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薄朝秋意凉

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九回:陋室铭·拂纱琴

    堆着一摞摞厚重的试卷、书籍的书案后,一身素色长衫的方清启淡淡打量画意半晌,视线重回卫惊鸿身上,“书院的藏书楼确实缺一名整理书籍的人,众位夫子课期排得紧,本来前几日云夏长主动要求趁着余暇代为看管藏书楼,现今你……”

    卫惊鸿笑道:“云同学平时应付功课已是力不从心,夫子万不能再给他添加压力。”

    方清启不理他话中无赖,转而对画意道:“你既一心想留在书院,却须有点真材实料方能服众。琴棋书画虽不要求你悉数擅长,二三门须得融汇在心。今日我且考考你乐、赋的才能。”

    我真没有一心想留在书院啊!画意在心中喊冤,但左手被卫惊鸿牢牢握住,挣脱不得,在对方威逼的目光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乐,在下选择古琴。”

    好歹曾是容洵手把手教的琴艺,当日楚燕五关中以一曲《伤流景》赢了薄都第一琴师落间的《平沙落雁》,虽在琴曲上有些胜之不武,但她的琴技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琴很快被搬了上来,是方清启的书童予逸从琴室中借来的学生弹奏用的普通古琴。

    在琴案后落座,画意调完音,想了想,决定再取巧一次,选择落间的《平沙落雁》。

    当日落间弹奏时,她惊为天人,在一旁看得仔细。落间不愧为琴师中佼佼者,按、滑、揉、颤,总能做到从容不费腕力,而又华美惊艳,想来落间亦是懒人一名,弹琴时似乎心不在焉神游在天,毫不在意听众感受,宛若只谈给自己一个人听。所以后来明知她琴技尚未炉火纯青,单靠琴曲取胜,他也能从容认输,浑然不将他人目光放于心上。

    画意今日正是在复制那一日落间的动作,尽管她达不到那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但一面弹琴一面想着萧扬书此刻在哪家青楼喝花酒,灵魂如此出窍,也足够使得方清启以为她心态淡泊超凡出尘了。

    倾泻而出的琴曲虽未能有落间琴音的十分灵性,八九分却是及的。直到她收手,从琴案后起身,那舒缓幽雅的琴音恍似仍在绕梁不绝。

    即便心中惊讶,方清启面上仍不露半分,直到予逸将琴收至一旁,才淡淡道:“不错,乐这一关算是过了。”

    画意羞涩谦虚,“两年多未正式弹过,生疏了。”

    卫惊鸿与方清启同时咳了咳。

    “笨蛋,谦虚过头了。”卫惊鸿在她耳畔轻声道。

    我说的是实话啊!画意白了他一眼,看向方清启,却见他已恢复先前的淡然,道:“至于赋,还请林公子即兴成赋一首。”

    画意不背诗词歌赋好多年了,更别说当场写赋作诗,那简直是专家级的本领。想跟这位方夫子打个商量,将赋换成书法或者下棋行不行,好歹在薄沐身边耳濡目染那么多年,曾模仿过薄沐笔迹帮他批阅奏折,也曾向他学习过几手下棋方略,施展出来也不至于太脸上无光。

    不过看这位方夫子油盐不进的模样,估计这商量是没什么结果的。

    算了,看来只能盗取一下中华五千年的伟大文化了。

    虽说的是五千年的文化,但林家向来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林落凉大学毕业后古风歌曲听过不少,诗词歌赋么,早就还给众位老师了。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应该算是初中二年级学的《陋室铭》和《爱莲说》了,因语文老师一般都有强迫性背诵的爱好,这两篇是最开始学的赋文,又是连着的前后页,短小而精悍,画意难得记到现今。

    就在她苦恼是被刘禹锡的《陋室铭》还是周敦颐的《爱莲说》时,方清启的声音勾回了她的思绪,“林公子,怕是不能给你半日的功夫思考了,还请快些罢。”

    这间屋子倒还朴素,门外却并未有莲池可供她起兴的,况且读书人向来清高。此种情况下,想必《陋室铭》更为符合。

    念及此,画意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背诵。虽说是记得牢,但毕竟年代久远,背出来就有些磕磕绊绊了。

    文章并不太长,不过二百多言,却费了不短时间,好不容易背完。

    最后一个字出口,画意小心打量方清启神色,却依旧看到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沉吟许久,方清启淡淡含笑道:“飞虹书院一瓦一梁,均是隐王府着人亲办,虽称不上雕廊画栋,却也闻名薄朝众多书院,未曾想有一日竟被林公子冠之以‘陋室’。”

    呃,好像搞砸了……画意赔笑道:“学生只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而已。”

    方清启又道:“文章不错,虽不知到底出自何人,不过你胸中墨水几何却还看得出,这种境界的文章非是你能做出来的。”

    卫惊鸿在一边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

    画意倒是不太在乎,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在这飞虹书院混,若不是卫惊鸿强迫,她现在早就回竹屋煮晚饭去了。倒是方清启敏锐的洞察力令人吃惊,仅仅听完她的背诵便判断出文章不是她能写出的。其间深厚的古文底蕴和对人心的考究让人钦佩。可,换言之,是不是她太文盲了点,所以人家一眼就看出她肯定写不出文章来?这个认知倒是让她挺伤心的。

    方清启转而道:“不过,你的抄袭功力倒是修炼到家了。在飞虹书院也勉强能立足。”

    哈?!这是啥意思?

    卫惊鸿暗暗推了推她,“意思是你被录用了,还不快见过夫子。”

    画意正待行礼,方清启又添了句:“只要你日后莫要学卫惊鸿一般交白卷,我们众位夫子也就欣慰了。”

    一旁卫惊鸿依旧笑嘻嘻站着,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好意思。

    啥?

    画意皱眉,“夫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方清启看她一眼,“日后藏书楼的书就由你来整理了。另外,我看你文章方面仍需提升,明日起就随着卫惊鸿他们一同上史夫子的课罢。”

    画意还有话说,卫惊鸿却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多谢夫子!”

    方清启瞥了眼他握着画意的手,若有所思道:“你们二人同窗情谊倒不错。”

    卫惊鸿牵着画意的手,饱含同情道:“这孩子不太识路,须时时跟在学生身侧。。”

    方清启也不深问,说到另一个问题,“他今晚的住处……”

    “林同学以后就与学生同住一屋罢。”卫惊鸿接过他的话。

    方清启点点头,“如此,也好。”

    画意想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卫惊鸿已经拉着她向方清启行过礼,朝屋外走去。

    刚走出方清启书房,画意正要发难,却听卫惊鸿嗤笑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看你自己就是个白丁!”

    画意顿时不服气,“我好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以前还有个重点大学本科毕业证书,两年前的挂名师父尚且是灵山大名鼎鼎的宋……”后面的话因为卫惊鸿突然掐了她的手而没能说完。

    这才发觉书房外的廊前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画意不由庆幸刚才没将宋玠之的名讳说出来。

    卫惊鸿却还不放过她,饶有兴味地问:“灵山的宋什么?”

    “就是……灵山上大名鼎鼎的送白菜的大师傅啊!”画意嘴上挂着笑,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睛狠狠瞪着卫惊鸿。

    估计宋玠之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沦落成灵山上送大白菜的师傅,十之八九会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学生上课的书堂似乎与夫子的书房相连,二人一路上才会遇见那么多站在廊前好奇打量画意的人。

    拐角处抱臂自若站着的不是云夏长是谁,他身边的那个一身书卷气的青年,画意看着倒是眼熟。

    再见云夏长,她这才想起打听他的背景。之前马场上云夏长说的那句“莫非以前见过”始终令她耿耿于怀,若不是有卫惊鸿时时在身畔分转注意力,她也不会到现在才有危机感。

    “云家祖籍象郡,世代经商,云夏长是这一辈的庶出,自小不受身为云氏族长的父亲喜爱,四年前来到飞虹书院后,便再也未回过云家。”卫惊鸿在画意耳畔简单说完,那边云夏长已向他们挥手招呼。

    “林兄果然进入飞虹书院了,也不负卫兄一片诚心。”云夏长笑得颇有深意。

    画意见他这么正正经经地称呼自己,倒有些诧异了,又想到卫惊鸿刚刚在耳边说的话,虽然对云家有了大致了解,但仍不确定云夏长是否真见过她,心中暗暗提防。

    卫惊鸿攥着画意的手不放,笑眯眯答:“喜欢的人自然还是放在身边才放心。”

    一旁手持白纸扇的人刹那间愣住。

    卫惊鸿上前哥俩好地拍了拍那人的肩,笑道:“当然,我也喜欢钦佟你啦,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也很担、心、的。”后面一句话明显冲云夏长而去。

    陆钦佟恍若未觉,无奈笑道:“说话还是这么不正经。”

    云夏长却笑了,“卫兄请放心,钦佟乃我知己好友,我定会极力护他周全。”

    谁知道你的极力是出多少力?画意在心中道。不知是卫惊鸿的观念的先入为主,还是她着实发自真心地不喜欢云夏长,总之,在这个面前,她始终不太自在。

    扫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学生,画意问卫惊鸿:“莫非你们书院难得出现新同学,怎么这么多人好像对我十分感兴趣?”

    卫惊鸿笑而不答,倒是陆钦佟微笑道:“惊鸿在书院独来独往惯了,今次都见他牵着你,大家对你的身份自然好奇不已。”

    画意这才反应过来手还被某人牵着,急忙要挣,卫惊鸿却像是与她耗上了,偏偏不放。

    “小屁孩,你放手!”画意急了,从马场到现在,如今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子就非要占她这点便宜不可吗?!

    卫惊鸿凑近,吐气如兰:“别忘了,碧绿莹,价值连城呢……”

    画意顿即萎了。

    好罢,不就是牵个手么。

    陆钦佟见她一副颓唐模样,摇着扇子淡笑:“林兄倒是有趣得紧。”

    画意无奈,明明她才是年纪大的那个,为何谁对她都一副和小孩说话的口吻?

    正要同陆、云二人作别,却听前方有人急急跑来,“适才那位弹琴的学生,那位弹琴的学生,留步!请留步!”

    往后看了看,又朝前望了望,画意确定那人唤的是自己,不由向卫惊鸿疑惑道:“我明明自刚才起一步都未曾挪过,他叫我留步作甚?”

    卫惊鸿瞟了她一眼,懒得回答。

    廊侧有不少学生停步行礼,“王夫子。”

    “请让一让,让一让,平日上礼乐课倒未见众位这般积极,如今围在廊前作甚?讨嫌之极啊讨嫌之极!”老头子没好气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好不容易挪到画意跟前,眯着眼上下打量画意,“据说你就是先前弹琴的那名新到学生?”

    画意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能如实点头,“老先生找我何事?”

    王重潇胡子有些气歪了,瞪着画意,“你这话何意,我很老吗?!”

    “呃,也没有,没有啦。我单纯为了表示尊敬,呵呵,尊敬。”画意赔笑道,“您找我?”

    王重潇掸了掸袍子,捋须道:“本夫子先前在后山打坐,被你琴声惊扰,生气得很!不过嘛,我听你琴声不俗,日后可愿随在本夫子门下学习琴技?”

    看周围那群飞虹学子的羡慕目光,似乎这是飞来的好运。但画意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学生此生只向一人学过古琴,以后不会再向其他人学习琴技方面的知识,只能辜负夫子美意了。”

    在飞虹书院授课这么多年,王重潇第一次主动要求授琴却被拒绝,自是气恼得很,不过他向来固执,倒很欣赏画意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反而一心想要将画意纳入自家门下了,“那你明日的礼乐课总会来上罢,到时候本夫子指导你一番。”

    难得有伯乐挑中她这匹“伪千里马”,画意不觉得荣幸,只有些无奈,“夫子好意学生心领了。学生并非书院的正式门生,此番前来只为应招藏书楼看守一职。方夫子说了,学生上史夫子那一门课即可。”

    “又被那史老头占了便宜去!”王重潇暗自咒骂,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狡猾一笑,道:“你说你此生只向一人学过古琴,容本夫子猜一猜,那个人可是薄都琴师落间?”

    这老头耳力不错,竟能听出她借用的是落间的琴法。画意心中赞叹,面上却恭谨道:“不瞒夫子,授学生琴技的另有其人。”

    王重潇毫不意外,抚须道:“落间少年成名,如今也是年纪轻轻,的确未曾听说他收了徒弟。本夫子倒是好奇,那另有其人是谁?”

    画意涩然答:“那人是我世上最爱之人。”

    王重潇爽朗笑道:“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那女子可曾在江湖上出师?不知是哪一位?”

    云夏长打趣的目光朝卫惊鸿凉凉投去,后者无奈摊了摊手,“那女子,其实是他娘亲。”

    另一边,画意苦涩道:“他不是女子。”

    一语激起千层浪,周围顿时议论纷纷。

    云夏长闲闲觑了眼卫惊鸿。

    “好吧,我说实话,那人是他父亲没错。”

    王重潇摆了摆手,“管他男人女人,哪日有缘本夫子倒想与他见上一见。”

    庭院中樟树参天,枝繁叶茂,遮挡了夏日骄阳,余下一股舒爽的阴凉。画意仰起脸盯着树荫,感觉眼中热意渐渐消散,方道:“他早已不在世上。若是得以善终,能有一处埋骨之地,今日想必坟冢上的桑树已经亭亭如盖了。”

    在场之人都哑然无声。

    卫惊鸿凑过去对云夏长低声道:“实际上,他父母早亡……”

    画意怒喝:“卫惊鸿,我忍你很久了!”

    王重潇问:“你既说此生只向那一人学琴,那适才为何用的却是落间的拂纱琴法?”

    “拂纱琴法?”画意怔愣。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中,王重潇拢了拢袖子,眯眼道:“你竟不知你用的是落间的绝学——拂纱琴技么?”难道是偷学而来?

    听出王重潇话中怀疑之意,画意咳了咳,“夫子误会了。学生当日有幸听过落间弹奏《平沙落雁》,今日皆是循着他当日的指法弹,并无学生自己的琴艺在其中。”

    “虽然用的是别人的琴技充台面,不过,本夫子决定的事情不容更改,”王重潇眉头微皱,“你既能模仿落间琴法,日后就跟在本夫子身边模仿罢。横竖也未破了你只拜一人为师的规矩。”

    画意继续咳,“夫子,那人不是我的师父。”

    王重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本夫子知道,本夫子知道。那人是你父亲,也算不上师父。”

    “卫、惊、鸿……”画意恶狠狠瞪着罪魁祸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Back to Top