竟也这么能煽情？！
庭院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驱散了屋中的暧昧气氛。画意回过神，想起时间不多，赶紧坐到铜镜前，开始画眉。
当初锦瑟的易容术是扶苏宫翘楚，两人相处时没少向画意灌输，后来又有胡三指导，胡三是锦瑟的师父，技艺自是更为精湛，画意虽只学了个皮毛，但平日里女扮男装要做到不惹人怀疑倒也轻而易举。
画意转过身来之时，属于女子的清丽温婉悉数不见，眉梢英气飞扬，飒爽俊朗，脸部的光滑曲线被凌厉粗犷的轮廓取代，她笑了一笑，抱拳，压低嗓子，声音低沉，“卫同学。”
尽管前后对比颇让人难以接受，但卫惊鸿向来定力十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走罢，该要迟到了。”
飞虹书院的惯例便是卯时起床，一刻钟后，所有学生由蒙夫子领着绕后山慢跑半个时辰，之后回书院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用早膳和休息，然后便是早课时间。
如果换成画意的计时法，那就是：清晨五点起床，十五分钟后开始跑步一小时，回来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早饭，大约七点半，开始正式上课。
二人走出房门时，几乎所有学生都已准备就绪。原本背着手清点人数的蒙行肇看到卫惊鸿微有些诧异，似乎鲜少见他这么迟。
人数到齐，蒙行肇一声令下，在前面领跑，后面泱泱学生紧步跟上。
此时天色尚未全亮，山峦似乎还在沉睡之中，后山层峦叠嶂，林间的鸟儿被脚步声惊醒，在枝头唧唧喳喳。
山上空气清新，大口吸进去胸口有些刺激。不过看身边的卫惊鸿，像是早就习惯了。
本以为绕着后山跑一圈就可以了，却没想到一圈过后是两圈，一定要跑足半个时辰才算完。
飞虹书院虽是名载天下的学堂，但学生并非神人，同样具有劣根性。就比如说身边的卫惊鸿，第一圈还未结束，就拉着画意从整齐的队伍中减下速度，不久便和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黑黑的学生并肩了。
那学生见到卫惊鸿也不惊讶，扫了眼画意，朝卫惊鸿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听说你屋中终于有了伴，我还不信。”顿了顿，道：“想必就是这位兄台罢。”
见他一脸友善，画意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那人似乎对这种直白的招呼方式不太适应，愣了一秒才笑着颔首，“你好。”
“恭喜你昨日拿了第二。”卫惊鸿对他道。
“可惜老头子不满意。”蒙其飞叹道：“你又溜了罢？我寻了一圈都找不到你，就猜你肯定逍遥自在去了。”
卫惊鸿笑嘻嘻，“我可没有个教授箭术的爹爹，不然我也拿第二。”
“竟敢讽刺我？”蒙其飞作势要动手，被卫惊鸿轻巧避开了，叹了口气，道：“我倒也羡慕你，什么都不必考虑太多。”
“我哪里不必考虑太多？”卫惊鸿脸色渐渐黯淡，“如今我想的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个不是莫可奈何的。”
蒙其飞笑笑，换个话题，“昨日苏肴被刘诜拖累拿到第三，你若是当真上场，云夏长又哪能摘得第一？”
卫惊鸿笑着点头，“那也好，将你挤出前三去。”
差点没被蒙其飞按在当场狠揍一顿。
跑了一程，树林渐密，能遮住人影。
“你小心点，若是被老头子抓住，可别像我一般吃一顿竹笋炒肉。”蒙其飞叮嘱了几句，加快速度，追赶上了前面的人。
等到后面的人都跑过去了，卫惊鸿拂开树枝，露出一条狭窄的小径来，拉着还一脸惊诧的画意跨进了小树林。
树林茂密不闻人声，时有鸟儿在枝头扑腾着。
行了一段，树丛后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见是卫惊鸿和画意，这才放心地探出身来，“主子，早膳备好了。”竟是墨阳。
树丛后狭窄的草地上铺上了一层绸布，上面摆着糕点。另一边，小灶上正煲着粥，香气四溢，墨阳一面拿着一把纸扇扇火。
“你那纸扇哪里来的？”拉着画意在草地上坐下，卫惊鸿问。
墨阳如实答，“管陆公子借的。”
卫惊鸿讶然片刻，随即笑道：“钦佟好肚量！不离手的纸扇竟能借来生火。”
墨阳挠了挠头，继续回头看火。
画意一并坐下，却见卫惊鸿倒了杯冷茶递过来，于是接过来喝了，不确定地问：“你别不是翘了晨跑，来这儿用早点罢？”
卫惊鸿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满脸不以为然，“慢跑有什么意思，你若想跑，日后还怕没有机会？我见你今日是初次晨起跑步，方让墨阳熬了些粥，待会儿你上藏书楼整理书籍才有精神。”说话间，粥已经煲好，墨阳分别为二人盛了碗，画意端到手中才发现竟是干果粥，晶莹的米粒中，夹着核仁红枣等数种配料，委实香气盈鼻，顿觉胃口大动。
“书院的膳食虽算不上难吃，但毕竟不能照顾到你的喜好。以后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与墨阳说便是，若是他能做的，倒也好，若是不会做的，也能学着做。”卫惊鸿又夹了块糕点给她。
画意讷讷地接过吃了，瞟了眼在一旁任劳任怨的墨阳，觉得卫惊鸿真是找了个全能型书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得很。
喝完粥，又被卫惊鸿夹着吃了几块桂花糕，一顿早餐才算正经吃完。
将后续工作留给墨阳，两人沿着小径朝树林的另一出口走去。
早膳虽然吃得悠闲，但前后也不过用了一刻钟。在密林中走了一阵，隐约可听到树林外略微杂乱的脚步声。卫惊鸿拉着她半蹲着，撩开茂密的树枝，果然看见外面山道上书院的学生仍在继续跑。
前后张望了会儿，发现没人注意到，卫惊鸿拉着画意动作敏捷地蹿出密林，混入慢跑人群中。
剩下来的时间自然是跟在队伍后头慢悠悠地散步了。一路走回书院，蒙行肇正等在终点处，清点完人数，一声令下，跑得精疲力竭的学生们作鸟兽散，各自用早膳去了。
画意和卫惊鸿一道回了房间。
“趁着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好睡一觉，起床后便去藏书楼，方夫子的书童予逸会带你过去。”
屋中点了香炉，气息淡雅温馨。睡意被那好闻的熏香够了上来，画意在床上躺好，见他收拾了要出门，问：“你做什么去？”
“我上后山练剑。”卫惊鸿回头对她笑了笑，“好好睡罢。”说完，掩上门出去了。
画意眼前被他那笑容晃了一晃，见门被严实关上了，闭上眼睛，安稳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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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来的时间自然是跟在队伍后头慢悠悠地散步了。一路走回书院，蒙行肇正等在终点处，清点完人数，一声令下，跑得精疲力竭的学生们作鸟兽散，各自用早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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